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启者说 第149章

作者:江南南丶

“名字有些古怪。”他只能这么评价。

“你大概没听说过佛家。”秦轲微笑着道:“墨家朝堂之上百家争鸣,自然很少有庙宇。”

公输察轻轻点了点头:“但这并不重要,不是么?拔剑吧,如果你现在还要在我面前玩昨天那一套把戏,只怕撑不过几招。”

秦轲当然也知道他说得没错,所以也是点了点头,伸手握住剑柄,菩萨剑如流水一般的剑锋从剑鞘中吐出,从荆吴到今天,这把剑仍然是这般锋利,没有半点损伤。

随后公输察大步流星,握着手中的斩虎就冲了过来。

晨光逐渐升到最高的位置,远方的云层皑皑,在蓝天中漂浮犹如一条条大大小小的航船,叮当的碰撞声音在院子里不断地响起,间或伴随着男人的呼喝。

然而一个时辰之后,院子里却响起了公输察恼怒的声音:“你怎么不用昨天的那一招!”

院子一角,喘着粗气的秦轲弯着腰,一手用菩萨剑拄着地,一手则捂着自己有些干瘪的肚子,翻了翻眼睛:“那可是我的绝学,哪儿能天天跟耍猴一样拿出来给人看?”

“……”

“那小子真那么说的?”公输仁哈哈大笑起来,因为手臂的剧烈抖动,他筷子上夹着的酱瓜顿时落在了桌面上。

站在他身后的,是他送到公输胤雪和秦轲身边做事的小蝶,当然,也是她专门指派过去的耳目,这上午发生的事情,自然一点一滴地都通过小蝶的口述进了公输仁的耳朵里。

“我这个四弟,平日里谁对他都没辙。”公输仁仍然笑着道,“结果这次倒是吃了瘪,秦轲硬是不肯用出昨天那一剑,他估计也是憋了一肚子火,但偏偏昨天他已经承认秦轲够格做我公输家的人,既然是自己人,他的刀下总是会留些情面的。”

“是呢。”小蝶笑眯眯地道:“我看四爷回去时的表情,感觉就是在肚子里塞了一炉子炭,双眼都快喷出火来了。”

公输仁一边笑一边叹息着摇摇头:“四弟在武学上是足够用心的,要不然也没有这小宗师境界,但说到底他在其他方面太过淡漠,将来如果要让他管家,实在有些难办。”

小蝶赶紧低下头,恭敬地站着,作为下人,她很清楚自己不是什么话都有资格插嘴的,尤其是这种管家大权有关的事情,她哪怕说错一个字,都有可能要给自己惹来祸事。

公输仁继续夹了一片酱瓜,扑哧扑哧地在嘴里咀嚼着,又喝了口混了些药材的粥,看似无意实则有意地问道:“那么……昨天晚上他们俩同房了?”

“同房了。”小蝶点点头,“确实是睡在一张床上。”

“就没有点别的?”公输仁又问,“比如?”

“不好说。”小蝶轻声回答,“今天早晨小姐确实起得晚了一些,似乎有些疲倦,姑爷倒是起得早,但看起来睡得不是特别好。或许他们昨天晚上……”

“我知道了。”公输仁点点头,“张嬷嬷也说光靠眼睛看,只能看个大概,不同的人有不同的表现,也不可能绝对准确。或许是她看走了眼……”

一旁的赵氏也赞同着笑道:“我就说,胤雪这孩子,不会骗你。名节对她一个姑娘家是多重要的事,她就是再胡闹,也不至于拿自己的名节来胡闹。”

“妇人之见。”公输仁瞥了赵氏一眼,“这世上,什么事情不可能?”

他看向小蝶,道:“你继续帮我看着,有什么异动,随时来报我,明白么?”

小蝶恭敬地鞠躬:“那是自然,小蝶听老爷的话。”

“下去吧。别让胤雪发现什么端倪。”公输仁叹息一声,摆摆手,示意小蝶回去八月听蝉阁,小蝶施了一礼,静静地退了下去。

第三百六十五章 官仓

打发走了小蝶,公输仁放下了勺子,望着妻子赵氏道:“眼下是多事之秋,我公输家的这些说起来都是小事……据探子回报,唐军最近又多了两路斥候,一直在平城县周围徘徊,前日平城的米大人莫名坠下城头而死……”

“米大人坠下城头死了?”赵氏本来还笑颜如花,听到这里眼神有了几分惊恐,“怎么会这样的?平城距离锦州八百里,也就是说,唐军已经不远?他们究竟是要做什么?朝廷呢?朝廷都不打算往边境再多派些援兵么?”

