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希行
那倒也是,三人对视一眼,沉着脸的那位官员皱眉无奈,看着远去的那位官员:“这也太赤裸裸无遮掩了,以前私下,现在都大摇大摆。”
……
……
谢燕芳看着官员递来的文书,并没有接,道:“边郡军报就直接给太傅送去就可以,不用先拿来给我看。”
官吏道:“下官记得,只是这个有些特殊。”
特殊?
谢燕芳伸手接过翻开:“——军功啊,这个更不用我看,如今边郡为重,楚将军说要什么就给什么。”
官吏伸手翻了两页,指着其中一行,低声说:“军功自然是应该给,但这两人——。”
谢燕芳的视线落定在其上,看到两个人名。
他说:“在这个时候投笔从戎,梁二爷父子算是血性男儿。”
官吏道:“这梁二爷父子也不知道走了哪里的关系,竟然捞上这个机会,还得了军功,有了罪责立刻抵消,重新成了官身啊。”
谢燕芳道:“这就是乱世出英雄啊。”
官吏失笑:“三公子您就别感叹了,这封文书就销毁吧?”
谢燕芳抬眼看他,笑道:“为何?”
“梁氏获罪是因为谢氏啊。”官吏说,三公子难道忘记了?不可能,三公子过目不忘。
梁氏被封赏得了官身,原本僵死的树就算是重获新生——没有仇人愿意看到这一幕。
梁氏有仇有恨,会对谢氏威胁。
谢燕芳哈哈笑,将军报扔回桌案上:“先前梁氏盛时不是我谢氏威胁,如今怎会?”
“但是,三公子。”官吏苦笑道,“如今有太傅啊。”
太傅很愿意扶持跟谢氏有仇的人,梁氏父子这次是只立了小军功,但太傅有心扶持,就能扶摇直上,成为太傅的门下走狗,处处跟谢氏作对,很是麻烦啊。
对于这种事,就要防患于未然,直接了断梁氏生机,军功梁氏休想得到。
谢燕芳看着官吏,点点头:“我知道你的心意,但是,这件事做了,反而因小失大,战事要紧时候,压下军功不批,就是给人留下把柄,太傅能以动摇军心罪责追究,我谢氏也要得罪整个边郡军——”
他拿起文书,停顿一下,笑了笑。
“不如让太傅自己做决定,那就与我无关。”
这位官员似乎不懂,谢燕芳对他示意,官员忙贴近,听谢燕芳低语几句,他脸上浮现笑容。
“下官明白了。”官员笑道,接过军报,施礼告退。
太傅所在是皇城最繁忙的地方,这边官员的请示还没说完,那边就又有官员挤过来,好容易都说完了,太傅身边的小吏抬手将余下的人拦住。
“都停,你们轮换着来,轮换着吃饭,太傅大人还没吃饭呢。”他们沉声喝道。
太傅跟前的小吏也都不可小觑,别看都是些不入流的散职,但都是邓弈安排的自己人——送钱给他的自己人。
钱不是小钱,也不是一般人家能出的起,都是权贵世家,送了钱,邓弈安排职位,于是大家便成了自己人。
权贵世家得到了机会,邓弈则得到了拥簇和助力,各取所需,其乐融融。
这些小吏家世不小,官员们也不能小瞧,为了见邓弈还要跟小吏们交好。
此时听了小吏的话,都只能退出去。
“待会儿太傅吃完了,你记得第一个唤我。”还有一个官员悄悄跟小吏说,同时借着整理衣袖给那小吏塞了一块玉佩。
小吏淡定无波的接过。
这一幕被很多人看到,有人无奈摇头:“这跟先前太子主政有什么区别。”
那时候先帝不理朝事,太子沉迷骑射,杨氏跋扈,骑射官横行,就是这样收敛钱财——
还想着如今新帝新太傅有新气象呢。
但现在看想多了,先帝荒唐找来这么一个低贱出身的小吏当监国太傅,这大夏朝堂只会更荒唐。
“也不能这么说。”另一个官员低声说,“不管怎么说,太傅的朝事没有耽搁,处置的极其快,准,稳,好——”
又一个官员点头:“收钱就收钱吧,霸权就霸权吧,做事就好,先把这几年熬过去吧。”
大夏真是多灾多难。
看看如今,小皇帝,没规矩的皇后,一心捞钱霸权的太傅,嗯,还好,还有一个谢三公子。
官员们退在殿外廊下各怀心思,但有一个刚赶来的官员不肯退,还往里面冲。
“太傅,是边郡的急件,楚将军说了,军功立刻要封赏,不能延迟。”他举着手里的文册喊。
正在食案前坐下,由两个小吏擦拭手的邓弈微微抬眼。
“什么话。”他说,“楚将军除了打仗,朝堂也要坐主了吗?”
