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二目
打完手势的塔克西丝重新化身为龙,展翅飞向暴雨停歇后的上城区。
“那我们呢?”奥利娜靠过来问道。
“先退回海港吧,之后的事情等夏凡醒来再说。”黎望了眼一片狼藉的蔚蓝堡——乌云散去后,太阳重新出现在天空,往日的街巷也都变成了波光粼粼的河道。但这样的情况不会持续太久,自打邪魔化作飞灰后,涌入城市的海水就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退了。如今所有船只都在抓紧时间撤出下城区,以免自己成为城市街景的一部分。“这座城市恐怕得花相当长一段时间才能恢复到最初的样子了。”
夏凡并没有昏睡太久。
差不多一个小时后,他便睁开了眼睛。
眼前的景象从上城区换成了舰长室,照顾他的人也从塔克西丝换成了黎。
“怎么样,还觉得有哪里不舒服的地方吗?”狐妖将一盆热水放在床头边,“精灵医师已经对你施展过复苏术,但它并不能去除毒素和法术创伤。”
夏凡意识到自己的听觉又恢复过来,不止如此,他身上被淋得透湿的衣裳也换成了新的,加上身下干燥清洁的大床,他竟有种如获新生之感。
“没有,我感觉好多了。塔克西丝小姐呢?”
“她去寻找自己的队员了,审判团在这次作战中损失不小,也不知道最后能剩下几个人来。”黎把打湿的毛巾递给他,“擦擦脸吧,会精神一点。”
夏凡依言照做,“那大魔呢?”
“被雷柱劈得粉碎,死得不能再死了。”
“粉碎?”他心中怦然一跳,“你看到的是粉碎吗?”
黎歪了歪头,“当时落雷区域太亮,我也只能断断续续的瞄上几眼。怎么,它的死法很重要么?”
“倒不是这个意思……”夏凡组织了下措辞,“难道你没有看到一道巨大的裂隙?”
它当时能将邪祟整个吞入,尺寸绝对不会小到哪里去。能看到魔的人,应该都不会错过这条裂隙。
然而黎的回答令他微微一惊。
“我没有这方面的印象。”她摇摇头道,“怎么,当时难道雷光里另有蹊跷?”
狐妖居然毫无察觉!
莫非这件事从头到尾都是一场幻觉?
他现在稍稍回想,还能清晰的记起在那片漆黑空间里所看到的每一个细节。
“你……有看到不一样的东西?”见他沉默,黎敏锐的问道。
夏凡思索片刻后,把飞入裂隙后的经历完整讲述了一遍。
等他说完时,盆里的水已经变凉了。
黎过了许久才抱着双臂打了个冷颤,“你说的这些……未免也太离奇了点吧!?”
“我也这么觉得。”夏凡叹了口气,“现在想来,恐怕不是因为平台外无边无际才会呈现出黑色,而是透明墙壁后全是黑雾,才显得那里没有尽头一般。”
当怪物扑向他时,曾短暂的挤开了黑雾,也使得他看到了对方的面孔。至于它肥硕的虫躯后还有多少东西隐藏在黑雾中,则完全是一个未知数。
可以确定的是,那玩意跟双子圣像根本不是一个层次的东西。
哪怕隔着屏障,他也能感受到对方投射来的强烈负面情绪——若把两者拿来对比的话,双子邪魔在它面前稚嫩得简直就像是刚出生的婴儿。
“我或许知道了原因所在了。”黎忽然一拍手道。
“是什么?”夏凡连忙问。
“因为你是倾听者!”
“呃……”他不禁扶额,“就因为这个?”
“你有没有想过,其他倾听者都听到过什么样的消息?”黎拿起盆子,将水从窗户口倒下,“从古至今,每个倾听者都能获得对自己有用的信息吗?恐怕没这么凑巧的事情吧?”
夏凡若有所思道,“你的意思是,他们也会遇到一些极为糟糕的事情?”
