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阳小戎
赵戎见状转过头,往身后街道看了看,但也没瞧出什么异常,便困惑的看向身旁同伴。
柳三变回过头来,面色古怪的看了赵戎一眼,想想,还是没说什么。
之后,二人找了一家看起来档次不低的酒楼,点了一桌酒菜,这次是赵戎抢着要请客,瞥了眼菜谱,大概要花两枚下品灵石,这还只是点了菜谱的前两页。
赵戎有些小惊讶,山上吃饭这么贵?
其实修士在扶摇境后已经辟谷了,但是还是有很多山上人保持吃饭的习惯,之前赵戎所在的渡船也是提供一天三餐的。
除了因为有些山上仙家食材颇为玄妙,制作出的佳肴可以裨益修士修行外;还因为大道漫长,在修士诸多凡人欲望开始寡淡的情况下,口舌之欲是难得的几个能长久维持下来的感官。
这也给漫漫修真路增添了一丝烟火气。
什么?你说山上修行不是应该摒弃烟火,追求仙气吗?这种说法太过片面,它是属于崇尚道家的那一类修士,甚至更极端一些的太上忘情的修行之道也只是山上一小部分人的大道。
大道万千,席卷玄黄修真界的百家之争更是给了初入修行的山上修士更多的选择。
山上山下虽有界限,但二者却牵扯极多。
你可以做一个墨家游侠行侠仗义;可以当个意气儒生积极入世;可以加入纵横家,合纵连横,游戏凡间诸国;可以归隐灵山福地,成为清净无为的道家,出世修仙;也可以和很多山上人一样,冷眼旁观百家诸子,只遵循自己本心修道,随心所欲做出取舍。
大道不该如此之小。
赵戎用茶水漱了漱嘴,尝了口貌美侍女端上来的仙家美食,感觉也没比靖南公爵府的厨子做的菜好到哪里去,而且油水还少了些。
他看了眼桌上的菜,很好,两枚灵石没了,这是一顿饭。
不过,来这吃饭也不枉此行,至少打听清楚了安陵国到底发生了何种变故,竟然使得司寇府如此严肃,封锁周围数国之地。
酒楼内,茶余饭后,众多客人讨论的热火朝天。
“那安陵国葵巷郡赵氏,不仅在多国庙堂上世代皆有子弟为公卿,并且安陵国内那座仙家渡口衣冠城,有一半地产都是他们的。但如此望族,却一夜之间被大妖血洗,全族上下一个不剩,血流成河。”
“嘶,真狠啦,我听说那只作案大妖好像有摘星境修为,真的假的,从哪冒出来的?”
“呵,我看不止,像金丹境修士,赵府又不是没有,但还是毫无反击之力,被那畜牲灭族,我估摸着,应该有化神。”
“化神!”
“话说,我记得前些年望阙西南部也有一起灭门,好像也是姓赵,不过那次听人说好像是仇家寻仇,怎么那次司寇府没管,这次却如此兴师动众?”
“前几年安陵国赵氏有个小子被送进了剑阁修行,你忘了?听说他在里面混得不错,而且这次听说他正好回来……”
“哦,我记起来了,你是说那……”
赵戎竖起耳朵听着旁边一桌人的“小声”讨论,心底大概勾勒出事情的原委,叹息一口,为自己这远房亲戚一家默哀了一会。
不多时,旁边那一桌人话锋一转,又变了一个话题,说起不久前,某座渡船上,有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二愣子书生,血气方刚,上演了一出英雄救美的戏码,在司寇府那位阎王爷手下救了一只千娇百媚的小狐妖,后来小狐妖见恩公相貌平平无奇,只匆匆留下一句“妾身下辈子定会做牛做马报答公子”就跑了,最后留那书生一人在原地黯然神伤。
赵戎闻言差点把嘴里的饭喷出来,这都传成了什么东西?那个二愣子和血气方刚暂且不提,“恩公相貌平平无奇”是什么鬼?本公子哪里相貌平平无奇了!
好吧,有一点,但是本公子气质不俗……吧?
