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后 第300章

作者:希行

如果这个人真是邓弈,就该隐名埋姓躲起来,竟然还堂而皇之来参加科考,名字也不改,相貌也不改。

如果真有问题,拱卫司不可能不知道。

如今拱卫司州郡县都完备了,深宅大院田间地头都能窥探,蝼蛄蚂蚁都逃不过他们的眼,更不用说一个长得像邓弈名字也叫邓弈的人。

但这个邓弈不仅依旧能参加科考,还当了榜首,此时又坦坦然然走进了京城。

“大人。”有小吏冲进来,打断了厅内聚在一起品茗说笑的官员们,“来了来了,那个邓弈来了。”

听到这话,官员们有些乱乱地起身,各自去各自的书案前坐好。

“学生邓弈,前来登册。”门外传来声音。

一个官员微微一颤,这声音也好像,他轻咳一声:“进。”

几个官员盯着门,看到光影晃动,一人走进来,穿着青色长袍,头脸干干净净,面容一如先前无喜无悲。

他视线扫过诸人,走到其中一人面前,拿出一张名帖。

那官员下意识站起来,伸出双手接过。

“大人。”他脱口道。

邓弈忽的笑了

这官员回过神,脸色僵硬。

“现在叫大人尚早。”邓弈将名帖递到那人手中,道:“学生来登录名册,待学生高中后,与大人们再同朝共事。”

那官员一语不发,双手握着名帖坐回去,深吸一口气,提笔将名帖登录,再将名帖递给另一人,另一人核对,提笔签注,再递给下一人,下一人核对,拿起太学的印章扣上去——

邓弈接过递回来的名帖,施礼:“学生告退。”

他说罢转身走了出去。

室内恢复了安静,凝滞的气息也散去,三个官员齐齐舒口气。

“他要是不是邓弈。”一个官员说,“我就是见鬼了。”

另一个官员觉得这话不对:“他真是邓弈,不是才该是见鬼了吗?”

也是啊,三人对视一眼。

“可能是因为京城历经太多磨难了,好像总是会见鬼。”一个官员道,“先前皇城禁卫不是有传言,楚后回朝的时候,谢氏那位燕来公子,也显灵了。”

这都什么跟什么啊,官员们眉头跳了跳,伸手按住额头。

别管了别管了,不猜了不猜了,他们就是负责准备朝试,人事鬼事跟他们无关。

……

……

所有的考生名册摆在了皇帝的案头。

萧羽的视线在邓弈的名字上停留一刻。

“阿羽怕吗?”楚昭在旁问。

萧羽道:“不怕啊。”他伸手抚过这个名字,一笑,“他能考上,朕就敢用他。”

少年长眉上挑,意气风发。

楚昭也笑了,怪不得谢燕来不喜欢这小子,因为他们的确长得都是谢家人的模样。

萧羽眉眼长开,跟谢燕来更像了。

……

……

四月末时候,两岸树荫翠绿,春花已经到了末期,一阵风过乱飞。

湍湍河中,行驶的兰舟上垂下一只手,从水中捞起几片花瓣。

被水浸透的花瓣,在白皙如玉的手掌中,宛如重获生机,殷红妖艳。

“所以,邓弈考上了?”托着花瓣的公子倚着船舷问。

蔡伯在后轻摇船桨,点点头:“是,而且排在前十。”

谢燕芳回头一笑:“睡了一年多,我错过了不少新鲜事啊。”

第二十二章 不同

听到这句话,蔡伯的脸上浮现恨意。

“楚贼可恨。”他说道。

谢燕芳嗳了声:“蔡伯你真是从开始到现在都没说过她一句好话啊。”

的确是这样,从第一次见那女孩儿,他就不喜欢,为什么呢?蔡伯摇着船桨想,看着倚船舷而坐,曾经的乌发已经如雪的公子。

大概是因为从第一次开始,这女孩儿就让公子另眼相待。

世人在公子眼里没有什么不同,一旦有了不同,心总会偏颇。

心若偏颇,便会受其困障。

果然,公子落到了今日地步。

“我现在只恨我只说了不好听的话。”蔡伯叹气。

应该直接除掉她。

还是他小瞧了这女子。

谢燕芳哈哈笑:“但这次你真不能怪她,不是她害了我,是我自己害了自己。”

