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江南南丶
秦轲很快就明白了诸葛宛陵的意思,毕竟某种程度上,诸葛宛陵是他在这个世上最符合“亲属长辈”的人,但即使如此,他还是愕然道:“就为了这个?”
脑海里自然而然地回想起上一次在大殿上,那名刺客握着匕首奋力刺出的景象,秦轲一时又心情紧绷起来,“这么一个人出宫,不怕外面有什么危险?最近可是刚出了双刹帮的‘谋反’一案啊。”
诸葛宛陵看着秦轲警惕地注视四周的样子不禁莞尔,回答的时候也带上了一些轻快:“我如果不做任何防备,不会擅自来这里。有长恭保护,这世上应该没几个人能在他眼皮底下刺杀我。”
“唔。”秦轲左顾右盼,并没有看见高长恭的身影,但当他展开风视之术之后,似乎可以从人群之中察觉到一个咆哮如龙的心脏,知道他此刻正不知暗藏在何处。
以高长恭那样的人,即便是在数百步开外,都可以转瞬即至,而且在这里不但有官差,更有太学堂的不少学子,修行者加起来足以凑成一个护卫队了,再厉害的刺客,恐怕都翻不起什么波澜。
他自嘲地笑了笑,心想蔡琰说自己是个笨蛋还真没说错,诸葛宛陵这样的人,每一步自有深思熟虑,哪里还需要他这样的小人物担心?
诸葛宛陵没有在意秦轲此刻心里不断变化的想法,只是专一地从老人恭敬递来的托盘上,拾起那只虽然普通却意义非凡的乌冠,缓缓向前如其他人一般走上前,仪态庄重。
也是在这时候,秦轲才能真正体会到诸葛宛陵的高大,这个人看似瘦削,实际上身高只比阿布稍稍差一些,一旦站在自己不到两步的地方,他伟岸的身形甚至可以把他包裹在阴影里,如同一把足以遮风挡雨的大伞。
诸葛宛陵低着头,用一种只属于长辈对晚辈的柔和语气道:“我知道你这些年一个人支撑并不容易,卧龙不在,想必你心里也很孤单。”
一只大手缓缓地抚摸在秦轲的头上,带起微微的痒意,然而秦轲怔怔地望着诸葛宛陵,只觉得心里某一个柔软的娇弱被触碰,触不及防的刺痛和随即而来的温暖让他的眼眶突然红了起来。
如果说他能见到师父,最希望师父说的大概就是这一句话吧?
山野小村居住起来虽然自由,却也清寒,师父去时他不过是一个孩子,孤身一人操持一个空无一人的家,每日生火煮饭料理苗圃之后,还要在那些被风吹凉的书籍之中用一个个故事打发孤寂的时光。
的确不易。
一股委屈如潮水一般向外不断地喷涌出来,仿佛在经脉中肆意乱窜的酸涩感撞得他浑身微微颤抖,泪珠也在毫无知觉之中啪嗒啪嗒地坠落在地板上。
尽管他知道面前的是诸葛宛陵,但有那么一瞬间,他感觉自己好像回到了师父还在的那些日子,他的面前,永远是那座足以让他依靠的大山,安稳、祥和。
再回过神来的时候,诸葛宛陵已经为他戴好了冠,双手落到他的肩膀上,轻轻地拍了拍道:“开心一些,从今天开始你是真正的大人了,想必卧龙如果见到了你现在的样子,也会为你高兴。”
秦轲用力地点了点头,用袖子狠狠地擦去泪水,两只拳头握得很紧。
不过这时候诸葛宛陵又突然用几分揶揄的语气,轻声问了一句:“荆吴和唐国虽然仇怨极大,但若是有必要,我还是可以发一封国书为你提亲的。甚至蔡邕一家只要愿意,我还能想办法接他们过来荆吴,你觉得如何?”
听完这一句,秦轲立刻把那些悲伤的情绪都抛到了脑后,傻愣愣地瞪着大眼睛,随后眼睁睁看着最后留下一句“终身大事,好好考虑考虑”的诸葛宛陵飘然离去,一句话都没能说出口。
什么时候堂堂荆吴丞相居然干起了媒婆的勾当?
