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山下出水
四十七头牛,可以养活七八个庄子。
而房家的礼物同样不错,二十个经验丰富的窑匠放到哪里都属于宝贝,要知道窑匠可不是窑工,双方的差距天壤之别,窑匠拥有艺术之手,并且有着匠师之心,荒凉的瓷土到了他们手里,可以变成巧夺天工的美物。
四十七头牛!
二十个窑匠!
好大的两份重礼……
眼下的程家还不是国公之阀,房家同样也不是宰相之府,两家能够拿出这么一份厚礼,至少得是掏空了十分之一的家底。
然而顾天涯很不喜欢。
因为他知道这事还有后续……
果然。
只见程处默和房遗爱突然跪地,膝盖重重的砸在地上激起尘土。
然后两个小家伙恭恭敬敬给他磕头,磕头之后却不起身而是继续跪着,顾天涯静静看着两人,慢慢道:“说吧,你们肯定有说辞的。”
两个小家伙抓了抓脑门,竟然真的各自开口,回答道:“师父,俺们要跪两个时辰。”
说完之后才满脸迷茫,仰起小闹到看着顾天涯,好奇问道:“师父,俺们为什么要跪两个时辰啊?”
顾天涯徐徐吐出一口气,答非所问的道:“是你们家里人让跪的吧?”
两个小家伙自然不会瞒他,连忙点头答应道:“是的是的,是家里的意思,俺们接到了家里急信,让俺们连夜赶来五阳县,家里在信中啥也没说,只是让俺们给您跪上两个小时。可是师父啊,俺们到底为什么什么跪呢?”
顾天涯仰头望天,道:“你们不知道最好,免得知道了伤心。”
突然朝着两个小子摆摆手,语气猛然变得漠然起来,冷道:“去驿站大门口跪着,只跪一个时辰就起来。”
程家和房家让两个孩子跪两个时辰。
然而顾天涯只允许他们跪一个时辰。
两个小子明显一怔,下意识扭捏的道:“到门口跪着?那多丢人啊。俺们的家丁部曲看着呢,师父您能不能让我在屋里跪?”
然而顾天涯的语气很坚决,缓缓道:“我正是要让他们看……”
“师父?这是为啥?”
“去门口跪,跪一个时辰,跪完之后,立刻都滚,从今天开始,我再也不是你们的师父……”
两个小子登时惊在当场,随即感觉透体一阵阵的冰寒。
这是将他们逐出师门的意思。
程处默瞬间眼圈变红,眼泪‘唰’的一下涌出,委屈大喊道:“师父,为啥啊?”
房遗爱也哭了起来,擦眼抹泪道:“俺们不,俺们要跟着师父……”
然而顾天涯已经转身离开,仿佛再也不愿意搭理他们。
可怜两个小家伙年龄太小,如何能承受这种猛烈的打击,顿时放声嚎啕大哭,希望师父能够转身回来。
可惜,顾天涯终究没有转身。
两个小家伙哭了半天,心中渐渐变得绝望起来,但是他俩谨记顾天涯的命令,即使是逐出师门的命令同样不敢反对,两个小家伙哭着起身,无限不舍的走出驿站。
他俩真的在大门外跪下,只不过哭的更加委屈可怜。
门口的家丁部曲吓了一跳,急急上前询问自家公子怎么了,两个小家伙哇哇大哭之间,将他们被逐出师门的事情告知。
所有的家丁部曲面色骤变,猛然噗通一声跪倒地上,齐齐对着门内哀求道:“顾先生,顾先生,求求您,求求您……”
顾天涯在门内冷冷出声,道:“跪一个时辰,然后都给我滚蛋,牛带走,窑匠也带走。”
“顾先生,求……”
“滚!”
“顾先生,我们公子没罪啊。”
“唉,缘分尽了。”
程家和房家家丁丁部曲们面色苍白。
自足良久之后,才见一个首领仰天而叹,苦涩道:“吾等谨遵先生之意。”
他们并不起身,而是陪着自家公子一起跪,至于两个小家伙,眼睛都已经哭肿了。
……
三日后,洛阳府。
程咬金望着跪在门口的部曲首领,突然长叹一声摆了摆手,道:“下去吧,此事不是你们的错。”
但是部曲首领明显不愿,猛然把脑袋重重磕在地上,苦苦哀求道:“家主,再想想办法啊。”
程咬金仰头看天,半晌后改为看向北方,缓缓摇头道:“我让孩子给他跪两个时辰,是希望他能收下程家的歉意,然而他只让处默跪了一个时辰,这是承享了他和处默之间的那份……人家不愿意收下道歉啊,仅仅只是收回了程处默的徒弟身,从今天开始,缘分已经尽了。”
“家主,家主,想想办法,想想办法啊!”
