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江南南丶
想必现在的周公瑾也十分自责,明明他为了查出幕后主使已经用尽了手段,偏生就因为之前的事情,加上朝堂的一些影响,使得他最终放弃了对高家的搜查。
“走。”秦轲转过头,带着人迅速地进入街道之中。
与他随行的都是校事府里最顶尖的人,包括侦缉尉、缉私尉、戟钺尉等已经达到了八位。
加上校事曹和校事、校事散人,这几乎就是校事府在不动用军队时最为强大的力量。
如今军营大乱,校事府一时也无法从军营中调兵,所以这一股力量,已经可以说是校事府能够动用的最后力量。
为此周公瑾甚至放开了一些校事府的防务,把自己置身于危险之中。
可即便如此,秦轲依旧觉得这样的力量不够,就以申道计算的数字来说,这些时日被运送、藏匿在城中的盔甲不下千具,那么必然就有一支千人以上的军队暗藏在城中。
一个人,十个人,甚至一百人都算不得什么,但若是千人在城中展开阵势,以弩箭和盾阵开道,即便是小宗师高手也要暂避锋芒。
“首要就是要救出朱然将军,即便是千军万马,也不能后退半步。”秦轲一边奔跑一边对着身旁小宗师境界的侦缉尉成英道。
“右郎中放心,我等深受丞相之恩,理当报效国家,绝不会畏缩不前。”成英和几名同僚都微微点了点头。
朱然对于此刻的建邺城是十分重要的存在,一旦他出了事,就无人再能镇压军中的混乱,整个建邺城守军就会陷入群龙无首的局面。
甚至……有些军队也会因为高长恭多年的声望而发动叛乱,后果不堪设想。
校事府作为诸葛宛陵的嫡系力量,对于荆吴的忠诚毋庸置疑,几乎是没有丝毫犹豫就扛起了这份过分沉重的责任,一些人因为迫不及待已经把刀出鞘一指宽,正如他们胸中的热血,不吐不快。
但秦轲却在这样的慷慨激昂之中低下头,知道现实往往没有那么美满。
临安大街上。
朱然站在院落之中,望着身前倒在血泊之中的宋城名,他似乎还有一口气没有咽下,伸着手臂仿佛想抓住什么。
但这样的动作只能让他身上那从肩膀一直到腹部的切口中喷涌出更多的鲜血,很快他就失去了力气,满怀遗憾与不甘地闭上了眼睛。
朱然沉默着,明明是杀死了一个大敌,脸上的神情却并没有松弛分毫,只是目光有如实质一般上下扫视着宋城名的尸体。
“幻术?”朱然轻声道。
随着他的话音落下,从肉眼可见的地方,不论是坚硬的青石板还是低矮的院墙,包括院子里种着的那颗桃树上似乎都泛起了波纹。
朱然知道自己并未真正杀死宋城名,相反的是宋城名以他精湛的精神修为,把他扔进了一个完全虚幻的境界。
这里的一花一树,一草一木,看似真实,都只不过是一种障眼法罢了。
但这障眼法,到底遮蔽的他的眼睛,还是是宋城名他自己的眼睛?
朱然久经沙场,自然也和精神修行者交过手,更不要说他还看过不少有关于精神修行的典籍,知道精神修行者的种种能力和破绽。
若这障眼法是蒙住了他的眼睛,那么他无论去哪儿,都只是在一场大梦之中奔行,纵然耗尽气力而死,也不会看见尽头。
但若是宋城名以自身做茧,那么他能创造的也只不过是这一方小院,就算迷阵再强,只要朱然主动退走,那么这些幻境是困不住他的。
可朱然站在原地,却始终没有尝试着离开这方小院,只是眯着眼睛,细细地打量着这里的一切,就连一丝砖缝都不肯放过。
他知道宋城名的本事,若是他贸然离开小院,谁知道幻境破灭的那一刻,迎来的绝不会是天地清明,说不定是宋城名的飞剑,亦或者是……其他后手?
想到这里,朱然微微低下头,发现地上那一具尸首已经不知道什么时候消失了。
一切的问题都有答案,但显然宋城名并不会把答案告诉朱然。
不过朱然也没有奢望过从宋城名入手,一方面是他没有那个心情,另外一方面他也没有足够的时间。
于是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当他再度张开,发出的却是一声犹如虎豹般的咆哮!
武神怒吼,震惊四野。
这是气血高手才能用的手段,凭借着气血搬运加上强大的脏器与隔膜,才能发出这样可怕的巨响。
当初高长恭曾经就用一声巨吼凭空震死无数王玄微的玄微子,朱然虽然不如高长恭那般修为,但这一声巨吼的声响依旧震得整个小院不断摇晃。
摇晃的是幻境,不是现实。
气血振奋直冲头颅的朱然握紧了手中,眼神一道锐利光芒闪过,果断地抬起右脚踏出一步,在青石地板上踩出一道长长的裂痕。
宽阔的长刀“卫国”如他的一条臂膀,就这么蛮不讲理地向着前方砍了下去!
