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希行
“是谢校尉!”
“但谢燕来不是死了吗?”
几人看着前方,拄着血旗站在一地尸首中的年轻人,火光跳跃,照着他的脸。
火光血旗,白皙面容,凤眼冷眉。
“是谢燕来——”一个禁卫喃喃。
他从未忘记这个人。
曾经谢燕来也是皇城禁卫,也是这样一个夜色,他站在城墙上,挥动着长刀,喊——
“皇城禁卫,守护天子。”
那禁卫下意识地精神振奋,跟着喊“敢来犯者,皆是逆贼——”
更有禁卫眼神恍惚喃喃“谢校尉显灵了——”
不管是精神振奋还是恍惚,他们毫不犹豫向谢燕来奔去。
禁卫们都还在跑,但跟先前不同了,泾渭分明变成了两方人马,一方将刀枪对准谢燕来,一方则转过身,将后背对准谢燕来。
“护驾——”
“谢校尉有令,护驾——”
……
……
无数箭雨飞上城墙,躲避不及的兵卫瞬时倒下,同时飞上来的还有绳索铁爪,夹杂着声声呼啸。
呼啸宛如浪涛拍打这城墙,坚厚的城墙似乎在颤抖。
梁蔷握着刀俯瞰,看到城墙下密密麻麻兵卫,不断有人跌下,但不断有人用软梯,木架,攀爬。
他再回头看城墙上,火光,巨石,箭矢中尸首遍地,兵卫们用箭,用各种工具对城墙下倾泻。
他再看向远处,城内的厮杀声也更大了,而且还是皇城所在。
“将军,他们攻城车来了了——”有兵卫嘶喊。
那就是要撞城门了,梁蔷握刀转身向城下奔去。
“与我杀敌——”
有兵卫们下意识跟着奔去,有兵卫们暂时没反应过来,下一刻又有箭雨飞石,有人倒地,有人躲避,城墙上再次陷入混乱。
城墙下亦是兵卫奔走。
比起上边,有城墙护卫的城门下也没有多安全。
城内不断有袭击而来,断断续续,躲躲藏藏,杀不过来,但也杀不尽,兵卫们离不开城门又不得不分神。
“开城门——”梁蔷忽地喊道,当先向城门冲去,“与我杀敌——”
城门的守兵,以及跟随他的兵卫都有些恍惚,与我杀敌听得懂,开城门似乎有些不对?
梁蔷已经到了城门前,有两个兵卫本能要阻止,但梁蔷抬手挥刀,两个兵卫跪地滚倒。
“开城门——杀敌——”
虽然他是谢氏扶持至今,勇武是假的,但身份地位是真的,军令如山倒,哪怕再奇怪兵卫们也前仆后继,无数兵卫涌来。
“梁蔷你这狗贼!”有将官在后追来喝道,“——拿下他——”
但已经晚了,城门缓缓拉开。
梁蔷夺过一匹马疾驰冲出去。
“城门已开——迎楚后入城——”梁蔷高声喊,同时举起刀。
他已经看到了破城车后凤旗飞扬紧随。
那女子就在那里。
如果当时在皇城她询问自己的时候,说出酒楼里遇到了谢燕芳,现在是不是他就在她身边,可并肩作战?
如果更早些,在边郡,她从刀下救下他的胳膊,他对她坦然到底出什么事,是不是早就在她身边,与她并肩而战?
梁蔷看着越来越近的凤旗,看到了那女子的身影,她骑在马上,手中握刀,刀上有血。
自那时候在酒楼一见,她越来越勇武,越来越所向披靡。
而他却步步后退。
“楚后——梁蔷迎您入城——”梁蔷再次喊道。
但话没说完,迎面有箭光飞来,他下意识抬手阻挡,伴着马儿嘶鸣,人跌下去。
“皇后入城——缴械不杀——”
“皇后入城——速速投降——”
兵卫踏踏,呼声如雷,攻城车隆隆,劈山斩海。
楚昭看着前方。
“好像刚才有人在喊什么。”小曼低声说,“投诚?”
