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崛起的石头
闻言,张维贤瞪大了眼睛。
整顿中军都督府!
中军都督府,领在京留守中卫、神策卫、广洋卫、应天卫、和阳卫、牧马千户所,蕃牧千户所。
并领在外直隶扬州卫、和州卫、高邮卫、淮安卫、镇海卫、滁州卫、太仓卫、泗州卫、寿州卫、邳州卫、大河卫等几十个卫所。
五军都督府这个机构,非常重要。
自土木堡以后,皇帝对兵权的逐步丧失,其实就是五军都督府的兵权被文官逐渐分化,式渐衰微的结果。
现在,朱由校虽然通过各种手段,比如组建勇卫营、江南大营,逼迫江南三卫造反,在一步一步的收归兵权。
可归根结底,全国的兵权,朱由校现在依然没有直接统领权。
地方武将所直接负责的,要么是地方督抚,要么就是兵部,就连一般的操守、编训、屯种事务,亦皆需经文官之手。
这也就造成地方上文官节制武将的规则,形成了文贵武贱的局面。
虽然现阶段通过掌控兵部,朱由校间接做到了重掌兵权,可这并不是长久之计。
这只是权宜之计,真正想要让历代皇帝手中紧握兵权的手段,现在只有重建朱元璋的五军都督府。
提高武勋的权利,让地方武将通过五军都督府的方式,直接听命于皇帝。
朱由校想的不只是自己手里握着兵权,下一代皇帝,下下一代皇帝,都要牢牢握着兵权。
第五百二十五章 武勋势力抬头
按照朱由校的想法,中军都督府还只是试水。
试试到底有谁反对,试试到底谁跳的最厉害,为此,朱由校甚至做出了大开杀戒的打算。
天下间没有不流血的改革,既然现在时机成熟,更没什么好犹豫和退缩的。
整顿中军都督府,就和在山东推行新盐法一样,张维贤、温体仁,都只是朱由校这副权利棋盘上的棋子。
说起组建五军都督府,朱元璋的目的也很简单,就是要利用五军都督府,让后世之君直接掌控武将。
掌控了武将,做什么都有底气。
洪武初年,朱元璋以自己的侄儿朱文正担任大都督,其最直接的目的,便是通过扶持朱文正,来确保军权的掌控。
其实,朱元璋这种计划带有长期性,对初代甚至第二代的皇帝影响都不是很大。
因为从改制的人事调动来看,朱元璋首先是将诸将纳入自己的直接掌握的中书省内,但中书省这种军政合一的领导体制,只是为了适应战时的需求。
一定程度上来说,就和朱由校利用崔呈秀临时掌控兵部来间接性的收回兵权一样,都是权宜之计,并不适合于将来的政权建设和皇朝延续。
而朱文正任职大都督府大都督,就可以确保之后中书省军政分离,军权继续能够掌握在朱元璋手中。
但是朱元璋没想到,仅仅几十年之后,一场土木堡之战,摧毁了他的全盘部署。
朱祁镇的纨绔自大,不仅葬送了统领五军都督府的英国公张辅,也让朱元璋留下来帮助历代皇帝掌握兵马的武勋集团彻底葬送。
在那之后,五军都督府地位一落千丈。
兵部逐渐合并了五军都督府的职权,军政一体,某种方面又和明初的中书省类似。
甚至于到现在,五军都督府完全已经形同虚设,全部的职权都已经被兵部接管。
五军都督府的官职,对武将来说,只相当于“兼赠”,完全不需要述职,寻常军务都由地方文官接手,再由文官上报兵部。
五军都督府既不能管理武将的升迁调动,也不能插手卫所屯田和寻常操守,已经完全丧失了统管天下兵马的职能。
朱由校现在要做的,其实只是恢复祖制。
有些祖制需要唾弃,朱由校没有半点愧疚感,因为时代需要进步,同时,有些祖制则需要恢复。
五军都督府直属于皇帝,只要五军都督府的职权仍在,皇帝就拥有对地方武将的直接控制。
手握兵马大权的皇帝,足以改变很多事情。
换句话说,如果江南三卫反叛时,五军都督府的职权仍在,很大程度上他们是闹不起来的。
“英国公有异议吗?”朱由校看了一眼张维贤,面色带着略微的不满,但语气并不是很强硬。
张维贤只是一时惊呆,他自然知道整顿中军都督府的影响。
“陛下圣明,臣无异议。”
