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启者说 第229章

作者:江南南丶

随后一跃,骑上了另一匹无人的战马,冷漠地看了一眼自己已经倒下的爱马,低声道:“将来……我会有一匹更好的。”

随后他大声怒吼道:“后退者斩!”

在他的悍勇之下,青州鬼骑再度聚拢,以一种近乎疯狂的姿态向着玄甲重骑发动着袭击,马槊与长枪交错,血肉与断肢横飞,就连玄甲重骑也被这样的攻势所阻挡,不断地后退。

项楚平静地注视着这一切,只是缓缓地道:“确实是个不错的年轻人,或许将来还能有机会在阵前交手……”

但今天不能。

“泽风大过,大鹏之形!”就在玄甲重骑的攻势到了尽头,被青州鬼骑扼制的那一刻,整个阵势再度变了形状!

大过,意思是阳刚过盛,这一阵在唐国留有文书,上面还有李将军的一句话:矫枉须过正,非正则无以矫枉,成大事者,须有胆魄,瞻前顾后则失良机也。

正如这一句话所言,这一阵的就犹如一道狂风,又犹如爆发的山洪,大鹏是它的身躯,在席卷一切的威势之下,原先朝六个方向的冲击已经变作了一个方向。

“不好。他们是要攻步军阵!”孙青眼中利芒一闪。

随后不远处高延宗一声大喝:“后退者斩!冲击玄甲重骑阵,截玄甲重骑两翼者,赏千金!”

但是晚了。

孙青已经看出唐军六面攻势只不过是一场浩大的佯攻,而青州鬼骑相互之间的连接又不如六花阵紧密,这样一个空隙,换成其他人也倒罢了,但以项楚的能力,自然不会放过这样的机会。

玄甲重骑浩浩荡荡踩碎野草,轰然撞开青州鬼骑的包围,随即冲击在步军的侧翼。

很多人这时候还心怀侥幸,在他们看来,玄甲重骑前面三次都没有冲开步军靠着战车建立的防线,这一次也未必能成。

但现实却狠狠地打了他们一个耳光,就在一瞬间,步军的防线溃败,撕裂出来的一个口子已经被玄甲重骑的铁蹄踏开,铁马纵横在步军阵线之中,尸骨被埋没在一片阴影之下。

原来在之前三次冲击,玄甲重骑仍旧没有近全力,之所以他们不断地冲击步军阵形,只是在寻找一个薄弱之处,所以尽管他们面对青州鬼骑的连番攻击,依旧隐忍,最后,终于爆发。

此时此刻,荆吴步军的军阵终究还是破了!

在项楚的控制之下,像是大鹏一般的六花阵不断地撞开盾牌,撞开长矛,撞开脆弱的人体,一路向前,像是一把利剑直直地插进了荆吴军的军阵之中。

李昧把一切都收归眼底,顿时心中大喜:“将军藏着的这一招终究还是起了作用。”

演练六花阵的事情,就连唐国上下都少有人知道,这才能有今日一鸣惊人,如今玄甲重骑在荆吴军阵之中撕开了一个口子,荆吴步军一阵混乱,自然弱了气势。

李昧当然不会放过这样的机会,在他的麾下,神武天军悍勇地向前杀去,连续冲了两次,压得荆吴军几乎喘不过气来。

但他心里清楚,自己这么做,并非是真的想要突破荆吴军的军阵,而是又一次佯攻。

真正的利箭,已经一路向前,横穿敌阵!

“这支箭,恐怕就是他自己吧?”乱军之中,高长恭稳坐中军,面对玄甲重骑气势汹汹而来却面不改色,手上的长枪亮出银色的锋芒。

很少有人知道高长恭手中长枪名为龙胆,身为这柄长枪的主人,又怎会是个怯懦之人?

当年八千骑兵随他入唐国,多少次都是死里逃生,这一次,他更不可能因为项楚而后退。

“来之坎坎,终无功也。”对于项楚的六花阵,他微微一笑,挥手道:“变阵!”

来之坎坎,险且枕,入于坎窖,勿用。

这句爻辞的意思是:来去都是险,四处充满了危险和困难。掉入陷阱之中,不可能有所作为。

只是眼下,玄甲重骑分明是势如破竹,一路上几乎无人能挡,反观荆吴军处处受制,青州鬼骑又回援不及,哪里称得上是四处艰险,难有作为?

在玄甲重骑的中心位置,项楚神情凝重,六花阵在他的指挥之中不断地变动,等到大鹏之形的去势耗尽,他又高声一啸:“燎原之火!”

