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希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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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队兵马从旷野上疾驰而过,卷起的狂风让一群训练的兵士都有些站立不稳。
“快看,是楚小姐。”一个握着长枪的兵士激动地喊。
这队疾驰而过的兵马中有一个裹着斗篷,身上背着刀箭的身影,虽然跟兵士们装扮一样,但斗篷再厚也掩盖不了她身材娇小。
听说楚小姐替楚将军巡逻,只是先前都在中军大营,他们前线驻军还是第一次见。
“楚小姐竟然敢来这里。”一个兵士说。
这里是距离战事最近的地方了,西凉兵随时能冒出来,对战也随时而起。
另一个立刻反驳:“楚小姐怎么会怕?楚小姐可是亲自跟西凉人打过的。”
旁边的人长刀一挥:“你们都错了。”
先前两人看向他,怎么错了?
那人一笑:“应该称呼皇后,不是楚小姐。”
训练场上又响起新的喧嚣,到底是称呼皇后还是楚小姐,这大概是枯燥的训练,不知明日是生是死的生活中难得的乐趣。
一个兵士转过头,看到旁边的同伴握着弓箭一动不动,视线追随着远去的兵马。
“梁蔷。”他抬胳膊撞了同伴一下。
梁蔷转过头看他,眼神有些茫然,似乎不知道发生什么事。
“你小子。”那兵士嬉笑,“以前没见过这么好看的姑娘吧?”
以前不止见过这么好看的姑娘,这好看的姑娘还当众夸赞他勇武,梁蔷笑了笑,他是早听到消息知道她来了,没想到还能亲眼见到。
梁蔷又庆幸,这时候见到,比前一段要好的多,至少他也杀了敌,也算是勇武——
想到这里他又自嘲一笑。
他勇武不勇武跟她有什么关系。
他没忘记他们梁氏怎么离开京城的,而楚昭与谢氏又是怎样的关系,临行他亲眼看到——
梁蔷将手中的弓弩握紧。
父亲来信说,他们的功赏批下来了,这个功赏批下来也是靠着机会——楚岺身体不好,一心忙于战事,没有亲自审核功赏名单,而送到京城后,又因为谢燕芳与太傅博弈,一个不敢直白阻拦,一个有心故意提携,一切才这么顺利。
如果让楚岺,或者楚昭知道,他们梁氏将要起复,一定会阻拦。
就算朝廷批了,在楚岺一手遮天的边军,要除掉他们父子易如反掌。
现在还没到时候。
等他升职功赏越来越大,大到就算是国丈将军,皇后,也动摇不了的地步,他再站到她面前,让她看看他梁蔷有多勇武。
“好了。”他将弓弩扔下,拿起长刀,“不要闲聊了,多挥几下刀,就能多几分生的机会。”
“听小梁将的。”一个兵士喊道,率先跟身边的同伴对战起来。
其他人也纷纷动手。
“小梁将勇武!”
“小梁将每战必胜就是这么练出来的。”
笑声打趣声渐渐被厮杀声淹没。
很快又响起了呜呜的警号声。
“西北有西凉兵出现!”
“整队!”
“先锋营整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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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到这声响,楚昭勒马回头看去。
“是有战事了?”她问。
“小姐。”一个兵将侧耳听警号,“距离这里还远,是斥候发现西凉兵潜行,召集兵马去追杀。”
楚昭哦了声,看着一队兵马集结,宛如利箭般向西北而去。
“小姐,无须担心。”兵将道,“只是小规模的追击战。”
她担心也没用啊,她又不是真能上战场去杀,她的作用就是代替父亲,稳定鼓舞军心,她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不会贸然行事。
“待将士们胜利归来,凡是斩获西凉头颅者,皆赏酒一壶。”楚昭说。
兵将应诺高声将这命令传达而去。
“小姐,该回去了。”一个兵士在旁边小声说。
楚昭看了眼这个兵士——丁大锤。
见她看过来,丁大锤往后缩了缩,小声说:“是谢都将说,你别跑太远。”
楚昭没有说什么,她的确不能跑太远,父亲随时会醒来,又或者,随时会停下呼吸。
她收回视线,扬鞭催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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追击西凉兵的兵士们并不知道此战得胜会有酒赏。
就算知道,此时此刻,心里都会冒出一个念头,这个酒赏不好拿啊。
这一次追击的敌人超过了探报预料,两方人马相见,厮杀地天昏地暗。
一柄长刀擦着梁蔷的鼻尖过去了,只差那么一寸,他就丢掉了鼻子。
梁蔷身子向后仰,手中的刀举起,与西凉兵的长刀碰撞在一起,眼前冒出火光。
第七十章 所向
梁蔷不再是第一次上战场那般青涩,他不仅挡住了攻击,还仰卧在马背上,将长刀刺出去还击。
西凉兵被刺中,虽然不致命但跌下马被马蹄踏个半死。
但这并不意味着梁蔷就所向披靡,他刚在马背上坐直,后方就有西凉兵横刀斩下。
这一次他没有太好的运气,只能凭着本能将长刀向后旋去——
兵器相撞的声音与惨叫声同时响起,梁蔷收住飞旋的长刀,调转马头,看到那个西凉兵已经惨死在地上——他依旧有好运气,因为有两个兵士守在他左右。
这是因为他是他们的屯长吗?
