作者:兴霸天
“长春”那时有言,待得真正功成之际,“司命”会将长生的功绩展现于世人,千秋万代都将记得自己的名讳,是他们将原本遥不可及的长生之望,带到了世间,正是基于这点。
可现在,却不是如此了。
狄进语气越来越轻蔑:“‘司命’是怎么想的,也许只有此人自己清楚,然论迹不论心,人如此,一个势力也如此。”
“‘组织’目前的所作所为,让我想到了‘金刚会’,那群辽人谍探为了窃取情报,蝇营狗苟,百般算计,不择手段,只为了讨好权贵,呵!‘组织’也是如此!”
“‘金刚会’的目标是获得辽庭的看重,‘组织’如今的目标则是得到宋廷的看重!”
“就连出卖自己人都是一致的,燕三娘原是‘金刚会’的成员,代号‘无漏’,被其师父宝神奴出卖,被开封府衙所拿,现在伱们两位,也是被‘组织’出卖,一个沦为弃子,一个成了死士!”
“‘组织’原来很看不上‘金刚会’吧,现在你们的地位相等了,一桌吃饭~”
……
“够了!!”
冷酷的喝声响起,如数九寒风刮过屋内。
发怒的是“锦夜”。
就连“杜康”都诧异地看向这位,实在是很少见到大哥如此失态。
“不要说了……”
“锦夜”胸膛起伏,他不是不知道,眼前之人有意抬高“司命”,贬低“司伐”,不过是一种审问之法。
但实在是听不下去了。
因为内心深处,他也是这么想的。
那个强大莫测,追求远大的神秘“组织”,堕落为一个仰朝廷鼻息而存的庸碌势力,在“锦夜”心里,是最不能接受的事情!
“我不说,事实亦是如此,掩耳盗铃,只会更让人看轻了你!”
狄进却没有停下:“‘锦夜’,你为‘组织’清剿叛徒,手中沾满了鲜血,哪怕天性嗜杀,但也是为了维持‘组织’的延续,让它不会毁于叛徒之手吧?”
“可现在‘司伐’冥顽不灵,兴风作浪,‘组织’内部暴露的人手会越来越多,无论他是成功还是失败,都再也回不到从前的低调隐秘了!”
“你认为此人失去了初衷,是半点没错。”
“但你错就错在,到现在还为了‘司伐’遮掩,以为保守他的秘密,就是守住‘组织’的秘密,这何尝不是一种助纣为虐?‘司命’如果知道了,会对你很失望的!”
这回轮到“杜康”大喝起来:“大哥一心为‘组织’,岂会助纣为虐?”
“锦夜”心头怒极,冷酷的脸上反倒恢复了平静:“说来说去,你就是要我交代而已,难道你会只抓‘司伐’和他的党羽,放过‘司命’?”
狄进毫不迟疑:“当然不会!”
“锦夜”冷冷地道:“那你凭什么让我说?”
狄进道:“断指以存腕,利之中取大,害之中取小,这是站在你的立场,应该做出的判断!舍‘司伐’,保‘司命’,正如对方毫不迟疑地舍弃你们两个一样,这是站在你的立场上,应该做出的事情!”
“三元神探!好一位三元神探!我当初听到这个称呼,就不舒服,果然是有预兆!”
“锦夜”阴冷的双目缓缓闭了闭,缓缓地道:“我居然真的被你说动了!可惜啊,要让你失望了,我没办法让你抓到‘司伐’!事实上我之前已经说过,‘都君’和‘司伐’必有联系,抓住‘都君’,就能通过她找到‘司伐’,结果令姐并非‘都君’……”
说罢,“锦夜”又看向自己的小弟:“他如果知晓‘司伐’的特征,那‘司伐’也是不会拿他当死士用的,血凝丹要两个时辰后发作,这段时间已经足够交代出许多事了!”
“杜康”接上:“我从未见过‘司伐’的真容,你们就是想我说,我也说不出什么来……”
狄进并未失望,而是平静地看着这个矮壮的跟班:“刚刚展少侠给你服用了一粒药丸吧?那是乜罗调配的解毒丸,这位‘禄和’也是‘组织’的一员,却已弃暗投明,对于药理更得‘司命’指点,颇有天分,你只要撑住,有机会将那血凝丹的毒性彻底解掉!”
“杜康”愣住。
“锦夜”也怔了怔,下意识地道:“你愿意帮他解毒?”
“当然!”狄进点了点头:“能解毒救命,我们自是尽力而为之,至于你的罪过,论罪时再定,这是两回事。”
“杜康”有些不知该如何是好,梗着脖子,瓮声瓮气地道:“我不要你们官府的施恩!”