听到这句话,蔡伯脸色更难看,摇得船桨咯吱响。

那女子杀回京城,第一件就是给公子送来一杯毒酒。

这当然早在预料中,谢燕芳先前自伤是为了让她回到这皇城,并不是说自己不想活了,真就心甘情愿被人杀死。

所以提前饮下了毒酒,这样可以以毒攻毒不受其害。

谁想到——

“她给我的竟然不是毒酒。”谢燕芳道。

结果无毒可攻,毒伤自身,差点真死了。

“她是故意的!怪不得她临走的时候对着我说了一句,算人者其实不过是在算己。”蔡伯想起当初依旧气得发抖。

当时他没反应过来,以为楚昭是谁谢氏自己作乱所以自寻死路,等发现公子状态越来越不对时候,他才明白了怎么回事。

谢燕芳再次笑了,可惜他那时候毒发昏死,不知道楚昭什么样的神情,也不知道她说了什么,没能为她鼓掌叫一声好。

她说得没错,她戒备他,知道他也在戒备她,所以她就顺水推舟,让他自食恶果。

她的确跟他不一样,她比他还可恶。

谢燕芳含笑倚着船舷看湍湍流水,耳边蔡伯的声音还在继续。

“老太爷他们入了牢狱,家业也被抄没,虽然提前按照公子的吩咐,让家中子弟改名换姓散去保存血脉,但改名换姓的血脉跟咱们谢氏还有什么关系。”

“这一年,谢氏被定罪,她还不罢休,钝刀子磨肉,生生将谢氏磨成粉尘。”

“不止谢氏,谢氏的亲朋好友也都深受折磨,苦不堪言。”

谢燕芳打断他:“这些都不重要了,蔡伯,败者为寇,这就是寇的下场。”

他将手掌翻下,落花再次跌入水中,眨眼而去。

蔡伯默然一刻长叹一声:“我知道这个道理,但谁想到我们会折损在她手里。”

谢燕芳忽道:“我昏睡这一年,做了一个梦,经历了另一场人生。”

蔡伯愣了下:“另一场人生如何?”

谢燕芳道:“跟现在相同又不同,那一场人生里,阿羽也死了。”

萧羽也死了啊,虽然知道梦,蔡伯还是忍不住问:“那结果如何?”

谢燕芳微微一笑:“结果当然依旧如我所愿。”

但也没什么意思。

那个梦里并没有楚昭,或者说,有一个可忽略不计的楚昭。

他甚至都没看过她活着是什么样。

只看到了一具死尸。

所以,就那样呗,无惊无喜无趣。

蔡伯对梦没有太大兴趣,他只活在现在,轻叹一声:“楚后把邓弈推出来,又不给他正名,让他似是而非,终生受辖制,为她所用。”

先太傅邓弈罪名是定死了,现在邓弈就算不改名换姓,就算人人都知道他就是邓弈,他也不能再成为邓弈,而且邓弈成了悬在他头上的利剑。

一旦皇帝不想用他,就能斩下来。

真不知道他还出来做什么,还不如直接死了,可能求死不能吧,谁让他成了楚昭的掌中物。

“不用想那么多。”谢燕芳懒懒道。

他如果在她身边,也会让她这么做。

这不仅是牵制邓弈,还能牵制皇帝。

蔡伯又道:“她开女子科举,笼络更多世家大族来固权。”

朝中已经没有了太傅邓弈,谢氏也被她清除,那接下来她的阻力就只剩下,皇帝。

说到这里蔡伯再次悲叹一声。

“公子啊,当初你因为她不当皇后而愤怒,是中计了。”

“她不过是要借机除掉你。”

“你一心扶她为后,她则是一心要你死。”

谢燕芳依旧懒懒一笑:“不要想那么多。”

他也会让她这么做,用一个科举,几个女子为官就能笼络一批世族,是很明智的做法。

皇后与萧羽争权又如何?

谁说当了皇后就只能当皇后?

萧羽是她救的,命归她所有,她想怎么做就怎么做。

听着谢燕芳这两声不用多想,蔡伯怔怔一刻,再次长叹,是啊,不用多想了,再多想也没用了,公子的身体是彻底废了,谢氏也没了,说邓弈人不人鬼不鬼,至少还能出现在世间,公子却是不能了。

他带着公子四处漂泊,只求能让公子活下去。

那些雄才大略,那些人心筹谋,想那么多又有什么用。

他不想再让公子伤心,安静摇桨。

谢燕芳倚在船舷上,静静看着流水,他倒没有什么伤心,身惨,家惨,结局惨,也都无所谓。

她的确是如他所愿做皇后,当了皇后做的这些事,也都合他心意。

那她所谓的不一样,到底哪里不一样?

五脏六腑都烂透的身体让他活得很辛苦,但他还是醒来了。

他熬着着痛忍着苦,且看一看这世间的她有什么不一样。

……

……

空荡一年多的大殿上站满了人。

新帝亲政后的第一场科考选出来的二百名士子,以及与士子们比试胜出的二十名女子都站在了朝殿上。

不分男女,不分年纪,皆披红袍簪花,伴着礼官的吟唱,齐齐叩拜皇帝皇后。

士子们激动,女子们更激动。

先前她们跨马游街,似乎整个京城的女眷都出现了,为她们鲜花铺路。

以前她们也做过这种事,只不过是站在街边为男子们撒花,倾慕,艳羡。

上一篇:黑巫师朱鹏

下一篇:我在大唐有后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