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之剑 第610章

作者:远瞳

梅丽塔立刻闭上了朝向琥珀这一侧的眼睛,同时把巨大的脑袋往旁边挪了挪,鳞片和钢铁摩擦间发出如同金属撞击般的声音:“哎你离远点吃,饼渣子都迸到我眼睛里了!”

“啊,抱歉抱歉。”琥珀赶紧往后退了半步,一边把嘴里的饼使劲咽下去一边拍拍手,梅丽塔则睁开眼睛,朝着队伍休息的方向望了一眼后说道:“哎,你看到高文了么?刚才开始我好像就没看到他了……”

“他刚刚往那条通道里去了,说要再看看飞船里面的情况,”琥珀拍干净巴掌,又随手在衣服上蹭了蹭,便扭头看着那道通往舰内通道的闸门,“他还不让我跟着,但我仍然决定吃饱之后偷偷跟过去看看——他明显有心事,而且还一个人行动,我不放心。”

一边说着,她一边摇了摇头,表情显得颇为无奈:“一个个看着都心事重重的,莫迪尔也是,维多利亚也是,甚至连卡迈尔身上的色儿看着都不太对劲,也就是你的表情我看不太明白……但我觉得你肯定也有心事。现在看着反而也就丹尼尔和他那个女学徒没什么变化,前者的表情仿佛天永远不会塌,后者的表情仿佛天一直在塌……”

梅丽塔撑起眼皮看着她,被如此硕大的一只眼睛盯着,饶是神经粗大的琥珀都顿时感觉浑身毛毛的,忍不住开口问道:“你这么盯着我干什么?我脸上还有渣子?”

“你看上去是高文身边的人里面最大大咧咧的一个,但实际上你是我所认识的洛伦人中最敏锐和细心的人之一……”梅丽塔语气中似乎带着笑意,“你总在时刻不停地观察每一个人和身边的每一个细节,但大部分时间你都在假装无所事事,让自己显得像是最没派上用场的一个。”

琥珀愣了愣,无所谓地摆着手,一边转身向通道闸门的方向走去一边随口嘀咕着:“贫民窟生存守则嘛,这个叫生存守则……”

梅丽塔用一侧眼睛看着琥珀渐行渐远,终于慢慢收回了视线,而在她尾巴附近,莫迪尔正走到一处僻静的地方,有些出神地望着飞船护盾外面正不断掠过的混沌黑暗团块,看上去像是在发呆。

维多利亚来到了莫迪尔身旁,她有些担心地看着眼前的老人,犹豫再三终于还是开口了:“先祖,您是在担心自己剩下的时间么?”

“……我经历了一场前所未有的冒险,”莫迪尔突然开口了,“在这艘船上,我所见到的超过了以往所见的一切,这些前人所未知的奥秘,这些几乎被遗忘的东西……我想我应该感到满足了,维多利亚,我走了这么远,甚至活了六百年——我不能过于贪婪。”

“……您还不能放弃,”维多利亚立刻说道,“琥珀有办法暂时稳定您的情况,而在这期间我们可以慢慢寻找解决方案,我们可以去找寻夜女士的神国,去找到您被分裂的另一半身体和灵魂,这并不是不可想象的事情——我们甚至战胜了战神,抵达了深海,找到了起航者留下的遗产,先祖,哪怕不依靠神明,凡人也是可以创造奇迹的……”

“我从来都很相信奇迹,”莫迪尔笑了起来,脸上带着让维多利亚感到意外的淡然,“我并没有放弃,维多利亚,不要误会我的话,我只是对任何结局都没有遗憾罢了,但如果能有生存下去的机会,我当然十分乐意——正常情况下,谁会主动寻死呢?”