“这不是施恩,保住人证的命,本就是朝廷区别于你们这些人的地方。”狄进摇了摇头,稍作解释后,语气平和地道:“至于你们觉得自己对于‘司伐’完全不了解,根本给不出有效的线索,也不必担心……”
“我从来不准备知道,‘司伐’具体长什么模样,是什么州县的口音,平日里有何习惯,因为相貌可以易容,口音可以变化,日常习惯都可能是故意暴露,加以误导!”
“但唯独过往无法改变,‘杜康’,你是‘司伐’安排到‘锦夜’身边的人吧?你为何会听命于这个人?这些年间具体又是怎么联络的?此人对你说的每一句话,能记起多少就是多少……”
“这些都是线索!”
“你如果愿意交代,就能提高抓捕的机会,在他将‘组织’带入万劫不复的境地前,将‘司伐’拿住!”
迎着狄进双目熠熠的注视,“杜康”动摇了,多年来习惯性的跟班定位,让他下意识地看向“锦夜”:“大哥……”
“锦夜”静立片刻,缓缓地道:“告诉他!‘司伐’是叛徒,我们是在锄奸!”
“好!”
“杜康”深吸一口气,应了下来。
服下血凝丹,自愿当死士,已经还了昔日的恩情,现在就别怪他选择自己想要跟随的大哥了!
“你带他下去,详细记录!”
眼见燕三娘带着“杜康”下去,“锦夜”冷冷地道:“怎的,你还要分开审问?避免我们串供?”
“你们既然愿意说,那就不会作假!”狄进正色道:“‘杜康’交代与‘司伐’的过往,你可以去办另一件事,这件事如果办成了,‘司伐’也就很难回归朝廷了……”
“锦夜”眯了眯眼睛:“什么事?”
狄进看向窗外:“你看外面,三更天还未到呢!”
“杨怀敏?”“锦夜”反应极快:“你要我去见这个阉人?”
狄进点点头:“不错!你以‘组织’的身份带他走,我姐姐、展少侠和白少侠会随行,保护你们的安全!”
“锦夜”恍然大悟,倒是颇为认可:“然后中途我以‘组织’的名义,杀了杨怀敏,你解决了祸患,亲信还不用沾血,好手段啊!”
“这世上不是只有杀人才能解决问题……”
狄进有些无奈地看了看这位专业刽子手:“我们也不会容许你继续杀人的,你要做的,只是以‘组织’的名义,把杨怀敏送去辽国而已!”
第497章 拿到神石后,聪明的智商都占领高地了
“放行!”
“都知请上马!快!我们走!!”
杨怀敏将盒子抱在怀里,感受着那沉甸甸的重量,再转头看向身后不断远去的兴州城,露出狂喜之色。
太后,老奴幸不辱命啊!
说实话,兴庆的局势实在出乎意料,别的倒也罢了,连葛怀敏那种人都敢将他顶回来,说明这群灭夏的边军高层已经统一,对于太后的执政都有了抗拒之心。
如此甚好,回去后,他要当面告状,让太后警惕于这帮武人自恃功高,上下勾结,再用文臣制衡,让那伙本就不愿出兵北伐的老臣狠狠打压。
至于刚到手的河西局势会如何,那就不是他一个宦官需要操心的事情了。
杨怀敏的目标,自始至终是内臣重新得到重视,身负监军之责,再有皇城司重新取代机宜司,皇权特许,监察四方。
“大人,前面有人接应!”
正想着回京后大权在握的风光,干儿子杨七凑了过来,杨怀敏朝前看去,就见火把的照耀下,六七匹骏马正候在道上。
其他人都戴着斗笠,唯独当先一人露出真容,容貌凶厉,头发呈现出一种奇特的银白,十分醒目。
双方遥遥对视,迎着那人冷冽的目光,杨怀敏心头一凛,警惕地道:“你们是谁?”
“给你神石的人!”
银发汉子的冷酷声音,伴随着夜间的寒风而至:“想安然回京,就跟来!不然,你们河西都出不去!”
杨怀敏皱起眉头。
杨七见状赶忙劝说:“大人,这位江湖义士说得有理,我们来时是得禁军护送,每处绿洲都有水源补充,这一路返回,要过七百里瀚海,没有引路的可不行啊!”
“哼!还有人敢拦咱家不成?”