部曲首领不断磕头,忽然眼中涌出热泪,哽咽道:“小公子不能离开顾先生,小公子舍不得离开顾先生,倘若小公子不能重回师门,简直比打杀了他还要痛苦。”
这人不顾自己满脸热泪,突然膝行几步上前,仰望着程咬金又道:“自从那日之后,小公子整个人像是痴了呆了,他饿的时候不知道吃,他渴的时候不知道喝,每当丫鬟把碗端到他嘴边之时,小公子只会傻傻的张开口,然而他吃的如同嚼蜡,整个人像是木头一般,家主,求您想想办法……”
程咬金仰脸上望苍穹,足足好半天后才艰难开口,道:“哀莫大于心死,把他在家里关一阵子吧。也许时间久了,小孩子会慢慢忘掉这些事。”
部曲首领拼命摇头,眼泪滚滚道:“时间并不是良药,小公子舍不得师父。您根本就不知道,小公子跟着顾先生求学的时候多么开心。他忘不了的,哪怕十年二十年也忘不了。”
程咬金陡然心硬起来,直接转身进入房内,半晌过后,猛听一阵砸东西的声音,暴吼道:“那就等几年之后,我程咬金亲自去给他下跪行不行?现在你先给老子滚蛋,别碍在门口让老子不爽,他妈蛋,滚……”
然而部曲首领像个木头桩子,直直跪在门口不肯离去。
门内忽然扔出一个胡凳,砸的部曲首领血流如注,但是部曲首领仿佛毫无所觉,仍旧直直跪在地上不愿走。
这时一位中年女子走来,赫然是程咬金的正妻崔氏女,她亲自俯身将部曲首领拉起,然后竟然屈膝行了半个礼,致谢道:“程家有你这样的家仆,奴家替知节给你道歉,他不是想要砸你,他心里很不痛快……”
部曲首领抹了一把眼泪,道:“夫人您想想办法。”
程夫人点了点头,叹口气道:“你先去陪着处默说说话,奴家在这里和知节商量商量。”
部曲顿时脸上一喜,急急忙忙转身而去。
程夫人又叹了口气,然而并没有抬脚进门,她只是站在门口对程咬金道:“夫君,妾身想去一趟河北。”
屋内沉默片刻,程咬金叹息出声,道:“你去有什么用?你能改变人家的心思吗?别看那位只有十八岁,但是他的心性硬如高山,他既然已经驱逐了处默,那就是和程家划清了界线,他故意让处默在驿站门外跪着,就是要让所有人都知道这个消息,此事,没有缓和余地了……”
程夫人点了点头,但是仍旧坚持己见,道:“妾身要去一趟河北。”
程咬金突然走出屋门,负手望着河北方向,道:“别去五阳县,直接去密云县,你去见顾先生是没用的,得去找平阳公主帮忙才行。”
程夫人缓缓望向北方,道:“妾身也是这个意思,总得替孩子努力一番才甘心,平阳公主是咱家孩儿的师母,她那边或者能有一些缓和的余地。”
程咬金想了一想,突然又道:“你带上程处默一起去,不管成不成功都别让孩子回来,他哪怕被逐出了师门,但那只是他师父的驱逐,咱们让孩子跟在他师母身边尽孝,就算这一辈子无法重回师门也要尽孝。”
程夫人微微有些迟疑,下意识道:“处默是长子。”
程咬金语气很坚决,道:“但他曾经给顾天涯磕过头。”
一日为师,终身为父。
哪怕是被驱逐师门,但是做徒弟的仍旧还要尽孝,师父不愿意搭理,那就去师母身边尽孝。
程夫人重重点头,道:“妾身即刻启程。”
想了一想,突然又道:“需不需要喊上房家嫂嫂一起去?”
