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启者说 第267章

作者:江南南丶

自墨家建立以来,每到冬歇之时,万物蛰伏,朝堂便会筹算一年以来的得失,并为下一年预先定好一番国策,此为大朝会。

而相较往年,今年墨家局势显然更加错综复杂,无论是儒门派系还是法家派系,都已经从巨子不断试探之中嗅到了一道讯息——变法势在必行。

只是,巨子到底会以哪家为主,日后墨家的权力核心又会有怎样的变化,尚且未知。

“宣百官入殿,共商国政!”

墨家没有后宫制度,也没有宦官制度,所以在大朝会开启的时候,在门外朗声发出通告的人是一身衣服漆黑如墨的墨者,声音威严刚毅,居然有那么些许的铁血味道。

一个人的声音,能传扬开去甚远,看来这名墨者的修为不俗,至少也该有小宗师境界。

于是百官们微微低头,陆续登上台阶,走向大殿。

机关城大殿改建自前朝王宫正殿,宽有一百丈,纵深三十丈,仰头望去几乎高耸入云,长长的阶梯之上,法家、道家、墨家、儒家、阴阳家、名家、杂家、农家……稷上学宫的百家诸子都会在这一日聚集一堂。

他们的脚步或轻快,或老迈,或沉稳,但都恪守着一份规矩,一同循着固定的道路不断向上、向前。

明亮的铜灯烛火照亮了大殿,也映在每个进入大殿的人脸上,众人纷纷落座,站着的也固守自己的位置,微微低着头,呈现出一种谦卑姿态的同时,却也彼此维系着那一份任何人都无法忽视的“势”。

墨家巨子坐在最深处的案后,眼神深邃,呼吸悠长,银白的须发整齐地束起,冠上无任何华丽装饰,只有森然的古意,让人感觉他似乎已经在那里坐了很久很久。

墨家巨子姓墨。

这听起来像是一句废话,但实际上又不是废话,因为墨家从来不是以姓传承,墨姓在墨家也只是一个很小的族群,人口凋零,远不如唐国的李家贵族那般势大。

但他依旧在这个位置上坐了很多年,一生经历大小诸事无数:墨家与列国联军之争、墨家与唐国之争,其后沧海如一颗新星崛起,随后唐国南下,荆吴战胜唐国,在确立了自己地位的同时,也与墨家开始互结盟好,如今沧海唐国联军大举入侵……

整个漫长的历程中,巨子一直是巨子,没有任何改变。

只是墨家巨子深深地叹气,他一早感觉到了自己那看似强健的体魄已经不可避免地出现了衰老的迹象,正如他发白的须发一般。

“今年我已一百二十岁。”

“天下皆白,唯吾独黑。”

“而今吾垂垂老矣,须发皆白,这份黑……又该让谁来继续坚守下去?”墨翟心中自语,眼神悠远,仿佛穿透了大殿的百家诸子,带着俯瞰众生的威严。

“礼!”

随着单手紧握剑柄的墨者一声断喝,整个大殿之中所有人都站了起来,仲夫子和商大夫两人分别在自己的桌案前,双目微微一碰,随后同时移开目光,对着那最中央的席位拱手行礼道:“巨子在上,天下必治!”

对于墨家而言,巨子并非皇帝,更非王侯,只是一个学术领袖,自然朝堂之上不必说那些“千秋无期”亦或“万岁万万岁”,取而代之的,便只有“天下必治”这四个字。

这句话是初代墨家巨子所说,原文是“义人在上,天下必治”,如今隐去了前面那四个字,实际上是为了提醒墨家巨子时刻谨记这句话的意思。

若上位者没有道义,那么不要说天下必治,哪怕一郡一县之地,恐怕也难以维持。

片刻之后,墨家巨子终于平静地开口道:“天下之治,必先列德而尚贤,诸位免礼。”

所有人这才缓缓放下双手,平齐身体,静静地注视着墨家巨子。

墨家巨子的声音在大殿之中并不如何响亮,甚至有些沙哑,却正好可以让所有人都听得清清楚楚:“今年之大朝会,诸位皆可畅所欲言,共商我国之政。若是我有什么错处,也可以在堂上当面指出,不必担心伤了我的颜面。但若有小人吐露谗言,说出祸国之言,墨家列位先驱在此,我也绝不姑息,都坐吧。”

“是!”

