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后 第37章

作者:希行

伴着声音,还有嗡的一声,一个酒壶砸过来。

楚柯猝不及防,被砸中头,大叫一声向后倒去。

四周的年轻人也呆住了,这才看到一个女孩儿站在一旁,穿着打扮普通,但容貌气势不俗,身后还跟着一个拎着篮子的婢女,以及一个店伙计。

店伙计神情呆滞,手举着托盘,托盘里的酒壶不见了。

这是什么人?

不会是楚柯还没成名就惹了什么风流债吧?

他们念头乱闪,还没来得及询问,那女孩儿三步两步冲过来,抓起桌案上堆放的书画卷轴劈头盖脸的对地上的楚柯打去。

“让你胡说八道!”

“你再骂一句我爹试试!”

“我今天就让你看看,我怎么打断你的腿!”

楚柯发出惨叫声,四周年轻人也轰然乱了,要上前拉开,但那个拎着篮子的婢女也非常凶猛,竟然从篮子里抓出一根棒槌,对着年轻人们就是一通乱捶。

大家本是读书人,又喝了酒,一时间竟然避不开,被捶的东倒西歪纷纷大叫。

这边如同石头砸进湖水,喧闹向四面八方散开。

无数的视线看过来。

“打架了打架了——”

第二十五章 旁观

酒楼里打架也是常见的事。

听到喧嚣,很多客人们还笑起来。

“这才叫少年,还有力气打架,你我这般年纪就打不动。”“意气风发啊。”“少年人的感情就是打出来的。”“不打不相识嘛。”

旁边的人忙又说:“不是少年打少年,是少女打少年。”

这话让笑声一凝滞,这——肯定是惹了情事了。

这也没什么,公子不风流枉少年,但女子就不像话了。

“真是世风日下。”一些年长的客人们摇头,“如今女子们也能到处乱跑,抛头露面,出入酒楼茶肆。”

“说不定是烟花女子呢。”“烟花女子更不应该了,情义都在楼里,出了楼还敢闹,有失操守!”

但又有新消息传来“不是风流事,是一家人,妹妹打哥哥。”

“那更是世风日下!”年长的客人们羞恼成怒,重重地拍桌案,“没大没小不尊不敬不忠不孝。”

也并不是所有人都惊讶,听到第一声喧闹说打架时,邓弈正跟一个老者说话,只略停顿了下,就继续说话,直到那老者忍不住好奇去跟别人议论,他才安静退开,穿过到处议论张望的人群,寻了酒楼的管事,在柜台给老者这边结账。

“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账房都忍不住张望,“怎么兄妹还能大庭广众之下打起来?”

邓弈倚着柜台,拎着钱袋晃啊晃,说:“总有该打的理由吧。”

账房看他,笑着说:“大爷,你倒是一点都不稀罕啊。”

邓弈笑了笑:“看过几次了,不稀罕。”

……

……

“这一点都不稀奇!”

三楼的女孩子们也正又气又恼又恨恨地说。

一开始听到了这边喧闹,因为能看到打架有些兴奋,待婢女们兴奋地跑回来说“打架的是楚昭,楚昭在打她哥哥。”之后,女孩子们就没什么兴奋——也不是第一次见了。

“她打人成瘾了!这见谁打谁啊!”

“还说不跟我们玩,我们怎会跟她玩。”

女孩子们又是气又是愤,齐乐云尤其生气,看着对面被廊柱挡住的身影:“她在这里打架,扰了谢三公子的雅兴,真是讨厌!”