“稷城啊……”公输仁摇了摇头,眼神有些暗淡,“近来朝中儒法之争形同水火,如今彼此都想派自己的人入军建功,一次次闹到巨子面前,只怕巨子现在也是头疼无比。平城到锦州虽说八百里之距,可若有一日唐国真要铁了心一路铁骑践踏过来……十日内就可兵临锦州城下。我锦州驻军少,真要抵御唐军简直如痴人说梦。如果到时没有朝廷的援兵,我锦州……”

赵氏点点头,也是忧心忡忡,可她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更没有读过兵书不能领兵打仗,只能是唉声叹气。

“要是王玄微还独掌军权,边境又何至于被唐军的小股部队骚扰,那些流民又何至于背井离乡……偏生他上次在朝堂顶撞了巨子,被解除军职赋闲在家,这世道,真是越发艰难了。”

公输仁提到“王玄微”这个名字,也跟着妻子长叹了一声,“利刃如今被迫封于匣中,可惜,可惜啊。”

他的神情有些寂寥,望着桌上的清粥小菜,心中越发烦闷。这些年,他远离墨家中枢,只能如隔岸观火一般冷冷看着墨家上层无休止的混乱局面,甚至连上头派发下来的政令,也有可能在一个月内出现两次反转,毫无规律可循。

各种制度也是在这些反转中改来改去,光说锦州,一会儿改叫郡一会又改回去叫县,导致他顶着的头衔也跟着不断变换,可不管怎么变,百姓依旧还是种地为生的百姓,难不成他这个州官变个头衔,百姓的收成就能多翻一倍不成?

有些时候,上面派人下来说,今后在各地要施行新法,行连坐制,弄得人心惶惶。有些时候,又说要以仁德治民,要收民心归朝廷……

在公输仁看来,不管是律法也好,还是仁治也好,至少得从一而终,否则这样混乱不堪,首尾不一,只能是白费力气。

“接济流民的事情,还是让胤雪去做吧……”公输仁突然道:“老四管着粥铺这才几天,居然已经约束不住手下人了……今天还有人来报,说有百姓哭着说从粥里喝出了半碗沙土……再这样下去,我公输家的颜面丢了不要紧,只怕这些流民闹将起来,锦州得出大乱子。何况将来唐军真的兵临城下,这些流民也好帮着守城,就算是从来没有握过兵器的农夫,能抬抬滚木礌石,修理修理城墙也是好的。城中驻军满打满算不过五千余,还是要尽可能地把百姓们用到最合适的地方去。”

赵氏当然不反对,连忙点头道:“应该的,胤雪之前管着粥铺的时候,一直没出什么岔子,不光城中百姓,连流民们都跟着念公输家的好,还称赞老爷是天下第一大善人咧。”

“天下第一大善人?”公输仁听到这个称呼,自嘲地笑笑,“我算什么善人?这锦州是我管辖的地方,我只是尽职尽责罢了。之前我递上去的公文已经获批,如今官仓也可开一部分来接济流民,到时这件事情也交给胤雪一并去安排。”

赵氏露出笑容:“真的?官仓能开,城门应当也能开了罢?而且还不必出去买粮,这真真是在替老爷行善积德,或许哪天老天开眼,你的病就不药而愈了?”

公输仁忍不住笑起来:“这世上哪里会有什么不药而愈的病,老天爷、神仙,也不过是人心中的臆想。行善积德,为的只是填补自己良心的空洞……善有善报恶有恶报的事情,大概只有戏文里才会有。”

赵氏却固执地反驳道:“这世上肯定有神仙的,当年上古圣王成就丰功伟业,不是还引来鸾凤,口衔神器赠予圣王?鸾凤可是神仙座下的灵兽,既然灵兽存在,神仙自然也不是假的。”

公输仁伸手轻抚赵氏柔软的背,他当然知道赵氏一个饱读诗书的大家闺秀为何会如此固执,若不是自己无药可救,她何至于日日夜夜乞求上苍,去相信那些虚无缥缈的东西?

他笑着道:“上古圣王是成就了千古大业,才能得上苍垂怜,我公输仁何德何能,能与上古圣王相提并论?”

