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王梓钧
刷!
来到城墙缺口处,顶着官兵长枪刺击,苗刀齐刷刷劈出。
“跑啊!”
接战的一瞬间,官兵直接崩溃。
他们是精锐不假,但被火炮轰得士气低落。前任巡抚下狱,现任巡抚兵败,两任主帅都没了,还让他们离乡作战。
“不许退!”
周勤学派出督战队,然而督战队上前几步,看到对面举着苗刀的铁罐头,顿时也被吓得崩溃跑路。
有人想要抵挡,直接被一刀劈成两半。
一刀两断,不是形容词。
“投降不杀!”
“当当当当!”
官兵纷纷放下武器,跪在地上请降。
周勤学一声叹息,转身对着北方,闭上眼睛横剑自刎。
城陵矶失守的消息传来,岳州知府龙文光、参将李秉乾,俱都面色惨白。
城陵矶是岳州城的门户,那边失守,这边就成了孤城。
而且,岳州城内的百姓,对他们这些从北方来的官兵很不友好。本地百姓早就想投降,生怕抵抗太激烈,为自己招惹不必要的麻烦。
本地百姓敌视外地官兵,这种情绪愈发明显。
外地官兵都觉愤怒,我们渡江过来,拼了性命给你们守城,你们居然还这幅模样。
“咻咻咻!”
城外搭起的土台,射来许多箭矢,全是劝降信。
洞庭湖水师全军覆没,湖广巡抚已被活捉,现在城陵矶也失守了。这些都写在劝降信上,识字者见到信件,吓得就想当场跳下去投降。
龙文光把李秉乾喊来:“李将军,你率兵请降吧,赵贼不是嗜杀之人,没必要再多造杀孽。岳州城,守不住的。”
周勤学苦笑:“我妻儿老小都在家乡,哪里能从贼?我家次子还是举人,不能耽误他的前程。”
“随你吧。”
龙文光意兴阑珊,踱步回到府衙。他把奴仆丫鬟叫来,拿出银子说:“这些财货,你们且分了,莫要留在府衙之内。”
“老爷!”
家奴猜到他想自尽,都伤心落泪。
“快走!”龙文光喝道。
一众家仆,拿着银子陆续离开。
龙文光解下腰带,悬梁自尽。
不多时,有一老仆折返回来。他抱下龙文光的尸体,用席子卷好算是收殓,就守在那里等着,希望能把主人的骨灰送回家乡。
参将周勤学站在城楼上,凄惨一笑,突然拔刀自刎。
“兵院,地道的水排干了,最多再过半个月,就能挖到城下放炸药!”
“不必了。”
江大山放下千里镜,他亲眼看到敌将自杀。
片刻之后,城门大开。
整个长江以南,城高能排前五的城市,终于还是自己投降了。
崇祯应该感到欣慰,岳州府与城陵矶,殉国了一个知府、两个参将。
龙文光其实不用死的,他是广西人,赵瀚顶多明年就能打到广西,事先投降为家族铺路不香吗?
李正从长沙出发,此刻已经攻克宁乡、益阳、沅江、常德、桃源。几乎没有遇到太大阻力,一路都是望风而降,只有桃源知县想据城死守,被县丞和主簿联手给绑起来。
在水师的辅助之下,黄幺带兵沿江攻城,一直要杀到施州卫(恩师)那边。
至于江大山和江良,则向东攻略武昌府(武汉南部)、武昌县(鄂城),一直打到兴国州跟江西接壤。
如此,方能拿下湖南全境——湖南西部大山,暂时懒得去打。
不过赵瀚的湖南省,以是长江为界,把后世湖北的恩施、鄂州、黄石、武汉南部全都包括在内。
反正湖广被赵瀚和张献忠分了,长江以南归赵瀚,长江以北归张献忠。
前提是,张献忠能吃掉那里的官军,三万多人缩在两座城里,坚守不出还真不好吃下。
第314章 【崇·最佳内应·祯】
太平府。
由于久攻不克,费如鹤早已经分兵。
一千正兵、两千农兵,前去接收南京城防。
三千正兵、诸多民夫,留在太平府继续围攻。
其余士卒,分出去占领周边府县。
“兵院,有人送来一封信。”
“拿来。”
费如鹤知道是徐颖送来的,江南大局已定,徐颖又悄悄去了扬州。
这封信非常厚,若以重量来计件,肯定是要加收快递费的。
费如鹤粗略扫了一眼,朝着北面望去,嘀咕道:“崇祯疯了吧。”又下令道,“来人,把这封信送进城里。”
一个士卒奔至城下,顶着盾牌大喊:“莫要射箭,莫要射箭,我是来送信的!”
“乱箭射死!”
