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阳小戎
“并且每隔不久就能冒出赵青衣现身的传闻,最近的一次,我记得是去年七月,南逍遥洲有个十六岁的赵氏少年自称是赵青衣,至于后来怎样,我就不知道了,再也没有消息传出。”
“所以到底是不是赵青衣,谁知道呢,大伙都对这事见怪不怪了。”
“不过,你们赵氏旁支,这些年来确实不好过,但是子瑜不用担忧,你只要不沾染此事,安心读书即可,子瑜走儒道,前途定然是一片光明。”
此后,二人继续饮酒,只是某一刻,赵戎神色微微一动,因为归开口了。
“你不用瞎猜了,你是不是赵青衣,本座并不确定,但伏矢并不是选帝侯剑,你的那把文剑也不是,因为选帝侯剑的剑身会铭刻真名。”
赵戎抿唇,只是还不等他问,它就已经开口,道出了那个极为隐秘的真名。
“它叫……太荒。”
第八十六章 终南有何
清晨,一座幽静雅致的小院。
一个背着书箱,佩玉胯剑的年轻儒生推开院门,大步迈出。
腰间两块天生一对的玉牌,叮当作响。
年轻儒生在门前停步,转身看了眼门扉内,已经很是熟悉的院子,透过那扇夜夜都有明月光顾的格窗,可以看见半张他习惯在月光下支手倚头的红木书桌。
年轻儒生瞧了几眼,嘴角习惯性的微微弯起,合上了院门,转身去与同伴汇合。
赵戎今日没有穿往常一样的素色儒衫,而是难得的换了一身奢华精细的锦绣襕衫,一身精致打扮,若从稍远处看来,就是一个卓尔不凡的翩翩公子。
这是林文若昨夜派下人给他送来的,说今日务必穿的郑重些。
赵戎起初不明所以,直到林文若独自一人送行,带着赵戎三人来到了洛京城北的十里长亭,赵戎才知道为何如此郑重。
赵戎骑在马上,左右张望,看着路两旁越来越多的洛京百姓,特别是正前方不远处隆重盛大的阵势,一支君王銮驾正在等待。
赵戎不禁苦笑转头,看着身边表情悠然的好友。
只是赵戎刚想开口,就被林文若抢先堵住了。
“子瑜,这真不是我故意安排的,百姓是自发前来的,国君和城里的贵人们也是主动过来的,嗯,我只是稍微和他们提了下你今日要走,没想到他们都来了。”
赵戎摇了摇头,没再说什么。
“洛京百姓上一次如此自发的为某人送行,也不知道多早以前的事了,当初我去书院读书,离开时也没有这么大的架势。子瑜,你真是羡煞旁人。”
赵戎谦虚道:“唉,等你拥有了我这样的绝世容颜,你就会知道,这也是一种烦恼。”
林文若:“……”
不久后,赵戎一行人下马,终南国君上前迎接,在距离赵戎三步处,作势行礼,赵戎快步上前搀扶,只是国君语气亲切的喊了声“国师”,让赵戎猝不及防。
赌那件国师袍,哪里是为了做你的国师。
赵戎急忙推辞,婉拒了终南国君的殷切挽留,又使眼色给林文若,叫他帮忙,好一会才脱开了身。
十里长亭,杨柳依依,前来送别的洛京百姓,摩肩接踵,拥堵的水泄不通。
此后,众人依依不舍,再次步行十里送行,在离别之时,共饮送别酒,感作离别诗。
这一日,洛京万人空巷,十里长亭柳条折尽。
赵戎跨上马背,转头看了眼马下,为他牵马执鞭的林文若,眼神微凝,却言简意赅。
“走了。”
林文若微微仰头,笑容温润的点了点头,没有言语。
赵戎回头,抿嘴看了眼北方,指尖轻抚白色玉牌。
下一刻,他策马前行,不再回头,腰间佩玉清脆叮当。
苏小小和柳三变紧随其后,随行的还有一伙会带他们抄近道离开终南国的羽林卫。
当年轻儒生前行不远之后,忽听后方传来踏歌之声。
那是终南山孕育出的灵秀女子们的声音,嗓音澄澈,婉转悠扬。
“终南何有?有条有桂。公子至止,锦衣襕衫。颜如渥丹,其君也哉!”
“终南何有?有纪有堂。有匪君子,黻衣绣裳。佩玉将将,寿考不忘!”