维多利亚一时间有点尴尬:“额……那就好,我还以为……”

莫迪尔只是带着笑意看着眼前这位理论上是自己后裔,但实际上在不久前还是个陌生人的女士,突然有些好奇地问道:“你很在意我的事么?维多利亚,我说话可能有点直白,但直到不久前,我和你都还不认识,我们原本是陌生人,将你我联系在一起的只有一份跨越了六个世纪的、已经十分稀薄的血脉……你有更亲近的人,也有更熟悉的人,而我……对你而言应该并不是那么亲近。”

维多利亚有些意外地看了面前的老人两眼,她似乎没想到对方会主动谈到这个多少有些微妙的话题,但在片刻的沉默之后,她还是轻声开口打破了沉默:“您说得对,从理论上……我和您之间其实谈不上什么深厚的亲情,在很长的时间里,您对我而言都只是一个在家族记载中流传的故事,现在您从故事里走了出来,而您本人却又和我的想象……相差甚远。确实,我没办法将您当做一位亲切而熟悉的长辈看待,虽然我知道自己应该这么做……”

“那你是如何看我的?”莫迪尔有些好奇地问道。

维多利亚仔细思考着,良久才终于说道:“一个伟大的人,这个伟大的人曾经很遥远,如今近在身边——我正在尝试去了解您的事情,或许就像当初的赫蒂和瑞贝卡那样。”

说完之后,她看着似乎有所思考的莫迪尔,又开口问道:“您回去之后有什么安排么?”

“我还没想好——现在琥珀小姐帮我暂时稳定了情况,但如无意外,我应该也只有一年左右的时间来安排余生的事情,我刚才一直在考虑是否要用这一年时间完成此生最后的一次冒险,去一个尽可能遥远的地方,见证一些更加离奇的事情,但就在刚才,就在看着你的时候……我产生了另外一个想法。”

“另外一个想法?”维多利亚有些好奇地问道。

“……我周游了整个世界,甚至可能周游了不止一遍,虽然有些事情已经在记忆中消散,但我仍然对世界上的很多地方都有模糊的印象,可只有一个地方……我很陌生,陌生到我甚至不记得它在什么地方,”莫迪尔突然看着维多利亚的眼睛,语气十分认真地说道,“我想去那里看看。”

“您说的那个地方是?”

“带我回家看看吧,”莫迪尔慢慢说道,“或许我今生的最后一次‘冒险’,便是回到那个已经被自己彻底遗忘的家乡——维多利亚,它是在一片崇山中,是么?”

“是的,”维多利亚那鲜少有表情变化的面孔似乎也生动起来,她迎着莫迪尔的视线,回忆着自己出生长大的地方,“那里有一座很漂亮的城堡,在北境最高的山上,那里大部分时间都很冷,只有燃起壁炉的房间中才有些温暖,但那里的景色很好,您可以看到北方积雪的群山,也可以看到白色的庭院和山下繁荣的城镇——那里不如北港先进和崭新,但在街头巷尾,您可以看到在您离开之后维尔德家族兴衰起伏的六百年。”

“哦,那听上去真好,”莫迪尔·维尔德笑了起来,“我确实应该去看看。”

……

被灰白色细沙覆盖的广袤沙漠中,巍峨的王座伫立在一片坍塌倾颓的祭坛废墟中间,王座上那个如山般的身影微微垂下头来,注视着她脚边的一根渺小石柱,注视着那石柱顶端的古老书典。

“哦,你醒了,大冒险家,”夜女士威仪的声音在天地间响起,“做了个好梦?”

“算是吧,”石柱顶端的黑皮大书中传来老人的声音,那声音中还带着一丝刚刚从梦境中醒来的困惑,“我已经很久不曾做到这样的梦了……”

“你梦到什么了?”

“我梦到自己在打点行装,踏上返回家乡的路,”维尔德的嗓音低缓,在这荒芜空旷的沙海中,他的声音对唯一的听众低沉讲述着,“我好像已经有很多年不曾回家了……”

“……是的,大冒险家,家是一个很遥远的概念,你想回去了么?”

“大概吧,我想我应该产生这种念头,但我也不确定那是不是我的念头……”

第1292章 如何摧毁

混乱无序的风从遥远的幻影之地吹了过来,将灰白色的细沙卷起,在坍塌倾颓的祭坛与王座之间掀起了一片烟尘,那烟尘中仿佛有无数古老事物的幻影在起伏沉沦,却又在下一场风沙到来时烟消云散,王座上的女神平静且长久地注视着那些沙尘中偶尔浮现的幻象,许久之后,威严却又仿佛带着感伤的声音才在天地之间响起:“是啊,大冒险家,我们都在这个地方待了太久,许多事情都因而显得模糊了,包括我们曾经所重视和关心的……都在风中如尘消散。”

维尔德的声音显得颇为惊奇:“……女士,您也会因时光与事物的流逝而感伤么?”