于是,玄甲重骑阵形转为稀疏,向着前方如同野火一般四处蔓延。

但荆吴步军依旧顽强,甚至终于把压箱底的弩车使用出来,势大力沉的弩箭射中玄甲重骑,尽管未必能直接穿透甲胄,其中蕴含的巨大力量往往能让玄甲重骑坠马或是后退。

在这样激烈的战场上,倒地的玄甲重骑根本无法迅速起身,沉重的盔甲令他们像深陷泥潭的麋鹿一般难以自拔,最后只能在奔腾的马蹄下被踩成肉泥。

高长恭身前聚拢起无数荆吴军,剩余的战车几乎都被堆在了这里,他就好像是预料到玄甲重骑朝他的方向发动突袭一般,特意留下了这样一支部队,以最大限度地限制着玄甲重骑的冲击力。

同时,荆吴军还不断地利用起绊马索、铁蒺藜,使得玄甲重骑更是头疼无比。

很快,玄甲重骑的冲击力减弱,开始呈现出颓势,荆吴军趁机在指挥之中一边发出大吼,一边黏了上去不断地尝试斩断战马的马腿,引得玄甲重骑更显混乱。

燎原之火……遇上了粘稠的水,尽管十分不甘,却只能是在泥潭中一点点地被熄灭。

玄甲重骑这才发现,虽说有些不同,但荆吴军所用的战术,不正是刚刚他们用来对付过青州鬼骑的么?只不过相比较起来,荆吴的阵形比起玄甲重骑的“动荡之势”更加完备,也更能拖延攻势。

这当然不是说项楚的六花阵不精妙,亦或者玄甲重骑的实力不够强大,只是这场仗从一开始,他们就已经失去了先机。

若是江湖打斗,失了先机未必不能靠着精妙的招式夺回,可庞大的战场上,预先的准备几乎就是决定胜负的一半,无论是战车、弩车还是绊马索、铁蒺藜,都是高长恭专门给唐军准备的大礼,天知道为了送出这份厚重的礼物,荆吴军和高长恭废了多少心思,光是这千里迢迢的运送,就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

被荆吴步军一阻拦,玄甲重骑速度变缓,青州鬼骑也追了上来,像是为了弥补之前的失误,一阵悍不畏死的厮杀竟一时盖过了玄甲重骑的威势。

手握长枪的高延宗也不顾自己青州鬼骑主将之身,亲入战阵,带着人如同猛虎一般横冲直撞。

他的修为当然不如自己的兄长高长恭那般强大,但他本人离小宗师境界仅一线之隔,加上身侧的孙青帮他死死地压着右翼,像一位天生神力的勇士,将所有试图袭杀的人都一刀毙命,这才稳妥地护住了高延宗,没让这位主将出事。

满脸血污的高延宗看见孙青大杀四方,大笑起来:“痛快!孙既安有子如此,孙家后继有人了。”

高家和孙家的关系本就不错,而高延宗和闲散自由的高长恭不同,在高家大宅里长大的他是典型又传统的高家人,所以他与诸葛宛陵之间只是“君臣”的关系,反倒对孙青这个后辈格外关照。

只是孙青听到了这句话,脸色却沉了下去。

第五百三十四章 穿心

孙既安是谁?

那是他的父亲,是生育他,养育他的人。

然而从小到大,他和孙既安之间的关系却一直微妙,某种程度上,祖父孙钟才是教会他做人,教会他成长的人。

孙钟死后,那个被他称作父亲的男人终于如愿以偿地移开了头顶的大山,在光芒万丈之中成为了荆吴的御史大夫,但从那开始,两人就很少再有交流。

旁人看那个男人只觉得他儒雅、得体,但孙青是他的血亲,是他血肉的延续,又怎么会不知道自己父亲心中燃烧的火焰?

祖父去世之后,那个男人甚至没有为祖父守过哪怕一天的灵,每日不是在批阅公文就是在与士族官员议事,已经俨然是一派孙家主人、士族领袖的模样,看上去好像迫不及待地想要替代祖父一般……

孙青眼神中露出几分晦暗,手中的长刀却是不慢,顺着一道冲他眉心而来的乌光,他向上一挑,力量勃发之下,将那坚硬的马槊一分为二。

随后他手中的长刀再度斩出,经脉气血咆哮如龙,刀锋卷起呼呼风声,劈裂开那名玄甲重骑头盔的同时,手臂再度发力向下,直接把那名玄甲重骑从上往下劈成了两半!

高延宗张了张嘴,也是感觉到了孙青身上那股逆反的情绪,苦笑了一声,策马向前奔袭而去。

李昧看出玄甲重骑的威势即将被压制,震惊之中他只得尽可能地在步军方面给荆吴军增加压力,帮玄甲重骑提供一些助力。

“将军,靠你了……”李昧低声道。

这一刻,玄甲重骑之中有一支猛然脱离了六花阵,裹挟着巨大的冲击力,撞开荆吴军的阵势,直直地逼近了高长恭的方向!