小院夜风依旧。
桃树下却多了一个人影。
宋城名。
不知道宋城名是在以幻境迷惑住朱然的时候到的桃树下,又或者从一开始,他就在那颗桃树下。
卫国长刀破空而去,虽然落在空出,但卷起的风势依然吹动宋城名额前的发丝,使得他眼底的光也跟着颤抖起来。
“你比我想得还要强。”宋城名面色苍白,身上的沉重的伤势使得他神情十分憔悴。
他没有预料到朱然破解幻境的速度会如此之快,居然是用这样一个蛮横的方法,让人根本无法招架。
说完,他剧烈的咳嗽起来,原本挺拔的背佝偻着在桃树下绘出一个令人心酸的影子,鲜血顺着他的鼻孔与嘴角不断地向外溢出,沾湿了他儒雅的衣衫。
第七百七十九章 死境
朱然凝望着宋城名痛苦的模样,并没有迈步上前结果这条性命。
对于精神修行者而言,幻境被破的伤害会直接透过体肤,现在的宋城名伤势严重,已经无法再对他构成威胁。
甚至,即便这名小宗师层级的精神修行者从今日还能活下来,日后修为只怕也要大打折扣。
朱然向来是个务实的人,此时此刻他更是需要节约自己的每一分力量,因为他的敌人并不是只有宋城名一个人,在他的身后,还有一个真正危险的刀客。
“你还是不明白,幻境这种东西对于真正的强者,从来都是中看不中用的把戏。”朱然轻声说道。
“是么?”宋城名凄然地笑了笑,思考过后的他似乎终于明白了什么,恍然之余一边压抑着咳嗽一边对着朱然作揖道,“多谢将军,宋某有今日这一战,足慰平生。不过将军还是说错了,这幻境之术,譬如镜中花水中月,虽虚无缥缈,却纵然水波荡漾,它始终还在其中,请小心。”
他拾起一根干枯的桃树枝干,拄着上身一瘸一拐地去了,看这那副从容的样子,也不担心朱然会追上来杀了自己。
黑夜里,他的背影看上去有些萧瑟,却又像是藏着某种秘密。
这是一句警告?朱然微微皱起眉头,有些不明白宋城名这句话语背后隐藏着的涵义。
“将军果然厉害,短短的几息时间,竟然就已经击败一位实力不俗的小宗师高手。”
带着几分沧桑且稳重的声音伴随着脚步而来,朱然转过身去,看见宫武双手环抱胸前,倚靠在院门的门框上显出几分潇洒。
“这样的恭维,我今天已经听了不少。”朱然没有什么心情和宫武玩笑,目光流转,落到宫武腰间那两把长刀上。
虽然两把长刀都在鞘中,没有露出一丝锋芒,但朱然对宫武的警惕之心反而更上一层,想起此人那可怕的拔刀术和所谓的“二天一流”刀术。
从一开始,宫武就没有尽全力,只是不断地尝试着消磨朱然的精神与气血,这么做有很多原因,但朱然不相信他的时间会那么充足。
从他受困在此已经很久,校事府就算是再迟钝,也该发现城中的异状,之前他远远地听见战鼓和号角声,莫不是城外高长恭在攻城?
这也算是一种争取时间的手段,暴烈的攻城必然会转移注意力,但绝非是长久之计。
包围圈正在收紧。
凭借着过人的直觉,朱然可以感觉到周边那些死士们正在不断向内收缩,街头巷尾到处都是披甲的身影,他们手中的弩机和刀正在迫切地等待着。
等待着他虚弱的那一刻。
“我是真心崇敬将军,并非只是客套。”宫武站直了身体,身上的气势为之一变,整个人的气质就好像被磨洗后的剑一般变得凌厉起来。
“如果可以,我并不希望和将军为敌。”宫武双手放在刀柄上,那以棉线编织的穗子缓缓摇曳,如同风中的芦苇令人无由来生出几分寂寥。
“但宫某受老爷子恩情,在无国无家的流浪之中有了一处容身之所,此生便已经没有了太多选择……”
“都是废话。”朱然毫不客气地道,“既然不肯退让,与其学姑娘家扭捏,倒不如直截了当一些。你我都有各自的使命,不是么?”