“甚至可能引起癫狂与死亡。只不过这样的倾听者不会在历史上留下名来,自然也没人去注意到这点。”
幸存者偏差,夏凡心想,这么说倒也有一定的道理。他以前不是倾听者,但不代表以后也不是,毕竟按枢密府的理论,感气者在成年之前都有进一步觉醒为倾听者的可能。洛轻轻因为“倾听”而掌握了仙术「龙鳞」,他因为“倾听”而得到了惊吓,两人都有美好的前程——啊呸!总之,套用黎的理论确实能说得过去,何况在无边无际的白色荒漠中见到白色大门,与在黑布隆冬的平台上见到漆黑屏障还真有那么点异曲同工之妙。
虽然这理论也没办法证伪就是了。
第六百三十八章 来自纳塔庭
“对了,百果园的那些雇工呢?最后有救出来吗?”夏凡忽然想到了另一个问题。
“奥利娜揪着拉瑟因去了,白沙号也派出了一支三十人的队伍负责保障,但现在还没有消息传回。”黎回答道,“现在蔚蓝堡的情况十分糟糕,海水还没有完全退尽,到处都有浮尸在飘荡,今天晚上恐怕会是一个不眠夜。”
“确实。”夏凡陷入了短暂的沉默,他们战胜了邪魔,但邪魔已经造成的损失却不会恢复如初。洪水会带来瘟疫、饥荒和流离失所,而在这儿还会多出一类灾害:邪祟。那些带着恐慌被海浪淹死的人,气会久久不散,当数量多了,便有可能变成魅和魍。
最快的话,它们今天晚上就会出现。
对于妖和感气者来说,这种最底层的邪物威胁相当有限,可对普通人来说,它们依旧是致命的猎杀者。
不幸中的万幸的是,海港城市的居民绝大多数都会游泳,懂驾船的也不在少数,面对海水倒灌尚可尝试自保,这等于变相减少了伤亡。如果类似的海水倒灌出现在希拉这样的内陆城市,后果只怕会比现在严重百倍。
“等海水完全退去后,白沙号也帮忙救援吧。”
“大家早就猜到了你会这么说。”黎轻笑起来,“放心吧,吴船长已经在制定援助方案了。我们打算把码头改造成一个临时营地,既可以发放救济粮,又能让无处可去的人们有个安睡的地方。到时候在四周点起篝火,就可以阻止邪祟侵入,可谓是一举多得。”
“是吗?”夏凡心里不由得涌起一股成就感,不愧是从金霞走出来的人,一个个都已经能独当一面了。
待到黄昏时分,涌入蔚蓝堡的海水终于完全退去,街道也露出了湿漉漉的石板地面。
夏凡和黎先行回到外务使大楼,打算收拾一下个人物品——海水最高的时候曾涨到二楼顶部,而他们恰好住在三层,因此存放在屋内的东西侥幸逃过一劫。不过这外务楼肯定是没法住了,把东西迁移到船上也算是早做准备。
走到门口时,黎忽然伸手拦住了夏凡。
“怎么了?”
“小心。”黎压低声音道,“门被撬开过。”
夏凡被她一提醒,也注意到门缝处有几道细小的划痕。
“我先进。”狐妖悄无声息的推开房门,侧身闪入,夏凡则将一枚铁箭头扣在手中,为其殿后。
然而情况和他们想象的却大相径庭。
入侵的不速之客就坐在厅堂的长桌边,不紧不慢的给自己烧着茶水,似乎压根没有隐藏的意思。
而让黎没有第一时间动手的原因,则是躺在长椅上一动不动的摩摩拉。
“你是……”夏凡略微有些讶异,因为他认出了对方的模样。
——正是那名在圣宫拍卖会上和阿齐厄一较高下的蒙面男子。
对方转过那张面具脸,朝黎和夏凡点头致意,“二位傍晚好,我是费莱顿·斯迪奇,你们也可以叫我三眼先生。初次见面,若有叨扰,还请原谅。”
“你什么时候进来的?”夏凡警惕的问道,“摩摩拉为什么会在你手中?”
他注意到猫女浑身染血,似乎伤得不轻。
“啊……你误会了,她并没有在我手中,而是我俩刚好同路,因此撞在了一起。”费莱顿将他遇到摩摩拉的经历简单讲述了一遍,“我给她注入了具有昏睡和减缓心跳效果的毒液,这可以使她暂时保下一口气来,但毒液终究是毒液,并不能挽救她的性命——事实上,她的伤势十分严重,再拖一晚必死无疑。”
黎听到这话再也顾不上陌生人的威胁,快步上前揭开猫女的衣裳。
“她怎么样?”夏凡问。
“情况不太好……”黎的语气中带着一丝焦急与担忧,“腰腹间有箭伤和刀伤,还有严重的中毒迹象,我这就去找治疗师——”
“没用的,”面具男打断她的话道,“你应该看得出来,对她动手的人就是不希望伤口能被术法治愈,才涂抹了特殊的腐毒。想要治愈这种伤势,除非施展神佑术,否则意义根本不大。只可惜我刚收到消息……精于此神术的圣灵之子已经灰飞烟灭了。”
尽管他用的是遗憾语句,但语气里却没有一丝遗憾的意思。
甚至还有种幸灾乐祸的感觉。
“我怎么知道她受的伤不是你造成的?”夏凡摊开手掌,铁箭头在电光的闪烁下缓缓飘起,“说到底这都是你的一面之词,一般人根本不可能会随身携带着昏睡毒药吧?”
费莱顿举起双手,干脆利落的摆出一副投降的姿势,“如果我想要对付她,绝不会留下活口。另外我也不需要靠伤害她来接近你们——因为这对我没有任何好处。信任若是建立在谋害之上,崩塌只是迟早的事,而我希望能与各位建立长期稳定的友谊关系。至于你说的毒药……”
他摘下面具,咧开嘴角,露出两侧尖锐的獠牙,“它与我与生俱来,我就算想不带也没有办法。”
纳塔庭血族。
夏凡皱起眉头,这倒能解释为何他会对圣灵双子的遭遇幸灾乐祸了。
西利斯蒂人信仰的是月之神。
“我对无缘无故找上门的友谊毫无兴趣。”他冷声道。
“当然不是无缘无故,我可以帮你们治好这位猫女,亦同样有求于你们。”费莱顿对自己的目的丝毫不加掩饰,“前者是巧合,而后者则是我登门拜访的原因。”
“怎么救?”黎显然更关心第一个问题。
“两个方法。”对方伸出两根手指,“一是接受我的初拥之血。在九十天后的月缺之夜,她会蜕变为新的族人。我族不惧毒素,恢复能力极强,只要沐浴月光,任何伤势都能痊愈。”
“就这么简单?”