听了他这话,站在门口的小吏再无迟疑,伸手按住那要向里冲的官员。
“出去!”他们喝道。
官吏文弱,被推抱着文册踉跄退后。
大殿门砰地被关上。
第六十五章 夜见
大殿那边发生了什么事,谢艳芳并不在意,他仔细端详自己写的文卷,唤了一个太监进来。
“这是我刚写好有关几件朝事详解,给陛下送去。”谢燕芳道,“陛下忙完功课可以闲看几眼。”
太监恭敬地笑:“谢大人说笑了,谢大人写得浅显易懂,陛下可喜欢看了,每天睡觉前看得放不下来,还要齐公公催促才肯放下呢。”
谢燕芳道:“陛下喜欢看,我会为陛下再写来。”
他不会急着去走到萧羽面前。
他会慢慢地等着,将自己的心给这小孩看,等着这小孩放下心结,亲自走到他面前来。
一直到夜幕降临,除了轮值的官员,其他人都离开,皇城里才安静下来。
虽然没有了官员们涌涌,但邓弈桌案上堆积的文卷如山,忙碌的邓弈忽的停下,唤声来人。
一个小吏近前。
“去。”邓弈道,“把那份军功册子拿来。”
小吏愣了下,反应过来明白邓弈说的是什么。
“大人要给楚岺批啊。”他问。
邓弈握笔道:“不是给楚岺批,我是想看看,为什么不想让我批。”
……
……
手指翻动文册,灯火摇曳,很快手指停在一处,轻轻敲了敲。
小吏忙凑上去看,念出其上的名字“梁耀,梁蔷。”啊了声:“是梁氏!”
“原来是梁氏。”小吏又抚掌,恍然大悟,“那小子是故意的!”
他们花钱进来的没别的本事就是当耳聪目明,当邓弈的手眼,自然盯到那官员是谢燕芳的人。
“怪不得那小子上来就捡着钉子撞,原来是故意要惹怒大人。”小吏道,“梁氏跟谢氏有仇,梁氏被发配边郡,就是谢氏的手笔,谢燕芳肯定不想看到梁氏得到功劳。”
小吏眉飞色舞一个人把话都说完了,邓弈只是看着军功文册上的名字,道:“乱世出英雄,战事是悲惨的事,但对很多人来说又是机遇。”
他何尝不也是乱事之中得到机遇。
他并不介意其他人也有这个机会。
邓弈提笔在文册末尾批了准字,再取过太傅大印和玉玺盖上。
“如楚将军所愿。”他说。
……
……
谢燕芳离开皇城,身边并没有护卫层层,只有杜七一人,穿行在街市上,夜色也没有掩盖他的风华,路过的人们忍不住看过来。
“是谢三公子。”
“谢三公子!”
有人低语,有人激动轻呼,但大家都不打扰,看着公子一人一马施施然而行,赏心悦目。
“谢三公子身居要位,局势又不稳,他依旧出行不用护卫啊。”
“跟邓太傅不能比,邓太傅出行是要封了街道的。”
“小人得志和世家公子怎能比。”
谢燕芳对四周的视线和议论不在意,沉浸在思索中,不过当后方有马蹄急响,喊出急令的时候,谢燕芳立刻和杜七避让一旁,看着驿兵疾驰而过。
“边郡的军功封赏。”杜七低声说,又讥嘲道,“太傅的心意夜都不肯过,就急着送走了。”
谢燕芳目送远去的驿兵:“这样也好,楚将军不用为此事烦扰。”又看杜七,“阿昭小姐已经见到父亲了吧?”
杜七点头:“见到了。”
谢燕芳看向远方:“楚将军的身子更不好了吧?”
杜七再次点头,低声说:“眼已经看不到了,算着时候——没多久了。”
谢燕芳轻叹一声:“阿昭小姐现在是又高兴又难过吧。”
……
……
边郡的夜狂风呼啸,城池宵禁,除了兵马不见其他人影。
一队人马从城外疾驰而来。
其中穿着棉甲的女孩儿在官衙前停下。
官衙前守候的兵士纷纷施礼“小姐。”
先前他们原本称呼皇后,但总觉得别扭,楚昭大手一挥说“不是在皇城,跟兵将一起巡城的皇后也不是皇后了,大家是一家人,喊小姐就行了。”
于是大家自在地称呼小姐,一家人呢。
“要不要来门房喝口酒暖身子?”楚昭问,掀起厚重的帽子问身后的兵将们。
要还是不要呢?丁大锤也不敢回答,看前方的小将——当家的没来,但他丁大锤还是没能变成做主的人。
谢燕来整张脸都裹在围巾中,只余下一双眼,瞥了楚昭一眼:“与其喝酒,不如楚小姐继续跟我们巡逻。”
楚昭嘻嘻一笑:“不。”她做出娇弱的样子,“楚小姐年幼体弱,要去休息了,重任还是要靠你们这些好儿郎。”
谢燕来嗤声催马疾驰,丁大锤等人忙跟上——
当家的虽然没来,丁大锤也没能趁机对楚昭揭露丁大婶真面目,因为每次想说时,就总觉得有人盯着他,愣是没敢说出来。
罢了,走一步说一步吧——好容易攀上皇后这棵大树,丁大锤不想那么早死掉。
一群人疾驰而去。
楚昭则快步进了官衙,一路小跑直向后院。
“小姐小姐。”阿乐在廊下等着,满脸笑,“今天更冷了。”
楚昭嗯了声,抱紧斗篷冲进屋子里。
“爹,你睡了吗?”她站在厅堂里大声喊,“我回来了。”
这么大的喊声睡着也被惊醒了吧,阿乐失笑。
内室已经有声音传来,不温不火:“知道啦,还没睡,等着你呢。”
楚昭甩下如冰块般硬邦邦的靴子,阿乐给她解斗篷,另有两个婢女给她套上暖鞋,又用热巾帕在她身上拍打,让她的身子尽快暖起来,也是为了不把寒气带进内室。
片刻之后,楚昭急急走向内室,看着躺在床上的楚岺。
昏昏灯下,床上的中年男人面如白纸,双眼无神,不过脸上还带着笑意,且看向楚昭所在。
女孩儿在灯下笑颜如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