宫武被突然打断,张了张嘴却又不知道再说些什么,看着朱然一会儿,突然低头自嘲地笑了起来。
“也是,将军是军人,本就最厌烦我们这一套。”宫武道,“既然如此,将军请。”
这是两人第二次正面对决,但朱然看着宫武身上透出的凌冽气势,知道此人这一次终于是拿出了所有东西,于是点了点头,再度把宽阔的战刀横过肩膀,与右眼平齐。
一刀定胜负。
这本不是小宗师境界的高手常用的手段,但两人却不约而同都把全部的气力灌注到了双臂,大概从某种程度上,他们都是同一类的人。
宫武领教过朱然的霸刀,而朱然也见识过宫武的拔刀术,或许从那一日起,两人就已经预见了这一战。
厚重的云团如同黑夜中的海潮,席卷天际,有风在不断呼啸。
那颗桃树在两人的中间位置,因为花季已过,所以上面并没有娇艳的桃花,反而硕果累累,想必再过几月,便是丰收之时。
但两人之中,谁还能有机会吃到那颗香甜软糯的果实?
朱然的目光微微转动,眼角的余光之中,有一道人影正站在高空中,衣衫在风中不断地摆动。
那是这片街区最高的一栋房子,有五层之高,曾经是当年吴国时期所建,只不过因为年久失修,这片街区又不再复当年的繁荣,于是逐渐在风沙之中老去。
那人站在檐兽的头顶,虽然形体纤细,却手持一把近一人高的大弓,此刻弓弦上正有一支箭正在上弦。
弓很大。箭也很大。当它们组合在一起的时候,威力也绝不会普通。
朱然知道这大概就是秦轲遇见过的那名箭手了,其实这并不算意外,因为既然证实了那名刀客就是宫武,那么那名箭手没有理由不来。
但现在的问题是,宫武和箭手伽罗都是小宗师境界的强手,仅仅只是面对一个就已经足够困难,又如何同时面对两人的夹击?
朱然闭上眼睛,历经无数场战斗的他很明白临阵只需要专心一致,剩下的,就交给天意。
宫武同样感觉到了伽罗的出现,尽管这并不是他的本意,但他也不愿且不能做过多的解释。
不愿,是因为他知道朱然并不会听。
不能,是因为他此刻的心中除了刀之外,再无一物。
风声萧萧,吹动一片桃树叶离开枝头,向着地上打着旋儿落去。
两人的心神也被这一片落叶所吸引,忘记了自己的存在,更忘记了这天地的一切。
就在落叶落地的那一刹那,朱然猛然睁开了眼睛,就像是从中迸裂出雷霆!
宫武的长刀也在同一时间出鞘!
朱然的刀是先发,却不是冲着宫武,而是随着手腕翻转角度,泼洒出一片深邃的银光,随着一声犹如撞钟的声音轰然响起,沉重的铁箭在这一刀之中竟然调转了方向,直接向着宫武飞了过去!
宫武双刀在手,再无退意,拔刀术也在这一刻全力发挥出来。
谁能想到,明明是一支千锤百炼的沉重铁箭,但在宫武这锐利的出刀之后,竟然发出犹如木杆箭一般被削开的声音!
一息时间内,箭簇的身体向着四个方向分裂开来,轰然射到四个方向,炸出大片的碎瓦与烟尘。
在这样短暂的间隙之中,朱然迈步!
砰砰砰砰砰砰!
青石地板上几乎是一连串的爆响,谁也看不清朱然在着短暂的时间里到底前进了多少步,每一步,他的脚底板都深陷青石之中,但随着反震的力量调转而回,他就整个人就像是得到一种助力之后轰然向前更进一步。
相比较他的暴烈前进,宫武的动作则要显得轻盈许多,但他握刀的手却犹如铁铸一样没有丝毫颤抖。
劲风之中,两人的身影交错而过,几乎不分先后的停止,整个世界都好似静止了一瞬……
第七百八十章 三件
等到宫武站直身体的时候,他才开始感觉到身体的剧痛,他微微低头,看见自己的胸口上有一道刀伤正在流淌着鲜血,翻开的血肉看上去十分恐怖。
与此同时,他听见朱然倒下去的声音。
他转过头来,望向朱然的眼神里露出几分愧疚,道:“将军,得罪了。”
身上一道贯穿伤的朱然艰难地柱在地上,感受到身体里的鲜血正在飞快地涌出,身体此时好像一只破损的水缸,力量正在不断地溢散。
他开始思考刚刚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最后还是苦笑地摇了摇头。
他突然明白了宫武的道歉从何而来,而宋城名离开时候的警告又蕴含了什么深意。
两人那短暂的交手之中,朱然感觉自己已经找到了宫武的破绽,但最终败落的确实自己,并非因为是他的判断失误,而是让他做出判断的现实出现了问题。
现实非现实,而是虚幻。
原来幻术有两层。
宋城名只不过是第一层,而第二层,朱然仿佛听见耳畔响起了那个女人娇媚的笑声。
铁箭、双刀、幻术。
三者合一,最终断绝了他体内的生机。
原来,死亡是这样的感觉。朱然望向远方,看见一个身影正在奔跑而来,突然露出了一些笑颜,开始伸手去去怀里取自己的虎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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