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宋神探志 第61章

作者:兴霸天

  因为此人正是将头发剃光,露出戒疤的吴景。

  他的僧人身份早已经暴露,居然还敢扮作行僧,大摇大摆地走在京师街头。

  恰恰是如此,连得到消息的官差都是匆匆瞥了一眼,就扫了过去,关注表现更为鬼祟的行人。

  “狄仕林就住在这里,他来京师又破了一个案子,此人是名副其实的神探!”

  而找寻到住处,吴景的目光终于火热起来,对着前后道:“小心些,此人练有武功,身手不弱,身边有一个憨傻少年,力大无穷,最厉害是他的姐姐,这女子武功极高,恐怕能跟昔日的师父一较高下!”

  提到师父,前后的僧人都沉默下来,然后咬牙切齿地道:“大师兄,师父对我们恩重如山,他便是还俗了,也永远是我们的师父!这仇一定要报!”

  吴景眉宇间涌出戾气,断然道:“不错!全家三十五口死无全尸,师父更是尸骨无存,衙门无能,我们不能无义,此仇不报,开封府休想再有一日安宁!一切就先从捉走这名满京师的神探开始!”

第112章 皇城司:我们的命就该这么贱么?

  崇政殿。

  赵祯又在偷摸摸。

  苏无名的第五卷不更了,他很失望,但即便不出新的破案情节,还是能将前面的章节再温习一遍。

  带着凶手是谁的答案,看破案的流程,他倒是发现更多前后呼应的细节,不禁大呼过瘾。

  直到面前传来一声轻轻的咳嗽。

  赵祯猛地抬起头,就见晏殊不知何时立于面前,赶忙将书册放下,红着脸起身:“先生!”

  晏殊行礼:“官家!”

  他有些无奈,那日跟这位赏析一曲新词酒一杯,固然是极为喜爱那篇佳作,也有点拨这位小皇帝之意。

  相较于只为娱乐的话本传奇,还是要专注于经史之中,至不济鉴赏诗词,切不可玩物丧志。

  但现在看来,还是没能达成教育意义。

  赵祯明白这层意思,所以此番也有所准备,郑重地取出一沓稿件:“这是我从狄仕林处请来的残稿,还望先生一观!”

  “又是新的话本传奇么?”

  晏殊暗暗叹息,他同样不希望那样一位前途无量的学子,被官家过早关注,失了分寸,成为幸臣。

  对于这点,晏殊是有发言权的。

  他当年极受真宗喜爱,爱护如子,有段时间生出了骄狂之心,也为同僚所排斥不喜,后来得了教训,才沉稳下来,知晓与其受皇权庇护,不如自身俯仰无愧,方能长久立于群臣之列。

  但当接过稿子,带着批判角度的晏殊只看了第一段话,神色就变了,郑重地一段段细读。

  狄进写的这些残稿,并没有仵作具体验尸的部分,毕竟那个不能完全假托并州吏员,还是要后续实际接触的机会,再进行书写,避免别人挑刺。

  他写的,主要是强调仵作的作用、必备的能力和尸格的审核事项。

  如仵作需尽量赴命案地检尸,哪怕受害者家中不允许,也要与勘验现场的衙役沟通,明确验尸程序和文字记录要求。

  验尸不得草草为之,需初验、覆验,但凡验尸表格,则由提点刑狱司按规定格式印制下发,一式三份,以排号编定。

  等到命案发生,这些验尸表格,一份留于州县衙门,一份交付被害人家属,一份申报提刑司审查,避免许多地方衙门匆匆糊弄,敷衍了事。

  这些看上去并不实际,但也别太轻视了古人的办案流程,它确实是《洗冤集录》里面的内容,并且在南宋都能得到一定程度的实践。

  宋慈作为四路提刑官,写下的可不仅仅是验尸的办法,还有行政层面的监督要诀,而狄进现阶段不可能写的那么细,但稍作概述,也予人耳目一新之感,更证明了书中主旨,绝非一句空话。

  “人命大如天……好一句人命大如天!”

  晏殊别看如今这般有富贵相,实则也是出身普通人家,虽说肯定比起最贫苦的百姓好些,但如果不是神童举入仕,真要遇上天灾人祸,那也是贱命草芥的下场,此时不禁发出感慨:“这位狄仕林有大贤济世之心啊!”

  赵祯露出笑容,连连点头,暗道得计:“先生果然和茂则一样,都对此赞誉有加呢!”

  说实话,相较于张茂则拿过来时的感慨,他对于上面的话语,感触远远没有那么深,只觉得这是为了老百姓好的仁善之举,如果成书,会是一部伟大的著作。

  如今拿出,主要还是向先生表明,自己绝非玩物丧志,这侦探破案有着巨大的现实意义,同样是学习。

  果不其然,先生也被震惊住了,可以光明正大的看书了?

  晏殊确实仔细看了残稿,确实也极为认可,然后带着如沐春风的笑容,拱手一礼:“官家可否将这《苏无名传》予臣一观,臣久闻其名,至今却还没有看过呢!”

