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启者说 第301章

作者:江南南丶

但秦轲很清楚地知道自己始终缺少了一块,纵然他能杀人,敢杀人,并不代表已经练就了杀伐果决的心性。

想到这里,秦轲抬起了长剑,剑尖逐渐和龙津的头颅连成一线,剑尖的一点在阳光的照耀之下,亮起严酷的白光。

几乎是在吸气吐气的一瞬间,他已经发现自己到了龙津的面前,空气中传来春季青草的芬芳,远方则是风声呼啸,隆隆的声音隐没在云层里,好像一头苏醒的巨龙。

而当它探出头颅,睁开双目的那一刻,张口吐露出的就是雷霆!

七进剑,第五进惊蛰。

这一招式第一次在秦轲手上发挥到极致,跨越数丈距离却好似一眨眼之间,震动四方。

面对这样可怕的一剑,即便是龙津也不得不严阵以待,甚至就连他自己都没有察觉到,他一双眼睛眯成了一条缝,似乎想要尽全力看清楚这一剑的轨迹。

但他却失败了,因为这一剑根本没有轨迹,又像是到处都是轨迹。

这大概才是惊蛰一剑的本意,那如滚滚雷霆的啸声只不过是一种外在表象,无法预知的变化才是这一剑的精髓。

惊蛰时节的春雷承的是上天的天意,到四方降下雨露,润泽八方,给万物以生长,本就没有轨迹。

因为天意难测。

在墨家的时候,秦轲曾经对曾舆用过这一剑,只可惜因为境界不到,最终还是被曾舆以大直剑拦截下来,但若换成是今天,秦轲自认自己这一剑,已不再是曾舆能应对下来的了。

龙津心里是惊叹的,虽然他也只能说一声后生可畏,欣慰之中立刻洒脱地放弃了去预测这一剑的做法。

不过不去预测,并不代表他会坐以待毙。

相反,他的右手抬升至长矛的中段,双目骤然睁大,怒容乍现!

既然预测不到,那么就不必预测,哪怕你是那春日里的惊雷,我却要将你的乌云全数拍散。

“好!”元锋站在人群之中,突然发声赞叹道。

相比较他,龚大人就显得有些茫然,因为他的修为根本看不清秦轲和龙津在接触的那一刻到底发生了什么,只是满耳朵尖锐的摩擦声和碰撞声,让他忍不住紧皱眉头。

胜负是在一瞬之间分出的,秦轲知道自己输了,若非龙津手下留情,恐怕长矛会在顷刻间刺穿他的胸膛。

不过他倒是没有太多挫败的情绪,因为这本就是最好的结局,就算他自信如果把压箱底的手段譬如雷电用上,必定能一举战胜龙津,可那样一来就偏离了他最初的目的。

而且对面前这个人,他也绝不可能用上那种手段。

在两人接触的最后一刻,龙津和秦轲有过短暂的交错,而正是在这个谁都没有看清的交错之中,龙津却在他的耳畔笑着说了一句话:“右郎中大人果然是少年英才。”

整个南阳,真正知道他这个右郎中来到南阳的没有几人,高长恭不会泄密,洛凤雏根本不在乎这个秘密,那么只有一个可能:龙津本身也是校事府的人!

秦轲深深地注视着面前这个半老的老船帮帮主,心里的震惊久久不散,却也对于许多事情有了明悟。

很多人都知道龙津曾经是荆楚帮的人,但在荆吴建立之后,除了带义军北上抗击唐军之外,始终没有进庙堂食俸禄。

有人猜测他是没有被看重,有人猜测是他不喜庙堂事务的繁杂,但谁都没有到,原来这个人从来就没有脱离过荆楚帮,或者说,从没有离开过诸葛宛陵的麾下。

“我输了。”秦轲恭敬地拱手,对于这个隐瞒身份多年的老谍子有一份深深的敬佩,毕竟他只要想,足以入庙堂享受高官厚禄,但他却能为了诸葛宛陵,而放弃那些东西,甘愿蜗居于南阳,足见忠心耿耿。

龙津同样也笑着拱手,两人以江湖人的礼节的做了最后的告别,这种惺惺相惜的场景也激起了不少看客的欢呼声。

“秦小兄弟既然已经尽了本分,一会儿不妨安心做个看客。”龙津露出笑容道,“若是擂台上有什么变化,你大可坐看云起,不必再亲自动手。”

什么意思?秦轲总感觉龙津这句话别有含义,好像是在劝诫自己,一会儿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要动手?