这时候,有资格落座的官员才缓缓坐下,随后有侍从自大殿两旁鱼贯而入,开始逐一为百官斟酒,这些看似清澈的酒液,已在地窖之中摆放了百五十余年,追溯酿造时日,应当是前朝宫廷所酿造祭祀之酒。

也只有在大朝会这样的场合,才会用上这样天下难得的好酒。

随着一坛坛美酒的泥封被打开,浓烈的酒香,顷刻间弥漫整座大殿,连一些日常不怎么理会政事的臣子们此时的脸上也露出了笑容。

卢夫子便是这其中之一。

他向来不怎么介入政事,这场礼仪繁琐,时间漫长的大朝会,也只有这些美酒能真正让他觉得不枉此行。

酒爵中的酒液在他晃动的手中波澜起伏,映照出他孩子一般清新的笑颜,随后他微微侧头笑道:“我说的吧,与这一爵相比,当初我们在鹳雀楼喝的那酒简直不值一提。”

坐在他身旁的是一身淡色衣袍的高长恭,大殿之内炉火温暖,因此他褪去了外面的大氅,烛火映照着他的脸,仿佛给他精致俊秀的脸庞镀上了一层闪耀的金黄。

听着卢夫子的话语,高长恭嘴角忍不住弯起一个弧度,轻轻笑道:“瞧你那点出息,好歹你也是少有的几个总教习,怎么现在看来倒像个去厨房里偷酒喝的小贼,太小气。”

“大气是你们这些大风大浪里走的人才有的,我就是个大夫,自然小气,要不然怎么去跟阎王爷讨价还价,三番五次地把你这个家伙从鬼门关捞回来?”卢夫子嗤笑道:“你现在能坐在这里说话,还得好好谢谢我这些天来的辛劳,嘶……看你的意思……你既不在乎那一爵酒,不如索性一并给了我,我正好还嫌不够呢。”

说着,他的手伸向了高长恭的案前。

高长恭却是一把抓起了自己的酒爵,好似母鸡护崽般没好气地道:“哪有你这么赖皮的人,这明明是我的酒,凭什么给了你?阿布,你说他是不是倚老卖老?”

站在高长恭身后的阿布显然有些无奈,对于面前这两位长辈的争端,他这几天看得多了都麻木了,也逐渐地开始使出一些含糊和敷衍的招数,憨笑道:“长恭哥,还是身体要紧……”

“别给我扯到你荆吴的娃娃身上,人家一个小辈,手里可没捧着酒爵。”卢夫子一脸不满,哼哼道:“之前你怎么说来着?我是稷上学宫总教习,要大气,结果你个荆吴大将军可没比我这个总教习大气多少,怎么着,我一个老朽,又是你的救命恩人,还当不得你这一爵酒了?”

“得了吧,老朽?怕是再过上几年你家孙儿都得看着比你岁数大了……再说,救命恩人是救命恩人,喝酒是喝酒,两件事情不能混为一谈。”高长恭口中振振有词,“一百五十余年的宫廷好酒,这辈子也就你们这群墨家人有这福气,反正你年年都喝,我只喝这么一回,你就别跟我抢了。”

说完,他有些迫不及待地抿了一口,感受着那味道浓郁的酒液如同一股暖流直下腹中,不由得满足地叹了口气,哈哈笑道:“果然好酒,不愧是承袭了前朝老底的墨家,我估计你们第一代巨子应该也是个老酒鬼……”

这当然是玩笑话,卢越人也并没有当真,只是无奈道:“你这张没遮没拦的臭嘴,我看啊,也就荆吴那位说的话能把你的嘴堵上。”

高长恭挑了挑眉,居然还有些得意,笑道:“这我可一点也不觉得羞愧,普天之下还真找不出几个能比那个病秧子还奸诈的人,我败给他,嘿嘿,虽败犹荣。”

提到诸葛宛陵,卢夫子的神情有了些许变化,眉头跟着皱了起来,凑过去轻声问道:“从……那以后,他的身子好些了没?”