  赵祯的笑容瞬间凝固。

  ……

  半个时辰后。

  被没收了的赵祯了无生趣地上完课,走出崇政殿,却见张茂则正在不远处,微微躬着身,与一位老宦官交谈。

  那老宦官正是江德明,极为敏锐地察觉到视线,马上将背躬了下去,弯的比起张茂则还要夸张:“官家!”

  “江都知免礼!”

  赵祯还是敬老的,何况这位是大娘娘身边最信任的人,抬了抬手后道:“江都知与茂则说什么呢?”

  江德明满脸堆笑,笑容颇为慈祥:“回官家的话,茂则此前出宫一趟,归来后在内东门司报备了一套残稿?老奴有些不解,特来询问……”

  内东门司掌宫禁人物出入,需要报备携带的一切物品,皇城司也掌管这些,赵祯恍然,耐心解释道:“那是并州才子狄仕林,关于刑案的一些见解,茂则送入宫中,方才晏先生也看了,都赞不绝口!”

  江德明笑容愈发和善:“原来如此,老奴即便在宫中,也听得这位的大名呢!”

  赵祯点点头,又和善地说了几句,才举步离去。

  “恭送官家!”

  江德明弯着腰,低着头,听着天下最尊贵的人脚步声逐渐远去,眼神变得阴冷无比。

  宫外的事情,江德明麾下有五位心腹办理,宫内的消息,则由他亲自探明,尤其是太后和官家对于那个士子的看法。

  太后喜怒不形于色,以江德明察言观色的本事,至今都没看出来,她对于那個让刘氏颜面尽失的士子,到底是什么态度。

  不过想来也是恨的,却又有些无处下手。

  毕竟对方还不是官员,没办法用官场上的手段拿捏,科举士子最要紧的文名,又随着之前的风波平息得到逆转,现阶段明面上,还真的没什么好的报复手段。

  而官家这边,在得知赵祯很喜欢对方所著的话本时,江德明不惊反喜,反倒希望对方继续写话本,给官家取乐。

  那就是幸臣路线了,江德明便是这个赛道上的佼佼者,他有一百种法子玩死对方。

  不料此子年纪轻轻,却能经得住被天子看重的诱惑,实在太可惜了……

  江德明默默地叹了口气,压抑住心中的恨意,眼神变得和善而威严,一路朝着后省的办公衙门而去。

  “都知!都知!”

  还未到门前,却见贾显纯快步而来,到了身边兴冲冲地道:“好消息,我们守在狄家外的人手,没了!”

  江德明眉头一扬:“死了?”

  “四个逻卒,发现了血迹,怕是凶多吉少!”明明是自家人手生死未卜,贾显纯却带着明显的兴奋之色:“定是此子按捺不住,开始动手了!”

  江德明起初也不自觉地露出欢喜,几条皇城司的贱命换一个前途无量的士子,实在太划算了,但细细想想,又觉得有些不对劲:“你们做什么了?”

  贾显纯道:“就是守在家门外,故意露了行迹……”

  江德明脸上的喜意迅速褪了下去:“仅仅如此?”

  贾显纯明白这位的意思:“那些读书人都傲气的很,如今这狄进又名满京师,连太后的外戚之家都被他折腾的臭名昭著,那还不更见骄狂,哪能受得了我等挑衅?暗中杀了几个逻卒,作为还击,再正常不过!”

  江德明脸色冷了下来,毫不客气地骂道:“你这蠢物!此人能有如今的声名,你却把他视作庸碌一般?你可知官家要看话本,此人都拒绝了?”

  “啊……”

  贾显纯愣了愣,脱口而出:“他为何拒绝这等飞黄腾达的机会?”

  江德明心想你能说出这句话,就证明一辈子只能在皇城司当个微不足道的勾押,不过皇城司干的都是脏活,这样的人作为手下也不错,淡淡地道:“你现在去查,那些手下到底是怎么没的?倘若真是这狄仕林下的手,马上寻找证据,但凡有所发现,都记上大功一件!倘若不是,胡乱上报,再让我皇城司在太后面前失了信,哼!”

  虽然只是一声鼻音,但贾显纯已然出了一身冷汗,忙不迭地道:“是!是!”

  在原地弯着腰,等到江德明的身影完全进了内内侍省,贾显纯抹了把冷汗,匆匆离去。

  等来到老桥巷外,他把之前禀告的心腹唤过来,劈头盖脸就是一巴掌:“到底是谁弄死了我们的人,伱他娘的到底看没看清楚?”

  心腹傻了,颤声道:“勾押……勾押……他们四个是突然没了的,小的真不知是谁动的手啊,但最大的嫌疑,不就是里面的人么?”

  贾显纯呸了一声:“那人前途无量,官家都知道的,会因为你们这区区几条贱命脏了手?”

  心腹垂着头,不敢应声,一时间也感到难受至极。

  任谁被视作贱命,都会感到悲哀,哪怕是他们这些皇城司的小卒子,也还没有彻底麻木。

  贾显纯却不理会,几乎是指着鼻子道:“你们给我盯好喽!日夜轮班!若是再有人动手,一定要抓住对方的行迹,至少要知道是谁!”