赵戎嘴角抽搐的听着旁边那桌人的哄笑声,摇了摇头,尴尬但不留痕迹地瞥了眼柳三变,见他面色如常的吃着菜,仿佛什么都没听到,心里松了口气,也不以为意起来。
但正在这时。
突然走来一个娇媚侍女,手里端着一瓶光看瓶身就感觉价格不菲的美酒,搁在了赵戎手旁,缓缓施了一福,软声道:
“那儿有一位贵客赠送了公子一瓶醉剑仙,托奴婢送来,望公子勿要推辞。”
赵戎二人循着侍女示意的方向望去,是不远处角落里,一个独自闷头豪饮的须髯汉子。
赵戎仔细看了看,有些印象,早晨在渡船上,自己救“苏大黄”时,他好像就在周围的人群中,当时手里似乎是提着一只酒葫芦在饮酒,所以自己对他印象稍微深刻些。
须髯汉子见赵戎与柳三变看来,咧嘴一笑,举起酒壶。
赵戎不禁莞尔,看了眼那壶之前他在菜谱上见过标价极高的醉剑仙。
此时,柳三变已经微笑着提起了它,给自己和赵戎满上。
三人举杯。
无言痛饮。
人生乐在相知心,
相逢有酒且教斟。
第二十八章 少主
当赵千秋赶回那处化神境妖蛟殒命的城池时,忆千雁已经抵达了。
赵千秋眼神略过站在大司寇一旁的忆千雁。
“师叔。”
之前一直笑眯眯和忆千雁说话的黑脸老人,闻言转过头来,瞪了眼自己不开窍的师侄,偏头用下巴点了点一旁的女子剑修。
赵千秋面色无奈。
忆千雁有些羞恼,刚刚她到的早,大司寇一直在和她拉家常,其实若只是闲聊还好,但他总是左一个“我家千秋”,右一个“我这师侄”,三句不离赵千秋,让她很难接话。
“忆千雁师妹。”
“赵千秋师兄。”
忆千雁拱手回礼,大司寇在剑阁内一向平易近人,愿意提携晚辈,什么都好,但就是喜欢乱牵红线,帮晚辈找对象,她和赵千秋本来是关系不错的同门,见面都会打个招呼聊几句,但自从被大司寇点了鸳鸯谱后,私下见面都尴尬的装作路人了。
估计这次喊她来帮忙,也是有着让她和赵千秋多相处的心思。
大司寇左右瞧了瞧两个晚辈,点了点头,越看越满意,名字都带千字,并且年岁相仿,修为相近,只觉得自己又是做了一桩大善之事。
自己这一把老骨头,真是为了剑阁的下一代操碎了心啦。
“师叔不是说那畜生的同伙在山水窟吗,为何又唤我回来?”
赵千秋二人都没去问那只妖蛟的元婴到底如何了,因为他们知道,只要落到大司寇手里,绝无跑掉的可能,只会是被那柄意马玩弄于五掌之间。
“它的妖丹被下了禁制,刚刚企图自爆。”
大司寇乐呵道,声音和蔼,脸上依旧挂着笑容,但说出来话却让赵千秋二人面色一禀。
“山水窟那边估计是处陷阱,你就别去了,老夫去瞧瞧。你和千雁去通知府内弟子,把止水国封锁住,除了那几条狡猾的泥鳅外,还有一些跑不掉的小鱼,都给老夫捉住。”
“遵旨。”
“遵旨。”
“师叔,千秋……”赵千秋话到一半,看了眼忆千雁。
后者挑了挑眉,与大司寇告辞一声,便先行一步。
忆千雁也没太在意被人当作外人,这次她来只是顺手帮个忙而已,况且具她目前所见所听,这次事件背后很可能涉及到了第七境修士,自己还是别牵扯太深为妙。
第七境与第六境虽然只有一境之遥,但二者之间的差距,只有感受过这条天堑鸿沟的人才能真正体会到,比如她。
而能在不知不觉的情况下,给第六境妖修的元婴下禁制,呵,哪里是普通第七境能做到的?
况且这次事件还涉及到了赵氏……十几年前昆都发生的那件事情传来,她简直不敢相信,屹立玄黄界七万年的扶摇选帝侯府,就这样……倒了?