他想要再问,但众目睽睽之下,也只能克制着纵身一跃落到岸上。

第七百一十一章 元先生的联手

胜者自然得到众人的欢呼与赞叹,但败者同样也打出了气度,且最后全身而退,自然也让不少人投来敬佩的目光。

南阳酒楼的凭栏上,甚至有些胆大的富家小姐向着秦轲抛去了媚眼,带着几分妩媚地扔下手中的丝帕。

秦轲当然没有去接的意思,一个人若是拥有了一轮明月,又如何能把心在那些显得暗淡的繁星身上多留一刻。

他只是有些失落地想到蔡琰不在身边,自然也就看不见向来喜欢热闹的她握着鲜红的糖葫芦在一旁大呼小叫,离开建邺已经有些时日,也不知道她会不会担心,晚上会不会辗转难眠?

“家主,秦轲有辱使命,到底是没能胜下这一场。”秦轲走到洛宏面前,装出一副歉疚的样子。

以他对洛宏的了解,此刻的洛宏眼见两战连连败,心里怕是憋着一团火,只不过当面对自己不好发怒罢了。

但有些意外的是,洛宏竟十分热切地走了上来,挽住秦轲的手臂,丝毫不减亲热之意,还拍着眼前人的肩膀笑道:“贤弟何必自责?你已经尽了力,只是那个姓龙的实在阴险,把擂台设立在这水面之上,否则胜负还未可知。”

事有反常,必有妖。

抬起头的秦轲望向洛宏,有些琢磨不透洛宏到底是因何事这般高兴,难道这场胜负他已经全然不在乎了?

不过很快,洛宏凑到他的耳边,为他解答道:“这场赌斗,我们赢定了,任那姓龙的再厉害,也不过得意一时,不必担心。”

“家主何以有这样的自信?是有什么我不知道的事情么?”秦轲犹豫着道。

洛宏略显得意地道:“一会儿你就知道了,龚大人算无遗策,今日老船帮绝没有翻身的机会。”

老船帮绝没有翻身的机会?其实听到这句话的第一时间,秦轲是完全不相信的,毕竟明眼人都可以看出来,老船帮现在占着优势,光是龙津一人就胜了两场,而且看样子,他说不定还能继续胜下去。

而看看洛家这边早已经露怯的小宗师高手,难道还有谁能力挽狂澜不成?

但秦轲看见那位站在龚大人身侧,一身黑衣如夜的人影,瞳孔猛然一缩,心脏猛然狂跳起来。

宗师高手。

秦轲不认识元锋,但他身怀风视秘术,不但能听出周身十丈方圆的风吹草动,一旦当他把注意力集中的时候,甚至可以模糊地听到人们身体里的气血流动。

一个人的心脏跳动,像是鼓点,而数百人的心脏像是骑兵纵横驰骋的马蹄声,隐约间甚至让人感觉此刻正有一支雄兵铁骑披着冰冷的盔甲,手握擦洗后发亮的长枪,睁着一双双冷厉的眼睛向着他奔袭来。

旌旗招展,盔缨烈烈。

而这个人毫不掩饰的心脏跳动声,好似震颤的大地,隆隆炸响中,带着无法撼动的力量,一瞬间吞没了整支骑兵!

似乎是感觉到了他的目光,元锋突然把头转了过来,一对锋利如刀剑的眉毛一扬,露出微笑,似乎带着几分欣赏。

“元先生,此事就仰仗您了。”龚大人不知道秦轲和元锋两人的对视,只是恭敬地对着元锋做出请求。

元锋收回目光,下巴轻轻地动了动,不急不缓地向着擂台方向走去。

秦轲低下头,虽然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心中却已经翻起惊涛骇浪。

必须得告诉老船帮的人!虽然不知道这个龚大人到底是如何打动了此人,但如果有宗师境界的高手参与,那么老船帮就算是有再多的人,都不可能再胜过洛家。

望向邝铁的方向,秦轲咬了咬牙,就想直接暴露身份向他们言明。

“贤弟,你这是怎么了?是不是刚刚受了伤,身体不适?”洛宏发现了秦轲有些古怪,轻声问道。

“没……什么,大概只是一些内伤,但不妨事。”秦轲努力地挤出一丝笑容,回头对洛宏说道。

脚下已经迈出一步,但第二步却终究没有迈出,只因为他想到在下台之前,龙津对他说过的话。

他要自己作壁上观,并且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要动手,难不成从一开始他就已经预料到会这样的局面?

