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隐于深秋86
“既已决议辅佐汉室、爱民如子,不知太尉打算如何着手?”一直未开口的贾诩眉头轻蹙,觉得老董最后一句话很不对劲,开口转移了话题。
老董嘿嘿一笑,看向钟繇道:“元常,将昨日一事说说。”
钟繇当时周身一哆嗦,紧张道:“太尉!……不是说好了不说的么?”
“没让你从胡姬章台那里说起,直接说何颙案和鲁馗巧取豪夺百姓田产之事。”老董很贴心,挥挥袖子回道。
钟繇却又羞又怒,恨不得地上能有条缝儿,又恨不得抄起陶碗砸老董脸上:你这还算没说?!
司马懿便开口了,一脸天真问道:“胡姬章台,那是什么地方?”
师父贾诩微笑道:“是你长大后,就想去的地方……”
李儒也不禁莞尔,道:“元常,食色性也,不必如此嘛。”
董旻哈哈大笑,神色很是放松:“元常,去就去了,有啥大不了的?……老夫还以为你们这些读书人,都不喜欢女人呢。”
董璜也觉亲近,拍着胸脯道:“元常兄,改日我等一同去。既然是叔父心腹,下次某家请了!”
钟繇还能怎么办?
只能装聋作哑,赶紧将何颙案和鲁馗巧取豪夺百姓田产之事讲了,然后迅速转移话题:“太尉,此二事案情简单明晰,说出来是还有何深意么?”
“哦……”老董点头,笑眯眯地道:“鲁馗侵夺的民田,有一部分是十常侍毕岚的。而何颙一案,你不是说其中一部分资产,也是十常侍的么?”
钟繇先是一蹙眉,随即眼中精光闪动、紧接着又咬牙切齿。但最终,还是一躬身恨恨道:“太尉,属下知晓该怎么做了!”
说完,又看向董璜:“贤弟,今日下午我有空!”
老董交付的任务压力太大,他又有些忍不下了……
第82章 女儿想不通!
三日后。
蔡府后院,一名仆役郁闷上前道:“小姐,外面又来一群……”
话还没说完,一向温婉脾气好的蔡琰已忍不住打断,烦躁道:“不见!……”
说着将一块写着‘谢绝会客’的木牌递给仆役,道:“挂于府门口处,省得那些人老来扰人清净。”
“小姐,还是别挂了。”仆役神色更加哭笑不得。
“为何?”
“蔡公前两日已经挂过了,结果……”
“结果什么?”
“小姐莫要忘了,蔡公书法冠绝天下。小人挂出来还尚不足两息,便被人偷了去。听闻拿到东市上,转眼就能卖三千钱!”
“我的书法,比父亲还是差上一筹的。”蔡琰自信回道,随后就觉有些不对劲:写字不如父亲,很值得骄傲么?
谁知,仆役神色更古怪了,道:“小姐,您的字在东市能卖到五千钱!”
“为,为何?”
“洛阳人人皆知您与太尉关系更近,好几次女扮男装与太尉同游坊市。如今各士子官吏皆以得小姐一字为喜,期盼借此能同太尉说上话……”
“.……”
蔡琰瞬间无语,随即有些说不出的嗔怒和烦恼:“又是因为叔父……他这次又闹出了何事?”
“好事!匡扶社稷、复兴汉室的大好事!”
蔡邕乐呵呵地回来了,面色发红,脚步也有些踉跄,身上明显有酒气,但看起来心情极为畅快。
“昭姬不知,太尉近几日可是干了件大事!”
说着一屁股箕坐下来,侃侃而谈道:“两日前的朝会,廷尉正钟繇上表,言籍没何颙家产时,查出部分田产竟乃故十常侍所留。”
“故十常侍所留?”
蔡琰娥眉微蹙,当即明白其中关窍:“数月前汉庭动乱,士人率兵闯入禁宫,将宦官诛杀殆尽。”
“那些阉贼乱党们蛊惑先帝,中饱私囊,横征暴敛, 积攒下不菲的家资财产。可动乱后所有人都默契地不再提及此事, 那些资产也好似一夜间不翼而飞!”
“他们的家资财产, 可不止不菲呐……”说起这个,蔡邕忍不住咬牙切齿,道:“早些年为父还在朝, 便听闻过一件轶事。”
“说的是先帝有次突发奇想,想要去皇宫楼顶俯瞰洛阳美景。没想到一开口, 十常侍便跪拜苦劝, 言‘天子不登高’, 否则会有所不祥。”
“天子不登高?”蔡琰想了想,思忖道:“书中的确有此说法, 言登高者喜好高骛远,尤以天子为甚。若天子整日想着登高远眺,必然会劳民伤财建筑宫殿, 以至民心向背、怨声四起。”
“呵……女儿啊, 你还是不懂人心微妙。”
蔡邕苦笑一声, 痛心疾首道:“十常侍哪是怕民心向背, 怨声四起。是他们仗势胡作非为,早已大发横财, 个人的府邸修得一家比一家豪华奢侈,一家比一家逾制!”
