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阳小戎
而之后经历的那场持续大半年的斗争,在一场举国瞩目的儒道之辩后,彻底盖棺论定。
曾经做了终南国数千年太上皇的冲虚观,轰然倒台。
太白山的大火烧了三天三夜,都未烧尽那些残观。
兰溪林氏的位新家主,上台掌舵,辅佐国君治理终南。
而之前备受国师势力阻碍的终南新政改革,也在稳步推行之中。
只是这些对于不少国人们来说,即近,又远。
如今又到一年的初春。
去年的风波与腥风血雨,似乎已经被冬日的大雪掩埋,洗涤。
不过,当初那个路过终南、如天降贵人般帮助兰溪林氏参加儒道之辩,赢下了意义超乎寻常的第三场辩论的有匪君子。
依旧被终南国人们津津乐道,时常想起,谈论。
林文若上台掌舵后,虽然很多旧事旧怨没有追究。
但是新仇新恨,却是惩罚的很快,手段雷霆万钧,毫不留情。
因此,虽然他并没有堵塞朝内朝外的言路,或是收紧国人的舆论尺度。
但是大多数国人们还是不敢去谈一些可能会触线的事情。
新势力上台改革必定伴随着冲突和矛盾,而那位新步入朝堂的宰相林相公,似乎又是个冷血果断的性格
而国人们又喜爱议论清谈。
于是乎,去年之事,众人们最热议的地方,便都不约而同的落在了那位匆匆路过终南国、只留下背影的赵公子身上。
并且,这也是被林文若所默许,且无事的。
恭送这位赵公子的名为‘终南有何’的歌谣。
依旧被热情洋溢、爱慕才子的终南女子们传唱。
此时只要是时常去洛京郊外之人,几乎对这首山谣耳熟能详,都能常来几句。
当初的那场儒道之辩。
就在热爱清谈辩论的十万终南国人,与隐士名士们眼前上演。
第三场清谈,这个佩玉将将的赵公子,与一位道家君子的‘有为无为’之辩。
被如今的国人们,普遍公认为是终南国近百年以来,最精彩玄妙的一场清谈。
之后,那位公子走后的一段时日里,这场清谈的手抄本,在洛京城内,传的是热火朝天,国人名士们争先传写。
那位兰溪林氏的年轻家主林文若,笑言了句子瑜兄让洛京为之纸贵。
传出后,甚至被造了个‘洛京纸贵’的词来。
引为一桩雅事,在周边数国内的文坛盛传。
对于亲眼目睹、亲身经历这些盛事的洛京国人而言,能向后来人说道的,那可就更多了。
那一日,洛京万人空巷、掷果盈车,终南女子们争相投掷香囊的景象。
还有之后,离别之时,国君与国人们夹道相送。
十里长亭,柳条折尽的盛况。
这些盛事的残景,依旧留驻心间。
今日,烟花遍布洛京城。
又是一年春色到。
按照以往惯例,终南国君在东郊再次举行一场春日祭祀。
只是却缺了那位宰执一国的颀长儒生的身影。
去年正是他,以小小御史的身份,站在台上。
对当朝国师、他的岳父,骤然发难。
洛京城到兰溪的官道上,也少了去年今日的十里红妆。
今日无人婚嫁……
现在的太白山,依旧保留有香火。
那日那场烧了数日的大火,让太白山上的冲虚观,与它的千年历史一起,付之一炬。
只是后来,兰溪林氏并没有将所有的道观道人赶尽杀绝。
也没有全部遣散。
而是安排了几处特定的地方,维持道观香火,将道士们迁徙此处,聚集。
一切如故,只是取消了特权,也取消了冲虚观的名号。
就和周边其他国度的道观道士待遇一样。
如今的太白山就是如此,有新的道观,与新道士。
旧地新人。
此时此刻。
太白山后山的一处偏僻小路上,有一位颀长儒生的身影出现。
这正是那日赵戎为了取炉,上山探查的小路。
颀长儒生一身白衣,走在青石的台阶上,缓步等山。
他两手空空,孑然一身。
不多时。
又是太白山后山的那一片桂花林。
林文若再次步入。
他表情平静,轻车熟路的径直来到了,一株系有红绳的特殊桂花树前。
