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希行
楚昭突然不说话了,谢燕来本来要继续的嘲讽质问,到了嘴边又咽回去。
她为了什么,他也知道。
要说些什么,又觉得没什么可说的。
“不会的,真是商议好了。”他低声说,“很多人潜伏在山下等着呢,搭好了网子,就算你娘抓不住你,也不会有事的,你想想,你落下去的时候没见到网子吗?”
还真说起这个了啊,楚昭声音闷闷:“我不知道,我那时候都吓晕了,什么都不知道。”
吓晕了啊,谁能吓晕她啊,装可怜,谢燕来摸了摸下巴:“楚昭,你可别忘了,你先咬我一口呢,留下好大一个疤呢,我可没说你什么。”
有冰凉又柔软的手摸过来,捧着他的脸,仔细摩挲。
“真的吗?”
女孩儿站直身子来摸他的脸,因为他个子太高,她不得不踮着脚,又或许因为太累了,踮脚后摇晃不稳。
谢燕来忙伸手扶住她的腰。
她更贴近他,伸着手在他下巴上摩挲,仰着头贴近仔细看。
“留疤了啊?”她担忧地问。
她当时中毒了,差点没了命,真要咬破了,阿九也中毒,然后溃烂什么的。
他是因为力竭靠着墙,墙就是他的支撑,根本没有半点力气再去扶着一个人,但不知道此时这个女孩儿贴在怀里,谢燕来没有脱力倒下,反而好像又多了一个支撑。
他慢慢将身前的人抱住,觉得疲惫都散去了,身后墙都不需要了。
身前的人突然将她抱住,楚昭吓了一跳。
“阿九阿九。”她急急唤。
她又不是傻瓜,不让灯火照出来哪里是怕被身份暴露,都杀成这样了,谁还在乎身份,他分明是身上伤太重,不想让她看到。
“怎么办怎么办?”楚昭喃喃。
直接唤来大夫来,还是自己扶着他先躺下来?
“怎么办?”谢燕来有些想笑。
因为他突然将她抱在怀里,女孩儿双手落在他肩头,人更贴近他,然后额头抵着他的下巴。
谢燕来其实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竟然听到自己的声音说:“那我也咬你一口好了。”
然后他果然咬下来。
他是要咬下巴的,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但他力气不够,视线又看不清,就咬错了地方。
这个地方也是皮肉,但跟她捧着自己脸的手不一样,跟贴滑过脸的肌肤也不一样。
又软又润。
他只是打算咬一口,但入口汁水四溅,饥渴疲惫瞬时被抚平,他不由贪心要多咬几口。
但奇怪的是,多咬几口后消失的饥渴又如火一般从心底冒出来,且点燃全身。
浓烈,炙热,滚烫,他不得不用力地吮吸,撬开阻挡的贝齿,攥取更多汁水。
直到身前传来嘤咛声,还有手捶打他,才陡然回过神。
他在做什么。
他睁开眼,夜色幽暗中,看到乌黑的眼,他与她还唇齿相贴。
这一瞬间呼吸都停下了。
城门下的脚步声,说话声,闪动的火光,血腥气,都消失了。
只能听到心跳声。
他的,或者她的。
他们身体也贴在一起,分不清谁的心跳。
谢燕来陡然松开,要想向后退——
身后是城墙,退无可退。
撞上城墙,他又向前栽去。
楚昭抱住了他,将他推着靠在城墙上。
“还,好吧?”她颤声问。
不知道是不是被咬坏了,她的声音跟先前不同,支离破碎。
这时候回答什么?好,还是不好,好像都不对,谢燕来没说话。
“要不要叫大夫?”楚昭又问,人更贴近他,伸手摸他的脸,到处乱摸,“到底伤在哪里?”
谢燕来抓住她的手,再将她抱紧,免得乱动。
“不用。”他说,又停顿一下,“伤得不轻,但一时半时不看大夫也死不了。”
楚昭便不说话了,安静被他抱着。
谢燕来却又松开,道:“你,入皇城了,先去忙吧。”
楚昭的声音似乎有些笑意:“不用,丁大锤小曼他们都在,城防已经接手了,张谷他们在京营盯着,虽然的确有很多事要做,但,这一时半时我不去做,也不会天翻地覆。”
“城内。”谢燕来也想到什么,说,“我杀了一些人示威后,那小子拿出皇帝之威稳住了大家,我就算不在他身边,他也在重重护卫中。”
所以也不用担心萧羽的安危。
所以,他们可以贪这一时半时轻松,继续在这昏暗的城墙上,伴着一地的尸首相拥。
楚昭忍不住笑了,靠着他的胸前,忽的问:“你,以前,亲过吗?”