但他也怕赵氏心里难过,于是低声安慰道:“你放心,有你在,我能撑多少时日,就撑多少时日,绝不轻言放弃。”

赵氏眼里有泪花闪烁,她呜咽着,揽住了公输仁,低声哭泣起来……

送走了暴跳如雷的公输察,秦轲终于松了一口气,这武痴虽然值得尊敬,可也着实让人头疼,这一个多时辰的切磋下来,公输察为了逼他用出七进剑,几乎是使尽了浑身解数。

一个小宗师,虽然招式上有所克制,但这般认真地与自己对打,简直比被一群人涌上来围攻还要让他感觉疲惫。

秦轲接过小蝶手里的汗巾,瞥了一眼她脸上古怪的表情一眼,无奈道:“想笑就笑,我又没让你忍着。”

顿时,院子里响起了一连串银铃般的笑声。

小蝶捂着嘴,看着秦轲:“姑爷真是厉害,这么年轻就能和四爷相持一个多时辰不败……听说姑爷已经是气血三重了,那是什么意思?”

秦轲仰天呆望了一会,他当然没法三言两语给一个完全不懂修行的人解释清楚到底什么是第三重境界,只得摇着头岔开话题道:“不败?你倒不如说,我其实是挨了一个时辰的打吧?”

小蝶用袖子掩着唇,咯咯笑着:“哪里,我是真的觉得姑爷厉害,这府里能和四爷过手的人本就不多,能保持不败甚至战而胜之的也就那几位老供奉。可那几位老供奉的年纪,最小的都能做我爷爷了,小姐说姑爷如今二十不到,这还不厉害?”

被小蝶“诚恳”地拍了一个马屁,秦轲心里多多少少也是受用,毕竟夸赞来自与他差不多年纪的妙龄少女,而不是昨晚那几个老态龙钟的老供奉……

小蝶看到秦轲低下头开始摸自己干瘪的肚子,立即止住了笑,往院子旁边的偏厅一抬手,道:“粥早已经熬好了,就在偏厅桌上摆着呢,这会儿冷热正好。姑爷,我带你过去吧?”

“好。”秦轲点头,跟着小蝶一路走去。

刚一进房门,秦轲就看见公输胤雪正坐着吃饭,一碗黄白相间的小米粥冒着热气,缓缓进入她殷红的嘴唇里,她的长发仍然披撒着,还没来得及收拢,有个个头不高的丫鬟在她身后用梳子一点点地捋顺了,正在帮她打着发髻。

“四叔走了?”公输胤雪看见秦轲握着菩萨剑走进来,笑着说道:“刚刚小蝶过来我就想让她叫你来着,不过远远看见你和四叔打得火热,我也就没管了。”

“其实你应该管。”秦轲无奈地笑笑,“我饿着肚子跟他打了那么久,多少次都想下跪求饶……”

看着她十分贴心地给自己盛粥,秦轲心里微暖,轻声道:“怎么起来了?我还以为你会睡到晌午。”

公输胤雪把粥碗推到秦轲面前,抿嘴笑道:“够了,能多睡一个时辰我精神好多了。刚刚大伯派了人过来,说官仓能开了,接济流民的事情也继续让我来做,一会儿我得出门,你要不要一起?”

“接济流民?”秦轲这时想到了他们之前进城一路上看到的那些衣衫褴褛、饥肠辘辘的百姓们,当即点头道:“我当然去,能帮点忙也好。生火、熬粥、搭棚子……这些事情我都干得了。”

“我当然知道你能干。”公输胤雪摇头,“但你现在是公输家的姑爷,身份不能忘了。”

“我可没觉得自己有什么身份。”秦轲伸手从一旁的盘子里挑了个最大的白面馒头,夹着桌上的酱菜就咬了一大口,“事情虽小,好歹能帮得上大家,只要不饿死人,要我做什么都行。”

公输胤雪继续摇头,道:“你还是不明白我的意思。”

她的筷子轻轻敲击了瓷碗的边缘,发出清脆的响声,“这碗里的粮食固然重要,可一只碗两只碗的事情,于大局又有几分助益?施粥这种事情,公输家随便抓来几个家丁都不会做得太差,而你这一过去就干得比任何人都卖力,反倒是会让下面的人束手束脚,不知该如何自处了。想帮那些流民,你当然有更大的用处。”

秦轲这才听懂了公输胤雪的意思,有些自嘲地笑笑:“这话听着耳熟,之前好像也有人对我这么说过的……”

第三百六十六章 闭门羹

在唐国,高易水就曾斥责过他,散兵游勇,做事情只想着一个人,不懂得用人御人。如今公输胤雪对他说的这些话,与高易水所说的倒是十分相似。

“我们该做些什么?”秦轲问道。

公输胤雪道:“现在要做的有两件事情,一,是尽快把可以开仓的官仓粮食清点确认,做好计划,再按照计划分发粮食到各个粥铺,同时,再在城东南、城西南增设两处粥棚。二,开放城门之后,流民一定会大量涌入,我大伯得到了消息,平城那边也不太平了,或许不久平城附近村庄的百姓也会逃来锦州寻求庇护,如果放任不管,怕到时候人一多容易生事,大伯的意思,是不管多少人都放进来,养着他们,说不定将来开战的时候,他们能成为锦州的臂助。”

