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阳小戎
关于那人的情书,在外面时还很急切的她,如今回到闺房后却又不急不缓了起来。
她一直有一种宝贵的经验——过程比结果更有滋味,让人回味无穷,这种仔细品尝甜蜜滋味的过程,让她甘之若饴。
就这么细细品味了某种感觉好一会儿后,赵灵妃才身姿一动,慢悠悠的踱步来到了梳妆台旁的衣柜前。
这是女子闺房中最私密的地方之一。
赵灵妃打开衣柜,微红着脸,悄悄翻开那些喜欢的衣裳与私密的亵衣,在里面找寻着什么
在这私密之处的私密一角,藏着这朵太清府被不知多少男子寤寐思慕的遗世青莲最珍惜的私密物品。
不一会,赵灵妃眯着眼,将衣柜内一堆叠放整齐的嫁衣移到一旁,取出了隐藏在下方的一只锦绣木盒。
绣盒厚实,通体黑漆,被一根红色缎带绕了一圈绑着,系了一个好看的蝴蝶结。
她小心翼翼的抱着绣盒,在梳妆台前蹲下,卷缩的娇躯侧靠着梳妆台。
赵灵妃将绣盒放在膝盖上,探手将红缎带的某一头轻轻一扯。
绣盒被打开。
在外人面前一直给人高傲自强印象的她,此时就像一个悄悄躲在一个角落,欢喜的数着家当的小猫咪。
此时的屋内,十分安静。
缩着身子蹲在地上的赵灵妃,不知从何时起,螓首渐渐低垂,埋进了膝间。
绣盒是搁在她膝盖上的。
赵灵妃巴掌大的鹅蛋脸与绣盒的侧面平行,小小的琼鼻点触着盒面,一双秋水长眸此刻正闪烁着微光,慢慢越过盒口的边沿,目光偷偷溜进了盒内,悄悄打量起来。
里面有一封深红色的贴子,那是她与赵戎的婚书。
有一小缕被红绳绑着的黑发,这本是要在新婚之夜与赵戎剪下的乌发结在一起的,只是目前为止,这根红绳绑着的仍旧全是她的青丝。
此生还无人与她结过发。
盒内一角,还有一方叠放整齐的白色绣帕,上面有两只肥,嗯,两只鸳鸯,她一直觉得绣的很好看,但是某个人却持完全相反的观点,可这也是她这些年来绣的最好看的一方手帕了,于是当初便被她一路贴身带进了婚房,并趁那人不在之时,红着脸垫在了火红的合欢被下。
只是这方家乡俗称的白喜帕,依旧洁白,没有染上一丝一毫婚床的色彩。
当初是如何带去的,之后也是如何带了回来。
其实这盒子里有什么东西,她早就无比熟悉了,但自从那夜他夺走了她精心养了五年的玉并离去后,赵灵妃就很少打开它了,即使不知为何忍不住打开,也是像现在这般小心翼翼。
只是,如今赵戎已经归来寻她,对于这只曾一次次以为不会再打开的绣盒,她虽还是这副“胆小”的可怜兮兮模样,一时半会儿很难改回来,但是盒口边沿上露出的那双眼睛,还是不自禁的笑眯了起来。
此时的赵灵妃像一只馋嘴偷吃的小猫儿。
在品味着回忆。
加入了“他”这种调料的回忆。
不再是从前那种没“他”的涩味。
赵灵妃的目光将盒内的诸多物品一一“抚”过,偶尔在一些特殊的东西上停留。
比如那方白喜帕,当时竟被赵戎拿去擦过嘴。
这,这东西如何能擦嘴呀,羞……羞死人了……
女子银牙暗咬,轻啐一口,可眼眸又溢出些柔柔弱弱的羞意,如暖暖的春水。
盒内的物件。
它们除了少数是柳姨和芊儿的东西外,其余全部的,全部的,都与他有关啊。
赵灵妃眼眸温柔。
不知过了多久。
她恍恍回过神来。
伸手,探入绣盒中,轻轻取出了一封保存完好的信件。
这是此生,赵戎寄给赵灵妃的第一封信。
当初的她也是如现在这般欢喜。
这封信上只有寥寥一行字。
“陌上花开,君可徐徐归矣。”
于是。
当时的她便迫不及待的带着织好的嫁衣与养好的墨玉回去嫁人了……
赵灵妃将绣盒收好,起身,带着这第一封情书——她固执认为的第一封情书——来到了书桌前。
赵灵妃又取出那七只锦盒,将其一一打开,仔细翻找起来。
不一会儿。
某只锦盒内,在一封封各异信件间滑动的素手忽停。
指尖停留在了一封白色的简素信封之上。
这封信并不起眼,一点也不。
但是,这上面的字迹……虽然不久前她才新见过,但是早已经刻入了脑海。
赵灵妃深呼吸一口气,将信封轻轻捻起,揭开了封蜡,抽出了其中折叠的信纸。
这是他的第二封情书。
它是情书,这一回,是你亲口说的。
不许耍赖。
赵灵妃缓缓展开信纸,娥首低垂,目光一触,喃喃:“上邪?”
她凝神轻念:
“上邪,我欲与君相知,长命无绝衰……山无陵,江水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乃敢……与君绝!”