项楚在这支骑军的最中心,眼里燃烧着两团炽热的火焰。

大概只有他自己才真正清楚,六花阵虽然强大,但要战胜准备多年的荆吴军,仍显不足。

真正的一击,还是需要他自己来完成。

这是穿心战术。

两军交战,统帅从来都是重中之重,以往的战事之中,也不乏有统帅被杀,军队崩溃随后大败的例子,当年高长恭率领八千青州鬼骑横扫唐国,其实更多地也是走了这个路子。

但这一次不同,高长恭是守的一方,而项楚则成为攻的那一方。

项楚的身侧只有玄甲重骑精锐十余人,即使悍勇,也不断地在死去,但正是他们的牺牲,换来了他发动最后雷霆一击的机会!

虽然是穿心战术,可最后能成为箭的,只有他项楚一人!

但某种程度上,项楚已经代表了唐军全军,只要他能当场击杀高长恭,荆吴军必定溃退!

“保护将军!”眼见那野人一般装束的项楚直冲而来,高长恭的亲卫营统领像是见到了十分可怕的场景,瞪着眼睛,厉声大喝。

同时,他咬了咬牙,双腿一夹马腹打算立即向前冲去。

然而他却感觉一只手骤然从后方提住了自己的后领,随着那人略略发力,自己的身体不由自主地离开了马背,像一只断了线的风筝升上半空。

“将军!”空中的亲卫营统领眼见高长恭眯着眼微笑的样子,不由得愤怒起来。

这种愤怒倒不是因为高长恭把他扔上了天,诚然高长恭此举是为了保住他的性命,但此时此刻,看到项楚对高长恭怀有敌意的直面攻击,他怎能一个人苟且偷生?

若大将军真的在前线出了什么问题,即便他能活着回到荆吴又如何——恐怕只能跑去高家大门口自刎谢罪才行了。

高长恭仰着头,云淡风轻地朝他笑着,轻声道:“活下来吧,不然我还得重新找个称职的亲卫营统领,多麻烦呀。”

对于亲卫营来说,最让人沮丧的无疑是他们哪怕加起来,也未必能赶上自家将军一半的实力。

但高长恭一直不这么认为,他的亲卫营可都是百里挑一的高手,虽说他自身不大需要专门的守护,可他们一同出击的战斗力却足以能改变某一时的战局。

“听我军令,亲卫营,后撤!”高长恭扬声大喝。

亲卫营的将士们纷纷一愣,本想集体抗议这一命令,但眼见高长恭逐渐收敛了笑容,眼神冷厉如刀,一时心中生出了怯意,老老实实向后退去。

一路上,项楚一共掠过六名青州鬼骑,以他的实力,甚至不需挥动大戟,只要一个照面,便已经将那六人一一撞下战马。

应该说,这六人都是幸运的,因为他们虽然坠马,却到底保住了一条性命。

但某种程度上,他们也是不幸的,因为他们之所以生还,是因为项楚根本不愿多耗半点气血来对付他们!

乌骓发出咆哮声,犹如牛吼,项楚一双重瞳之中已映照出了高长恭仿佛来自造物神恩赐的英俊脸庞。

短短几个呼吸的时间,两人相距不到十步!

“有趣。”高长恭微微低头,单手捏紧了手中“龙胆”长枪,与项楚大戟黑色的长杆不同,这杆长枪上下浑然一体,只有一色惨白。

两人几乎同时出手。

有那么短暂的一刻,让人感觉好像时间变得格外漫长,长枪与大戟在空中不断地向前,带起的气流波纹,其中仿佛蕴含了虎豹之声,沉闷而愤怒。

下一瞬,军阵之中轰然响起一阵犹如山崩一般的巨响,一股气劲“砰砰”地接连炸开,威力之大,十几步外的兵卒骑兵都被震倒在地,战马更是躺着发出了绝望的哀鸣。

两人都是宗师境界的高手,实力之强,除非数万精锐铁骑轮番冲击,才有可能耗尽他们的气力。

而当他们毫不保留地出手时,其中蕴含的力量竟会让周围不少人无法正常站立。

亲卫营迎着那狂暴的风,无数沙尘袭击着他们的眼睛,但他们依旧努力地瞪着,似乎是想要从一次又一次震荡而起的沙尘之中,找到两人的影子。

龙胆长枪最先穿透沙尘,明晃晃的枪尖映照着渐渐西斜的日光,高长恭握着长枪末端微微一笑,随后手臂猛然一动,长枪以横扫之势切断了漫天飘飞的沙尘!