  众逻卒领命:“是……”

  ……

  “大师兄,我们宰了四个,但保护他的人更多了!”

  听到身后师弟无奈的声音,吴景目光锐利,却是毫不动摇:“为权贵查了案子,就有人日夜保护么?我就不信这群人能一直守着他,等!一定要熬到他们松懈之日!”

第113章 一桩能影响京师房价的特大迷案

  夏日炎热。

  晚霞倒是变得愈发绚丽灿烂起来。

  狄进来到窗边,背负双手,欣赏着映天红霞。

  来到京师已经四个多月,再有两个月不到,八月举行的秋闱,就将为那场决定无数士子人生命运的科举,拉开正式的帷幕。

  有鉴于这种氛围,如今文会的举办次数都少了些,隔壁公孙策抚琴的声音也不再那么频繁,大家都进入到备考冲刺的阶段。

  狄进反倒变得轻松许多。

  天圣年间的科举项目相对简单,主要就是经义和诗赋,策论或许有,或许没有,属于考官的偏好,而即便经义和策论属于次要考点,诗赋反倒是占据绝对的大头,是主要考点。

  也就是说,前面的经义策论写得再好,如果诗赋不合格,那也绝对不会入选,“专以诗赋为进退”。

  而诗赋作为考试题目,有了严格的限定,诸多的忌讳,应试诗其实是很难发挥的。

  那么多千古名篇,描写科举的重要性,描写科举高中的风光倒是有,可有几首是在科举考试里面写出来的?

  所以一众擅长诗赋的大佬,都不喜欢这样的形式,范仲淹上书仁宗“进士先策论,后诗赋,诸科取兼通经义者”,苏东坡上书神宗“自文章言之,则策论为有用,诗赋为无益”,朱熹也“尝欲罢诗赋,而分诸经、子、史、时务之年”。

  但这种应试制度,狄进反倒更加适应。

  若论实际上的文学才华,他肯定不如宋朝的这些文坛大佬,站在巨人的肩膀上文抄不算,但戴着镣铐跳舞,又是跳西昆体文风的舞蹈,后世十六年正规化的教育,培养出来的逻辑思考能力,让他进行了诸多归纳总结,诀窍摸索,有种如鱼得水之感。

  “这就是科学啊!科举之学!”

  狄进越学越有把握,倒是不急于考前冲刺了,以平常心对待这科举前的最后一段时间,其实也是对富贵有闲思的培养。

  换成郭承寿来,他会对科举结果耿耿于怀么?不会!所以愈发凸显出那种现今考官最喜欢的诗赋气质~

  “六哥儿倒是挺悠闲!”

  正在这时,清脆的声音从身后传来,狄进微微一笑,转过身去:“姐,宅子卖了?”

  狄湘灵来到桌边,拿起茶碗喝了一口,有些叹息:“别提了,太平坊的豪宅暂时不能卖,双桂巷的宅子我不愿卖,剩下的三座……呵!还碰上了鬼宅,价格大跌!”

  胡娘子自焚的那一间,已经暴露在了刘家视线中,虽然刘从德和刘从义至今还在家中闭门思过,但房子也是等闲不能动的。

  狄湘灵以后也不愿意卖,决定将房契保留下来,如果有遭一日,能找到当年为了京师宅院逼死胡娘子一家的罪魁祸首,就在清明时节烧给她,也算了却自己的一桩心事。

  不过另外三座,倒是可以出售,狄湘灵近来确实挺缺钱花,本以为这种有价无市的好事,还不轻轻松松搞定,没想到京师寸土寸金的宅院,居然也有卖不出去的时候。

  狄进的眉头一凝:“鬼宅?难道是……”

  “没错,京师三十五口灭门案的宅子,就在同一条巷子里!”

  狄湘灵一副倒了血霉的语气:“还与这三处宅院相距不远,一并受影响,那里目前也是内城里面,租房价格最低的一条巷子,稍微有些闲钱的,宁愿住在外城,也不愿与那鬼气森森的地方比邻而居!”

  狄进微微眯了眯眼睛:“这么巧?”

  “应该是巧合吧!”狄湘灵想了想道:“这五套房契,是十一年前刘美收的,灭门案则是三年前,相差七八年呢!怎么也不挨着啊!”

  狄进稍加沉吟,转向院外:“那群五台山僧人还在么?”

  “在!”

  五台山僧人与皇城司对峙,自然免不了暴露痕迹,如今已经被狄湘灵探得七七八八:“一共五人,其余四个武僧都称呼吴景为大师兄,身手相当了得,进退之间更有默契配合,便是我也难以一战将他们全杀了,跑了一個都后患无穷!不过五台山里,也绝对没有多少这样的武僧,再招收些好手助阵,纵横一地都绰绰有余了!”

  这种纵横一地的风格,倒像是历史上九十年后,宋江带着一帮兄弟造反的路数,那真是小股部队转进如风。

  狄进确定对方的战斗力后,也明了道:“难怪乞儿帮会助那吴景,能让这帮武僧欠下人情的机会并不多,而这群人既然连乞儿帮都用,也是不择手段了……和皇城司对峙时,乞儿帮有出面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