程咬金略显迟疑,片刻之后缓缓摇头,道:“咱家要走的是武勋之路,房家以后是文勋书香,文武之间若是走的太近,未必是一件太好的事情。”
程夫人点头,道:“妾身懂了。”
第130章 【只剩下一个徒弟了】
顾天涯的第三个徒弟也到了五阳县。
进门之后先是磕头,跪在地上久久不起。
……
顾天涯脸色很冷,足足好半天之后才稍微缓和,道:“如果你是过来继续求学,那么可以起身到大锅那边盛碗粥喝,吃饱饭后,就留下来,看你风尘仆仆的样子,显然是一路拼了命的疾驰,这样的上进之心,我最是喜欢不过。”
李崇义跪着没动静。
顾天涯登时面色阴沉,喝道:“如果是为了当说客,你小子的资格还不够。”
李崇义缓缓把脑袋伏下去,以头触地的喊道:“姑父。”
“喊姑父也不行,这事没有缓和余地。”
“侄儿没打算当说客,侄儿知道自己没有资格当说客,侄儿只是来求您一声,我想跟程处默继续玩,您知道的,我们都是爱玩爱闹的年龄。”
“没人阻止你找玩伴,不用拿这种晚辈的身份来烦我。”
“那您是答应了?”
“滚到大锅边,自己盛粥去。”
……
“姑父,能让程处默重新给您磕头吗?”
“如果你敢再说一次,立马滚回密云县去,或者直接回长安,去做你的小王爷。”
“姑父,侄儿饿了,我去盛饭吃了啊。”
“吃完把碗刷了,等会跟我出门走走……”
“哦!”
……
“姑父,您为什么一定要驱逐程处默?我看您心情很不好,其实您很舍不得程处默吧。”
“有些事我不想掺和。”
“程家是程家,程处默是程处默,虽然程家属于天策府,但是不代表程处默也属于天策府。姑父您别瞪我行不行,侄儿我只是性格彪虎而已,但我不是傻子,我明白您的顾虑!”
“你不是傻子,但也聪明不到哪里去……”
顾天涯伸手拍了拍李崇义脑袋,训斥道:“这才屁大一点年纪,谁允许你琢磨这么多的事?”
李崇义昂然不惧,拉大旗作虎皮的道:“我爹!”
顾天涯冷笑两声,道:“听说他是个大帅之才,想不到也有短视的时候,打仗确实有一套,教育孩子太差劲。他也不想想你才多大,竟然允许你胡思乱想瞎捉摸。”
“我怎么瞎捉摸了?”
李崇义明显有些不服,扯着脖子道:“姑父你要明白,我是大唐的皇族,哪怕我爹不愿意教我,有些事情我看多了也能懂……”
顾天涯登时伸手掐住他的脖子,笑的齿白森森道:“三句话就被我诈出来了吧?”
李崇义小脸一抽,目光努力躲闪道:“就算不是我爹允许的,可我毕竟是大唐李氏的皇族。姑父,我知道您的担忧,天策府和太子府争的更厉害了,双方几乎到了剑拔弩张的地步,您不想掺和其中,所以才驱逐了程处默,对吗?”
顾天涯继续拎着他的脖子,宛如拎着小鸡崽一般提溜到门口,斥责道:“我胆子没那么小,不会惧怕这种事。你现在给我站在门口好好看,看一看外面跪着乞求救命的妇孺,等你想明白原因,再过来和我说话……”
“我不用看,我现在就知道答案!”
李崇义使劲挣扎几下,脖子终于挣脱了顾天涯的大手。
这小家伙一脸骄傲,大声道:“您之所以驱逐程处默,是因为程家这次做错了事,对吧?或者应该说,是整个天策府做错了事,对吧?他们争夺兵员没有错,可他们把妇孺赶到河北来受罪就不行,此乃大错,要受大责,可是您不愿意和天策府闹翻,所以才把程处默驱逐师门,哦对了,还有房俊,他爹是天策府首席谋臣。”
顾天涯叹了口气,突然伸手摸摸李崇义的小脑袋,温声道:“你还太小,有些事情你是想不通的,你刚才这个回答,勉强只对了十分之一。”
李崇义登时呆住。
顾天涯又道:“虽然只对了十分之一,但是已经令我极其满意,如今我膝下只有你一个徒弟,希望你能够继承我的衣钵。”
说着停了一停,随即再次开口,道:“从今天开始,你的课程换一换,加上两门主修,分别是经济学和政治学。”
李崇义一脚跌倒,满脸惊恐的道:“我在学的已经有数学和格物,仅这两门课程已经头大如斗。”
顾天涯微微而笑,道:“这两门课程不适合你,以后只当做辅修的门类,你以后专学政治和经济,我会把你培养成为好王爷。”
李崇义抓了抓脑门,下意识试探道:“能让家里发财吗?”
顾天涯沉吟一下,道:“你身为大唐的嫡支皇族,所以你说的家应该泛指国家。那么我的回答是,很累,但可以。”
李崇义抿了抿嘴,小心翼翼道:“如果只是让自己家里发财呢?”
顾天涯瞪他一眼,不过仍旧做出解惑,道:“可以让你巨富敌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