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阳小戎
赵戎当然是捣蒜似的点头。
不过后来尝到甜头后……还是贪了啊。
就在某人盯着五指忏悔之时,赵灵妃突然伸手,将赵戎刚刚作案的右手轻抓,牵到了她的身前。
赵灵妃垂下螓首,两只纤长白嫩的柔荑素手,软若无骨,将赵戎的右手捧着,轻轻抚摸。
她垂下眼帘,咬唇瞧着他没轻没重的修长手掌,指肚揉着其掌心的老茧。
这个秋眸女子安静了会儿。
忽道:
“戎儿哥,白天那堂课,我……我不知道那些话是你说的,没想到原来陶先生嘴里的‘赵道友’就是夫君你。”
赵灵妃清脆婉转的嗓音顿了顿,她抬头看了赵戎一眼,见他沉默倾听,忍不住解释道:
“我……我当时真的不知道的,所以……之后说了‘无法说服’之类的话。戎儿哥,你,你不要介怀。”
赵灵妃与赵戎四目以对。
赵戎轻轻点头,“哦,原来你是说这事啊。”
他又缓缓摇头,凝视她道:
“其实,我没有不高兴,正相反,青君,我很开心,你能摇头说不,对于不理解的道理与事物,秉持赤子之心追问,搞清楚脉络。”
“而不是像今日你其他那些同门一样,被陶道友的……嗯,被我的那些似乎听起来很厉害高深的言论唬住。”
“特别是,它还是由道家君子之口说出的,让人望而生畏,奉为圭臬。”
赵灵妃微怔,凝视着夫君脸上灿烂真诚的笑意。
一旁抱着戎儿哥左臂小芊儿,同样愣愣,大眼睛一眨一眨,歪头看着她戎儿哥的侧脸,与明亮炯炯的眸子。
赵灵妃两只手掌小心的覆盖着他右手的手心手背,动作温柔呵护在胸脯前。
她唇角噙笑,软声道:“戎儿哥……真的是这么觉得。”
“嗯。”赵戎轻眯眼眸,正视远方,“上士闻道,勤而行之;中士闻道,若存若亡;下士闻道,大笑之。不笑不足以为道。”
“这世上人,大多是中士,在道与非道之间徘徊,在接触到大道以后,或是热血沸腾,或是将信将疑。”
“而这类人,也容易与知行合一的上士混淆,特别是他们自己都是这么自认为是上士的。”
赵戎转头,看着凝神思索的赵灵妃,忽笑:
“但是他们真的和闻道便笃行的上士一样吗?”
他自顾自摇了摇头。
“不,这些中士连大道都没有彻底弄懂,就坚信不疑了,随后便用一知半解的道理、语句‘传道’他人,并振振有词。这种半懂却自以为得道之人,比对大道不屑一顾大笑之的下士,还要可悲。”
赵芊儿呢喃:“朝闻道夕死可矣的上士,闻一善言心便喜、见一利欲心便乱的中士,傲慢无知嘲笑大道的下士……”
小丫头忍不住道:“戎儿哥,你属于一类呀。”
赵戎突然笑容灿烂,无忌道:“你戎儿哥我不才,是上上士,我不闻道,道来闻我。”
赵芊儿与赵灵妃视一眼,皆忍俊不禁。
“臭屁。”小丫头白了戎儿哥一眼,不过一颗芳心却是喜滋滋的,两根细胳膊抱着他左臂,开心的摆着。
犹记得,小时侯的戎儿哥,也是这么的自信张扬,把她们唬的一愣一愣的。
那时候呀,她和小姐都觉得,戎儿哥是上天下地,无所不能的。
而且在她们眼里,也确实是如此。
戎儿哥总是能带来新奇的事物,做一些让她和小姐想不到的大胆事情,还是带着她们一起。
他怎么这么厉害呀!
会不会以后不带好哭的芊儿,与安静到没意思的小姐一起玩了?
