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 第194章

作者:王梓钧

大同藤牌手顺着梯子爬上去,同样只有少数心腹家奴,还在那儿似模似样的抵抗,剩下的全部出工不出力。

土楼之外,喊话一直没停:“家奴兄弟们,咱们都是苦命人,莫要为地主豪强卖命啊。留着性命,分田种地难道不好?苦命人不打苦命人,杀地主,杀劣绅,杀豪强啊!杀啊,苦命人都起来造反啊!田土是咱们的,天下也是咱们的!跟我杀!”

“杀!”

当大同士卒攻上土楼的瞬间,立即就家奴造反,将武器对准豪强和狗腿子。

越来越多家奴造反,土楼内部很快厮杀起来,配合着先登的大同兵,将土楼的两道大门打开。

大门一开,战斗就基本结束,剩下的只是追杀和俘获。

旦有反抗之人,立即当场杀死,不反抗的全部捆起来。这家属于负隅顽抗之辈,男的全部抓去挖矿,女的分配给未婚士卒,小孩子送去济养院,同时还要好生改造思想。

土楼被占领之后,作为李正的临时指挥所,留下辎重部队驻防土楼。

简单休息片刻,李正立即带兵往下一家,这次还有许多投诚的家奴做向导。

李正已经被打出火气,他占领饶州府、浮梁县、乐平县,都没怎么遭受抵抗。这德兴县的士绅豪强好大胆子,之前杀了好几个宣教官和农会成员,今天又杀了他三个搜山士卒,攻打土楼还阵亡一个、受伤好几个。

第二个目标没有土楼,只是普通的豪宅大院。

这次有投诚的家奴喊话,说服力更强。宅院里的家奴很快造反,杀了主子跑来开门,李正处理完毕之后,立即奔向第三家豪强。

只要是串联出兵设伏的,没一个能够逃掉,现在投降献地都不行,李正要彻底扫清德兴县的劣绅豪强势力!

因为这里太重要了,有银矿、铜矿、铁矿、锡矿,此处将作为赵瀚的钱币铸造中心。

……

费映环回到铅山的时候,大雪纷飞,已是寒冬腊月。

广信知府叫解立敬,贵州人,黔中王门心学弟子。历史上属于抗清义士,被孙可望任命为四川巡抚,战败被俘之后,抗节不屈,绝食而死。

广信府离赵瀚的地盘最远,在这里没啥影响力。

解立敬今年尽量赈济浙江饥民,但也只是尽力而已,许多饥民都饿死了,冬天下雪又冻死一批。

听闻赵贼不断扩张地盘,解立敬立即劝说士绅出钱募兵。

几年前,张应诰募兵数千,广信府士绅出钱又出人。结果几千子弟兵,远征吉水音讯全无,少数跑回来的,还疯传什么费如鹤做反贼了。

现在解立敬又募兵,士绅们都不愿再折腾。

他们肯定打不过赵贼,浙江大灾还没法跑路,只能留在家乡听天由命。特别是铅山县,做生意、开工厂的士绅非常多,就算被夺走田产也能过日子。

解立敬折腾两个月,只招募到千余乡勇。

大同军占领安仁的消息传来,这一千多乡勇,很快逃得只剩几百。

费映环回到家中,费元祎惊道:“你好好的在福建当官,回来作甚?反贼就要杀来了!”

“父亲,我就是来处理此事的。”费映环说道。

费元祎催促道:“你快回福建,多在福建购置田产,说不定今后费家都得搬去。”

费映环说道:“父亲,如鹤便是那赵二将军。”

“如……”费元祎惊骇道,“传言竟是真的?你不是来信说,如鹤去了福建吗?”

“保密而已。”费映环道。

费元祎问道:“那庐陵赵先生又是谁?”

费映环回答:“赵瀚。”

“赵瀚?”费元祎浑身一哆嗦,他是真的害怕,当初可是陷害过赵瀚啊!

费映环说:“立即请族长召集费氏全族商议!”