忆千雁御剑离去,心思微沉。
原地只剩下了赵千秋与大司寇。
其实,此刻在这二人身边的还有很多人,因为他们正站在人群川流不息的街道上,但是,每一个经过的人目光都“无视”了他们。
二人仿若大江大河之中的两块礁石,水流包围,鱼儿绕过。
因为有一只意马正欢跃的穿梭在这条湍流之中。
赵千秋看着眼前这位一直照拂着他的师叔。
师叔本名陈之一。
当年师父离世,他赵千秋还是少年,怀满腔热血独自仗剑去往昆都杀妖,那时的师叔就已经是名满昆都的剑仙之一了,效命于选帝侯府。
他在师叔的照看下,一次次死里逃生,最终也没有辜负师叔的期望,一路杀妖磨剑,破境不断,成为了昆都剑修中最出色的那一批青年之一,唯一的遗憾是没有在昆都踏入剑修第七境,能够与师叔并肩。
那场大变故之后,师叔黯然离开昆都。
师叔以其杀妖之功,本能直接返回太阿剑阁正宗,站在人族太宗最顶端的几个位置上,再不济也可以去往南逍遥洲,可他却选择了来到这小小的望阙洲,做了一个比下宗宗主都矮一截的司寇府大司寇。
赵千秋不懂师叔的选择,但他还是一路追随。
而如今那只该死的畜牲竟然杀了师叔的关门弟子!
他很清楚,师叔或许是因为曾是扶摇候府旧人的缘故,极其青睐赵氏子弟,那个安陵国赵氏少年,也就是他的师弟,师叔十分看重,一直当做衣钵传人在身旁言传身教,为其传道。
师叔虽然到目前为止都还是面带笑容,风轻云淡,甚至还有心情为他操心姻缘之事,但那是因为师叔有意马!可以斩去心念,不去想它,但是谁知道师叔心底究竟有多难受?
赵千秋心湖戾气翻涌,脸上剑纹明暗交替。
“制怒。”陈之一脸上笑容褪去,沉声道。
赵千秋深吸一口气,配合剑纹,压住了这股子戾气,这是在昆都杀妖,长时间被妖荒之门后的气息污染,所留下的后遗症,不过有剑纹在,问题倒也不是很严重。
“师叔,是不是门后那些家伙干的?”
“它们怎么有胆子跑到这儿来!找死吗?”
这也是赵千秋最疑惑的地方,它们从门后来到这儿,代价太大了,并且很可能有来无回,虽然它们极度痛恨扶摇赵氏,但若仅仅只是为了消灭几支赵氏旁系,那也太不值得,除非……
除非有滔天的利益驱使着他们。
是某个人还是某个物?
这又与望阙洲的赵氏旁系有何关联?
陈之一深深看了眼赵千秋,没有解答他的疑惑,只是叮嘱了他几句,便让他离去。
剑光一闪,原地便只剩下陈之一。
人海之中,孤立一人。
老人转头向北望去。
他有很多事没有告诉赵千秋。
比如这次他那关门弟子的回乡探亲,是他的亲自安排。
比如不久前,他在那只化神妖蛟心湖中所看到的画面。
那人虽然面容模糊,但却传来了一声轻笑。
或许在妖蛟的记忆里,当时那人只是随意一笑。
但是老人知道,这声笑就是留给他陈之一的。
讥讽,轻蔑。
那人知道他会看到,他也认出了面容模糊的那人,只是不知它现在是以何种面貌示人。
双方都是曾经的“故人”。
一个门内,一个门外。
老人心里泛起了无数画面。
有当年他在昆都追随老侯爷时的递剑杀妖。
有这些年来的一次次精心谋划。
有他那弟子在得知宿命后的决然表情。
下一秒便被意马尽数斩去。
只留下一个念头。
白先生所料不错,它们还在寻找少主。
第二十九章 姑娘请自重
赵戎这是第二十一次回头。
之所以记这么清楚。
是因为身后那跟屁虫每次都有新花样。
要么是吓得背过身去,往回装摸做样走几步,悄悄回头,又吓得一跳。
要么是急忙侧身,抓起路边小摊上的一只轻罗小扇拼命扇风,惹得旁边的摊主目光怪异。
要么是仓促刹车,一个踉跄差点扑倒,慌忙恢复平衡站在大街中央仰头一百八十度角望天,引得那附近之人全都驻足抬头满脸好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