一路上,秦轲不免对诸葛宛陵的问题有些腹诽,但心底止不住有一股暖流荡漾,原本以前对于诸葛宛陵的那些成见和不满也顿时消散了不少。
只可惜的是,当他隐没“提亲”部分,把诸葛宛陵能接蔡邕来荆吴的事情询问了蔡琰,得到的回答却并不那么美好。
“把我爹爹接来?算了吧。他那个人满脑子都是忠君爱国,恪尽职守,哪怕是如今已经赋闲在家,也不可能离开唐国,更别提是让他来这征讨失败的荆吴。哪天他要真的踏进这建邺城里,只怕免不了会是血流成河的场面呢……”
蔡琰一蹦一跳地走在荆吴热闹的街道上,一只手上提着路边买的桂花糕,左边的腮帮子微微鼓起,并且嘴角粘着一点碎屑,看上去就好像一只偷吃的猫儿。
秦轲却叹息一声,也觉得蔡琰说得没错,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性情,强扭的瓜毕竟不甜。
蔡琰心里倒是没什么负担,反倒是因为秦轲愁眉苦脸的样子咯咯地笑了起来:“有什么好愁的,就现在不是挺好么?反正有国主在,我爹爹不会有什么危险,正好让他把那些繁杂的国事都卸下来,好好在家里养养那副老了的身子骨不好么?这世上有这么多好吃的好看的好玩的,哪一样不比打仗有意思,说不定现在他正在家里逗鸟玩儿呢。”
秦轲一时哑然,倒是对于蔡琰的开朗性情有了更深的体会,扁嘴笑了笑道:“也是吧。不过……”
“不过什么?”
“不过……”秦轲涨红了脸,心想如果将来自己真要提亲应该怎么办?难不成自己和蔡琰还得专门偷偷摸摸地潜入蔡府,然后在夜黑风高的时候点一根红烛?
蔡琰当然不知道秦轲心里那些小心思,只是觉得他有些婆婆妈妈,一只手顺势就握住了对方的手道:“走啦,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反正你以后也不见得会在建邺城呆着,就算我爹爹肯过来又有什么用?”
秦轲被她一路牵着手向前,看着她兴高采烈的样子,心中也跟着欢欣不已,便不再多想。
校事府这座衙门其实算不得多大,相比较起京兆府仍有很大的差距,大概也是因为其中的人经手的大多都是一些重案,大多数人手又散布在四处,所以并不需要那么大的宅子来容纳。
不过其中存放案卷的库房倒是一点不小,就在秦轲和蔡琰两人进到其中之后,发现一座座的书架整齐排列,三十余文书正在各自的桌案前一边翻阅一边奋笔疾书。
不过这案卷库倒也不是每一个人都这般兢兢业业,相反的,就在入门的角落里,有一人居然躺在一张躺椅上闭着眼睛,仿佛是睡着了。
“何事啊。”那个人感觉到案卷库有人进门,两眼裂开一条缝隙慵懒道。
秦轲这时候才认出这个人的面貌——居然是当初在稷上学宫里和曾舆相对辩论的法家名士申道先生!
第六百七十章 新官上任
秦轲小心翼翼地靠近了他,但申道和他并没有真正见过面,也不好上来就套近乎,所以只是很老实地交出腰牌道:“来调阅案卷。”
随后他把案卷的详情略说了说。
申道从躺椅上起身接过腰牌,上下审视秦轲片刻,意味深长地笑了笑:“新上任的校事府右郎中?这般年轻,果真后生可畏。”
你应该也没比我大多少……秦轲心里说了一声,面上依旧恭敬地行礼道:“劳烦先生。”
“不必拘礼,昨天的时候,周大人就跟我打过招呼。”申道淡淡地道:“既然一起共事,那么就是同僚了,先生一词太过见外。对了,我还没跟你说过我的名字吧?在下申道,姑且算是校事府左郎中,和你平级。”
我当然知道你的名字,但你这算什么平级!
秦轲有些震惊地望着申道,没有想到他一来荆吴就被委以重任。
在校事府里,左右郎中虽然品级相同,却是以左郎中为主,右郎中为辅,某种程度上,自己反而是应该唯他马首是瞻才对。
不过申道看起来也并不如何喜欢繁文缛节,背过双手就就向着案卷书架方向步步走去。
这一路上,有文书端起竹简起身向他请示,而申道只是略略一看,立即冷冷地道:“截至昨夜,尚书令员外郎府中查抄出来的赃物,金是六千四百八十二金,可你写的却是六千三百金,丝绸一千八百九十匹,你写的却是一千九百五十二匹,古玩总数倒是没有写错,可其中瓷瓶应该是一百二十三件,你写的是一百十三件。难不成这就是你准备让我上交上去的案卷?”
