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青史尽成灰
说着,刘伯温以茶代酒,满饮一杯,随即夹了一枚拳头大的狮子头,嚷嚷道:“先说先吃啊!我可是好长时间,没吃过家乡味道了。”
说着刘伯温大吃大嚼,惹得宋濂摇头,“好好的谦谦君子,成了下里巴人!俗气!”
吐槽了刘伯温之后,宋濂对着张希孟感叹道:“张相,这些年我不过是摆弄文字而已!前些时候,倒是依照张相的划分,修订了一份通史教材,已经发给了下面的学堂。书是按照张相的划分方式撰写的,仆忝列主编,实在是心中有愧啊!”
听他这么说,大家伙齐齐赏了宋濂一个白眼……全天下的读书人,都要看你编的书,你都赶上孔孟朱熹了,你这是得了便宜还卖乖!
第四百五十一章 开明的张相公
聚拢在张希孟麾下的这些人虽然是官员,但却书生气更多一些,像宋濂主持翰林院,就是个非常学术的衙门。
至于叶琛则是担任大理寺少卿,专职负责起草法案,将本属于刑部的职权拿了过来,而刑部则是负责执行和落实法令条文。
从这些变化就看得出来,大明的官制在迅速走向正规化和专业化,官员膨胀的速度,还远低于效率的提升,处于办事能力超强的时期。跟那种冗官遍地,人浮于事是完全两回事。
本着好用就往死里用的原则,目前大理寺同时忙活好几项法令……其中最核心的就是土地法,这也是大明王朝的命根子。
张希孟倡导均田这么长时间了,旨意上也是三令五申,大家伙都习惯了。不过还欠缺一项最关键的东西,那就是将均田令变成永久的土地法,而叶琛则是负责这一项工作,目前已经开了个头。
“我就不指望能做成那么多事情了,只要这辈子能把这几项法令修好,就足以含笑九泉了。等我死的时候,也不要什么陪葬,就把这几项法令装在盒子里,陪着我葬了,我就心满意足了。”
大家伙听他说这话,齐齐反酸水,你丫的比宋濂还不要脸。这些法令可是大明的根基,你这是注定万古流芳的事情,你要是嫌弃,让给我们啊!
叶琛也感到了众人不善的目光,连忙把话题引开,他笑着对江楠道:“江提举,你也说说吧!这几年度支局可是很威风啊?做了大明的官,颇有收获吧?”
江楠放下筷子,看了看大家伙,突然笑了。
“可不是!要不是这身官衣,哪能跟诸位高贤在一起坐一张桌子?放在以往,还不把我赶下去,说我不懂规矩,冒犯了大老爷们啊!”
众人怔了怔,忍不住哂笑。
虽说女子的地位提升不少,但是能登堂入室的还是不多,以各部衙门为例,能执掌一个衙署的,就只有江楠一人。
不过其他衙门里面,倒是有一些负责公文的女官,尤其是御史台,走在了所有衙门的前面,或许是觉得女官不容易收买,又或者觉得眼下的女官和其他官吏没有什么瓜葛,清清白白,做事认真,清查贪官污吏,十分用心。
最近一段时间,御史台就有四位女官因为办案果断,被升为监察御史,人称“女青天”,也是一时佳话。
“江提举啊,你就别说笑话了,我可不敢小觑你,不然度支局能把我们大理寺查成没理寺!”
叶琛的话引来哄堂大笑,这时候宋濂突然道:“江提举,你,有没有考虑过成亲啊?”
这话问得很突兀,放平平时,宋濂断然不会开口,但是眼下气氛融洽,他就仗着胆子问了。
江楠倒是没在意,只是淡淡道:“没有。”
“那,那是为何?”
“也不为何!”江楠道:“我现在挺喜欢度支局的事情,清查账目,惩恶扬善,还能跟诸位高贤同座一桌,高谈阔论。一旦成家,又是相夫教子,又是生儿育女,度支局的事情,谁来负责?难不成要把辛辛苦苦挣来的官衣,脱下去不成?我可不干!”
宋濂微微愕然,忍不住道:“江提举,也不能这么说,婚姻大事,还是很要紧的。至于别的,可以稍微缓缓,要不调任清闲的衙门,也不是不行。”
他说这话的时候,偷眼看了下张希孟。
一直没怎么说话的张希孟却摇头道:“这怎么行!如果因为成亲,就必须放弃或者改变官职,未免不近人情了。你宋学士也没有因为家里有老妻,就辞了翰林学士啊!”