高长恭收敛了笑容,叹息着摇头道:“并没有,只能说……拖得一日算一日。你当初是说了若他能补全那缺失的部分,病症便会顷刻间痊愈,可你说的那几样东西,又哪里那么好找?光是极北之地的万年冰魄就是一大难题,别说这世上有几人见过,你都没见过吧?难道真的没有其他更好的法子?”

卢夫子摇摇头,一脸怅然,遗憾道:“若是可以,我也希望有。身为医家,我自然不会在这种事情上藏私,但他的病……与其说是病,倒不如说是天命所致……一个人生了病只要找对药石,总还有痊愈的可能,可若一个人天命有缺,又能拿什么去补?”

第六百二十六章 巨子罪己诏

两人窃窃私语之中,大朝会已然开场,墨家巨子的目光不断投向高长恭和卢越人两人,眼见两人融洽的样子,嘴角不禁露出了淡淡的笑意。

“高大将军,不知你和卢夫子在谈何趣事,可否也让我与百家听听?”墨家巨子轻笑道。

这一句声音不大,却令卢夫子骤然浑身一震,随后挺直了脊背,明明自己也是为人师长的老一辈了,此刻倒好像一个初入师门的学生一般,十足的谦恭模样。

高长恭翻了翻眼睛,心想你刚刚还说我,现如今你也撞上个能治你的了……

想归想,他还是缓缓地站起身来,走上了那绘制着云彩纹路的名贵地毯。

他微微拱手,却不打算行什么大礼,毕竟他不是墨家的臣子,在他的背后,站着的是江南的荆吴,他既已踏入这座大殿,便是荆吴的使臣,要为荆吴,为诸葛宛陵发声说话的。

其实墨家和荆吴之间的对话反倒是显得乏善可陈,之所以这一次请高长恭入殿,也是为了对荆吴表示谢意,并奉上一些“赏赐”罢了。

而在接下这些金银珍宝之外,墨家巨子自然也是十分坦然地提及了有关于行州等地的荆吴驻军问题,毕竟墨家和和荆吴虽是盟友,不可能一直把自家的领土交给荆吴去守。

高长恭自然心知肚明,也十分简洁明了地回答了墨家巨子的问题:“行州驻军之事,我军自然有所安排。国主有信言,若是安定了墨家边境,不必久留,率军回国便可。此番出征,我荆吴为的是友邦之安危,并无意侵占墨家一寸土地,请巨子放心。”

“那便好。”墨家巨子当然知道高长恭口中的“国主之言”,说白了就是诸葛宛陵的话,也不去戳破,只是端起酒爵道:“荆吴义举,我墨家铭记于心,大将军威武无双,当得起我敬的这一爵。”

“不敢不敢。”高长恭知道,仲夫子应该已经把自己的情况告诉了墨家巨子,但墨家巨子依旧保持着平静,果真如意料之中一样是个重情重义之人。

这也是高长恭敢于前来稷城求医的原因之一,现如今的他等同于一个人人可欺的靶子,以他虚弱的现状,任何有点修为的修行者都能轻易地给他带来不小的威胁。

墨家自然也不希望荆吴日后真多出一个武神来,但在稷城之内,他们反倒不用担心安全问题,凭墨家巨子的坦荡和胸襟,绝不会行那般下作之举。

一爵饮尽,高长恭退回到坐榻,随后大朝会也逐渐从原本的肃穆转而嘈杂起来。

这天下四国中,论军队之庞大,墨家当之无愧是第一,多年来一直抵御着沧海和唐国的两面夹击,现下更在两国联军之中依旧立于不败之地,由此可见一斑。

若是换成荆吴,只怕现在早已岌岌可危,甚至国破家亡了也说不定。

可若论起内政,墨家却是天下四国之中最纷乱的一个,其分封与郡县并行,虽多年来相安无事,到今日也慢慢呈现出不稳与衰败之象,非但地方势力错综复杂,连朝堂内斗都由暗流涌动转向各家明斗,已影响到了大小国策的贯彻与施行。