“马上把错的地方修改了,再自己上下好好看一遍。”
被三言两语指出错误的文书面色发白,战战兢兢着连声道歉,并且重新握住了申道递过来的案卷,赌咒发誓自己绝不再犯,才让申道满意。
秦轲跟在后面,也是见识了申道身上那股冷峻的威严,并且对于这一路上查看份案卷中,张口就能说出数字或者文书内容的能力敬佩不已,心想这得是怎样脑袋,才能把那么多案卷,那么多数字记录得丝毫不差?
而蔡琰观察了一番之后更是小声地说道:“我刚才看了一下他们在写的案卷,这个申先生不单单只是会背,他报出来的那些数目……其实他大部分都是经过计算的,而且分毫不差,甚至可以说,这么多文书,都拿着算盘,却还没他一个人心算精准!”
秦轲脚步一顿,心中更是多了一层敬畏,心想难怪申道刚刚躺在椅子上像是个闲散人,这家伙根本就是把一切都已经牢牢掌握,所以才能有那样的闲情逸致休息!
这时,申道一边走一边开口道:“就是这里了,蛮人商队入建邺,都需要在城门口做下记录,只不过我也是昨天刚到的建邺,诸事有些多,一时间看不了那么多案卷。如果有必要,你可以等两天,我可以把半月以内的所有记录都看一遍,再给你列一个哪些商队形迹可疑的目录。”
“不……不……不不用了……”秦轲已经是被申道身上那种完全区别于修行者却十分逼人的自信给压得说话都不利索了。
要知道光他这一眼看过去,这些记录整整摆了两个书架,你告诉我你一人两天你就能看完了,还能给我列一个详细目录?
不愧是能在稷上学宫与曾舆针锋相对的名士,表面上看不出来,实际内里得根本不像是个人。
申道倒是没有想到秦轲脑海里正有一群人在跳着蛮人流传的跪拜舞,并且因为太过用力已经在草原上用脑袋砸出一个又一个的坑。
他点点头道:“既然如此,那我去调几个得手的文书来,让他们帮你们查。”
不得不说,申道在做事上有着一种近乎偏执般的要求,但这一点却也让秦轲觉得受益匪浅。
因为秦轲很快发现申道找来的那些文书根本都是能臣干吏,非但动作迅速,并且阅读个个都能一目十行,使得查阅案卷速度一下子快了许多。
秦轲也是出于对这些人的敬佩,同时也有了一些疑问,所以对申道问了一声:“申先生,既然这些人这么好用,为什么你自己不用要给我?”
申道笑了笑,十分直白地解释道:“这些人都是我昨天挑出来的,你没来这里之前,他们也坐在那里跟刚刚被我训斥的人一样翻着案卷打着算盘奋笔疾书。至于那些确实让我不满意的,除了一些确实是朽木不可雕之外,大多被我安排到另外一间案卷库历练去了。什么时候,他们能做到这些人的程度,什么时候我再让他们回来。”
果然是新官上任三把火……秦轲也是默默地为那些人哀悼了一声,同时望着那些一脸愁苦正像是被先生考校功课一般的文书们,恐怕这一批人里也有不少会经历同样的命运。
从上午开始,一直看到天黑,秦轲等人也终于揉着疲惫的眼睛,看着那整理出的几份竹简,有些满意地松了一口气。
秦轲也没有想到,建邺城不过半月内就有这么多蛮人商队进出,真正要查起来绝非什么容易的事情,但按照蔡琰的路子,总算也是整理出一些比较可能存在问题的,只等到时候一一验证。
正在秦轲伸着懒腰和蔡琰小声说些话的时候,却发现高长恭进了案卷库,笑着看了他们一眼,微笑道:“饿了吧,要不然一起用饭?”