“这样就好。”朱由校轻轻的点头,然后说道:
“既然要整顿中军都督府,那在此之后中军都督府下辖各卫所的屯种、操训事务,悉都交由地方中军都督府衙门接管。”
“中军都督府下辖,各京卫、外卫所属武将的升迁调动,俱都不用呈报地方督抚了,皆由中军都督府衙门管理。”
“祖制上说中军都督府有什么职权,现在就有什么职权,你记住,这话是朕说的,只要整顿得当,朕会为你做主。”
听了朱由校的话,张维贤如鲠在喉。
他不知道该说什么,他只知道要变天了,而且是彻底的变天,方才皇帝交给中军都督府的权利,原本就是各地都督府的职权之一。
只是土木堡事变后这些职权都为兵部接管,现在则是被皇帝金口玉言,直接又交给了都督府管理。
这是在利用皇权直接提高武勋的地位和权利,这样一来,就相当于是在逼迫天下间所有的武勋站到一起,站到文官利益集团的对立面。
如果让五军都督府重新掌握职权,这对文官势力的打击将是毁灭性的,有一件事永远不变,只要皇帝绝对权力在手,任何阴谋都只是一厢情愿罢了。
“臣领旨!”
张维贤没想到这次摊牌,竟然换来了这么大的改变。
看起来这件事在皇帝心中的酝酿早有时日,只是时机不到加上无人领头,这才不断搁置。
事到如今,正是大刀阔斧的时候了!
……
天启一朝的大事,从科举大案开始,就越来越多。
如果说新盐法是在与地方豪强斗智斗勇,文官们只是一部分利益受到侵害,那么整顿中军都督府,则相当于向整个体系宣战。
朱由校要彻底改变督抚管理地方,文官兼领军务的局面。
这对文官们来说,无异于直接宣战,即便是魏党的官员们,也都觉得很难接受,更别提地方的督抚和文官们了。
这件事的影响,绝不仅限于朝廷。
因为长久以来,五军都督府式渐衰微,早已经没有人将那里的勋贵当做一回事,地方上文官们,一个个都相当于“土皇帝”。
地方豪强、商会豪商,甚至于一些普通的地主和小商贩,如果需要路走的宽些,都需要不断和各地官员打交道。
这相当于直接将中军都督府辖内文官的权利削弱了一半,数十个卫所的整顿范围,由此波及的军户何止数十万!
文官们的权利被转移到了原本形容虚设的都督府衙门上,在这些地方,一切都需要重新洗牌。
武勋势力的重新抬头,对文官集团和与之合作多年的财阀集团,都是一个面对面的挑战。
现下的整顿范围不大,仅限于中军都督府的在京和在外的几十个卫所,但是唇亡齿寒,对其它地方的震撼程度是相同的。
可问题又来了。
就从上次新盐法推行的力度上来看,这次明着看虽然是英国公张维贤提出的整顿中军都督府,实际上,背后一定是皇帝在操盘。
新盐法在山东可谓一波三折,起先地方豪强联合地方官员,在暗中策划民变,一度使新盐法推行受阻。
但皇帝是怎么做的,没什么阴谋阳谋,他直接出动了军队,大规模平叛和搜捕罪犯,用人头滚滚来告诉天下。
这是皇帝的底牌,也是绝杀。
没有人斗得过手握兵权的皇帝,何况这也不是什么影响到天下百姓的大改革,百姓不跟着动,扔再多的银子,不过也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第五百二十六章 我是官兵我怕谁
蓟州城南,迎恩门。
车轮儿“吱吱吜吜”响个不停,一辆牛车正行在官道上,上头坐着一个老农,如沐春风,看样子正要出城前往京师。
这辆装满粮袋的牛车,是这老农最擅种的黄米和黏高粱。
说来倒也奇怪,也许是手法独特吧,老农去岁到京师赶了趟集,回来就成了京师一所点心铺子的专用“供货商”。
点心铺的掌柜是这样说的,宫里有人专门爱吃他这儿的黄米和黏高粱做出的精致点心,每岁的所有收成,都叫他送到京师,这是第一年的第一车。
京里的人出价很高,高于市价,老农美滋滋地觉着,来日的美好生活就在等着他。
他“啪”地一声,甩出响鞭,指挥牛车靠在城门边上再进入官道,正是为了不影响行人的进出。
“啊哈!黄老汉,好大一车粮食!”