“好,好。”费元祎又惊又喜,惊的是赵瀚成了反贼头子,喜的是孙子做了反贼二号人物。

数日之后,大同军已经占了贵溪,距离铅山只隔一个弋阳县。

横林费氏祖宅,费家各宗支代表都来开会。

费氏族长费元真、含珠书院山长费元禄,这两个老头子都还健在。只不过嘛,费元真老朽不堪,走路都必须侍女搀扶,耳朵也有些听不见了。

众人到齐之后,费元真牙齿落光,满嘴透风道:“那赵贼就要来了,此贼凶悍,官兵都打他不过,我费氏自也没那个能耐。为今之计,只能把田献出去,把其他产业保住。谁要是不肯献田,恐怕会祸及整个费氏。”

有人同意,有人不高兴。

同意献田者,都是家中有商号、工厂的。费氏本来就是靠经商起家,总体来算,商业、工业收入,远远超过土地产出。

不同意献田者,则是以土地收入为主。

“我来说几句吧。”费映环站起来。

不同意献田者大喜,因为费映环是整个费氏,做官做得最大的。他们想依靠费映环,带着浮财前往府县,购产置地重新做地主。

田产已经卖不出去了,售价再低也没人买,因为都知道赵瀚要来分田。

费映环说道:“我的第一个建议,是费氏更换族长。”

什么情况?

众人听得有些迷糊,而族长费元真还在捋胡子微笑,因为他耳背不知道费映环说什么。

费映环挨近了大喊:“庐陵赵贼,便是赵瀚!”

别人不知道赵瀚是谁,费元禄却听得目瞪口呆,他对“含珠之辩”印象太深刻了。

费元真这次终于听到声音,继续捋着胡子说:“赵瀚也罢,赵言也罢,都是姓赵的,恐怕是那赵宋遗族。”

很明显,这位族长已经忘了赵瀚是谁。

费映环只能再次大喊:“赵瀚,含珠辩会,移除学籍!”

“赵瀚……赵……”费元真猛然瞪大双眼,他突然想起来,当初唆使费元祎干的好事儿。

一口气没提上来,费元真瘫在椅子上。

“族长晕过去了!”

第234章 【赵瀚不能死】

除了几个知情者,其他费氏宗支的代表,都搞不清楚到底出了啥事儿。

费元真被抬回去,紧急请来大夫医治。

家族会议还得继续,毕竟族长不晓得能不能醒来,而那赵贼的兵马随时可能到铅山。

费映环说道:“庐陵赵言,本名赵瀚,原为含珠书院的学生。”

“轰!”

全场哗然,继而欣喜,纷纷把目光投向费元禄。

费元禄哭笑不得,虽然他不是赵瀚的业师,却是赵瀚的校长,严格说来也算师徒。此时此刻,不知该自豪,还是该自责,教出一个大反贼算什么事儿?

“学卿,这赵瀚既是你的学生,能否请他在分田时有所商榷?”说话之人,是费元禄的长辈。

费元禄叹息道:“实不相瞒,这个学生跟我费氏有仇啊。”

有人心思活络,问道:“可是族长他……”

“几年前,赵瀚被移除童生学籍。接着又遭人陷害,杀了主簿和典史,然后一把火烧掉县衙。”费元禄对火烧县衙不清楚,还以为是费元真在赶尽杀绝。

这话说得模棱两可,但在场之人都猜到了,肯定跟族长费元真有关系。

既然费元真跟赵瀚有这么大的仇怨,那就肯定要换一个族长,否则对方很可能刻意针对整个费氏。

“我认为,学卿可为族长。”

“我也觉得十三哥(族内排行)当做族长。”

“族长之位,有德者居之,十三叔掌教含珠书院多年,族内子弟有哪个不服气?”

“不惟此事,十三弟乃尧年公(费尧年)嫡长子。以尧年公之遗泽,十三弟亦当为族长也。”

“我同意此议。”

“……”

费元禄摆手道:“大昭才是族长首选,那赵瀚,是大昭带回来的养子。”

江西巨寇是费家养子?

这些费家的族老们,已被各种消息冲击得头晕目眩。

费映环摆手说:“并非养子,乃晚辈之婿。”

族老们差点一口老血喷出,这都什么鬼啊?你们能不能一次说完!

“大昭乃费家映字辈之翘楚,依我看啦,值此动荡局势,老朽者不当为族长,须选一年富力强者担此重任。”

“不错,大昭才是族长首选。”

“我看不然,九哥(费元祎)该当族长。那庐陵赵先生,是九哥的孙女婿,总是要给些面子的。”

“对对对,九叔做族长最好!”

“……”

费元祎此刻无比尴尬,咳嗽一声说:“孙女与赵瀚之婚事,当时老朽不大同意。老朽与孙婿之间,略有龃龉,恐不能出任族长。”

众人瞬间安静。

什么叫略有龃龉?怕是有巨大矛盾!

他们都非常了解费元祎,一个死要面子的冷血之辈。几年前,赵瀚说起来是养子,其实就是一个家奴,费元祎怎么可能同意孙女下嫁?