杨怀敏嘴上很硬,却也清楚,别说那位经略相公敢拦,军中也是敢的,他确实需要引路人。
只是令他不舒服的,是对方的态度,这群江湖人不该跪在地上,巴结着他这位高高在上的中贵人么,怎的如此趾高气扬,好似极不耐烦一样?
“‘组织’怎么把这个杀人不眨眼的‘锦夜’派过来了?”
杨七却早有耳闻,“组织”里有一位刽子手,专门抓捕叛徒,哪怕没有背叛,也颇为心惊肉跳,然后就感到对方的视线立刻转了过来,在自己身上狠狠地刺了一下,好似针扎一般。
“也罢!”
身后的追兵随时可能赶到,杨怀敏没有多加迟疑,沉声道:“领路吧!”
银发汉子调转马头,众人策马跟上。
披星戴月,数个时辰的夜行后,天渐渐亮了。
远方的天际,高悬起了一轮金红色的火球,带着煌煌之威,开始炙烤着身下这片大地。
千里狂沙,露着一望无际的单调和苍凉。
河西的官道是远远不如中原的,中原的跋山涉水,只要不走小路,沿着大道走,沿途的驿站和逆旅就是最佳的指引,而在河西根本没有这些,稍有不善,闯入部族的领地,小命都得交代在那里。
不过在银发汉子的引路下,众人一路飞奔,甚至还换了马匹,途中又能每每补充到水源。
而他身边的那群斗笠手下,时不时地消失,回归时身上都有血腥味,似在阻截追兵。
“赶明儿,咱家提拔提拔你!”
渐渐的,杨怀敏也肯定了这群人的能力,正准备给他们一個为朝廷办事的机会,却突然发现,这方向有些不对啊……
古代人的地理知识普遍贫瘠,文人在笔记里面连猜带蒙,武将带队出征能迷路,更别提一个没出过几次京的宦官和一批在京师作威作福的皇城司,但当大片大片的草原出现在视线里,关键还有打扮与中原人迥异的牧民来去时,任谁都知道不妥了。
你给我们干哪来了?这还是国内吗?
“快去问一问,这里是什么地方?”
“不好了,他们人不见了!”
再往前走,越来越是不安,终于“锦夜”不见了,斗笠同伴也没了踪迹。
正当杨怀敏一行犹如没头的苍蝇,在草原边缘胡乱转悠之际,不远处奔来了一群骑兵,为首的竟是熟人。
“辽人使臣?你为何在这里?”
“宋人内宦?伱怎么到了这里?”
杨怀敏和刘六符傻傻对视,然后猛地反应过来。
“拿下!!”
“快跑!!”
跑不掉了。
刘六符此番前往兴州,亲随显得颇为寒酸,仅有二十几人,但现在护送他回来的,还有乌泱泱的阻卜人。
这些草原上的汉子,相貌粗犷,面孔狰狞,穿着极为粗陋的衣衫,受契丹所困,铁器稀少,箭矢用的是骨箭,但他们呼啸着飞奔而来,那人马喷出来的炽烈热气,瞬间冲垮了皇城司护卫的战意。
“该死的!咱家上了那群江湖贼子的当了!”
当干儿子杨七瑟瑟发抖,其他护卫默默地丢下武器,杨怀敏只觉得天旋地转,险些从马背摔下来。
倘若他不走,在河西出事,都是狄进、刘平等上下官员的责任,偏偏他带着神石连夜出逃,结果被辽人所获……
那个银发汉子,他们背后的人,根本是居心叵测,坏了太后的大事啊!
“居然真的带着这块石头?”
眼见对方的身上搜出锦盒,凝视着锦盒内盛放的天命神石,刘六符目光闪烁,却也不见喜色。
天命神石传入辽国的时间太快了,好似专门将消息传给元妃,使其关注到了这块远在兴灵的石头,而后他负责出使时,又被授命,将神石带回中京。
刘六符对此是抵触的,即便是有了萧太后的榜样,女主当国为辽带来了一段强盛的时期,这也是一件极为敏感的事情,参与进去,功劳不见得能有多少,责任一旦落下,却是能让人万劫不复。
所以从兴州城离开时,没能得到石头,他反倒松了一口气的,宁愿回去受一通责罚,也能避过这一场冲突。
偏偏现在,杨怀敏送上门来。
“如果将这个踏足于我大辽土地的内官放走,回去后,我轻则被冠以亲善宋人的罪名,重则沦为奸细下狱!”
“避不过了……”
“将这群人押回去!”
当杨怀敏浑浑噩噩地被束缚住双手,夹在马匹上,一路颠簸,刘六符已经先一步派人快马加鞭,通报中京。
“好!好!这块神石合该为我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