梁蔷看这两个兵士一眼,他虽然是这队屯长,但因为刚升任过来,又一心用在练武上,跟这两个兵士不熟,甚至叫不出他们的名字。
此时的战场上,西凉兵占据优势,不断有兵士被西凉兵杀死,或者跟西凉兵同归于尽,梁蔷只看了一眼,就再次向西凉兵杀去,战场上没有时间给他出神。
跟着他的兵士虽然悍勇,但不是神,只是人,人是血肉之躯,很快在冲杀中就跌下马。
但梁蔷依旧没有受到任何致命伤害,因为这两个兵士倒下了,还有另外的兵士冲到梁蔷身边。
一个两个三个四个,前仆后继,梁蔷的身边始终都有兵士相护,与其说他们是来杀敌的,不如说他们是来为梁蔷助攻的。
毫不在意自己的生死,也不在意怎么结阵,只在意梁蔷,为他挡住攻击,助他杀敌。
这样诡异又疯狂的厮杀,直到西凉兵死光,整个战场上只剩下寥寥五人。
梁蔷伤痕累累,整个人宛如血水里浸泡过,但他是这寥寥五人中一个,他还活着。
地面震动,如云般的援兵终于赶来了,因为知道贼敌众多,校尉亲自领兵赶来,待看到这一幕,校尉发出激动地呼喝声:“好勇士!”
他原本以为只会见到一地尸首,西凉兵大获全胜而去。
没想到这五十人的先锋,竟然杀掉了百人西凉兵,且还有幸存。
“好勇士!”校尉高声问,“报上你们的名字。”
五人报上名字,听到梁蔷的时候,校尉眼睛一亮:“梁蔷,是先前获了嘉奖,升为屯长的梁蔷,你的父亲是左翼军屡出奇计的梁司马?”
梁蔷应声是。
校尉更加高兴了,端详着梁蔷,两眼放光:“厉害,厉害,果然厉害,梁蔷,你可愿来我麾下,我封你为军侯。”
军侯,就是掌管至少五百人的将官了。
成为军侯,也就是一个真正的官身了。
“梁蔷,你勇武善战,本将期待你带出如同一般的部众,所向披靡。”
他勇武善战,这军侯是他自己挣来,他要更多的军功,他要所向披靡,声名赫赫,梁蔷看着自己身上的血,感受着浑身上下的伤痛,握紧了手里的长刀,他的视线没有再向下移,以免落在满地的尸首上。
他抬起头,高声道:“梁蔷必不负大人厚望!”
校尉大笑,看着另外四人:“你们也都来我麾下,皆有封赏。”
另外四人高声应喏。
……
……
梁蔷站在军营里,看着收整回来的尸首。
尸首等待统一火化,再将骨灰和遗物送回各自的家中。
头脸也都包起来,看不到面容,每个人身上覆盖着兵袍,以及号牌。
梁蔷一个一个看着号牌。
“梁军侯。”一个兵士在旁唤道,“你先去治伤吧。”
从收整战场到回来,梁蔷一直都没有休息,更没有去治伤,身上还穿着被血染透的兵袍,就这样一直看着同伴们的尸首,让其他的兵将们都忍不住叹息。
“战场就是这样。”一个将官还特意走过来安抚,“生死一瞬间,前一刻还是一起说笑,下一刻就阴阳两隔了。”
“你不要难过,他们是为国为民而战,死得其所。”一个兵士说,“当兵就是为了这一天,我们大家早就做好了准备,死而不惧,死了也很开心。”
梁蔷对他们道谢,他自然知道这些道理,但他们不知道的是,这其中有很多兵士,是为他而死的。
其实原本躺在这里的应该是他。
不,很早以前,第一次上战场的时候他就死了,如果不是那几个兵士护着他,他活不下来,更没有什么功赏。
他一开始认为这是同袍相助,很正常。
但一次两次三次,接下来每次上战场,他都被人相护。
这些人跟他关系非常好吗?并不是,他因为身份敏感,在军中并不与人来往,关系都平平,更没有过命之交。
因为他是屯长,所以兵士们自愿围护他吗?并不是,屯长这种用来整理队伍的小官,不算将官,跟兵士没什么区别,他死了也不会对阵型有什么损失,兵士也不需要保着他来争取胜势。
有很多兵士为了保护他死了,也有活下来的,他事后对他们道谢以及询问为什么这样对他时,那些兵士态度冷漠,只说杀敌而已,并不承认。
他就算是个傻子也知道这不正常,更何况他也不是傻子。
他能来从军是被人安排的,难道战场上保护他也是那人安排的?
他听父亲说了,当初只是看那个西北来的小官员在门外等的狼狈可怜,就替他说了句话,让门房放进去,仅此而已,并不是救了这姓蔡的一家七八口人性命!
且不说一句话值不值得对方如此相报,那个姓蔡的故人怎么可能有这么大的本事让这么多兵士——还是不同的兵士,不管他走到哪里,哪怕出战前临时分到的队伍,都有兵士守护,助他作战。
什么样的人能做到这般?
卫将军楚岺都做不到!
梁蔷想问问父亲,把这件事告诉他,看看他知道怎么回事不,但——
这也就让父亲知道他并没有真的勇武善战,不是自己博得功赏。
这倒也没什么,父亲是自己人,知道了也不丢人。
就怕父亲谨慎,阻止这件事再继续下去,那样的话——
他不敢保证下一次上战场,还能不能如此荣光,或者,直接就死了。
“梁军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