秦轲的肚子顿时咕噜咕噜地应和起来,同时从蔡琰的胸口里,小黑探出一只脑袋,眼睛里充满着人一般的期待。
入夜。
高家府邸。
秦轲第一次进入这间带着森然古意的宅院,只觉得一阵紧张,虽然说他上次去过高长恭的大将军府,那里的布置未必就比这里差,可一想到一会儿会见到高长恭的父亲以及兄弟,心里总是有些放不开。
“之前说吃饭我还以为是去你家……没曾想居然是这个家……”秦轲望着高长恭的背影,看着他散漫地迈着步子,忍不住小声嘀咕道。
高长恭歪了歪头,望了秦轲一眼,突然也缩了身体道:“你以为我想来?你是不知道,每一次我来,我爹都板着一张脸,训斥我如今还不成家,是个不肖子孙。”
“那你……”
“帮个忙。”高长恭打断他,又四下张望了一下,继续道:“一会儿你们尽可能多陪我爹说话,只要把他说高兴了,保不齐他就把我的事儿忘了,真不行,你们轮番敬酒敬他,弄醉了也成。”
蔡琰噗哧一声笑了出来,低声道:“那可是你爹,你确定要这么干?万一灌出个好歹来,那你就真成不肖子孙了。”
高长恭耸了耸肩,倒是没觉得这有什么不好:“老头子身体健壮得像头牛,别说喝点小酒,就是上马搏杀,也不在话下。我家几个兄弟,小时候的武艺都是他教的,虽然说我如今修为都是自己的修行,可我爹那小宗师的气血,做不了假。”
果然是文武双全……秦轲听到这里,已经感觉肩膀上多了千斤重担,要喝倒一个小宗师,这恐怕不是简单的事情,看来今晚注定有一场“血战”呐……
第六百七十一章 家宴
在缓缓走过一处僻静的园子之后,秦轲也是看见了那主火通明的厅堂,刚刚迈出一步就听见一阵爽朗的笑声。
他透过有着高高门槛的厅堂望去,正可以看见一名身穿宽大灰色衣袍的老人,正如众星拱月一般坐在一众人的中央,似乎是听见了什么有趣的笑话所以开怀大笑。
而随着不断走近,他逐渐也从烛火的照耀之中看清老人的面目:鹰眉在炯炯有神的双目上随着笑容震颤,仿佛振翅欲飞,岁月的刻痕在脸上纵横,却依旧夺不走他那刚毅清晰的线条,双肩宽阔,胸膛伟岸,给人一种老当益壮的感觉。
秦轲心中微微一动,知道这大概就是高澄了,单单从外表上看,想必这位老人在年轻的时候,也是十分俊秀,也正因为如此,才能有高长恭这样的儿子吧?
而围在他身边正在说些笑话逗乐,正是几张熟悉的面孔,阿布、小千、大楼、张明琦,甚至连大楼的死对头王祝也在,看样子,他们已经到了有一会儿了,而且对高澄并不如何陌生。
高延宗是最先发现高长恭的人之一,当看见那身影出现在厅堂之外,眼睛顿时一亮,直接大步迎了上来,带着几分取笑地道:“四哥,你不会是‘近乡情怯’,所以犹豫着不敢回来吧?怎么这么久?要不是父亲说一定要等你到才能开席,恐怕你现在连汤汤水水都吃不上了。”
近乡情怯,只可惜这怯得不是乡,而是老宅里的一个人……高长恭扯了扯嘴角,不知道是不是被自家弟弟戳中痛脚,抬起一脚就踢了过去,看似普普通通,逼得后者一个小宗师高手十分狼狈地后退。
“好歹我是你哥,小心我什么时候去你媳妇那把你藏的那点私房钱都给供出来。”高长恭仗着自己修为高,得意地笑了起来。
“你可别吓唬我,我还真不怕你,就我那点私房钱,丢了也就丢了,可我要是在父亲面前吹两句耳旁风,够你一个月好受的。”高延宗此刻有着一种和战场上当将军时完全不同的跳脱,非但不怕,甚至还做了个鬼脸。
“你小子,越来越无法无天了。”高长恭气得牙痒痒,却又不得不承认高延宗这一手让他根本没辙,只能扯了扯嘴角,低声骂了一句道,“一匹上马,自己去我马厩牵去,别的休想。”
“成交。”高延宗嘻嘻一笑,一只手揽住了高长恭的肩膀,“一会儿父亲面前,我保管给你说好话,让你‘成功脱身’。”
高长恭无奈地笑笑,拍了拍高延宗的手让他放下来,叹息一声,看样子,平日里他就没少被自家弟弟“剥削”。
秦轲和蔡琰两人在后头都憋着笑。
不过以高长恭敏锐的直觉,自然能感觉到此时此刻有一道如刀般的目光在他身上刺着,也只能是硬着头皮向前走去。
“父亲,我回来了。”大概这天底下,只有这一个人能让他堂堂战神,荆吴大将军大司马大气不敢出。
“嗯。”高澄从鼻息中发出一声回应,却不如何热情,反而嗤笑道,“大将军百忙之中抽出这几个时辰回家看看,倒是让我这老朽真是倍感荣耀啊。”
场面一时好像从夏日入了冬,一股寒风好像直直地从高长恭的衣领里往里猛钻,使得他背部有些僵直,尴尬地保持着行礼低头的动作,并且听见背后的高延宗已经小声窃笑起来。
他当然知道自家父亲心里在不满什么,毕竟他昨日明明已经回了荆吴,却一直拖着不回,一直到今天夜里才登高家的门,怎么看都是他这个儿子不孝。
不过好在高澄也并没有太过为难自家儿子,只是故意让他在原地站了一会儿之后,轻声叹气道:“罢了,入座开席吧,一家人总是聚少离多,也不知道我老头子还能跟你们这么一起吃几顿,再有个几年,我就能去见你们大哥了吧。”
听见高澄这么说,高长恭心里也是五味杂陈,要知道他的大哥高孝瑜并非是出了远门,而是几年前,就被人陷害饮下毒酒而死。
这些年,父亲虽然已经很少提及大哥,可作为一个父亲,又怎么可能真正能忘记自己惨死的儿子?
