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王梓钧
黄汉良仿佛感冒之后扁桃体发炎,眼睛不断的流泪,用喑哑的嗓音说:“贼军的万人敌,掺了番椒末,我眼睛和喉咙都中招了。”
陈廷对拿起千里镜,观察反贼大营的箭塔。
那些箭塔,在官兵第一次进攻时,根本就没有放箭。现在想来,恐怕也藏着万人敌,只等官兵主力攻去,就要扔出来炸一大片。
陈廷对心里开始咒骂沈犹龙,那个混蛋两广总督,把军中的火炮全带走了,否则此刻可以先轰塌反贼箭塔。
黄汉良说道:“泰山大人,撤吧,这仗没法打。反贼出营决战还好说,这些反贼都是乌龟,缩在大营里边,还占据有利地形,我军如何能够攻破?”
陈廷对转身回望江面,水战已经进入尾声,官兵水师全没了。
“撤!”
陈廷对咬牙发出军令。
反贼大营之内,费如鹤笑着说:“准备追击。”
也不是追击,而是远远列阵跟着。
这种做法,使得官兵无法安然撤退,只能踩在水田里,勉强保持阵型徐徐后撤。
一旦官兵从水田里出来,都顺着田埂离开,在反贼的追击之下,官兵很容易全军溃逃。
黄汉良说:“这样下去不是办法。”
陈廷对冷笑:“我知道,我就是要引诱反贼出营决战,刚才那种地形没法打仗,换个咱们舒服的地方再打。”
场面变得很诡异。
江边水田之中,五千多反贼部队,展开阵型缓缓前进,一万多官兵也展开阵型徐徐后撤。
终于,官兵停下了,因为地形开阔,官军可以发挥兵力优势。
“停!”
费如鹤也跟着停止追击,双方隔着几块水田相望。
陈廷对让旗令官发号势力,让官军阵型展得更开,试图依靠兵力优势,绕向东侧进行半包围进攻——西侧是江水。
“撤!”
费如鹤脸上笑容灿烂,趁着官兵展开阵型的时间,突然下令全军撤向大营。
就一个意思,不跟你打,也不让你走。
这样反复拉扯之下,官兵必然士气下降,因为他们回不了赣州城,只能退往更后方的兴国县或于都县。
而且,官兵的训练度,肯定不如大同军,反复拉扯说不定自己就崩了。
“竖子欺我!”
陈廷对的肺都快气炸了,他想打决战,反贼就撤回大营防守。他下令撤军,反贼就跟上来,哪有这样打赖皮仗的?
而且四下全是水田,双方都能从容前进或撤退,某一方想突然冲锋都冲不起来。
“杀!”
官军后方一座山岭,突然响起震天的喊杀声。
陈廷对劫掠的财货,许多都运回赣州城了。但也留下许多粮草,靠山傍水扎营,留下千余官兵看守大营和粮草。
“反贼哪还有兵力,绕后突袭我军营寨?”一个福建千总大惊。
福建将士全部大惊失色,因为后方传来的喊杀声,至少得几千上万大军。
反贼能够撒豆成兵吗?
“进山,快进山!”
陈廷对立即下令,西北边是反贼主力,东南边又莫名其妙出现大量反贼,官兵的西南边又是江水,他们只能朝东北边的大山撤退。
官兵这么一撤,费如鹤又慢悠悠跟上来。
到处是水田,无法冲锋追击,那就慢悠悠的追呗。
很快,就有十多个官军败兵,沿着田埂疯狂跑来,惊恐大呼:“总镇,我军大营被偷袭了!”
“守营士卒,就剩你们这十几个?”陈廷对问道。
那败兵说道:“四下溃逃了,其他人不晓得逃往哪边?”
陈廷对又问:“袭营的反贼有多少?”
那败兵说:“好几千人,也可能上万人。大部分是农民,手里拿着菜刀、锄头之类。还有些是乡勇,士绅带着乡勇来袭营。”
“士绅怎敢从贼?”陈廷对惊恐道。
是的,士绅也从贼了。
这几天,宣教官一直在联络地主,农会则组织发动农民。
由于福建兵杀得太狠,赣州的地主宁愿从贼,帮着反贼打败福建官兵。否则的话,反贼一旦败逃,福建兵能把赣州地主杀得鸡犬不留。
这种事情早就出现过,一百年前,两广、湖广兵围剿南赣,一路烧杀抢掠。
广西狼兵最狠,把南赣杀得十室九空!
便是圣贤如王阳明,剿匪时也用连坐法。一户从贼,十户正法,杀得人头滚滚,杀得百姓互相举报邻居。
费如鹤把官兵追进山中,不是什么连绵起伏的大山。
很快,本地民兵也过来汇合。作威作福的地主士绅,饱受压迫的佃户农民,竟在宣教官和农会的串联下,紧密合作起来一起围杀福建官兵!
第198章 【满地打滚费如鹤】
陈廷对站在山上,用千里镜观察山下军情。
至今他脑子还很迷糊,地主和农民咋就一起从贼了呢?
朝廷发饷不足,赏银拖着不给,将士们自己劫掠发财,这是放诸四海皆准的道理。他也没做得太过分嘛,北边围剿流寇,大部分官兵都是如此,否则早就打不下去了。
就连今年出任陕西巡抚的孙传庭,由于朝廷一直发饷不足,也早已放松对部将的约束。
没办法,不抢粮就无法养兵。
而一旦放松约束,军纪就如溃堤之水,那是想收都收不回来。孙传庭的标兵或许要好些,但也只是好些,从他在陕西带兵开始,就一直被弹劾军纪败坏。
部众烧杀抢掠百姓,孙传庭假装看不到,不予鼓励,也不惩罚。
孙传庭能怎么管?