墨家巨子虽老迈但绝不昏聩,他当然看到了这背后绝大的隐患,只是这么多年不断征战,他只能选择先稳住朝局,尽量压下变法一事,但到了今天,变法显然已势在必行……

因此,从这场大朝会的开场,百家均已嗅到了一种不寻常的味道,整个大殿之中,不断地回荡着巨子的声音,好像香炉之中,缭绕不散的烟雾。

“……我墨家如今朝局糜烂,政令不通,与唐国沧海两战皆败,皆因为我踌躇不前,不能下定决心之过。”墨家巨子眼神似乎穿透了整座大殿,看见了那满地的战火和那些流离失所的百姓,微微露出笑容,却并不让人觉得他是在高兴,而让人深切地感受到了一种沉痛的自省。

他用最为平静的语气,开口道:“今日,我便要宣读罪己诏,以此传阅天下,以此宽慰我墨家黎民。”

话音刚落,群臣已然大哗。

朝臣们似乎也没有想到巨子会有这样的一番决定,不管怎么说,这世上越是身处高位的人,责罪于自己的时候,影响越是深远,甚至之后会引起一连串后果,难以把控。

而罪己诏……

这无异于巨子亲手给自己涂上污秽,日后便是史官书写之时,也必将如实将此事前因后果记录在册。

仲夫子听到这里,首先面色一变,立即站起身拱手道:“巨子……”

巨子却摆了摆手,道:“仲夫子暂缓开口。”

仲夫子一时呆在原地,不知道自己的话该说还是不该说,只能怔怔地看着巨子,仿佛痴了一般。

但或许是天意,即便是仲夫子已经闭上了嘴,可这罪己诏却还是没能顺利颁布,因为就在这个时刻,不知为何,地板……不,应该说整座大殿都猛然震了一下!

如果要说拿什么形容大殿的情况,那就像是朝臣们手中端平的那杯酒,随着不知从何而起的剧烈颤抖,里面的酒液也随之掀起了波澜,撞击在酒爵的内壁上,迸溅开来,有的甚至整个酒爵脱手而出。

大殿之中并不全都是修行者,能如仲夫子或墨家巨子那般身形连动都没有动一下的人更是少之又少,不少朝臣都因为这猛然的震颤,踉跄着摔倒在地,很多人手里的酒爵都落到了地上,一时间,满地流淌着馨香的酒液。

“发生什么事情了!”

“地震?”

“地震也不该只是震一下,而且刚刚那一下……哎哟,险些把我的腰给震断了。”

“难不成是什么东西塌了……”

整个大殿失去了原本的肃穆,在这样突如其来的变故之中,不少人甚至已经开始想着大殿门口逃亡,只是从大朝会开始以来,大门就已经被紧紧锁住,即便他们用力去敲,也不可能撼动分毫。

阿布此刻也显得有几分慌乱,赶紧放下了手里险些打翻的酒爵,皱眉看向高长恭道:“长恭哥,这里似乎不太安全。”

坐在位上的高长恭却依旧神情淡然,甚至连喝酒的动作都稳定如常,这个样子很难让人相信他如今根本不能动用气血修为,那他是怎么在刚刚那样剧烈的震动之下稳稳坐住的?

没有答案,阿布也没有时间去思考和深究。

“阿布,不要慌乱,还记得我教过你什么?”高长恭看了看那落在地上的酒杯以及那些晶莹的酒液,啧啧两声,遗憾地摇摇头,“倒是可惜了这好酒。”

阿布缓缓地安定下来,脸上也有些羞愧,低声道:“是……长恭哥你说过,为将者,要泰山崩于前而不变色……”

卢越人却笑道:“得了吧,你这位长恭哥就喜欢卖弄,什么变不变色的,你要是有他那修为,自然遇上什么都不会变色了,现今你还只是个年轻人,遇事慌一点又有何须掩饰?人之天性罢了。”

高长恭无奈地看着卢越人,道:“你能不能不要每次都拆我的台?我在这里教孩子,你倒好,专说不中听的,也不知道你这样子怎么当上了为人师表的总教习……”

眼见两人在这种时候还能笑呵呵地吵嘴,阿布才真的放心下来,同时更加佩服起两人的心态。

突然,乱哄哄的大殿中回荡起巨子中气十足的声音,犹如浪潮一般澎湃人心:“诸君不可慌乱!荆吴大将军还在殿中,尔等如此失态,成何体统?”