紧接着又是轰然一声巨响,项楚的身影在沙尘之中清晰起来,相比高长恭一尘不染的白衣翩翩,他显得有些狼狈,但一双大眼仍旧明亮刺眼。

黑色战马在他的催动之下,一声长鸣,随后向前直奔,一双眼睛隐藏在大戟的锋芒之下,直插前方。

与刚刚和王玄微的战斗不同,两名气血修行者的战斗场面未必更声势浩大,却更加简洁直接,对于两人而言,一身的修为早已到了极致,加上锤炼得早已不似人类的身体,一招一式之间自然褪去套路,举手投足都是秋风扫落叶般的进攻。

甚至,他们二人的战马也不甘示弱,人立而起,马蹄相互踢踏,同时张开嘴用并不尖锐的牙齿相互撕咬起来,那种凶猛,几乎不亚于虎豹争斗。

它们本就是妖兽,骨子里带有的野性即使是被人驯服之后也无法磨灭,在妖兽界的概念里,向来也没有太多同伴之间相亲相爱的观念,帝王与臣子之间需要相亲相爱么?

一山不容二虎,一片战场上更是容不下两匹神骏,既然相看两相厌,那么唯有一战。

高长恭避让大戟的一次横扫,感受着那一阵如锤般的狂风猛然撞击在自己的胸口,却根本没有突破他一丝一毫的气血。

高长恭微微一笑,手中长枪自腋下而出,犹如一条满含毒液的眼镜蛇,直刺项楚胸口!

项楚眉头一挑,大戟倒转,撇开长枪,猛然握住了迎面而来的长枪,与此同时,他也感觉到了高长恭的手握在了自己的大戟上,白净的指尖翻飞有如拈花飞叶。

二人皆是一声低哼,发力之间互相将对方从马背上拉了下来,自身却也无法挣脱对方的桎梏。

高长恭松开了大戟,抬手一掌排向项楚,风势如潮直扑脸颊。

项楚同样松开了长枪的枪杆,一拳轰出,搅乱了狂风,向着四方激射……

第五百三十五章 还不出手?

转瞬间,两人已交手十余次,但因为时间太短,看上去两人只是在重复着相互靠近一碰、一撞、一分、一合的动作,然而,不断从中传出的震天巨响又在告诉人们他们的碰撞远没有看上去的那么简单。

这种情况下,没有人会去接近两人,因为他们大宗师层面的战斗,根本不是寻常人能够插足的。

与此同时,玄甲重骑和青州鬼骑也在不断交锋,两支骑兵杀在一起,不分彼此,其中蕴含的锋芒与死亡,却冒着森冷的寒意。

一名玄甲重骑与一名青州鬼骑狠狠地撞在一起,北蛮战马和马铠使得玄甲重骑取得了完全的胜利,同时他狠狠地刺出马槊,带着战马奔驰的冲劲,尖端“撞”进对手的胸口,立刻就绽放出一朵妖艳的血花。

而另外一名青州鬼骑几乎眨眼间接近了他,长枪犹如毒蛇吐信直探而出,自下而上,从盔甲的缝隙之中,顺着下巴刺入那名玄甲重骑的头颅,力量之大,甚至顶得他头上的头盔都飞了起来。

随后玄甲重骑坠马,死之前依旧紧紧地握着长枪,强行将那名青州鬼骑一并拖了下来。

青州鬼骑挣扎着站起身,刀光一闪,他的长枪断裂,玄甲重骑手中的长刀嘶吼着,青州鬼骑同样拔刀,两人疯狂吼叫着撞击在一起,两把长刀相互交错刺入了对方的肋骨之中。

下一刻,又一名青州鬼骑骑着战马迎面而来,狠狠地撞在那名玄甲重骑的身上,玄甲重骑仰天倒了下去,一双马蹄已经直冲他的面部而来,随后是一片黑暗……

荆吴步兵一面抵挡玄甲重骑的冲击,同时也在以阵形包围着玄甲重骑,重斧手不间断地挥出手中战斧,却往往会被一柄不知从何方而来的马槊穿透胸膛……

到处是杀戮,到处是死亡,每个人都在这片土地上抛头颅洒热血,仿佛在谱写一首壮烈的悲歌。

当然,高长恭和项楚都没有顾及这些,或者说,他们根本无暇顾及这些。

这世上大概没有谁在与大宗师境界的敌人对决还能分心他顾,之前王玄微之所以能做到,是因为他远超常人强韧的精神力量可以让他对外界的一切事物保持着清晰的感知,而气血修行者没有这样特异的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