“但缺点我也必须事先阐明:初拥之血会被不断稀释,如果由我来赋予初拥,她将有相当长一段时间无法接触太阳,且必须定期补充鲜血。另外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接受初拥的人不再是独立的人,除非亲手杀死我,她的命运都将受我掌控。”费莱顿耸耸肩,“老实说,这个代价并不算低,稍微有点追求的人都不会选择这条路。”
这家伙……还真是“态度坦诚”啊。夏凡抽了抽嘴角,“那另一个方法呢?”
“自然是用更高等级的血。”费莱顿微微一笑道,“比如说……原始之血。”
第六百三十九章 真正的血脉
连个血都分三六九等吗?
夏凡忍不住腹诽,感情大家不都是水里掺血红蛋白?
不过考虑到万物皆有气,万一这细胞也能携带气,那血液各不相同似乎也勉强能说得过去。
“听这名字……应该不是什么容易弄到的血液吧?”
“确实,原始之血没有什么副作用,也不会产生附庸关系。由于它十分纯粹,由它诞生的血族和常人无异。换而言之,只要接受者不说,没人知道他实际上成为了血族。正因为这种宝贵特性,原始之血甚至会被作为灵药使用,黑市上的价格往往能拍出天价。”
夏凡打量了他好一会儿,“你手中有货?”
“相信我,存世的原始之血屈指可数,即便是我也没有这样的稀罕之物。”费莱顿停顿了下,“但你有。或者说,你的同伴有。”
“怎么可能?”黎当即反驳道,“我们之中又没有纳塔庭人!”
夏凡脑海中则快速闪过几个身影。
他忽然一愣,“不会吧……”
“那名小姑娘的身世并不一般,对吧?”费莱顿的语气也有了一丝变化,“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她应该活得……特别长久?”
看到大使的瞳孔猛地收缩,他心中一阵狂喜——
自己没有找错方向,那名小姑娘就是谜团的关键!
事实上当黄道之匙指明方向后,费莱顿立刻就在蔚蓝堡南边展开了调查,但无论他怎么掘地三尺,都找不到任何能跟古墓挂上关系的东西。从城南广场到港口码头,这里最深的玩意就是水井和臭水沟,他无论如何都无法想象主母会将墓穴修建在污水横流的街道下。
无奈之下,他只得在城南滴下了一滴血液。
这次黄道之匙指向了北边。
那一瞬间费莱顿差点没晕过去。
他甚至以为是共鸣者雕像出了问题。
要知道手中的血液是找到主母下落的唯一线索,若是它浪费在次品上,自己将再无可能找到缔造者的墓穴。
又是一番苦找无果后,费莱顿抱着破罐子破摔的心态滴下了第三滴血液——也正是这一次指向,让他意识到雕像所指的东西并非一个固定的墓穴,而是来回活动着的人。
最终,他锁定了大使楼的东方小姑娘。
事实上费莱顿自己也对此深表怀疑,因为对方明显不是纳塔庭王国的公民,外貌上看也跟主母和她的后裔没有多大关系。如果不是最后一滴血让共鸣者雕像始终指向其人,他决计不会把对方和主母联系在一起。
接下来他有几个选择,比如暗中绑架,比如用甜品诱拐,又或者直接花重金从东方外使团那里购买——一个看似无人看管女孩子,总有许多弄到手的机会。
不过费莱顿最后选择了登门拜访。
只因为他的情报渠道打听到,东方大使极有可能是一名传奇法师。
幸运的是,他赌对了——从对方的细微表情变化就可以看出,这名小姑娘绝非常人!
然而就在这时,一根闪烁着冷光的指甲抵在了费莱顿的喉咙上。
“你要是敢打千言的注意,可别怪我没有警告过你。”黎冷冰冰的说道。
费莱顿略显歉意的笑了笑,小心翼翼推开她的爪子,“原来她叫千言吗?抱歉,我确实暗中关注过她,但那也是无奈之举。事实上作为拥有原始之血的血族,在纳塔庭都是天生处于高位,这样的人我连供着都来不及,又怎么可能会害她呢?”
“但千言出生时就在东方,怎么可能是血族?”夏凡皱起眉头。
“坦率说,得知这一结果时我的惊讶不比你少。”费莱顿直言不讳道,“可如今所有线索都指向她无误,我也希望能从她身上得到答案。”
“你所求的就是这个?”夏凡扫了旁边的摩摩拉一眼,“想要见千言一面,亲眼确认她的身份?”
“不,确认身份只是前提。我需要她的进一步帮助。”
“什么帮助?”
“请恕我暂时不能透露。”费莱顿低头行了一礼,“此事乃绝对的秘密,除非她是相关人员,否则我无法提前泄露任何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