第六百二十七章 机关城中城

墨家巨子积威深重,百官在这一声低喝之中迅速地冷静了下来,纷纷停下脚步回头,想到自己刚刚的慌乱,都有些羞愧脸红——自家巨子稳坐泰山,作为臣子又怎能混乱至此,真是丢了国家的脸面。

而当他们注意到商大夫和仲夫子他们身后站着的官员一脸凛然,一动不动,也顿时肃然起敬。

这时,大殿再度发出了一声轰鸣,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在地下崩裂开来,剧烈的震动使得整个大殿上下抖动,沉重的铜灯火焰猛然摇曳着,似乎受到了这种异样震动的惊吓。

但百官群臣此时显得安稳了许多,没有人再匆忙躲避,也没有人打算逃离,众人反而在一些人的呼喝之下,开始重新回到自己原先的位置,丢了酒爵的人找回自己的酒爵,或站或坐,再次营造出大朝会应有的一股气势。

谁也不知道这些震动到底因何而起,这历经近千年沧桑的大殿又会不会在这样的震动之下坍塌,所有人此刻都已不再畏惧危险,甚至随时可以坦然地面对死亡。

众人都恭敬地等待着巨子接下来的发言。

这天下任何一国,恐怕都很难做到如此临危不惧,这便是稷上学宫沉淀百年的风骨。

当年前朝暴君在位,稷上学宫的学子立于朝堂之上,纵使暴君盛怒,死伤数百人后依旧敢于直言进谏。

那种视死如归的气势,传至今日仍未完全散去,那些宁死不屈的英灵们此刻好似萦绕在大殿之内,给众人平添了许多勇气。

大殿厚重的大门缓缓被打开,几名墨者步履匆忙地从大殿之外走了进来,一路顺着地毯走至台阶下,隔着数丈的距离单膝跪地,冷静禀报道:“巨子。”

巨子注视着香炉上飘散的烟雾,轻声道:“是不是机关城出了什么事情?”

一名墨者领袖沉声答道:“是的,巨子。不知为何,天机轮骤然停止了运转,机关城内部似有机关损毁,禁军统领已带人去查验,但……论起机关术,只怕他们帮不上什么忙。”

“我知道了。”巨子点了点头,大概也明白了墨者这番话的意思,随后微微抬高声音喊道:“慎釐。”

一名长须老者缓缓从案后起身,走到地毯上对着巨子作揖道:“老师,学生在。”

“这是慎夫子……年纪看起来大了一些,却是巨子的首席亲传弟子,墨者的事情,大半都是他在管……”卢越人看到阿布微微露出了讶异的神情,一旁解释道。

阿布点了点头,他在太学堂读书的时候当然听过这位慎夫子的大名,知道他非但统领众多墨者,还是墨家继公输般、巨子墨狄之后的机关术总教习。

巨子注视着自己这位学生,看见烛火映照出他那苍老的脸颊,一时竟有些失神。

是啊……首席弟子已然如此垂垂老矣,自己在这个位置上是否坐得太久太久了?久到两眼昏花,逐渐看不清这天下大势了?

“慎釐。”巨子的声音变得柔和起来,“禁军不通机关术,你身为机关术总教习,机关城的事情理应由你负责。速速带上你的学生,一个时辰之后,再来回我。”

“是。”慎釐恭敬地双膝下跪,宽大的袖子随着他恭敬的礼仪而飘荡。

跪下去的时候,他好像一棵经历了百年风霜,不堪重负的老树,可一旦当他站起来了,却又好像一把重新磨洗过的剑,随时可以亮出锋芒,他轻声朝身后点了十余个名字,一行人快步就出了大殿。

仲夫子和商大夫此时对视了一眼,彼此都微微皱起眉头,似乎嗅到了一股不寻常的气息,总觉得这震动来得蹊跷,绝不仅仅是机关出了问题那般简单。

想到某一个可能,仲夫子轻轻开口,用嘴型说出了三个字,几乎是在他吐出最后一个字的同时,商大夫的目光立即锐利起来,好似一把利刃正在向外吐露锋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