刚到城门,就听一个难听的公鸭嗓在大声嚷嚷,“这是要送去哪儿发财啊,听说你去年在京里遇见贵人了?”
原来是守在城门的一个把总,这不是以前老农认识的那个姓赵的把总,自从王保做了总兵,四门的兵丁都被换了个遍。
新来的这个,据说是以前在辽东当兵受不了压力逃回来的。
这年头,逃兵一年比一年多,起先朝廷还管管,后来实在查不清楚,也就睁只眼闭只眼了。
这名逃兵就来到蓟州,快活地做了一个把门的小把总。
还是有些眼力见的,知道什么人不该惹,而什么人是绝不会有人替他出头,崔应元带锦衣卫来蓟州的时候,这把总就没敢多问。
至于这老农,一身的粗汗衫,一看就是个没什么靠山的。
老农自然知道这半年来官兵的变化,已经在心底不愿搭理这些人,一边挥鞭,一边冷冷地回了一句:
“人家的货,我给送货!”
那把总跟着牛车走了几步,哈哈一乐:“别吹了,这一大车的黄米,就你这祖上几代赤贫的,有谁肯买你的货?”
老农皱了皱眉头。
的确,现在这个时候,就应该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何况扯上东家也不好,万一来年人家不要自己的米了呢?
“瞧瞧,圆不成谎了!”见老农没继续说下去,把总哈哈直笑,满脸的嘲讽,发现老农一声不吭地只顾赶车,上前几步道:
“哎我说,黄老汉,你倒是停停啊,我有话给你说,你这也太不给本把总面子了?”
“好歹我也是官军的把总,想过这门,你要先问问我的意思啊!”
说完,把总身旁,几名歪歪斜斜靠在墙上门边的官兵都是直乐,看着窘迫不堪的黄老汉,打心眼里想要敲它一笔。
老农无奈,只好喝牛停车。
把总眼睛里冒着精光,骨碌碌地直往牛车上那些米袋子转,这看看,那瞅瞅,“唉,唉,黄老汉,你听我说。”
“前一阵子京里有锦衣卫来了,说要查什么事情,还到巷子里转了半日,搞得各营的弟兄们人心惶惶的,都不敢干活。”
“这几日,我运气也不算好,看着人进人出的,都没敢多问,混得穷透了,这两天就要揭不开锅了。”
一听这话,老农立即明白了什么事,但对方是官兵,也不敢过于强硬,一声声应付着道:
“军爷,锦衣卫早都查完了,平日啥样,现在就啥样呗!”
“嘿嘿,你说的倒对,过了半个月了,我琢磨着,锦衣卫那帮大老爷个个都是大忙人,也不至于在这闲待这么久。”
把总贼眉鼠眼的看了车上一眼,说道:
“这么着吧黄老汉,你看,我现在可是把总,手底下还养着一群兄弟呢,你借我一石,你也是我好兄弟。”
“成不成!就一石!”
“什么?”老农吃了一惊,连忙说道:“军爷,这车粮食真不是我的,是京师铺子里要的!”
“一石不是小数目,误了事可不是闹着玩的!”
把总听见这话,脸上笑容顿时凝固住了,渐渐黑下去,生硬问道:
“一石,半个月准还,一句话,成不成?”
老农自然知道这些官兵的做派,说是借了,可你敢去要么,就算去要了,人家不还你又能怎么。
现在蓟州这的官兵,与其说是官兵,还不如说是披着官兵的皮,竟做一些欺压良善的事!
何况这人还不是本地的,是王保不知从哪找回来的,一旦跑了,追都没处追,更别提还了。
这一石的黄米黏高粱要是借出去,就真别指望着还了!
老农还想着靠去年的收成赚一笔,儿子日后的婚事,自己的后半辈子,一切的希望都在这一车粮食上了。
他连连摆手,赔笑说道:
“这一车又不是大米白面,尽些个黄米和黏高粱,是京里点心铺子早就订下的,实在不能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