宋濂老脸瞬间垮下来,苦笑道:“张相,这,这不能混为一谈!”
“什么不能混为一谈?”张希孟道:“你无非是说女人成亲之后,要生儿育女,没法专心公务,不如男人方便干脆……你这话是对的,但是不能把这个当成拒绝女官的理由。”
这时候闷头吃掉三个狮子头的刘伯温突然抬头道:“没错,我支持张相的看法。”
宋濂咧嘴苦笑,“狮子头还堵不上你的嘴啊?”
刘伯温笑道:“我是这么看的,如果女官权衡利弊,自己愿意放弃,自然无话可说。但是这个不能成为朝廷的规则,不然就会被别人拿来攻讦女官。而且景濂兄,你在地方上看过吗?你知道农家妇人是什么样的?你说她们坐月子吗?”
“难道不坐吗?”宋濂一惊。
刘伯温摇头,“不是不坐,是坐不起啊!整整一个月,就在家里,吃喝都要别人伺候,农户负担不起啊!很多妇人生下孩子,十天左右,就要下地干活……我还亲眼见过,一个妇人头一天小产,到了第二天下午,就跟着去割稻子了。没法子,都是穷闹的。”
老刘成功把话题拉回了民生经济,所有人的兴致顿时低了许多,再看桌上的佳肴,瞬间也淡了不少。
民生多艰啊!
这时候张希孟把话接过来了,“生存的苦难是一齐落在男女头上的,是所有人的事情,这是最基本的道理。所以说看待女官的问题,也不能单纯的区分开男女。觉得男人好用,女人不好用……生儿育女也不只是女人的事情,如果因为生产休假,需要短暂休息,这不能视作朝廷的损失,而应该看做天下的增加……增加了一个新的成员,是对整体有好处的。”
“而且还有一件事,大家想过没有,一个有见识,有能力的母亲,一个能放眼天下,心怀八方的母亲……她的孩子,是不是大概率会更加优秀一些?如果我们把目光放得更长远一些,假使这位女官母亲,为天下培养了一个大才,一个未来的尚书宰相,或者是其他方面的杰出人才……你们还觉得休假是损失吗?”
“这个……”
在场的众人都愣住了,还能这么看问题?
不过仔细想想,也确实有道理。
生儿育女,繁衍兴旺,这是天下人的事情。
一个优秀的母亲,确实更有利孩子的成长,娶妻娶贤,民间早有这个共识。
试问一个女人,能在官场上杀出一条血路,在和一群男人的竞争中,获得优势,能说她不优秀吗?
人才,下一代!
这才是一个国家的希望。
宋濂愕然少许,忙躬身叹服,“张相高见,我是五体投地,真心叹服。”宋濂又道:“我还想请教,张相,你要是成亲,不介意夫人为官做事吧?”
张希孟大方笑道:“有本事做官,那是好事,我介意干什么?”
宋濂这一次躬身更深,大声赞道:“张相之开明,当真是前所未见,除了佩服,我是无话可说!”
其他众人也都跟着称赞,唯独江楠,她皱着眉头,反问道:“张相,我看你也就是一说,宋学士也是如此。加入齐国公夫人在朝为官,不需要避嫌?不会引来闲话?”
这时候刘伯温笑了,“江提举,你这是一叶障目了。其他人或许需要避嫌,但是张相人品学识,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要是谁非要嚷嚷着避嫌,我倒是觉得度支局可以查查,看看这人干净不?别是自己心里有鬼!”
“好啊!”江楠笑道:“这可说定了,假如到时候真有人嚼舌头根子,我就查他的账,落到我的手里,可别怪我不客气!”
说着,江楠夹了一块蜜汁火方,自顾自吃了起来,浑然不觉几道意味深长的眼神。
而宋濂和刘基微不可查地点了点头,他们俩心照不宣,正在想着,要不要往下说……这时候郭英突然匆匆赶来,见他们在聚餐,郭英羡慕地口水都流出来了。
“张相啊,我,我也是你的部下啊!怎么忘了我呢?”