一个荒谬的念头油然而生,随后他把目光望向那艘大船上,发现那艘停靠着的大船上无数的水手并没有闲情逸致去观看自家帮主的英姿,而是在不停地忙碌着什么……

船上的真实情形,大多都被遮挡,所以他看不清楚。

但船既然已经下锚,也收拢了风帆,那些船员到底还能忙碌些什么……或者说,为了什么而忙碌?

秦轲沉默着,终于还是决定再继续观望。

擂台上,元锋静静地站立着,一双眼睛在龙津的身上上下打量,并没有什么看不起的意思,只是因为他的过分骄傲,所以依旧给人一种盛气凌人的感觉。

“退下吧,你不是我的对手,何必自取其辱。”元锋平静地道。

龙津握着长矛,态度不卑不亢,甚至还露出几分微笑:“真没想到这次会引得元先生出手,难不成这世上还有什么东西是能让您动心的?”

“我会动心的东西很多,虽然我远离庙堂,但不代表我就和道家那些人一样清心寡欲。”元锋依旧面无表情,“龙帮主行侠好义,若放在往日里我反倒会出手帮你,但可惜的是那把折扇曾是我一位故人多年求之而不得的东西,我曾答应她会帮着找到,可惜她因卷入朝堂之事而死,今我能做的,也不过是这样微不足道的小事。”

“原来如此,我倒是听说过元先生和狄大人那位胞妹的情义,却不曾想在她逝去多年元先生依旧如此,佩服。只可惜今日的事情,关乎老船帮数千弟兄的生计,我龙某人若是一退,恐怕这一生都会后悔。”

“一生后悔,总还有一生,若你不退,恐怕就连这一生都没有了。”元锋冷冷地道。

龙津突然大声笑了起来,笑声越来越大,仿佛此生从未如此开怀:“有忠义二字留存,此生足矣!”

“元先生,请吧?”

于是两人抬手行礼,如同一对至交好友,微笑,同时抬头,一袭红衣正招展犹如云霞。

事情就是这样突然发生的,如果要说秦轲在什么时候反应过来,大概是在那剧烈的爆响发生的时候?

剧烈的爆炸声就像是滚滚雷霆一般不会停歇,而大船上的水手们早已经准备好的弩炮也在这时候激射出巨大且锐利的弩箭,伴随着龙津的呼喝声中,那道红衣瞬间被火焰与弩箭所吞噬,随后降落的都是如雨般的火星。

只有精心处理的猛火油,才能呈现出这样可怕的效果,上一次秦轲见到这样的爆炸,还是在那座战场上,即便是唐国神勇无比的神武天军,都会在这样无法扑灭的火焰之中恐惧。

围观的人们同样也在恐惧地尖叫,抱着头仓皇逃窜样子就像是一群丢失了巢穴的老鼠。

龚大人面色苍白,浑身剧烈地颤抖着,只觉得眼前发生的一切太过突然,以至于他几乎难以接受:“到底是……出了什么事?”

从那一袭红衣出现,一切都变了模样。

秦轲知道为什么。

正如他所猜测的一般,洛凤雏并不希望洛宏真的拿下漕运的事情,进而卷入朝堂纷争,元锋就像是一颗诱饵一般,让洛凤雏不得不出手……

但他也是现在才知道,原来这一切都是个局,龙津和元锋早就联手,而他们的目标,正是洛凤雏!

第七百一十二章 狙杀圣人

楼船上的机括在水手们齐声的号子之中不断地运转,巨大的弩机上那根就算数人一起拉扯都无法被拉开的弓弦也因此而不断地张开,宛如一张血盆大口,随即就数人在其中放上粗长的箭矢。

锋利,如同犬牙。

而另外一边,那些用以投掷瓷瓶的弹射机关则已经先行投射,无数装满了猛火油的瓷瓶好像鸟雀一般簌簌地飞了出去,并且在空中再度亮起璀璨的花朵。

即便是有了改进的提炼、制作工艺,且进行了数次的筛选,但猛火油这种东西依旧极难使用,且不说他本身若不加热到一定程度就无法彻底燃烧,而且就算是燃烧了,要使之形成爆炸的力量,还要克服许许多多的困难。

因此,其中有很多瓷瓶没能直接爆炸,反而是在用尽了那股上升的力量之后挨个落下,好像冰雹一般吧嗒吧嗒地砸在龙津的身边,有一些在引线处还还亮着火星。

但龙津丝毫没有畏惧,一双鹰眼注视着天际,越来越亮。

在这偌大的世上,在这万余年的时间长河之中,一共出现过几个圣人?