……

……

廊柱后的身影没有丝毫的晃动,在他四周的人低声询问,然后带着歉意说:“原本选个雅致的地方,没想到雅趣楼如今变成这样,扰了你清静了。”

“不会。”谢三公子的声音带着笑意,“心远地自偏,心静则清静。”

围坐的年轻人们都笑起来,抚掌说声没错,于是都专注地看桌案上的诗词画作,对四周的喧嚣浑不在意。

……

……

高楼上有不在意的,一楼也有不在意的。

坐在一楼的人本是更喜欢热闹,毕竟这里距离听书唱戏最近,选这个位置也是为了热闹。

打架才起的时候,正愁看不到说书唱戏的一楼客人们纷纷跑到中厅向二楼上看,一边看一边起哄。

一楼里面的那几个锦衣年轻人也正是最爱看热闹的时候,但没去看。

因为要去的时候被同伴嗤笑。

“女人打男人,有什么可看的。”他靠着围栏,举着酒壶,“打的不热闹,不管谁赢了,都可笑,想看打架,就要看热闹的,比如南军和北军,比如齐都尉和贾都尉——”

那倒也是,一个男人能被女人打,可见弱不禁风,一个男人要是打女人,也算不上本事。

年轻人们哈哈大笑。

“你小子,刚回来就撺掇两个头儿打架啊?”

“小心他们先把你揍一顿。”

“燕来,我可听说了,你和你的侄儿也常常打架,下次打的时候叫上我们看看。”

年轻人们说笑着,丢开二楼的热闹,伴着楼里的喧嚣起哄声,继续划拳摇骰。

……

……

雅趣楼也不可能真让这兄妹两人打的没完没了,店伙计带着几个妇人又是劝又是拉,将两人分开了。

楚柯哪里还有先前风流倜傥得意少年的模样,躺坐在地上,衣衫头发都乱了,鼻青脸肿,鼻血都流出来。

他抬手擦了一下,看到手背上的血,又是气又是痛又是悲差点晕过去:“楚昭你疯了!”

楚昭只是发髻微微有些乱,她将发丝掖好,站着居高临下冷冷说:“我先前怎么跟你说的?你再敢说我爹的坏话,对我爹不敬,我打死你!”

楚柯抬脚踢桌案,发出砰砰声,悲愤交加:“我说的是坏话吗?我说的是事实!”他伸手指着四周,“你问问大家我说的哪个不对?”

楚昭看了眼四周,四周的年轻人有畏惧的但更多的是不屑,还有人在冷笑。

“楚小姐。”一个年轻人靠着栏杆,适才打起来的时候,他稳坐不动大呼小叫看热闹,此时似笑非笑说,“可能你不想听,但有些事发生了就是发生了,我们外人可以不说,阿柯公子作为亲人想起来了,心里难免难过,发发牢骚而已,你可以打外人,比如我妹妹,但自家亲人还是不要打了吧?毕竟当年你父亲让亲人伤心的时候,他们也没打你父亲啊。”

妹妹,这就是阿乐说的梁家公子吧,看看这一副煽风点火的样子,楚柯真是昏了头了,还跟梁家的人来往,上一世说不定就是这梁公子把他煽动去外地当冤大头送死的。

楚昭看着他问:“你是梁家什么人?”

年轻人笑了笑:“我是梁蔷,跟楚柯公子与楚昭小姐一样,我唤梁沁为堂妹。”

他自报家门,见这个原本不认识或者假装不认识的女孩儿脸色微微一变,视线凝视。

“你是梁蔷?”楚昭问,“梁寺卿是你伯父?你父亲是梁籍?”

竟然知道他父亲的名字?

梁蔷略有些惊讶,说:“没错,就是我,楚小姐不认得我也不奇怪,我父亲一个读书人,功不成名不就,我们一家也拖累了梁氏和伯父。”

楚昭没理会他话里的暗讽,神情有些复杂,说起来她真有些羡慕梁寺卿,那一世梁寺卿失势狼狈离京,世道乱了后,梁寺卿的兄弟梁籍,投笔从戎,梁籍的儿子们也极其奋勇。

有个叫梁蔷断了一条胳膊,依旧单臂持刀不下阵,萧珣在朝堂上大赞,为梁氏封官加爵。

梁二老爷一家人杀出一条血路,让梁氏起死回生——

原来这个就是断臂的梁蔷,楚昭认真看他几眼,视线再落在楚柯身上,就更愤怒了。

“你有什么好说的?”她喝道,“我父亲不扶助你?楚柯,当初我父亲小时候让你练武,你怕苦怕累哭闹不肯,后来又让你来边郡入兵营,你呢?三个月不到,就哭喊要回京,说什么宁愿一辈子无人知晓,也不要拿命换功业,你怕苦怕累怕死,怎能怪我父亲不扶助你?”