“这是哪里的话,父亲,以后我会尽量多来的,您老就别胡思乱想。”高长恭低沉地道。
高澄摇摇头,好像是对高长恭这样的承诺并不上心,而是把目光放到秦轲和蔡琰身上。
“这两位是……”
“哦,我来跟你介绍。”高长恭肩膀一震,抬头露出笑颜,把秦轲和蔡琰两人的身份介绍了一遍,甚至还把蔡琰是蔡邕的小女儿都直接说了出来,使得秦轲心中有些担忧。
这可是荆吴,唐国当年南侵过去也没多少年,很多百姓甚至现如今还能记得当年那场大战中自家多少亲人永远的闭上了眼睛,而蔡邕当年是唐国统帅兵马的大都督,不知道有多少人恨不得生啖其肉。
平日里,秦轲也只敢和那些亲近的人告知蔡琰的身份,不过听说高澄那位被毒杀的长子,就是受到了自己军帐中的唐国奸细暗害,天知道高澄会不会把这份怨恨转移到蔡琰身上。
然而让秦轲有些意外的是,高澄听了蔡琰的身世,并没有表现出愤怒,只是哦了一声,甚至还有些玩味地看了看蔡琰道:“蔡邕那个歪瓜裂枣,居然也能生出这么个千娇百媚的小美人,着实令人妒忌。”
从对话开始,蔡琰一直在睁着那双大大的眼睛打量着高澄,这时候不但不爬升,反而大大方方地欠身一福道:“高伯伯,我爹爹倒是说过,当初你年轻的时候可是天下少有的英俊才子,整个江南的美人没有一个不钦慕的。”
“嚯?他真这么说过?”高澄倒是有些惊讶,随后又眯着眼睛笑了起来,“那老小子,年轻时候天天跟我过不去,现在倒是会说些好话了?怕不是你这个女娃娃自己编出来的瞎话哄我的吧?”
蔡琰抿嘴一笑,抿嘴一笑之后,接着把肚子里的话说了出来:“那自然不是,不过我爹爹也说了,可惜高伯伯虽然英俊,娘亲却还是跟了他,由此可见,人长得英俊也不见得有用。”
高澄的笑容顿时凝固在那张沧桑的老脸上。
“父亲,您怎么了?”
搀扶着高澄的高长恭突然感觉到了自家父亲身躯的颤抖,有些松弛的皮肤下那些沉寂已久的气血居然开始疯狂地运转起来。
他先是一惊,只觉得好像有什么东西正正在父亲的胸腔里蓄势待发。
“岂有此理!”少顷,一声暴烈的骂声在高府的空中炸响,吓得那几只正在被豢养在院落中的优雅白鹤恐惧地低下了头。
高澄自认从中年开始,恐怕还没有谁敢这样羞辱他,更不要说蔡琰看似无意的回答,却正好触及到了他的某一根线,于是气急败坏地对天大骂:“蔡邕!那个老匹夫,我当他年纪大了也大方了,没成想居然天天在女儿面前变着法儿编排我。什么英俊不见得有用?那也总比他那个歪瓜裂枣能看!”
“长得英俊也不管什么用?我呸,他干脆直接骂我是个绣花枕头算了,我是绣花枕头,那他算啥?背后说人,就是个奸诈小人!什么你娘亲还是跟了他,那是他当初坑蒙拐骗,用花言巧语迷惑了你娘,要不是我看他可怜,他哪里有什么胜算?”
“高长恭!你说,我说的是不是!我当年……是不是名满天下,你是不知道,那时候追着我的姑娘能从定安一路排到府门外,噢,不对,还有一大堆是堵在城门口不让进的!”
“是是是……您当然厉害,儿子这都是受了您的福泽。”高长恭有些汗颜,心想你年轻的时候我又没出生,这我能说出个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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