秦轲点了点头,公输胤雪的话让他感到安心,当年,假如他的父母能走到哪座大城,得到一碗稀薄的米粥,别说将来让他们帮助守城,即便是上阵做先锋敢死队,他们都不会有半分迟疑……

秦轲低下头,看着自己碗里的粥和手上啃了一半的白面馒头,这两样食物比起昨晚那一桌“饕餮盛宴”,简直犹如一根筷子和一棵百年老树的区别,只是如今,城外的、流亡路上的,不知有多少人求之而不得,只能在一群群秃鹫乌鸦的注视下,忍着腹中饥饿,像鬼魂一样飘荡在茫茫荒原之上。

他长长叹息道:“这世上什么时候才能没有战火呢……”

但过了一会儿,他又自嘲地在心里笑道:“人一多,自然就会抢,什么都要抢,小到一个公输家的家主,大到这个天下……”

用完早饭,秦轲和公输胤雪两人并肩走出八月听蝉阁,却不是急着出门,而是先去了一趟公输仁的屋里请安,公输仁看着两人,眼神温和,大概交代了一些事情,又拿了一块印信给公输胤雪,随后在赵氏的催促下继续回房躺着养病。

临走之前,他对公输胤雪道:“你一向懂事,事情交给你,我本是放心的。不过,你出去的这段日子粥铺粮仓的事都是你三叔在管着,你这次去需要谨记,三叔毕竟是你长辈,人前人后不要轻易拂了他的面子,当然他真有什么地方做的过了,你尽管回来告诉大伯,大伯给你撑腰。”

这番话听下来,公输胤雪心下明了,公输仁虽然卧病,却从未有一丝一毫想要放手家主权威的打算,也从一个侧面反映出他万事都只会以公输家的颜面为重,不论是她三叔,还是她自己,一旦触及到家族颜面,都不值一提。

宅子外,马车已经等候多时,两人刚一上马车,秦轲就开口问道:“你大伯是什么意思?为什么要给他面子,却又要你放手去做?”

公输胤雪示意车夫启程,听着马蹄声咔嗒咔嗒地响着,轻声笑道:“哪里是要我放手做?你没听到大伯说的那句‘尽管去告诉他’?这一道可是万万省不得,你以为,我捉到了三叔的错处,就能一顿穷追猛打?不能。要打,也是得大伯先做决定,到底该不该打,到底该谁来打……”

“这么说,他或多或少知道一些你三叔做的事情喽?”秦轲问道。

“在我们看来,三叔做的都是些蝇营狗苟的事情,但是大伯或许并没有放在心上,大伯病重之后,更加少了年轻时候的杀伐果决,只期盼着家宅平安,兄弟和睦,所以很多事情,一直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包括对我四叔早些年与人‘切磋’失手伤人的事情,他也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给压了下去……”

秦轲叹息一声,问道:“所以你三叔……到底做了些什么见不得光的事情,你其实也很清楚,对吧?”

公输胤雪冷笑道:“他?有时候我是真的不懂,明明是个锦衣玉食的富贵之人,却非要和那些快要饿死的贫民百姓争夺那一碗又一碗的稀粥……”

“稀粥?你是说这赈灾的粮食,他也要贪?”秦轲这一声叫得有些响,随着公输胤雪轻轻一咳,他立刻使劲在车厢里干笑了三声,想要借此掩饰住自己刚才的失言。

公输胤雪苦笑,摆了摆手,“没事,车夫是我们二房的。”

“他就这么不管那些流民的死活?都是一条条人命啊!”秦轲点头,却还是压低了声音。

“在他心里,流民的一条命当然抵不过他用那些粮食换来的真金白银,他不像四叔那样身负修为,没有大伯的默许他又不敢公开地招募门客供奉,只能是私底下重金豢养一些江湖客,好在将来和四叔相争的时候不至于落于下风。这也是我最看不起他的地方,私心太过,他就没有想过,若我公输家因为流民一事在锦州失了人望,就算他养再多的门客供奉又能如何?相反,四叔性格确实蛮横了一些,也恨我弟弟一无是处,却比他更有更有资格继承公输家,可他一向少有什么坏心眼,喜怒哀乐也都表现在脸上。”