“神也是有人性的,神最有人性,大冒险家先生,”夜女士的声音似乎带上了一点笑意,“那些失去了人性的,要么已经在疯狂中陨落,要么迟早会踏入终结。”

“……那个在您的王座周围徘徊侵袭的‘东西’呢?”石柱上的书本问道,“祂也有人性么?”

这一次,王座上的声音沉默了很长时间,直到下一阵风沙扬起,才有声音从王座上传来:“祂当然也有祂的人性,而且从某种意义上讲,祂的人性纯粹而不染杂尘。”

“……是么,我还以为那东西连思考的能力都没有,”大冒险家的声音听上去很惊讶,“原来祂竟然还是有人性的么……”

“啊,你说得对,大冒险家,祂确实是连思考的能力都没有……”王座上的巍峨身影轻叹着说道,伴随着话语声,祂慢慢起身,手中不知何时已经出现了一柄由黑白双色组成的权杖,她看向沙漠尽头那一片仿佛城市剪影般的阴暗区域,迈步走下祭坛,“刚出生的婴儿也没有思考的能力,但世间最纯粹的人性就在婴儿的第一声啼哭之前……”

沙漠中的风呼啸起来,远方黑白分明的城市剪影中,一团不可名状的、由无数增生肢体和变异血肉形成的可怖团块正在从黑暗中滋生出躯体,就仿佛一轮血肉形成的巨日般漂浮在城市上空,开始缓缓向着王座祭坛的方向漂浮过来,那血肉团块中传来了刺耳的声响,仿佛是无数声呐喊、无数声尖叫和大量低沉的呢喃混合在一处,而在它的血肉触须蔓延之处,灰白色的沙漠迅速被染上一层令人疯狂的黑红斑痕,纯净的沙尘被瞬间化为污浊的泥浆团块。

但下一秒,无形的力量便从王座方向扩散出去,沙漠边缘的污染被瞬间阻遏,从王座上起身的巍峨身影迈步向着远方走去,那些在祂衣裙上蔓延游走的灰白色裂隙如水般流淌并凝聚在祂手中权杖的顶端,仿佛统御着整个世界的光影一般。

“‘婴儿’又要啼哭了,祂需要来自长辈的一点‘关爱’,”天地间响起威严而慵懒的女声,“大冒险家先生,记得专注于星图,不要去听、去看‘边境’传来的动静。”

“啊,这绝对是这个世界上最可怕的婴儿……也是最可怕的家暴现场,”石柱上的古朴书典发出一声叹息,“好的,我明白,您多加小心。”

……

在一番努力之后,四周刺耳聒噪的报警声终于停了下来,但房间各处的红色警示灯光却仍旧闪个不停,高文站在主控室尽头的大型终端装置前,表情异常严肃地看着那已经完全失控的系统界面,在很长的时间里都保持着一动不动的姿态。

直到一阵熟悉的脚步声传来,他才微微转了转脖子,稍稍转向声音传来的方向:“我就知道你最后还是要偷偷溜过来。”

“我是小贼嘛,手脚能老实下来那岂不是违背自己的职业精神,”琥珀大大咧咧的声音在高文背后响起,听起来一点都没有“违抗命令”的紧张感,“你这么长时间就一直在这盯着这玩意儿看啊?你还打算从这里看出哨兵的弱点?”

高文的视线回到了眼前的半球形大型终端上,他盯着那上面投影出来的全息画面,过了几秒钟才慢慢说道:“我在寻找这艘船的弱点。”

“这艘船的弱点?”琥珀挑了挑眉毛,迈步来到高文旁边,也跟着对方一起盯着眼前的大型终端猛看了半天,然而她压根一个符号都看不明白,“你是说这艘船的弱点就是这个主控室?这听上去倒是挺合理的,这里毕竟是它的控制中枢嘛……不过之前不是说这个主控室实际上已经和飞船的运行没什么关系了么?”