孙炎很不客气道:“你就别凑热闹了,拱卫司从来都是上位直属,张相可从来没有越权过!”
宋濂也道:“就是,郭指挥使,我们是上下级同乐,你又来添什么乱?”
郭英苦笑摇头,“我也不想打扰你们,但确实有大好事,不得不说。”
“什么事情?”宋濂下意识问道。
郭英顿了顿,没有说话,而宋濂立刻意识到了什么,这时候张希孟起身,拉着郭英去了旁边的房间。
“说吧,是什么事情?”
“张相,前些时候,毛贵派遣田丰来应天,希望咱们能提供二十万石军粮,三千副铠甲,还要一些克制骑兵的弓弩,他是准备救援刘福通,但苦于粮饷武器不足,才跟咱们求援。”
张希孟怔了怔,“这事不能匆匆答应,我们也要举兵北伐,毛贵可以援助,但不能影响我们。”
郭英点头,“确实,李相公也是这个意思,不过最近事情有了变化。”
“什么变化?”
“就是那个田丰……他,他说大明有圣君名臣,必定能一统天下……他,他想求见张相。”
“见我?”
郭英点头,“没错,我猜他是想和张相谈投诚的事情。”
张希孟微微皱眉头,郭英又补充道:“田丰曾是元朝的义军万户,手上实力不俗。他现在占据东平,足有两三万人马,在毛贵手下,也是一等一的大将,如果他能投降过来,山东的韩宋兵马,多半就归咱们了。”
张希孟却是没有急着点头,而是喃喃道:“毛贵人中龙凤,田丰不过是只孤鹜啊!”
“走吧,我去见见田丰。”张希孟拔腿就走……
第四百五十二章 小技巧
此田丰非彼田丰,不是三国里面的那个,他是元廷的义军万户,手下掌握一堆千户所,实力不俗。后来投降了刘福通,再后来毛贵攻击山东,并且由此北伐,田丰也配合毛贵用兵,攻城略地,立下了不少功劳。
但田丰和毛贵之间,或者说田丰这种人,又怎么可能真正忠心韩宋呢!
“在下见过张相。”
田丰躬着身躯,面带讨好,仰视着张希孟。
“田将军,你先坐,有话咱们慢慢说。”张希孟保持了淡然和风度,他让田丰坐下,随即请人奉茶。
田丰则是诚惶诚恐,屁股只敢坐三分之一,马步功夫了得,不愧是元廷旧人出身,就是比那些草莽会媚上。
“田将军,用不着紧张,想必你也知道我们大明的一些主张,我们一向是以北伐恢复为重,一向以广阔的胸怀,面对一些志同道合之士。”
张希孟的开场白让田丰略感欣慰,但他却不敢丝毫大意,依旧诚惶诚恐。
“回张相的话,在下早些年虽然在元廷为官,却也知道元廷倒行逆施,伤天害理,只是苦无门路罢了。随后红巾军兴起,在下便投身义军,饿立了一些功劳。只是近些时候,在下颇为失望,觉得小明王和刘太师昏聩不明,前途渺茫。又见大明蒸蒸日上,非同凡响,故此,故此萌生弃暗投明的心思。想,想请大明收留!”
田丰说着,双膝跪倒,匍匐张希孟面前。
张希孟笑了笑,“田将军,你还是起来吧!”
最后张希孟不得不亲手把他拉起来,让田丰坐下。
“田将军,你心向大明,自然是好事,我是十分欢迎的……但是事关重大,咱们能不能先聊聊,把事情说清楚了。”
田丰慌忙点头,“在下恭听张相教诲。”
张希孟道:“谈不上,就是随便聊聊……你对元廷的认识很深刻,元廷不只是皇帝昏聩,官吏贪鄙,而是自上而下,由里往外,全都烂透了,无药可救。你能断然投靠义军,这是顺应大潮,是有功之举。”
田丰忙道:“多谢张相赞许,在下诚惶诚恐。”
张希孟笑道:“我说了,我们大明以灭元为主要使命,当下你要是投靠过来,会不会造成山东义军崩溃,进而威胁整个抗元大局?”
田丰顿时一愣,这话怎么有点不对劲儿?