说什么呢,谢燕来感觉耳朵发热。
“我没有。”楚昭不用他回答,接着说,声音有些古怪,似乎高兴又似乎哀伤,“原来,是这个感觉啊。”
那一世,萧珣与她欢好,但从没亲过她的脸,更不要说唇齿。
她以为,欢好也不过是那样了。
但,原来,吻能这样欢悦。
“阿九。”她抬起头。
谢燕来嗯了声,低头看女孩儿眼睛亮晶晶。
“你再咬我一次。”她轻声说。
谢燕来好气又好笑,先前是他失态了,做出这样的事,但,是不是要说些什么啊,怎么什么都不说,就,还,这样啊。
此时浓浓夜色变淡,贴着这么近,能看清女孩儿小小的脸,红红的唇,明明适才咬过了,咬得那样狠,为什么没有干枯,反而汁水更浓。
算了。
他轻唤一声:“阿福。”
然后低下头,轻轻含住她的唇。
第十八章 看着
天亮之后,京城内的厮杀也慢慢停下来。
楚后的兵马先收整了皇城,簇拥着萧羽走出皇宫,萧羽身穿龙袍,手中握着刀,高声宣告。
“楚后归朝,谢氏认罪,缴械不杀。”
然后戴着面具的谢燕来跪地束手就擒。
谢氏真正随众厮杀而亡,余下的被谢氏调动的兵马见大势已去,都放弃了抵抗。
官员们也都从家里被请出来,甚至连没有被请的民众也都跑出来,纷涌喊着守护天子,以及喊着恭迎楚后——
但大家只看到了皇帝,并没有看到楚后。
“是不是受伤了?”
“还在忙吧。”
民众们议论纷纷,担忧不安。
楚昭的确有受伤,不过行动无碍,她也不忙,慢悠悠走在荫凉的园子里,身边小曼一手持刀,一手捧着一杯酒。
四周还有十几护卫紧随,脚步踏踏,打破了宅院的安静。
“三公子的宅院总是别有洞天,与众不同。”楚昭环视四周,神情赞叹。
前方屋门一丛桂花树下站着的蔡伯冷冷说:“如今天下都是你的,一个宅子什么时候看都可以,三公子清醒的时间只有这么一会儿,你最好别错过。”
楚昭没有再说话,笑了笑,走上前,小曼和兵卫们也跟着,这么多人涌进去,能将屋内要填满。
“楚后如此胆怯吗?”蔡伯冷笑,“我们公子都这样了。”
楚昭停下脚看他一眼。
“三公子现在就是一具尸体摆在这里,我也戒备。”她说,“这是恭维,你应该高兴。”
蔡伯还没说话,内里传来笑声。
男子的声音虽然不似先前有力,但依旧如清泉透亮:“皇后说得对,我很高兴你这个恭维。”
楚昭没有再说话,迈进室内,看到垂纱卧榻上的谢燕芳。
他乌发散落,白面如纸,薄唇毫无血色,轻灵净逸,又如同画中远山水墨一般不真实。
“一年未见,三公子清瘦了很多。”她说。
谢燕芳一笑:“皇后亦是清瘦,受苦了。”
“要得偿所愿,就是要多受些常人不受的苦。”楚昭道。
谢燕芳点点头:“是啊,所以我很高兴,皇后你还是回来了。”
所以他也是得偿所愿吗?不想做皇后的她,还得杀回来做皇后。
楚昭走向床边。
“哎,你小心点。”小曼拦住她,低声说,恶狠狠看了眼床上的公子。
自己一条手臂就是废在他手里了。
虽然现在这个人脆弱如薄瓷,但那若有若无的笑,浑身上下冷冷的气息都让人心生寒意。
“不用担心,三公子现在舍不得杀我。”楚昭说,从小曼手里接过酒杯走到卧榻边坐下来。
谢燕芳含笑看着她。
“谢家人都跑了。”楚昭道,“你怎么不跑?”
入城后,除了去皇城,也分了兵马杀向谢宅,但谢家的人都消失了,连奴仆都不见了。
谢燕芳依旧在。
不可能是因为谢燕芳病重不能移动,或者不值得移动抛下了。
对于谢家人来说,谢燕芳就是死尸,他们也会珍惜地带走。
“我啊。”谢燕芳倚枕看她道,“等着你啊。”
楚昭哦了声:“也是啊,困兽入笼这种事,当然亲眼看最高兴。”
谢燕芳笑了,没承认也没否认。
“跑不跑都一样,谢氏已经定罪,天下之大莫非王土。”楚昭道,“谢氏跑不掉的。”
谢燕芳点头:“皇后说得对。”他倚枕看向室内,“天地万物生生死死起起伏伏都是定数,世上最初也没有谢氏,没了就没了。”
楚昭笑了:“听起来你倒是不在意谢氏死活。”
“我看得开啊。”谢燕芳笑道。
“你不是看得开,你只是在意生死起伏是不是在你意料中,如果在,你就看的开,如果不在,你根本就不会罢休。”楚昭淡淡道,“谢燕芳,你其实是这世上最看不开的人,因为你自来只看到自己。”
谢燕芳抬手摸了摸自己的眉头,似乎在思索她的话:“是吗?不过这个不重要,皇后回来就好。”
楚昭失笑:“你看,你到现在还只在意这个,还只看到你自己,看不到我。”
谢燕芳看向她。
楚昭轻轻转着手里的酒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