“这正是问题所在,”高文说道,“控制中枢理论上应该是飞船的弱点,然而这艘船已经不仅仅是‘一部机器’,它在长达一千余年的失控状态下持续巡航,它的运行和这些陷入崩溃的控制终端毫无关联……我刚才其实在尝试从这些终端上找到修复系统、接管飞船操控权限的办法,你知道的,如果我们能掌控这艘船,哪怕仅仅部分掌控它,它都将为我们带来难以想象的收益,但我失败了。”

“失败了也正常嘛,”琥珀怔了一下,但很快便笑着说道,“这可是起航者留下的东西,又被逆潮腐化了一遍——这俩玩意儿不管哪个都不好对付。这世界上连神明都做不到全知全能,肯定也会存在你搞不定的事情嘛。”

“不,失败本身并没什么,最大的问题是……这个。”高文摇了摇头,随后迈步来到了附近的一台小型终端设备前,他一脚踢了上去,将那台表面有着严重腐化痕迹、外壳已经有些破损的设备直接踢出了一个大洞,随后把手伸进洞里,随手一拉便将机器外壳上的一大块金属板硬生生撕扯下来。

“哎!这可是古……”琥珀看到高文这“暴力拆解”的一幕当场下意识地便惊呼出声,但紧接着她的视线便落在了被高文拆开的那个大洞里,透过被撕裂的金属板,设备内部的情况呈现在她眼前,让她后半句话直接便憋在了支气管里。

那破洞里面几乎是空的,除了一堆明显已经扭曲变形、仿佛曾熔融过的晶体结构以及少许灰烬之外,这东西根本就是一个被“蛀空”了的空壳。

然而就在这么个空壳设备的上空,代表着系统故障的红色警示灯光和一堆错乱的全息影像却仍旧在闪烁着。

“看到了么?这个空壳还在维持运作的模样——虽然是系统崩溃的运作状态,但实际上它压根连一丝亮光都不应该发出来,”高文表情严肃地说道,“之前丹尼尔说这艘船是一个被砍掉头颅之后仍然活着的‘行尸’,但实际情况恐怕比那更加诡异可怕……有某种力量在维持这里的一切,这艘船的各个组件不只是‘脱离系统之后还在运行’那么简单,它们背后的机制超出了我们的理解,甚至不符合我们对物质世界的认知……这艘船里面不知有几成都是这种状态,我甚至怀疑这整艘船的本质都已经被‘蛀空’了。”

琥珀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这诡异惊悚的一幕,突然缩着脖子抖了一下:“这……所以咱们是不可能用任何办法来‘接管’这艘船的是吧?就你说的那什么‘权限’……”

“是的,我们不能接管它的‘操控权限’,因为这艘船完全已经异化成了某种……不可名状的东西,它只是看上去仍然维持着曾经的模样,但它的内在已经比那座逆潮之塔更加令人不安。坦白说,现在哪怕给我一个接管这艘飞船的机会我也不想碰它……因为这绝对是个陷阱,会引诱我们万劫不复,”高文表情严肃到近乎有些阴沉地说着,“同样,我们最好也不要尝试从这艘船中学习什么技术……哪怕这艘船里真的还残留着某些能够被我们理解的知识,那些知识也肯定是‘有毒’的。”

琥珀一脸惊悚地听着,使劲咽了口口水:“所以你刚才尝试寻找这艘船的弱点,其实是想……”

“我在想,我们有什么办法能摧毁它,”高文一脸认真地说道,在琥珀面前,他没有隐瞒自己的想法和担忧,“那座‘母港’我们对付不了,不过母港本身似乎也没有主动出击的能力,可我们眼前这艘飞船……它让我感觉到了威胁。”

“威胁……这东西确实有点诡异,”琥珀小声嘀咕着,“不过话又说回来,‘哨兵’不是已经跑路了么?它留下来的母港和飞船再怎么诡异也就是按照程序运行的死物而已……”

“哨兵真的和母港以及这艘飞船完全切断联系了么?”高文打断了琥珀的话,“它真的只是想挣脱束缚在自己身上的指令和任务才从深海中跑出去么?或许……它‘脱离岗位’只是一个暂时的手段,是为了完成别的什么事情,也或许这艘飞船和那座母港中还残留了它所留下的什么‘布置’,在未来的某一天,这些东西都会成为对准我们的武器。”