“若先帝登高远眺,必然会看到自家的宫殿, 竟还不如那些宦官的府邸气派,岂能不勃然大怒?”
“该死的阉贼寺党!”
蔡琰忍不住杏眼圆睁, 拂袖忿怒:“窥一斑而知全豹,由此可知, 十常侍的资产如何海量惊人,富可敌国!”
说完又忽然惊醒, 神色大变:“那些资产田地,缘何会到了何颙的名下?”
“是啊……太尉在朝堂上,也是这样问的。”
蔡邕的神色愈加苦涩,既愤怒又失望道:“满朝公卿都知怎么回事儿,却无一人敢站出来道破。”
“竟无一人?”蔡琰更惊:若是如此,还是窥一斑而知全豹,可见大汉朝堂已昏暗到了何等程度!
“幸亏最后不是这样。”
蔡邕的神色又缓和了些,略带激动道:“众人沉默片刻后,尚书卢子干豁然而起,痛斥贼党亲亲相隐,损公肥己!”
“尚书卢子干?”蔡琰神色顿时变得担忧起来,急忙问道:“那,那叔父这次?……”
上次卢植豁然而起,可是指着老董鼻子大骂逆臣贼子,坚决不同意废立皇帝。幸亏他名望满天下,老董那时也新入洛阳、根基未稳,才没顾得上对付卢植。
“放心,卢子干此番秉公直言,太尉又怎会怪罪?”
蔡邕宽慰一笑,道:“何况卢子干与朱公伟交好,或许已暗中知晓太尉废弘农王之苦心,此番大义直言,又深得太尉之心。”
“两人最后还相视一笑,似乎默契地恩怨尽消。”
“唔,如此便好……”蔡琰这才放下心来,面色也不由一喜,接着道:“那,那后来呢?”
“后来司隶校尉朱公伟也忍无可忍, 起身仗义执言。接着司空荀爽、河南尹王允、宗正刘艾、廷尉宣璠、御史中丞刘嚣等人, 亦纷纷声援卢子干。”
蔡邕不由更加激动,手舞足蹈道:“女儿你是没在当场, 老夫从未想过咱大汉忠臣能士,在太尉的暗中鼓舞授意下,居然再度意气风发、慷慨直言!”
“天佑我大汉,复兴有望矣!”说着还忍不住五体投地,向着苍天深深一拜,不禁老泪纵横。
蔡琰明眸一转,却冷冷来了句:“父亲,那么多人都已出列直言,你不会还?……”
“呃……”刚拜了一半儿的蔡邕,身子顿时僵住了,面色羞赧地狡辩道:“为,为父那时太过激动,情不自已便给忘了……”
“何况,衮衮诸公皆出列刚正直谏,多为父一个不多,少为父一个也不少……”
“父亲!……”蔡琰此时彻底无语,直接把话摊开了道:“如今满朝公卿,谁不知你乃叔父那条船上的?”
又指向门口的位置,恨其不争地道:“人家一个个都找上门儿了,就你还在掩耳盗铃,装聋作哑……”
“昭姬,为父这次是真激动给忘了。”
蔡邕很委屈,因为这次说的是实话:“汝也知为父心思细腻感伤,当时见朝堂气派焕然一新,忠正敢言者比比皆是,满脑子想的都是如何作赋一篇……”
“唉……”蔡琰能怎么办呢。
毕竟,这是亲爹。
自己其实也知道,老父亲命运多舛,中年丧妻后性情有变,心中热血已冷,也不好过多苛责。
尤其今日好不容易高兴一回,反倒是自己扫了气氛。
想到这里,母爱升腾的她不由柔柔拍向蔡邕的肩膀,又主动揭过这一截儿道:“那后来呢?……”
“后来?”蔡邕一愣后才反应过来,又兴高采烈道:“后来太尉见时机成熟,当即奏请天子一路彻查此案,将那些背公营私、狼心狗肺的大汉螟蟊揪出来,明正典刑,以卫《汉律》威仪!”
“天子当即准奏,着廷尉正钟繇主理此案,司隶校尉朱儁、御史中丞刘嚣、洛阳丞司马防从中协助,务必将此案查个水落石出。并要将十常侍及那些螟蟊之贼的家财田产,复归百姓黎庶之手!”
“善!……”听闻这样的结果,蔡琰也忍不住拊掌振奋:“若是如此,大汉当真复兴有望,叔父他……果然是位宅心仁厚、心系百姓的老实人!”