冬日刚过,桂树的枝干大都是光秃秃的。
不过此时,这株系着红绳的桂树上,枝干正有嫩芽出芽,新叶长出。
林文若盯着嫩芽,微微出神,安静不语。
某一刻,他身上揉了揉脸,转过身去,眺望了眼天边北归的大雁。
林文若抬手,伸入袖中,准备取出某物。
只是突然,他动作一顿,转头看向桂林入口处。
很快,一阵稚嫩的交谈声传来。
“许卿,你怎么走的这么慢,快些啊,这个青石又不高,怕什么,像我一样跳下来。亏你还是男子,呸,书呆子。”
“玉娘,你等等,等等,我还是稳健些为好,不然又要把衣裳划破了。”
不多时,有两个孩童蹦跳着,进入了桂林之内。
远处林间,红绳桂树下,林文若默默的看着。
只见这两个孩童是一男一女。
看起来,都是约莫八九岁的模样。
男孩子穿着合身的小小文服,一幅洛京城内殷实的书香人家子弟的打扮,
女孩子,则是穿着一身被洗的发白、朴素但干净的道姑道袍,是一个小道姑。
出现在此处,不用想也知道,她应当是太白山上新道观内出家的道姑。
此刻这个似乎名叫玉娘的小道姑,斜了眼身旁名叫许卿的小书生。
“你怎么这么久才来找我。”
许卿苦着脸,“家中这段时间忙,爹娘一直不上山烧香,我怎么找你啊。”
玉娘回头看了眼山顶重建的道观,撇嘴道:
“你就不能自己来吗?说好的一起正月看烟花的,我都背着执事道人,偷偷存了一支烟花给你,哼,一直不来,断啦,没了。”
许卿挠了挠头,“学堂的父夫子说,男女授受不亲,要保持礼节,我如何能一个人来找你?”
远处,某个颀长儒生看见这一幕,刚要抬起的脚步顿了顿,安静不语的旁观。
玉娘身手折了一根树枝,随手打着地面的尘土,不去看这个呆头呆脑胆子又小的许卿。
“哦,授受不亲,那你还屁颠颠的跟着我来这里干嘛?”
许卿憋红了脸,“我,我……”
他躲开眼前这个第一次进道观时认识的同龄小道姑的狭促目光。
左顾右盼了一下,转移话题道:
“对了,玉娘,这是哪里?要不我们还是回道观吧,爹娘万一发现我不见了……”
玉娘打断道:
“你爹娘烧香给你祈福,要弄很久呢,道观的流程我知道的,咱们玩一会儿,时间到了,我准时带你回去,别怕。”
她丢掉树枝,拍了拍手,一切都在掌握中的娇横模样。
“哦。”
许卿这才放心下来,左右看了看这处偏僻的桂花林。
玉娘见状又解释道:
“这处后山的桂花林,我也来的少,一般没有外人。嗯,咱们今天来探险一下,放心,没别人的……”
只是下一秒。
她话语一顿。
因为说话间,其新奇四望的眼神,瞅见了不远处林间的一个默立男子的身影。
不多时,名叫许卿的小男孩也同样看见了。
这两位小孩童对视一眼,随后脚步一齐停住。
林文若见状,眼皮微抬,回过神来。
他抿唇,迅即抬脚,径直朝前走去。
很快,林文若便来到了这对似乎是烧香时结识的一对玩伴身前不远处。
脚步不停。
他们即将交错之时。
玉娘上前一步,挡在了许卿的前面,鼓起勇气,朝林文若道:
“你,你是谁?怎么私自闯入我们道观后山?”
面对这个高大的陌生男子,她表情凶凶的,只是却眼神不时的偏开,躲闪。
小道姑有些外强中干的露怯,预示着她并不像看上这么胆大蛮横。
林文若目光在这个小道姑的脸上停留。
他表情有些怔神。
只是旋即,听到她的话语后。
林文若敛目低头,没有言语,脚步不停的径直经过他们,朝入口离去。
许卿和玉娘,二人看见这陌生男子一言不发的离开。
对视一眼,微微松了口气。
很快,见林文若似乎是走远了。
两个青梅竹马的玩伴便又继续探索起了这处桂林。
林文若笔直向前,没有回头。
他走着走着,身后,那小书生和小道姑的话语声依稀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