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 第24章

作者:王梓钧

赵瀚翻过栏杆追击,踹向其毫无防备的小腹,疼得费如鹤连忙捂住肚子,再次把自己一张胖脸露出来。

“嗙!”

一拳过去,鼻血长流。

费纯停在前面直喘粗气,惊叫道:“你……你……呼呼,你好大狗胆……呼……竟把少爷打出血了!”突然,这厮转身又跑,惊恐道,“你打少爷就打少爷,为何又来追我?唉哟!”

赵瀚扔下费如鹤不管,追着书童一路暴打,打得这厮直接不逃了,双手抱头蹲下去硬扛。

费如鹤终于缓过劲来,捂着鼻子爆喝:“混账,我要杀了你!”

“来啦,追得上就任你打。”赵瀚挑衅道。

于是乎,又绕着亭子追赶,跑了两圈,赵瀚再次翻入亭中。

费如鹤的动作没那么灵活,害怕重蹈覆辙,只敢站在亭外喊:“你出来!”

“哈哈,你进来!”赵瀚笑得非常开心。

费如鹤气得跺脚,绕了半圈跑入亭中,赵瀚立即翻栏杆去亭外。

费如鹤都快被气炸了,嘶吼道:“你进来!”

赵瀚笑道:“你出来!”

费如鹤说:“本少爷偏不出去!”

赵瀚不再理会他,折身朝费纯追去。

“呜呜呜呜……”

费纯被追上之后,竟然放声大哭,满腹委屈道:“你跟少爷打架,为啥总来打我?唉哟,别打了,好汉爷饶命!”

费如鹤站在亭中质问道:“对啊,你为何要打他?”

赵瀚理直气壮说:“你不好打,他更好打,当然要挑软柿子捏。这道理你都想不明白?”

说得好有道理,费如鹤竟无言以对。

费纯抱着脑袋趴地上,扛着痛揍呼喊:“少爷救命,我快被这厮打死了!”

费如鹤思路清晰道:“我若去救你,他肯定又要跑,绕着亭子回来再打你。反正你也被打,不如让本少爷省些力气。”

“少爷英明,正是此理!”赵瀚赞叹道。

费纯被打得痛哭流涕,呜咽道:“咱们谁都不打谁,行不?”

“不行!”费如鹤立即否决此提议。

“少爷说不行,我听少爷的。”赵瀚继续拳打脚踢。

费纯哭喊道:“呜呜呜,少爷,他听你的,你快说不打了,再打下去我真要死了。”

费如鹤此刻头痛不已,而且被搞得毫无脾气,郁闷跺脚道:“不打了,不打了,快快停手!”

“我听少爷的,”赵瀚迅速将费纯扶起,关怀备至道,“费纯兄弟,你哪里伤着了?要不我帮你揉揉。”

费纯已经鼻青脸肿,挤出难看笑容说:“多谢哥哥关心,我哪都不疼。”

赵瀚乐呵呵道:“少爷,费纯说他哪都不疼,看来我还是很有分寸的。毕竟自家兄弟,不能伤了和气,下次动手还这样打。”

“不打了,不打了,没有下次了,”费纯连忙说,“不打不相识,今后都是好兄弟。”

听着自己的两个书童,在那你一言我一语,费如鹤已经气得好笑。他指着赵瀚说:“你这厮有趣,颇对本少爷胃口,便收下你这个书童。”

赵瀚瞬间化身马屁精:“少爷力大无穷,武艺超群,本人也佩服之至!”

费如鹤对此非常受用,哈哈大笑道:“走,咱们去竹林耍子。我看你有些本事,今后每天跟我一起练武!”

赵瀚指着教室:“少爷,书舍里还在授课呢。”

“授什么课?”费如鹤不耐烦道,“好不容易出来,我还自投罗网回去?”

赵瀚说道:“那我记下来,今日少爷逃课了。”

费如鹤大怒:“你讨打!”

赵瀚抿嘴微笑。

费恩吓得瑟瑟发抖,哭丧着脸:“少……少爷,咱们还是去念书吧,明日再练武也不迟。”

第027章 【血性与骨气】

费如鹤终究还是回教室了,因为已经快到下课时间。

明末底层百姓,每日两餐都困难。

但在富庶地区,基本上都吃三餐。就算粮食不够,白水煮石头,也得冒出炊烟来,免得被乡亲四邻看扁了。

含珠私塾的课程表,大致如下——

晨读:老师带读,集体朗诵,抽人点读。

早餐时间。

习字:练习寸楷一百字。

经义:讲解四书五经。

午餐时间。

背诵:温习课本,背诵章句。

辞章:讲诗、讲对联、讲古文、讲试贴。

晚餐时间。

晚自习:温习今日所学,偶尔讲解习文。

……

“先生!”

“进来吧。”

费如鹤的鼻血已经止住,获得老师准许,大摇大摆走进教室。

费纯则鼻青脸肿,以袖捂面紧随其后,生怕被人看到自己的狼狈相。

反而是赵瀚丝毫未伤,踱步走进教室,挨着费纯坐下。

授课先生叫庞春来,老秀才一个,似有近视眼,此时正在讲经。

他根本不管学生在干啥,将课本凑到眼前两寸,坐在讲台摇头晃脑:“孔子曰:君子有三戒。少之时,血气未定,戒之在色。及其壮也,血气方刚,戒之在斗。及其老也,血气既衰,戒之在得。”

“血气为何物呢?形之所侍以生者,血阴而气阳。就是说,一个人想活下来,就得有血有气,就得阴阳调和……”

突然,一个学生举手:“先生,什么是戒色?”