终南山上有什么?有山楸来有桂树。
有位公子来到此地,锦绣襕衫,面色红润,他是有匪君子,带着精美的佩玉,随身移步叮当作响,祝他福寿绵长,终南百姓永不会忘。
……
黄昏傍晚。
兰溪林氏庄园,一座清晨时被某人轻轻合上的幽静院子,被一个颀长儒生推开。
吱扭声,响起在空旷的院落中。
颀长儒生进入屋内,来到那张每夜都会承载半桌月光的书桌前。
红木桌案上,靠近窗户处,静静躺着一张折起的诗笺。
此时正沐浴着夕阳灿烂的暮光。
一只修长手掌向它伸去,将它缓缓摊开。
桌面上升起了一轮明月。
清风将衣袖吹响。
星辰满屋,正在静静流淌。
“《点绛唇》,赠文若兄。”
“醉倚栏杆,湖心亭外星如雨。与谁同坐,明月清风我。”
“知音一来,有唱应须和。还知么?自从添个,风月平分破。”
那一日,醉酒倚着栏杆,在湖心亭内,抬头,只见暴雨般的星光。
和哪个一同倚坐?明月、清风、我或他。
遇见了知音,有唱自然有和,你奏琴,那么我就作诗。
你知道吗?自从认识,那亭外清风、山间明月的享受,自然是你我各一半了。
不知过了多久,诗笺依旧静静躺在书桌上,那轮明月等来了另一轮明月的月光。
只是桌前已经无人。
他又去了院子后的那片花林。
蹲在了那颗系着红绳的树下,他低着头,将两壶桂花酿合葬。
在终南国,有个古老的习俗,年轻男女订婚之时,会各自在两颗桂花树上系上红绳,在树下埋一坛桂花酿。
这两颗桂花树往后便不能再采。
若是有情人未成眷属,或婚后和离,那红绳便要解下。
若二人幸福美满,花好月圆,那红绳便永不能解。
桂花酿也要一直埋下,留给后世的有缘之人。
他的手掌沾满泥土。
缠绕的布巾又逐渐湿润。
那夜,在太白山上,同样是一片花林中。
在那颗依旧系着红绳却又挂上三尺白绫的树下。
有一袭紫衣。
她问他。
那一日,他对冲虚观发难。
但为何要将她的嫁妆丢下?
为何不将她先娶回家?
她说她其实愿意。
他没有回答。
……
“苏小小,你帮本公子保管的荷包和香囊呢?”
“赵戎,这儿好热闹啦,我们到哪了?”
“别打岔,那些仰慕我容颜与才华的姑娘们,送我的荷包和香囊呢?”
赵戎板着脸,盯着东张西望的苏小小。
“唔,小小看看,呀!去哪了?小小记得就是放在了书箱里的,怎么不见了?哎呀,到底去哪了,那天离开前,我就是和书箱放在一起的……”
苏小小歪了歪头,忽然捂嘴,一边惊讶的嘀咕着,一边翻起了她的小书箱,“香囊,荷包,你们别躲了……”
赵戎眼皮跳了跳。
苏小小悄悄瞟了眼赵戎。
“呀!我想起来了。”
忽然,小狐妖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
“离开兰溪那天,你,你催我太急,我我……我好像忘拿了。”
苏小小咬着唇瓣,仰着头,目光晶莹的注视着赵戎。
“要不,要不小小给你做个香囊吧!”
小狐妖眼睛一亮,鼓着嘴,跃跃欲试。
赵戎面无表情的看着她。
第八十七章 路上
兰溪林氏的羽林卫在将赵戎三人送出终南国后,就已告别返回。
只是他们在离去前,留下了一只箱子,说是老爷吩咐的,请公子务必收下。
之后也不等赵戎反应,就策马离去了。
赵戎无奈的打开一瞧,发现果然是那天清晨,林文若误认为他要走时,为他准备的送别礼。
只是少了一把名曰“鸣玉”的古琴。
可能是觉得他不方便携带吧,或者,是对他的琴乐天赋彻底不抱希望了?
赵戎乐呵的想到。
此后,三人重新踏上了旅程,目标是那条贯穿望阙洲南北的大渎,据望阙洲山河舆图所记,大渎名离。
如今,赵戎等人距这条离渎已然不远,也就数国路程而已,到时候便可在离渎乘船,走水路,顺流而下,一日千里,直接达抵独幽城。
三人一路向北。
路途上偶尔有一些不在计划中的意外,但也大都克服,脚步不停。
有一日路过一片村庄,夕阳垂暮,田园风光。
有一日路遇一场大雨,空山新雨,明月清风。
又有一日途径某个大王朝的腹地,十里不同习俗,百里不同音,外人来此,极易迷路,不过最后三人还是顺利穿过了。
这一日傍晚。
赵戎三人在一处深山老林歇脚,驻扎生火。
晚饭后,赵戎气喘吁吁的完成了每日的小练。
这些时日,他依旧没找到体内那口先天元气,虽然早就从归那儿得知自己若是按部就班的来,还要个一年左右才能到登天境的清虚期。
但是如此辛苦的日夜坚持不懈的练,却进度寥寥,还是让他心里生出一些沮丧。
他隐隐约约体会到了那道名曰“天赋”的鸿沟,而此时,他还仅仅是站在“山脚”而已,所见风光不多,未来的登山之路,也不知会遇到多少让人心生绝望之事。
忽然,他想到了好友林文若,林文若已经是天志境的儒家修士了,并且还未到而立之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