楚昭淡淡道:“现在我还需要投诚吗?不用理会。”
她看着前方已经被撞开的城门。
兵马如潮水般涌入。
无数的喊声也随之涌入城池内。
“皇后入城——缴械不杀——”
……
……
厮杀声还在继续,比先前还要猛烈,房屋都似乎跟着抖动起来,但屋宅们的人们却没有先前的惊恐,反而都忍不住向外倾听。
“听——”
“皇后入城——”
“皇后入城了——”
人们将孩童们抱在怀里轻轻摇晃。
“没事了,没事了。”
……
……
城池的厮杀并没有结束,到处都是对战。
“如果皇城攻不下,我们必须入门夺户。”丁大锤大声喊,“娘娘,否则撑不住。”
这城中也早就被谢氏调配兵马,明兵暗阵,步步为城。
楚昭看向前方:“最有利的门户是皇城。”
丁大锤当然知道,那也必然是谢氏兵马重防之地,而且——
“娘娘,如果现在就杀入皇城,陛下如果出了意外。”他低声道,“那你——”
那样的话,天下真的大乱,天下大乱,皇后这个身份也不占优势了。
楚昭看向前方,忽的笑了笑:“不会。”
不会?
丁大锤要说什么,楚昭已经催马向前直奔皇城方向。
“丁大锤。”小曼左手持刀,道,“你重伤一次,胆子变着小了啊。”
丁大锤面色涨红:“没有啊——”
“没有啊?没有你这样那样思前想后的干什么呢?”小曼哼了声,“都到这份上了,还想什么想,干就完了——”
说罢挥刀向前疾驰去追楚昭。
旁边响起了笑声,丁大锤瞪了一眼四周男人们:“笑什么笑!没听到怎么吩咐的吗?还不快去干死他们!”
男人们嗷呜怪叫,乱乱向前杀去。
……
……
一重重街道杀过来,相比于沸腾的城池,皇城倒是坐在一片安静中。
高高的城墙被黑暗笼罩,无声无息,宛如死地。
奔来的兵马不由放慢了脚步。
“看起来——”丁大锤忍不住又要说话。
楚昭的速度却没有丝毫放慢,她疾驰直直向城门而去,仰头高喊。
“阿九——”
死静的宫门前回荡这女声。
一声接一声。
女声嘶哑,干涩,算不上多好听。
墙垛上夜色笼罩的人影似乎再也听不下去了,双腿晃动,人站起来。
“喊什么啊。”他说,俯瞰城门下,“门开着呢。”
第十七章 暗浓
兵马的涌入让皇城活了过来。
血腥气也随着风萦绕在鼻息间。
适才一路走上城墙的时候,遍地都是尸首,火光都照不出惨烈,不知明早天亮会看到什么样的地狱。
那个人靠着城墙,夜色披在他身上,笼罩在昏暗中。
当时小曼为她举着火把走过来时,他嫌弃地喝止:“你傻了啊,想让人都看到我吗?想让我白死啊?”
楚昭让小曼收了火把离开,她摸到他身边与他并排靠着墙。
城门下兵马踏踏,城墙上换上了新人,四周嘈杂又混乱,但两个人靠在这里,仿佛与世隔绝。
而且一时谁也没说话。
还是谢燕来先打破了安静:“哎。”
总要说点什么吧。
否则这样子怪怪的。
他开口了,楚昭便也开口了。
“谢燕来。”她说,“你那天干吗把我扔下山!”
谢燕来好气又好笑:“你说什么呢!”
这是什么时候?刚刚经历了多大的事?怎么这毛病就改不了,每次都是这样,明明重要的时候,有那么多重要的事可说,结果一开口就是莫名其妙无聊的话。
“这怎么莫名其妙了?”楚昭气道,垂在身侧的手攥起来,“我要是摔死了怎么办?”
谢燕来道:“不会,你娘接着呢,我们都商议好了。”
“商议好了?黑灯瞎火,乱成一团,谁敢保证不出意外?”楚昭质问,“我要是真死了,怎么办!”
说得好像多怕死似的,要是真怕死,跑回来干什么!
“你还说我?你又跑回来干什么?你不知道我在这里当傀儡啊,你打打杀杀的冲过来,万一我被人杀了怎么办?”谢燕来竖眉反问。
楚昭好气,却莫名其妙喷笑。
真要怕死,怎么会来当傀儡啊。
他为了什么,她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