“那为什么你大伯不让四叔做事?”秦轲问。

“因为四叔脾气不好,一言不合便会动手,可是与人交往,少不得要有几分圆滑和怀柔的,若是他一味只凭性情做事,只怕底下人都要怨声载道了。”

公输胤雪看着秦轲一会儿义愤填膺,一会儿正义凌然的样子,心里越发生出欣喜来,她甚至有些庆幸自己劫后余生,遇见的是他而不是别人。

这些年,她一直一个人努力撑着二房的一片天,努力地充当一棵遮风避雨的大树,树底下护着她唯一的弟弟。其实她早已经身心俱疲了,而昨天秦轲英勇挺身,虽说不是为了她,可她依然觉得温暖。

秦轲是一个热忱、善良、真性情的男人,是个好男人。

公输胤雪暗暗捏了捏拳头,在心中对自己说道。

要是能……一直和他过下去,或许也不是一件坏事。

她默然想着,却很快红了脸,为了不让秦轲看出来她神情的异样,她假装掀开小窗的帘子看向窗外,用眼神把那些杂七杂八的想法一并都扔到了喧闹的大街上。

车夫赶车很稳,不到半个时辰,马车停在了城北官仓的门前,只是,当秦轲扶着公输胤雪下了马车之后,却发现眼前遇到的已经是个难题了。

官仓的门前三三两两站着公输胤雪一早就安排过来的脚夫,牛车驴车一辆接着一辆分散在大门两侧,上面摆放的都是空桶和扁担。

官仓大门紧紧闭合着,脚夫们有的靠在车旁闲聊,有的坐在一起玩骰子,倒是也没赌钱,纯粹只是为了个消磨时间。

但公输胤雪此时的眉头已经皱到了一起,一身白衣的她款款向前,望着脚夫们问道:“马六呢?让他出来跟我说话。”

众人一阵骚乱,很快就有位瘦削的中年人从一辆驴车里探出头来,看到是公输胤雪,赶忙恭敬地道:“小姐,我在这儿。”

说着,他用看起来和自己的年纪极不相符的敏捷跳下了驴车,三两步小跑到公输胤雪面前。

公输胤雪仔细地打量着他,这不是她第一次见马六,但这一眼却格外深邃,看得马六有些发慌。

“大伯让你带人来这里是运粮的,不是让你的人来闲聊和赌钱的。”公输胤雪冷声道:“难道大伯派过去的人没有跟你说清楚?”

马六惶恐地道:“小姐这哪里的话……大爷派来的人当然跟我说清楚了。可不是我不想在里面翻账本,对账目,而是这里面的人压根儿不肯开门,我这也是没法子呀,我想着我总不能强行撞门进去,所以大家都在等小姐您过来,这些脚夫……向来都没什么规矩,等了一会儿也就懒散起来,让小姐见笑了。”

公输胤雪侧目望着马六脸上不自然的笑意,声音越发严厉,道:“你没有告诉他们这是大爷的意思?”

“说了……可他们隔着门就光喊,说这一处官仓一直都是三爷在管的,从来没听说大老爷打算换人……他们在们里头,我在门外头……我一个下人,又能怎么办?”马六哭丧着脸,看起来为数不多的皱纹,仿佛都跟着马六的表情一同沮丧起来。

公输胤雪细细观察了一会,感觉他不像是在说谎,一边颦着眉头,点头道:“知道了。”

随后她竭力收起了自己的怒气,和秦轲对视一眼,两人并肩走到门前,她握住门上的铜环,敲响了大门。

大门内传来一个不耐烦的声音:“还有完没完了?都说了,这个官仓是三爷管的,你们说要进来看账就进来看账?”

公输胤雪眼睛里利芒一闪,低沉地发声:“我是公输胤雪,把门给我打开!”

大门内那个声音似乎一窒,片刻之后大门还是纹丝不动,里面换了个人高声道:“什么公输胤雪,你诓我呢。公输小姐早些日子出城买粮,至今未归,你哪儿冒出来的黄毛丫头?”

公输胤雪勃然大怒:“我是公输胤雪,我昨天回的公输家!我手上有掌家大爷的贴身印信,还不快快给我开门!”

她这一声吼,就连身边站着的秦轲都被吓了一跳,然而大门内却好像是另一个世界,这会儿竟连一点声音都听不见了。

第三百六十七章 蹊跷

等了许久都听不到里面的回应,公输胤雪又狠狠地砸了一下门,愤然走下台阶,一边对秦轲道:“不对劲。即便这些官差不知道我已经归家的事情,我说带了大伯的印信他们也总该开门出来验上一验,为什么非要紧闭大门,装聋作哑?”

“为什么?难道你三叔心有不忿,给他们下了什么命令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