“哈哈哈哈!”众孩童大笑。

费如鹤也跟着起哄:“我知道,戒色就是戒女人!”

“哈哈哈哈哈哈!”

学生们笑得更大声,课堂里弥漫着快活的空气。

赵瀚低声问费纯:“那捣乱的是谁?”

“费元鉴,横林那边的,”费纯低声说道,“论辈分,他是咱们小少爷的叔祖,跟咱们老太爷是族兄弟。”

好嘛,这辈分够高,费映环的叔叔辈儿。

被打断了讲课,庞春来也不生气,捋着胡子说:“汝等皆童子少年,血气未定,不可沾染女色。该当戒之!”

费元鉴估计有十二三岁,也是个资深留级生,继续捣乱道:“少年不近女色,那岂不是没法生孩子?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先生你肯定讲错了!”

“对,讲错了!”费如鹤跟着起哄。

此班有二十多个学生,费元鉴、费如鹤这对“爷孙”,应该属于班霸型人物。

他们给老师捣乱,各自的小弟也跟着咋呼。

只一瞬间,教室吵闹得如同菜市场。

“砰砰砰砰!”

庞春来终于忍不住,用戒尺敲打桌面,吹胡子瞪眼道:“肃静,肃静!此处戒色,当是不可沉迷于女色。食色性也,吃饭饱腹,娶妻生子,乃是人之天性,如何可以真正戒除?然而,饕餮贪吃,荒淫享乐,则是人之欲望。此处戒色,非戒人性,乃戒人欲也!”

费元鉴还在继续唱反调:“先生乱讲,朱子集注里可没这么说。”

“就是,朱子没说的,便是先生在乱讲!”费如鹤跟着抬杠。

一唱一和,好生热闹。

赵瀚仔细观察情况,发现全班都在跟着起哄,只有最前排的一个学生,始终在埋头默默看书。而且,这学生衣衫单薄,一看就知道来自贫寒家庭。

“砰砰砰砰砰!”

庞春来疯狂敲打着戒尺,可教室里已经吵嚷一片。他实在没办法了,只得喊道:“自习,不许乱走,且等着下课!”

“哇……哦哦哦哦哦哦!”

学生们集体欢呼,仿佛在庆祝胜利,然后彼此之间打闹不止。

庞春来懒得再管这些混蛋,换上一副慈祥表情,对前排那个贫寒学生说:“徐颖,你上前来。”

唤做徐颖的学生立即过去,态度恭敬道:“先生有何教诲?”

庞春来关切道:“今日所讲,你可都明白了?”

“明白。”徐颖点头说。

庞春来提醒道:“孔夫子所言戒色、戒斗,并非寻常的戒女色、戒争斗,而是克制心中之欲。血气所动,便是欲望所指。圣人同于人者,血气;圣人异于人者,志气。你当思慕圣人,养志气而克血气,如此方能有一番大作为。”

徐颖仔细思索,问道:“可先生曾说,大丈夫不可无血气。”

庞春来解释道:“此处血气,乃人之欲望,克制血气,便是克制欲望。而大丈夫不可无血气,乃血性也,乃骨气也。与人无妄争斗,是意气之争,并非血性之争。”庞春来朝堂下一指,“此般顽劣之辈,便是血气过旺而血性全无。你好生读书,不要与他们争斗,莫要辜负自己的一身才华。但也不可失血性,不可无傲骨。”

徐颖连忙作揖:“多谢先生教诲。”

教室里打闹成一片,授课老师管都不管,只给那贫寒士子开小灶。

“当当当当!”

过不多时,钟声响起。

学生集体欢呼,一窝蜂的涌出教室。

离家比较近的学生,直接跑回家里吃饭,寄宿学生则都奔往食堂。

也有不远不近的走读生,拿出自带食盒,就在教室里吃。

费如鹤犹如刑满释放,迫不及待往外跑,突然转身指着赵瀚:“那个……那个谁……”

“赵瀚。”赵瀚笑道。

“对,赵瀚,一起去吃饭。”费如鹤说道。

在他们离开教室的同时,那位贫寒学子徐颖,也捂着一个小包慌忙奔走。

可惜跑得不够快,刚起身就被人堵住,四五个人将他团团围住,不让正在收拾东西的老师看见。

领头者,赫然就是费元鉴。

徐颖不愿与之争斗,低头转身欲走,立即被人推回去。

费如鹤突然拉住赵瀚,笑着说:“不忙吃饭,先看一场好戏。”

庞春来腋下夹着课本和戒尺,手里拄着一根拐杖,终于颤颤巍巍离开教室。

见老师走了,费元鉴用嘲弄的语气说:“徐大才子,今天吃的什么啊?”

徐颖护着装午餐的小包,低头回答:“麦饼。”

“你家欠的租子还没交,居然吃得起麦饼?”费元鉴笑得更起劲,同时伸手抓出,“快打开让我看看。”

徐颖连连摇头,抱着包袱蹲下,等着被群殴一顿。

面对躺平等候挨打的徐颖,费元鉴顿时兴趣缺缺,转身离开说:“真没劲!”

其他学生拳脚相加,一人来几下,也都陆续走了。

挨打之后的徐颖,反而松了一口气,抱着东西飞快往外跑。

赵瀚全程目睹,也没出手帮忙,而是问:“少爷,你就不路见不平,来个拔刀相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