琥珀缩了缩脖子,再看向周围那些散发着红光的古老设备时便仿佛感觉到了一种如被针刺般的紧张感,就仿佛那些闪烁的红光背后是无数双冰冷而充满恶意的眸子,正紧盯着她这个已经落入捕食者口中的“肥肉”,而这种感觉又提醒了她,让她忍不住想起了自己之前在飞船走廊里所产生的那种被冰冷视线注视、被恶意心智盯上的恶寒。

“那你有办法了么?”她忍不住搓了搓就要冒出鸡皮疙瘩的胳膊,一脸期待地看着高文,“你平常最有办法了……”

“我还在想,而且不敢肯定自己的想法会有什么作用,”高文表情严肃地说道,“这艘船所用的技术极为先进,它的装甲和护盾或许可以抵抗如今凡人文明所能制造出的任何一种武器,而如果从内部破坏……我也不知道该从何处开始着手,你看看周围,这些控制终端一千多年前就已经被破坏殆尽了,这根本没什么意义。而且还有更重要的一点……”

“更重要的一点?”琥珀下意识问道。

“这艘船可能会反击,”高文摇着头,“它有武器系统,内外皆有防护,这些东西很可能也在自动运行——在彻底搞清楚这艘船的底细之前,我们恐怕承受不起激怒这件远古兵器的代价。”

说到这里,他轻轻呼了口气,表情中带着一丝思索轻声说道:“所以,我在考虑另辟蹊径……”

在哨兵母港所收获的信息以及这一路上的经历让每个人的情绪都有些紧张,这种紧张的情绪甚至持续了后续的整段旅途。

但最终,这趟返航之旅还是无惊无险地结束了。

一片朦胧的光辉出现在飞船护盾外面的混沌黑暗深处,光辉中隐隐约约可以看到从无尽高远的地方垂落下来的沙尘云雾,在看到那熟悉的景象之后,已经返回甲板的高文也终于稍稍松了口气。

梅丽塔从休息的地方起身,活动着巨大的双翼和覆盖鳞片的尾巴,已经休息了半天的其他人也纷纷站了起来,眺望着正渐渐呈现出清晰轮廓的战神神国边境,饶是始终都板着脸、气质阴郁且很少与其他人交流的丹尼尔这时候也忍不住呼了口气,小声嘀咕:“总算是回来了……”

“是啊,总算是回来了,”玛丽听到导师开口,也跟着轻声嘀咕起来,“我这一路上好紧张……”

丹尼尔微微侧头看了自己的女学徒一眼,鼻子里哼了一声:“这就松懈下来了?这趟旅途对普通的法师而言可是一辈子都不敢想的奇遇,你可不能一点收获都没有——回去写三千字总结,下周一交。”

玛丽表情顿时一僵:“……啊,是的导师……”

高文听到了玛丽和丹尼尔之间的交流,这让他忍不住想起了自己上辈子记忆深处的某些画面,一丝若有若无的微笑浮在他脸上,让他这一路来严肃压抑的气场也消解不少。

而与此同时,在片刻的减速和校准航向之后,这艘飞船也终于回到了众人一开始启程的地方。

被昏黄色沙尘云海包围的战神神国边界,支离破碎的城市外缘已经悬挂起联盟的旗帜,提丰最高技术官员温莎·玛佩尔女士以及白骑士指挥官、高阶战斗修士索利得骑士带领着各自的队伍站在边界附近的一处“安定区域”中,已经在此等候良久。

在他们中间,还有正带领着两只雏龙的白龙诺蕾塔。

当飞船返航,松了一口气的可不只是船上的探索者们。

随着飞船在云海中抵达与神国的最近点,蓝色巨龙的身影从那甲板边缘一跃而起,承载着两日前出发的探索队伍以及他们所带回来的大量“样本”,终于回到了战神神国那虽然不断崩解,此刻却显得格外稳固的大地上。

这一次,琥珀第一个从梅丽塔背上跳了下来。

“呼……可算松一口气了,”她晃着脑袋,不由得感叹,“踩在地上的感觉真好……明明前不久我还觉得‘战神神国’是个危险要命的地方,现在回到这儿竟然感觉跟回家似的……”

第1293章 返回塞西尔

琥珀的感叹并非她一个人的感觉,对于每一个刚刚从哨兵母港返回的探索者而言,这种松一口气的感觉都是不可避免的——尽管战神神国对于凡人而言仍然称得上是一处险境,可“存在危险”与“不可名状”之间终究是不一样的。

“不管怎么说,战神神国多少还算是咱们能控制局势的地方,”连始终给人以清冷疏离之感的维多利亚在听到琥珀的话之后都忍不住开口说道,“哨兵留下的东西给我的感觉却是完全不可控制,不可预料……只能说,对于启航者留下的东西我们到底还是知之甚少。”

在此地迎接众人的温莎·玛佩尔女士以及索利得骑士此刻也迎了上来,温莎第一个来到丹尼尔面前,脸上带着一丝微笑:“看到你们平安返程我真是松了口气,此行顺利么?”