听她说出了旧事,再看四周好奇惊讶的眼神,楚柯很羞恼:“我,我小时候身体不好!不是谁都能练武的!还有,我去边郡,我还小,叔父不仅让我当小兵,还竟然让我去跟西凉兵对战,这哪里是扶助我,这是要我死!”

他去边郡想的是有楚岺做靠山,自己又是个读书人,怎么也得当个将官吧,谁想去当个小兵每天被捶打,他长这么大,爹娘都没舍得打过!

楚昭冷笑:“你年纪小,梁蔷公子比你还小呢,他就不怕吃苦,下马能提笔写字,上马能提刀射箭,你问问他,受的苦少吗?”

楚柯如何面红耳赤愤怒且不管,一旁的梁蔷怔了怔,忍不住坐直了身子,看着这女孩儿。

竟然如此夸他!

原来这女孩儿,是他的倾慕者啊。

第二十六章 论道

楚柯不想提旧事,跟楚昭相处一路,他已经很明白了,这死丫头是真敢往死里打他。

如果再提二叔的不是,楚昭还会继续当众打他。

今日的脸都丢尽了!

“过去的都不提了。”他恨声说,“我们一家早就不指望了,如今我靠我自己重振楚氏,也洗刷楚氏的污名。”

楚昭低头捡起先前因为厮打落在地上的帖子,讥嘲一笑:“这个吗?”

楚柯吓了一跳:“楚昭,你别发疯撕了它!这可是三皇子给我文会名帖。”

虽然很乐意看别人倒霉,但是,嗯,毕竟是个赞誉倾慕自己的小姑娘,梁蔷没有再煽风点火看热闹,轻咳一声:“楚小姐,三皇子爱书痴狂,最恨有辱斯文的事,你可别乱来。”

他在痴狂上加重语气。

三皇子性情癫狂,发起疯来,连皇帝太子都骂,但皇帝宠爱幼子,不以为怪,京城人都知道万万惹不得。

梁家的子侄真是聪慧机敏,楚昭看他一眼,心里叹息羡慕,再看看楚柯,冷笑:“你以为你拿到三皇子文会名帖,是因为你自己?”

楚柯亦是冷笑,又带着几分倨傲:“当然,才学的事,可偷不来。”

楚昭嗤笑:“你有什么才学,你连我比不过。”

这话无疑也是当众打他呢,楚柯愤怒地喊:“楚昭,你说什么胡话,我如果连你都比不过,还算什么读书人!”

“好。”楚昭说,“那就来比一比,让大家都看看,你算不算个读书人。”

将手中的名帖抖了抖。

“让大家看看,你拿到这名帖,真是靠你自己,还是靠——其他人。”

其他人是什么意思?难道是说楚岺?

怎么可能因为楚岺,三皇子给他名帖,另眼相看,楚岺,这个天天被他们抱怨拖累家门的人,有什么面子!

楚柯气的跳起来:“比!”

……

……

二楼那边围着的人不少,但动静小了,一楼等着看热闹的人们有些着急。

“打不打啊!”

“快打啊!”

店伙计们楼上楼下奔忙,哭笑不得地劝大家回去安坐:“没有打架,是年轻人才学争执,现在为了一较高下,要开始比试了。”

果然有店伙计捧着笔墨纸砚琴棋书画向二楼去。

比试有什么看头啊,无趣!一楼的人们一哄而散。

“白等了半天。”

“都不打!”

“老子的饭菜都放凉了。”

坐在最里面的年轻人们看到人群骂骂咧咧回来了,纷纷大笑,拍打着凤眼少年的肩头:“果然你最明智。”

凤眼少年懒懒举着酒壶:“当然,听我的没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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