史官不知道,皇帝不知道,达官贵人不知道,而那些街头巷尾的百姓和江湖游侠儿自然更加不可能知道,龙津之所以会把楼船开到这里,正是因为知道那一袭红衣的修为。

但他却疯狂到想要狙杀这样的存在。

这不是一种临时起意的行为,而是做了无数准备的狩猎。

之前他和元锋的对话,只不过是一种处于惺惺相惜的对答,然而实际上只有他们两人知道,元锋是在为他考虑,才会询问他是否要保全有用之身。

因为一旦参与了对洛凤雏这位圣人猎杀,无论成功与否,必然会有十分严重的后果。

“还不够。”元锋的目光凝重望向天空,像是可以穿透爆炸火花而看到那一袭红衣一般,眉毛一挑,“就算是宗师高手,在这样的狙杀之下不至于当场横死,何况是一个圣人。”

龙津也知道这一点,所以他没有迟疑,一只手高高地抬起,重重地落下。

与此同时,楼船上响起锐利的尖啸声,所有人都看见一支格外庞大的弩箭激射而出,直入那片爆炸火花之中!

这是以公输家的传承所制作出的巨型弩机,费劲了千辛万苦才运到荆吴,光是其中每一个零件都是工匠们呕心沥血打造而成,有人甚至骄傲地认为这样的弩机足以屠龙。

“元先生,有劳了!”龙津没有自大到以为仅仅靠这样的弩机真能屠龙,话音刚刚落下之际,从他的眼睛余光之中已经看见那道身影骤然升空,如一把利剑直插云霄。

楼船上按下了继续投放瓷瓶的势头,只继续那方天空继续射出弩箭,正是要给元锋一个出手的机会。

也是在元锋进入那片火光的余晖之中,大河上轰然炸出一声比之前爆炸更大的脆响。

气流仿佛在一瞬间膨胀,随后又开始收缩,吹得水手们的衣衫猎猎作响,就连一些射出的弩箭也因此而倒飞而回,直接扎进楼船的甲板上。

火光太亮。

元锋眯着眼睛,却已经能看见那一袭红衣的身影,虽然他们是第一次见面,然而却已经是刀兵相向,如同一对不死不休的仇敌。

须弥之间,他斩出一百三十六刀,每一刀都带起狂风的厉声尖啸,碰撞声隆隆不绝宛如雷霆降临。

即便他是宗师境界,他自认这一百三十八刀已经是倾尽了自己的一切,无数年混合着鲜血的经验、知识、力量、技巧,全部融入了刀中。

因为每一刀的后方,都是第二刀,这样的速度快到已经让人根本无法看清,因此看上去就好像他只出了一刀。

在下方的龙津瞳孔微缩,却看见有一道身影从空中迅速坠落下来。

只不过是消失了片刻,重新出现的元锋已经变得十分凄惨,原先一身冷厉的黑衣已经满是破口,无数焦黑的痕迹则出现在他的皮肤之上,就连他的那一对剑眉都似乎被火焰所炙烤得微黄。

似乎是因为痛苦,元锋紧紧地闭着眼睛,身体好似一块沉重的石头完全不受控制地向着下方坠落。

但就在距离竹排大约三丈高的位置,他突然伸展开四肢,破损的衣服骤然鼓起,坠落的势头为之一顿,随后一个翻身,就稳稳地落在了竹排之上。

竹排下水花四溢,他擦去嘴角的鲜血,目光之中透着一股狠辣,望着天际的样子更像是在沉思:“居然这样都打不过你,看来圣人果然要比想象中更强。”

但他却又大笑起来,笑声之中没有畏惧,只有淋漓的快意:“也好,这世上,有几人有这样的幸运,能和一个真正的圣人对阵?”

“疯子。”一直在岸上旁观的秦轲已经忍不住捂住了额头,只觉得元锋身上那种涌现的战意实在没有道理。

然而再没有道理,事情都已经发生了,周围的人群已经大多逃走或者被老船帮的人疏散,由此可见这本身就是一场有策划有预谋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