一想到这,就担心的小脑壳疼,小芊儿问小姐,她也是蹙眉担忧。
不过,戎儿哥天不怕地不怕,却唯独被柳姨克制,秒怂的那种。
所以她和小姐顿时不怕了,掌握了秘密武器……只是一切美好的回忆,都经不起‘后来’二字,自从后来戎儿哥学儒后,一切都变了,不再自信。
不过,现在嘛,她们眼里的戎儿哥是怎样的。
赵芊儿觉得从小姐与戎儿哥说话的神态里就可以看出了……
此时此刻,赵戎话语刚落,赵灵妃微微仰首,目不转睛的凝视赵戎。
她眸光流转,倒映着他的笑脸,认真点头。
似乎是在默默肯定着一件她此生都会深信不疑的事情一样。
“戎儿哥,那我呢。”赵灵妃秋眸微合,笑语嫣然。她想跟上他。
“青君你?”赵戎转头,沉思一番,神色认真道:“你也不在上面三士之内。”
在娘子愈发期待的目光中,他点头,语气确定:“傻娘子,你肯定是下下士。闻道?啥也不懂,却也不‘大笑’,继续一根筋问道,傻啊真傻。”
赵灵妃:“……”
赵芊儿:“扑哧~”
赵灵妃瞪了小芊儿一眼,后者连忙闭嘴。
不与这臭小姐一般见识。
小丫头如是想道。
臭小姐,你除了是太清府此届天赋资质最高的剑修、逍遥府内众同门心中排名第一的仙子、整座太清府引以为傲的天之骄女,外加有一个绝世无双的贴身美丫鬟,和一个大猪蹄子夫君外,你还有些什么?
你啥也不是,臭小姐,哼。
赵灵妃眼里带些小委屈的看着又欺负她夫君,想把他的右手甩掉,却又依依不舍。
她清音清脆,自哀自怨,“是啊,我傻,这么傻的下下士的灵妃,怎么配得上,上上士的夫君你,我走……”
赵灵妃咬唇准备起身,不过下一秒,便被赵戎抱住,按回了原位。
“哎哎,青君,这不是开个玩笑的吗?有道是物极必反,这闻道一事也是如此。娘子这个‘下下士’,恰恰就是比上士还稀少珍贵的存在。”
赵戎一本正经的瞎掰。
“哦,是这样吗。”赵灵妃端详着他的眼睛,嘴角似笑非笑道。
赵戎用力点头,“是的是的,为夫一眼就看出来娘子非比寻常。”
“那么灵妃比之夫君的上上士,又如何?在上面,还是在下面?”
赵戎想也没想道:“娘子在上面。”
他顿了顿,咀嚼了下这句话,很快,眨了眨眼,又重复道:“嗯,娘子在夫君上面。”
赵灵妃总觉得赵戎的话不对劲,似乎意味深长,只是现在的她哪里懂着这个‘上面’的滋味妙处。
该不会又在欺负她不懂吧?
赵灵妃一双秋眸狐疑的瞅着赵戎。
后者信誓旦旦的说:“娘子就在我上面!说到做到。”
不多时,赵戎终于重新哄好了青君,他继续刚刚的话题。
“青君,你可知为何说白日里,竹林中大多是中士?举个例子。”
赵戎徐徐道:
“白日在竹林,陶道友提到道、德、仁、义、礼,说咱们儒家的礼,是乱之首也。都知道,道家是独独推崇‘道’,但是你们真以为,道家是真的厌恶否定后面的德、仁、义、礼吗?”
赵灵妃皱眉,“难道不是吗?”