“张相,在下并非反复无常……只是如今的大宋朝中,乌烟瘴气,刘福通挟持天子,威福自专,下面的人离心离德,更加上一群世家书生,摇唇鼓舌,挑拨离间,不用说别人,就连毛平章都备受攻讦,内外交困。在下确实是没有办法,还请张相明察啊!”
张希孟一笑,“你说的都对,但是我想请你想想,如果你现在投靠过来,大明也接纳了你,山东的红巾会怎么样?”
“这个……怕是会有乱子,只是……”
张希孟摆手,打断了他,继续问道:“那接下来呢?韩宋和小明王又会怎么样?”
田丰顿了顿,无奈道:“察罕帖木儿大军压境,四面围攻开封。小明王陛下全指着山东援军,如果山东兵马不至,怕,怕是会支持不住。”
张希孟再度点头,“这就是了,这么一来,不等于拱手将中原之地让给了察罕帖木儿?说到底,损失的都是抗元义军啊!”
田丰怔住了,这个道理是没错,可问题是你不是大明的丞相吗?
你担心韩宋的死活干什么?
这不是迂腐吗?
让刘福通和察罕帖木儿同归于尽,不是挺好的事情吗?
“田将军,你有心归附我们,这是好事情。但是在当下这个时机,我认为是不合适的。”
张希孟耐心道:“如今我们和刘福通是盟友,跟毛平章之间,更是通力合作,一起抗元……我以为在当下,察罕帖木儿携着击败北伐军的威风,大军南下,多达几十万人马,从太行到河南,从山东到关中,皆有元军。如果在这时候,放任他们拿下开封,吞并中原,甚至掌握山东。到时候再想北伐,就千难万难了。”
田丰越发错愕,他傻傻看着张希孟,道理是没错,可我带着好几万人马投靠,你竟然执意反对,你到底是大明的宰相,还是韩宋的臣子啊?
你的想法,我万难领会!
“田将军,我认为事情有主有次,当下抗元是主要的,我们和刘福通的分歧是次要的。当下最需要搁置争议,将心力放在对付元军之上。我们已经出兵南阳,随即还要给毛平章提供助力,又要北上抗元。”
张希孟道:“田将军有心归附,我们可以彼此派人,互相交往。让贵军了解我们大明的主张,知道我们的一些策略。先交朋友,然后才能成为一家人。到了那时候,田将军再归附大明,也会方便许多。”
田丰大吃一惊,“张相,你的意思是,要派人到在下这边?这,这怕是会打草惊蛇吧?”
张希孟笑着摇头,“这个请你放心,我们肯定会安排妥当,绝对不会轻易暴露身份。对于你的安全,我们也会全力保障。如果确实有安全之虞,这边肯定会有人保护你的,这点请你放心!”
田丰更加诧异,下意识道:“张相,莫非在刘丞相身边,有人?”
张希孟自信微笑,“我没法告诉你具体的事情。但我可以肯定地说,我们大明并不是那种靠着高官厚禄,金钱美女收买人的山贼土匪,衰朽王朝。我们有自己的想法,有自己的主张。对待大局上,我们主张驱逐胡虏,恢复中华。在经济民生上,我们主张均田均赋,四民一致。在选才用人上,我们是量才录用,在我们的朝堂上,甚至还有不少女官。”
“当然了,我们最看重的还是一个人的想法,理念,关键是要认同我们的主张……这也是我希望派人过去,或者你也可以派人过来,我们彼此交心,这是最好不过的。”
田丰听到这里,心中微微一动,神色依旧谦恭,姿态更加老实,可言语之中,热情却是少了那么一丢丢儿……
“张相,在下部下皆是一群没读过什么书的混球,只怕不懂什么高深的道理啊!”
张希孟一笑,“用不着多高深的,我们就是讲老百姓的生存道理,他们没读书,可以学。我们军中就有很多先生,从识字开始,实不相瞒,眼下军中识字的人超过十万,这些将士可是大明的一笔宝贵财富啊!”
“士兵认字,懂了道理,知道为什么而战,勇气百倍,所向披靡,这也是我们横扫南方的法宝,田将军,世上无难事,只要你有心,全都不会成为障碍。”
张希孟盯着田丰,宛如一个和善的师长。
可田丰越发觉得不自在,他偷眼看看张希孟,想了想才道:“张相,既然需要双方了解,能不能让我回去和下面人商议一番,再做出决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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