“有很多发现,”丹尼尔表情淡然地点点头,“我们见到了其他的神国,但比那更重要的,是我们揭开了‘哨兵’的秘密——回去之后我会详细告诉你情况。”

白龙诺蕾塔也迎向了刚刚变化为人形的好友,两只雏龙则比她更快地扑到了母亲的怀中,小家伙们兴奋的大呼小叫,用脑袋撞着梅丽塔的胳膊和肚子,后者不得不手脚并用才能勉强应付这种过于热情的“招呼”:“好了好了,别闹别闹……都想妈妈了吧?在家有没有听妈妈的话?”

“你这说的听起来真奇怪——虽然逻辑上确实如此,”白龙诺蕾塔微笑着来到好友面前,“看你的表情……这趟旅途的收获应该不简单吧。”

“岂止是不简单,”梅丽塔按着两只雏龙的脑袋,眼睛看着不远处的高文,表情复杂地说道,“我都有点回忆起来当初一口气炸掉两个心脏的时候了,这趟出门血压就没下来过……”

“我们需要尽快返回塞西尔城,索利得骑士,”另外一边,高文则来到了那名白骑士指挥官面前,语速很快地说道,同时又抬头看了一眼维多利亚——在这位冰雪女公爵身旁,无形的魔力正托举着一个被冰封起来的寒冰立方,晶莹剔透的立方体内可以看到缠绕起来的藤蔓和两朵不起眼的粉白色小花,在魔力寒冰的禁锢下,这些植物仍然维持着被冻结之初的模样,“有东西需要立即送回去。”

“是,陛下,”高阶战斗修士索利得沉声回答,全覆盖式的白骑士头盔内传来低沉厚重的声音,紧接着他又开口,“另外,有紧急情况汇报。”

高文本来正想交接有关哨兵的情报并提一下后续的探索计划,却从眼前这位重装神官的语气中听出了异样的严肃情绪,立刻眉毛一抬:“紧急情况?”

“海妖王国传来消息,我们的深海盟友在水元素领域发现了深蓝网道中的异常情况——她们从魔力脉流中‘打捞’到了某种用途不明、原理不明的人造物,初步怀疑可能跟废土中的万物终亡邪教徒有关,”索利得骑士语气异常严肃地说道,“现在她们已经把那东西的结构图和初步分析资料共享给塞西尔城,但不管是詹妮女士还是瑞贝卡殿下都遇上了……技术阻碍。”

“深蓝网道里……那群海妖竟然从深蓝网道里‘打捞’出了东西?!”高文顿时目瞪口呆,首先便是被那群海妖们的惊人之举给吓了一跳,紧接着才把注意力放在索利得骑士的后半句上,“你说詹妮和瑞贝卡都看不明白海妖们捞出来的是个什么东西?那帝国的其他学者们呢?”

詹妮和瑞贝卡虽然是现代符文以及魔导领域的绝对权威,但她们终究在经验和积累上有所欠缺,在“博学”领域不一定就能超过那些传统的法师学者们,面对海妖们“打捞”出来的神秘物品,或许学识广博的旧时代学者反而能看出什么名堂。

然而索利得骑士却只是摇摇头:“没有进展,赫蒂女士甚至召集了圣苏尼尔城的学术团体,但没人见过那东西……听都没听说过。”

高文眉头皱了起来,他不由得联想到了自己和卡迈尔等人前不久在哨兵母港的时候还曾讨论过废土中的“精灵双子”或许会借助那群邪教徒的力量在深蓝网道中搞些事情,却没想到这么快便有一丝可疑的线索浮了出来,他扭头看了旁边的温莎·玛佩尔及其带领的提丰学者们一眼,回头皱眉询问面前的重装神官:“相关资料发送给提丰和白银帝国了么?”