“这儒道之争,哪里是你们表面上看见的这么简单?”赵戎摇了摇头。
“道家其实并不是否认后面几者,而是认为,道、德、仁、义、礼,每缺少前面的一环,就会开始强调后面的环节。”
“这是一个人心偏离‘道’越来越远的过程。是一个规范越来越严格的过程,是一个内心自觉自愿的要求越来越低,而外界的束缚越来越重的一个过程。”
“所以,陶道友说,讲礼之时,便是失道之日。”
赵戎轻轻叹息。
“若是天下有道,人人有道,那么还要折腾退而求其次的’德仁义礼‘干嘛?正是因为我们儒家开始折腾后面几者了,所以才说明已经没有‘道’了。”
言语间,他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一边继续说着,一边取出了葡萄等水果。
今日上午在西城买的,洗干净后收了起来,后来一直忘记取出来了。
正好现在吃。
见小芊儿看见葡萄后,眼睛一亮,赵戎笑了,主动给她与青君剥起了葡萄皮来,喂她们吃。
“前面的,是儒道二家山上‘道争’之中,道家的观点。”
赵戎垂目,手上忙着活计,话语不停:
“而在我们儒家看来,天下人品格不同,世道又在下滑,于是便将‘道’渐渐细分,如德、仁、义、礼。”
“不同的人,几乎都能被囊括其中,处在一个合适的位置。‘道’太高了,让人一下子难以企及,那就给人一个可以向上走的阶梯,嗯,你也可以想道家那样,反过来理解成是向下走的。而守礼,便是最低一层的台阶,是底线。”
赵戎将水晶似的葡萄递给了专注倾听的娘子,收回手后,又去给芊儿剥了一颗,递去。
他嘴里轻声道:“不管是儒家,还是道家,初心都是好的。比如道家的无为而治,这‘无为而无不为’,哪里是什么消极不作为,分明是最积极的有为。”
“只是二家初心一样,却观念不同。”
“道家的‘道’是平等的,众人平等持‘道’;而儒家却将‘道’分出了阶层等级,就像圣人、贤人、君子、士子,一层一层。”
赵戎垂首,专注剥着葡萄皮,嘴里一字一句:“此等观念之差,简直水火不容。这,便是儒道之争。”
赵灵妃咬唇,赵芊儿歪头,二女凝视着身畔这个语气平静的男子,专心倾听他讲着她们以前从来不懂的道理。
她们的眼里,此时的戎儿哥,似乎比天上的月亮还明亮瞩目。
赵灵妃与赵芊儿表情怔怔出神,眼底渐渐溢满了仰慕之色。
赵戎话语停住,休息了会儿。
这时,他又剥完了一个葡萄的皮,右手两指捻着,将它递到了正出神的娘子唇畔。
赵灵妃回过神来,见戎儿哥温柔喂她,赵灵妃朱唇微牵,笑容娇羞。
只是此时的她,嘴里还有葡萄籽,便准备别过头吐去。
赵戎突然体贴的伸出另一只手,手掌微曲,递到她身前,接住葡萄籽。
赵灵妃眉眼欢喜的点头,微微努嘴,螓首朝眼前那只手凑去。
下一秒,赵戎身子前倾,霎那间,噙住了她嘟起的朱唇。
“???”
赵灵妃点漆似的眸子一缩,俏脸唰的一下红到了颈根。
赵戎眨眼看着近在咫尺表情呆萌的赵灵妃。
与她鼻尖点着鼻尖,起初触感柔软微凉,旋即,便感觉整个世界都充斥着她温暖葡萄味的香风与鼻息。
他剥皮忙了这么久,终于吃到了‘葡萄’。
提问,一颗葡萄,要两个人吃到同样的味道,请问该怎么吃?
屋顶的空气顿时安静了下来。
也不知过多久,赵戎与赵灵妃唇齿分开。
赵戎咂巴了下葡萄的滋味,嗯,早上买葡萄时就发现这葡萄水嫩多汁,果然没错。
好吃的他把葡萄籽都吞下去了。
赵灵妃朱唇微开,通红着脸,眼神有些匪夷所思的看着连她嘴里葡萄籽都不放过的戎儿哥。
一旁的赵芊儿睁大了眼,还能这么玩?
赵戎满意的看了眼递去接葡萄籽的左手,嗯,以后就叫它青君诱捕器了。
他瞧见二女傻傻的神色,想了想,试探道:“再来一颗?”
赵灵妃:“!!!”
赵芊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