“不仅如此。”这次听闻蔡琰夸董卓,蔡邕非但没郁闷,反而附和道:“太尉就此,还又奏请了一事。”
“言大汉以孝礼治国,此番虽要刨根问底,也要‘以事实为依据,以律法为准绳’、审刑以严、量刑以宽、执刑以猛,公平公正公开,令百姓黎庶信服。”
蔡琰激动之色却一下垮了,俏颜满是纠结郁闷:“他也有脸奏请这些?……明明是他陷害何颙,怎么到了最后,竟会是这般无比精妙又正确的结果?”
说着,起身便要向外走去。
蔡邕当即喊道:“昭姬,汝又要何往?”
“去叔父府上,问问他到底怎么回事儿!……”蔡琰停步,恨恨跺脚烦忧:“女儿想不通,实在想不通!”
“哎,那你走后门儿啊。”这次蔡邕没阻拦,反而贴心提醒道:“那些可恨的求情之人,还在前门堵着呢。”
“哦,女儿知道了。”
“阿姐,我也要去!”蔡婉又不知从何处蹦出,缠住了蔡琰。
“你去作什么?”
“那个丑胖叔父府里的饭好吃,还能跟白姐姐一起玩……”
看两位女儿如此,蔡邕不由心头感慨。随即便握紧了拳头,下定决心:下次太尉再有事儿,老夫一定会记得上!
第83章 不是我等不努力,而是董贼太狡猾
就在蔡琰偷偷赶往太尉府时,洛阳城东南的那家酒肆中,气氛有些不太融洽。
雪一直下。
在同个屋檐下,袁隗渐渐感到每个人的心都在变化。
窗外偶尔一阵寒风刮起院中枯叶,更给这沉闷的屋中,凭添几分寂寥和没落。
“诸位……”见众人迟迟没有开口,他不得不率先说道:“我等已大难临头!没想到董贼的反击来得如此犀利毒辣,竟有将我等连根拔起之势!”
说完这句,袁隗的心更沉了。
之前觉得董卓这一边塞武夫,不过凭借些许运气,趁乱入主了洛阳。自己只需略做手脚,便可让那胖子从哪儿来回哪儿去。
没想到,事情的发展完全出乎预料和控制。
董贼先是雷厉风行,一顿操作猛如虎,将洛阳的兵权尽数把持,随即又通过废立天子,独揽朝纲。
事情至此,袁隗也只觉意外,并未感觉有何危险。
随后盗掘皇陵一事交锋失败,紧接着何颙被捕、忧惧而亡,然后便是‘报简’一物横空出世……种种不祥,已渐渐有些击溃他宦海沉浮几十年养出的自信。
尤其此番董卓又借用大汉律法,名正言顺地顺藤摸瓜,非但会进一步撕开士人光鲜靓丽的外衣,更已将触手伸到了他们的肌理。
“太傅,我等……”
城门校尉伍琼神色颓然,看了看四周阴沉的众人,随即挫败地道:“我等还是承认了吧,咱根本不是那董贼的对手!”
“且不说他握有兵权,单说‘报简’一事,便将我等玩得团团转!”
说起此事,伍琼更萎靡不振,道:“那事物一出,轻易便左右了洛阳之人舆论,动摇我等士人数百年积攒下的根基。”
“此举已可谓神来之笔,令人防不胜防、无从应对。不料他竟还一丝不曾暴露, 反而让我等以为乃许文休所作。”
越说他神色越苦涩, 声音也越消沉:“紧接着, 董贼又暗中授意我等,在朝堂上一起为许文休开脱。”
“如此轻描淡写地将自己摘出去了不说,还收拢了许文休之心, 更可光明正大地借用报简操控舆论。”
说到这里,伍琼已不由自主地双手抱头, 恐惧道:“如此城府深沉, 心思肚肠七拐八弯又残虐狠戾之人, 我等能拿什么与他斗!”
言下之意,不是我等不努力, 而是董贼太狡猾。
“住口!”周毖闻言拍案而起,怒喝道:“董贼悖逆跋扈,祸乱朝纲, 更欲毁了这天下安定之基石。”
“值此危难之时, 汝不思如何拨乱反正, 竟然先自乱阵脚, 岂非可笑!”
伍琼面对董卓很怂,对付同僚却很刚, 阴阳怪气地道:“仲远智虑深远,不知汝此番打算如何反制?”
“我!……”周毖一噎,气急败坏:“吾虽尚未有应对之策, 至少初心不改!”
“呵,是你瓜分十常侍财产时吃相太难看, 怕此番最先查出自己,才怂恿着我等出谋划策吧?”
“鼠子乱言, 自甘堕落!”
“哼,自作聪明, 实则愚不可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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