“是的,按照联盟应对重大世界级灾害联合防御协议,我们已经把这部分情报发送给两国高层,”索利得骑士点头说道,“不过……”

“不过我们也没什么头绪,”一旁的温莎·玛佩尔女士有些忧心地说道,“白银帝国那边的反馈也是同样。那是一种对如今的凡人而言完全未知的事物,采用了难以理解的技术和设计思路,虽然目前这件事的嫌疑最有可能落在废土中的邪教徒头上,但我们想不明白一群把自己封闭在刚铎废土里的邪教徒是如何制造出那种东西的,甚至他们还掌握了开启深蓝网道并向其内部投放物质的技术……”

“看来情况确实如我们所推测的那样……”面对温莎女士的困惑,高文只是已有所料地叹了口气,转头对卡迈尔说道,“哨兵已经开始行动了。”

“哨兵?”温莎女士听到之后却是一头雾水,她知道“哨兵”这个词,在近期联盟内部流通的机密文件中,“小心哨兵”几个单词最近的出现频率颇高,但她却不知道这个令人不安的词汇为何会与刚铎废土扯上关系,“这和废土之间有什么……”

“这正是我刚才跟你提起的、我们此行最大的发现,”丹尼尔低沉又略带阴郁的声音响起,“还记得那句‘小心哨兵’的警告么?现在我们终于知道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了……起航者留下的一个古代看守者已经失控,它在一千年前便渗透进入了我们的世界,经过漫长的蛰伏之后,它如今已经展开行动,目前正躲藏在刚铎废土中的‘精灵双子’……就是被这个称作‘哨兵’的看守者所假冒的!如今那些废土中的邪教徒已经成为哨兵的爪牙,他们手中……掌握着起航者的技术!”

温莎·玛佩尔的呼吸陡然加快了一点,片刻之后她便用力握紧了手中法杖,脸色异常严肃:“此事必须立刻上报奥尔德南!”

“我也得立刻赶回去了,”高文说道,索利得骑士带来的消息让他感觉更加紧迫,“维多利亚,你返回北境处理事务,我们接下来将比任何时候都需要一个稳定的国内局势,我和琥珀返回塞西尔城,至于卡迈尔……”

他看向正漂浮在一旁待命的古代魔导师,片刻思索之后点了点头:“你留在这里,继续主持对神国的探索行动——我们需要更多的线索与情报,相关的研究活动也不能中断。”

卡迈尔在半空中弯下腰:“是,陛下。”

“我和诺蕾塔也要返回塔尔隆德,”梅丽塔从旁边走了过来,身上还挂着两个正努力用树袋熊般的姿势抱紧母亲身体的雏龙,“发生在‘母港’的事情必须尽快让安达尔和赫拉戈尔两位领袖知晓,而且……我们也得做好局势变化的准备了。”

高文慢慢点了点头:“你们稍作休整和准备之后就动身吧,阿贡多尔那边应该也在等着你们的消息。”

……

从战神神国返回之后,各方人马各自行动,高文与琥珀则直接乘坐龙骑兵飞行器返回了塞西尔城,等他们抵达的时候,夜幕已经开始笼罩这座位于黑暗山脉脚下的城市,而塞西尔宫的大书房中,赫蒂已经在此等候许久。

魔晶石发出的灯光驱散了冬日里早早降临的夜色,落地窗外的街景中流淌着灯火与遥远的车马声,高文坐回到了他最熟悉的椅子上,赫蒂站在他的面前,这位“帝国大管家”的脸上带着严肃又郑重的表情,黑眼圈显得颇为严重。

高文的目光不由得在赫蒂的黑眼圈上停留了好几秒钟。

“这次的眼圈是真的,先祖,”赫蒂无奈地叹了口气,有些疲惫地揉揉额头,“我这两天可没怎么休息……一半的时间都在和提丰以及白银帝国的技术官员们交流关于深蓝网道的事情,而且我相信他们和我们一样焦头烂额。”

“所以海妖们捞上来的到底是怎样的东西?”高文强行将注意力从赫蒂的眼圈上转移开来,一脸郑重地问道,“我听说那是一种结构非常复杂的符文装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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