他出场时间太晚,转为巡抚统兵时,朝廷财政濒临崩溃。若是不默许部众抢劫,手下那些官兵将领,就敢给他示范什么叫兵变闹饷!
整个明末的督师,只有卢象升善待百姓,而且军纪非常严厉。天雄军曾经断粮三天,不崩溃,不喧哗,不劫掠,并最终取得战斗胜利。当时卢象升把最后的口粮分出,他作为主帅,陪将士一起饿了三天。
所以陈廷对感到难以理解,全国各地都这样搞,为啥只有自己踢到铁板?
因为有人串联啊!
贫寒士子出身的宣教官,跑去串联地主士绅。穷苦出身的宣教官和农会骨干,跑去串联本地的自耕农和佃户。
只要有人组织串联带头,又有费如鹤带兵做后盾,那还怕个什么?短短几天时间,就拉出一支由地主和农民组成的部队。
“泰山大人,”黄汉良放下千里镜,“我军居高临下,可遣主力击溃本地民兵。那些全是乌合之众,连阵型都没有,东一坨,西一片,火铳齐射必然溃逃。这些人一旦溃败,很可能引发庐陵来的老贼溃败,届时我军便可乘胜追击。”
陈廷对叹息道:“也只能如此了。”
实在是这一连串战斗,都显得特别古怪,完全超出陈廷对的认知范围。
他冒险渡江设伏,也属无奈之举,因为反贼在城外组建农会、训练农兵。时间拖得越久,反贼实力就越强,陈廷对必须冒险施为。
当即,陈廷对以弱旅防备费如鹤,派出精锐直突地主农民联军。
“砰砰砰!”
官兵火铳营一轮齐射,瞬间引起三千多民兵溃逃。
几个福建将领趁机掩杀,近万民兵竟然全线崩溃。大部分四散而逃,少部分朝着费如鹤的主力冲去。
当友军那边传来火铳声,意味着官兵精锐不在眼前,费如鹤立即下令全军出击。
这种战术,是费如鹤从赵瀚身上学来的。
你打你的,我打我的。
费如鹤懒得去救援那些友军,就连预备队都不留,孤注一掷杀向官兵帅旗方向。
五千多大同军,开始朝山上冲去。
之前还是智将的费如鹤,现在化身为猛将,带着亲兵冲在最前面。
“咻咻咻!”
官兵还藏着弓箭部队,费如鹤冲到一半,身上已被射了六箭。有些箭矢落地,有些箭矢还插在他身上,这都挡不住费如鹤的冲锋。反正他身上穿着棉甲,头戴嵌有铁片的竹盔,只要别被射中面部和颈部即可。
主将冲锋在前,全军士气大振。
官兵精锐都被派去打地主农民联军去了,留下来防守的相对较弱,而费如鹤进攻的时机恰到好处。
如果迟疑片刻,友军逃跑殆尽,费如鹤将被两面夹击。
当费如鹤率军攻上山头,双方接触的瞬间,官兵弱旅立即崩开个口子。
“随我填上去!”
陈廷对不愧是武状元,完全不知道啥叫害怕。
眼见己方阵线出现缺口,他立即亲率中军前去填补。
主帅撞上主帅!
“呔!”
陈廷对猛然一刀劈下,借助从上而下的冲锋之力,想要将费如鹤当场砍死。
“当!”
费如鹤慌忙横刀格挡,被震虎口发麻,甚至半条手臂都麻了。
这厮力气好大!
陈廷对得势不饶人,又是一刀劈来,费如鹤无法变招,只能再次慌张格挡。
“当!”
费如鹤手里的战刀,竟直接被陈廷对给劈落。他也不顾上面子,急忙借势扑倒,然后顺坡滚回阵中。
物理意义上的滚回去,费如鹤从没这么狼狈过。
“杀!”
陈廷对还想追杀,迎面刺来几把狼筅。这玩意儿不但凶狠,而且阴险,可以阻碍视线。
就在此时,几个有长枪兵越过盾墙,戳向陈廷对的咽喉和小腿。
陈廷对慌忙闪避要害,铠甲防护不利的小腿被戳伤,吓得陈廷对也赶紧退回阵中。
双方的主帅亲兵,就这么厮杀起来,而且一时半会儿难分胜负。
但是,旁边交战的部队,却很快就分出输赢。
此次进攻的全是精锐大同兵,而陈廷对留下防守的,却属于战斗力较弱的部队。说白了,全是两年前招募的福建乡勇,在三省交界击败过农民军,除此之外就只八天训练一次。
陈廷对的两翼阵线,一点一点崩坏,他见状大呼:“再顶半柱香,再顶半柱香就赢了!”
确实,再顶半柱香就赢了。
因为他的女婿黄汉良,已经击溃地主农民联军,又带着精锐杀回山上,试图将反贼前后夹击。
届时,反贼必败!
然而没有半柱香,十分之一柱香都没顶住。
“杀啊!”
一个佃户出身的大同军把总,名叫刘二亮,率先击溃当面之敌。他立即带兵帮助友军,对一哨福建兵进行侧击,就跟铁锤砸豆腐一样,瞬间就把敌人阵型给砸崩。
仿佛多米诺骨牌倒下,福建兵一队接一队崩溃。
见势不妙,之前还神勇无双,打得费如鹤狼狈逃命的陈廷对,立即带着自己的亲兵逃跑。
“一哨到十哨追敌,务必把敌军追至四散逃命。其余部队,整军御敌!”
费如鹤终于捡起自己的钢刀,开始从容发号施令。
这把刀也快要报废了,被陈廷对砍出两个大口子,武状元真他娘的不是一般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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