第一百六十九章 情书
一间春闺之中。
有伊人静立读信。
她身前的书桌上,七只锦盒内,皆是满满的情书,有些信封色彩鲜艳、有些又流光溢彩,一看就是不俗的仙家纸张。
可是这些,全都被随手摆在了一旁,被女子不经意的无视了。
在她的眼中,她只有两封情书而已。
如今,一封正在眼下。
“乃敢与君绝……乃敢与君绝……乃敢……”
一双秋水长眸像蕴着一池春水,眼光潋艳,倒映出信笺上那一列列楷书。
赵戎的字迹雄劲挺拔,气势庄严。
就像这一句句诗词一样,决然,庄重,宛若矢志不渝的誓言,一生一世不再改变,直到海枯石烂,天荒地老,他庄严起誓。
戎儿哥,是要……与青君山盟海誓吗……
赵灵妃长睫微颤颤,两眸清炯炯,怔怔凝视着这张普通却又不普通的信笺。
普通是因为信笺只是凡俗纸张,精致一些罢了,而不普通,是因为……信笺上奇瑞显现,一个个端庄的楷书熠熠生辉,神异不凡。
“上邪……上邪……”
她粉唇颤动,微微开合,无声的喃喃。
正在这时。
信笺上异象横生。
清风吹满了赵灵妃的袖子,两只捏着信笺的素手,袖袍被风撑大,露出两截雪白的藕臂,愈发显得纤细修长。
而这不知从何处吹来的清风,迎面而过,也将她的宽松白衣吹的紧紧贴合身形。
伊人娇躯婀娜,身段起伏有致。
只是这赵戎若是在场定会让他挪不开眼的刹那风情,下一秒便没有了。
赵灵妃在感受到灵气正向她涌来后,瞬间回过神来,素手一翻,将信笺折起,轻轻松了口气,随后低头瞧着手心上的情书。
她浅浅一笑,眉眼溢着欢喜,爱不释手。
戎儿哥送给她的这首情诗,是落花品无我之境的诗词。
可以帮助扶摇境瓶颈修士感悟破镜,而对浩然境及其之后的修士也有效,可以瞬间补充灵气,增近一些修为。
并且无我之境的诗词,可以反复使用,被感悟一次后,可再缓缓吸收灵气恢复。
刚刚赵灵妃便是因为心神太过投入,无可避免的与这首《上邪》相互感应,使其灵气涌向她的体内。
赵灵妃只需要略微引导,便能吸收,虽然她已经是浩然境修士,并且位于浩然境瓶颈,但是这份灵气修为也可以让那宛若山岳般的瓶颈松动一些。
然而。
她不愿。
一点也不愿。
赵灵妃虽然心中很惊讶戎儿哥竟然能做出入品诗词,但是之前就已经知道过他为芊儿写过一首生辰词,也入品了,同样是落花品,但是没有她这次的好,这次给她的是无我之境。
赵灵妃知道,对于儒生来说,除了那种天生便有诗才的读书种子,大多数儒生能写出入品诗,都是极不容易的,需要天时地利与人和,特别是后者,非常重要。
因此在她想来,戎儿哥定是因为她与芊儿的缘故,才苦思冥想的有感而发做出的入品诗。
嗯,戎儿哥小时候经常为一首诗词的工整韵律琢磨个两三天,吃饭也想,和她一起玩时也想,小白叔说他是榆木脑袋,但是我觉得他真的很认真很努力,戎儿哥就是这样的男子,别人哪里知道他的好……
他一路北上寻她的过程,也不知道写了多少首给她的情诗,才得到了这一首让她心神震撼的落花品。
良人情重如此。
赵灵妃哪里愿意吸纳它的半点灵气啊。
她一点都舍不得,这熠熠生辉的雄伟楷书多好看,若是汲取了灵气,便没有了这般光彩了。
即使无我之境诗词能缓缓恢复,但是谁知道要多久,赵灵妃一刻也不愿去等。
戎儿哥写的时候是什么样儿,那就保持成什么样儿。
不能动的……
女子固执的想。
而若是赵戎此时在她身旁,并知道这个傻瓜心中念头,定会随手卷起书卷,轻敲她的小脑门,而若是舍不得敲这笨娘子,那也会探手去捏她的鼻子,手左右轻摇着,看着她晃动的小脸,与上翻仰视他的盈盈眼眸,笑骂一声小傻瓜。
某一刻。
赵灵妃眼角一弯,又有些小得意。
芊儿那丫头虽然嘴上口口声声的说那首生辰词是戎儿哥写给她的,毕竟那天并不是芊儿的生辰,是她的生辰。
但是生辰词却是戎儿哥有意识的写给芊儿的。
芊儿之后也是找着借口,说什么帮她保管诗词,便喜滋滋的把生辰词的原稿拿走了,后来她偶尔要来看几次,芊儿都一副忧心仲仲的小模样,变着法的提醒,似乎是生怕她昧了去一样,不还了。
而现在,手上的这首情诗,比那首生辰词还要好些,是落花无我之境。
赵灵妃性子澹泊冷清,一般并不会去争这诗词入不入品,是个什么境,但是,在某些时候某些方面又会很在意,比如现在。
因为她在意的是背后的那份心意。
芊儿……你要……在后面的……不准跑小姐前面……
闺名青君的女子斜坐在书桌前,心思千回百绕,婉转多情。
一根木簪插在云鬓间,挽起了三千情丝,为君盘发,露出了弧线美好的鹅蛋脸,与白天鹅般的雪白颈脖,眉眼盈盈,清清爽爽。
她此时正螓首歪着,一只玉手支着下巴,眸光清亮的端详着桌面上的两封情书。
赵灵妃悄悄伸手,忍不住去翻开了那首《上邪》,眯眼瞧了几下,便轻轻合上,害怕再看下去,会心生感应,让它灵气流失。
不一会。
那只素手再次探出,像个偷鸡的小狐狸般,指尖钻入纸缝,小心的翻起一角,于是再次露出了赵戎端正的楷字。
她咬着唇注视了一会,便轻轻点头,重新合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