怕是陷害赵瀚,逼得赵瀚火烧县衙,费元祎这老家伙也有份!

费映环说道:“晚辈过年之后,便要去吉安那边,并无精力在族中管理事务。赵瀚在含珠书院时,最是敬重山长,因此族长之位非十三叔莫属。”

众人理顺缘由,此刻纷纷称是。

费元禄也不好推辞,当即拱手道:“值此危局,在下只能义不容辞了。”

又有个老头子说:“大昭,既然赵瀚是你的女婿,这费家的田产应该能保住吧?”

“不能!”

费映环摇头说:“此子打小就有主见,他既定下规矩,就不可能更改。晚辈此次回铅山,便是来把事情说清楚。赵瀚之政,只分地主田产,不要地主的房子、商铺和工坊,更不会抢劫士绅的浮财。各位长辈熟读史书,当知反贼起事,这种手段已经非常仁慈。可仁慈归仁慈,谁敢阻拦分田,必然杀人抄家!当然,只抄一家,不抄一族。抄到哪位叔祖名下,与我鹅湖费氏无关。”

场面安静下来,都在思索利弊得失。

还是有人不甘心,问道:“大昭,真的不能通融吗?”

费映环冷笑道:“各位叔祖、叔伯,费元鉴已经做了建昌知府,他想必很愿意回铅山抄家。”

此言一出,在场有好几人面色剧变。

他们参与过当年之事,逼死费元鉴的生母,还分了费元鉴名下的产业。

就算赵瀚答应不分费氏田产,这些田产也不会留给他们,费元鉴肯定要回来报仇夺田。

其实吧,费元鉴哪有那些心思,人家整天忙得焦头烂额,怎愿理会老家的几个蛆虫?

建昌府被打烂了,费元鉴调去做知府,除了安置移民、主持分田之外,还要严厉打击南丰密密教徒,至少得半年以上才能喘口气。

而且,费元鉴刚有了儿子,身为人父,以前许多事情都淡了。

费元鉴这次只有三个要求,一是把慈母陈氏接去建昌,二是拆掉旌表生母的烈女牌坊,三是把他名下的田产全部分出。他想在建昌府安家立业,他自己也在建昌府分得田产,明摆着是要跟铅山费氏划清界限。

也有可能,是费元鉴变得成熟了,以前许多事情也想透了,猜到生母之死跟赵瀚、费如鹤、费纯、庞春来有关。因此他彻底脱离铅山费氏,甚至除了给父母迁坟,从今往后都不再回铅山,表明自己早已忘掉过去。

费映环继续说道:“分田分家,必有之事,望各位长辈好自珍重。事情我都说清楚了,赵瀚虽是晚辈的女婿,可他跟费家是有仇怨的。若不配合,费家反而更可能被杀鸡儆猴。”

一个族老突然问:“若是族中子弟去投靠,可否能够立即做官?”

费映环解释说:“欲投赵瀚,可去各府报备。有一府同知负责吏治,登记之后,便会被派去各级衙门观政。观政期间,名曰实习,只是管饭,不拿俸禄,还要帮着做事。实习半年,便可转为预备吏员,可继续帮忙做事,可回家等着分配职务。一旦有缺,预备吏员便能转为正式吏员。”

“想做吏员都这么麻烦?”众族老惊呼。

费映环继续宣讲政策说:“赵瀚的吏治,有功必赏,有过必罚。而且,此为创业之初,今日占一县,明日占一府,官员和吏员都升迁很快。赵瀚治下,吏员可以升为官员,不要把这当成大明的刀笔吏。汝等可知,有方氏兄弟起兵,带着两县之地投靠,还帮忙围困了第三座县城。这方氏兄弟,立下如此大功,也只能从县丞做起。”

说着,费映环突然苦笑:“便是晚辈自己,去了女婿那边。虽不用观政,也不用做吏员,但依旧得从县衙主簿做起。直接做主簿,并非因为别的,而是晚辈曾立有大功。”

什么大功?

当然是跑去赣州做探子,把福建官兵的底细都摸清了,让费如鹤打仗的时候能够知己知彼。

“能否考试做官?”又有族老问。

费映环回答道:“今后肯定可以,但现在还不行。若欲走科举之路,可送子弟去读小学、中学。其治下的小学很多,但良莠不齐,还不如把书买回来,请高明先生在家里教。至于中学,目前只吉安府有几座,这些中学的学生必受重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