安庐巡抚郑二阳,害怕又是什么不利消息。
太平知府郑喻连忙劝说:“抚军,两军交战,不斩来使,且看看他送来什么军情。”
郑二阳不便跟知府起冲突,便让人把使者吊上来。
两人屏退左右,进入城楼看信。
郑二阳只瞟了几眼第一页,便迅速往后面翻。翻着翻着,突然停下来,全身都在发抖。
郑喻夺过信件,确认自己没看错,然后一屁股坐在地上。
这是京城发来的塘报,好几份塘报合在一起,里面全是获罪官员的名单。
历史上的崇祯十二年,时隔半年之久,皇帝才开始大规模清算,处理满清破关时失职的官员,包括围剿流寇不力的官员。
一口气杀了太监、文官、武将三十三人,还有一大堆被下狱论罪,几乎人人都被降职训责。
而今牵连更广,直接杀了四十七人,熊文灿终于被关进大牢。
也不知是谁上疏弹劾,说太平府已经沦陷,郑二阳、郑喻全部从贼。于是,崇祯下令逮捕两人的家属,男的充军流放,女的打入教坊司。
郑喻此刻泪流满面:“陛下糊涂啊,便是要问罪,也该派人来看看啊。我等未降,却以降官论罪,岂非让前线将帅心寒,今后哪还有人愿意为国效命!”
“怎么派人来看?江面都被封锁了,”郑二阳叹息,“就算能顺利过江,你我也肯定有罪。呵呵,党争而已。”
郑喻愤怒道:“都什么时候了,朝中还在党争。一个巡抚,一个知府,一座坚城,上万江北新军,难道都是他们党争的筹码?”
郑二阳心灰意冷:“朝中局势,势同水火,已是不死不休之局面。”
郑二阳,军事理论家,医学家。
此君刚直不阿,曾废除潞王收租、征役的权利,还得罪过一堆太监和士绅。他被污蔑从贼,实在太正常了,就连东林党都不帮忙说话。
或者说,东林党自顾不暇。
东林党闹着要起复周延儒为首辅,薛国观自然不肯坐以待毙。
于是,薛国观借着崇祯惩处官员之机,唆使党羽大规模弹劾东林党,郑二阳就是其中一个倒霉蛋。
太平知府郑喻,则是被顺带诬陷的,谁让他跟郑二阳一起守城呢?
郑喻又重新翻看罪官名单,发现各地统兵督抚,至少有一半被问罪。就连监军太监,都被砍了好几个,崇祯皇帝这次真的发怒了。
最扯淡的是,崇祯只敢对太监和文官,以及那些失去军队的武将下手。
只要武将手里还有军队,崇祯都是“小惩大诫”。
比如左良玉,畏敌不前、临阵脱逃,只是降职三级,罚几个月工资而已。
敢打硬仗的武将,他们拼死为国杀敌,有可能军队打完了,反被皇帝问罪砍头。而那些临阵脱逃的武将,由于保住军队,就能保住官职和脑袋。
谁还愿意打仗?
郑喻越看越怒,猛然间黑化:“潜庵公,你我家人已失,儿孙皆被充军,妻女打入贱籍。我对得起朝廷,朝廷对不起我,我要献城投降贼寇,潜庵公是否还要为昏君效忠?”
郑二阳仿佛灵魂出窍,坐在那里宛如死人。
他一生为国辛劳奔波,到头来居然“被从贼”了,家人皆遭流放充军。可他没有从贼啊,南京都投降了,太平府还没投降,甚至还组织部队出城夜袭。
良久,郑二阳缓缓站起,有气无力道:“昏君无道,大明必亡,便献城吧。”
两人结伴出去,把知县也叫来,三人一起投降。
跟着他们投降的,还有史可法训练出的一万多江北新军。
……
南京。
李香君换上一身儒衫,跟背剑士子站在一起,翘首眺望远方江面。
听说赵天王要来。
赵瀚是从镇江过来的,南京投降之后,镇江跟着投降。投降的官兵,苦苦等待数日,才终于等来大同士卒接收城池。
这才叫望风而降,因为赵瀚的军队,当时离镇江还远得很。
“来了,来了!”
南京军民大喊,今天前来围观的真不少。
身为南京吏部尚书,降官暂时都归甄淑管理,负责协助维持南京城内外秩序。
甄淑今年七十岁,出身大地主家庭,年轻时却以清苦著称。他赴京参加会试,不带奴仆,不乘车马,步行两个多月到京城,沿途趁机观察各地民情。
他在地方为官,惩治豪强,劝耕农桑,政绩卓著,因此被升为京官。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一头扎进党争旋涡,蹉跎岁月几十年,除了依旧清贫节俭,甄淑已变成自己年轻时讨厌的模样。
站在码头最前方的,是近几日抵达的大同官吏。
甄淑看着那些官吏的背影,突然生出羡慕之情。这些官吏都很年轻,皆在四十岁以下,有的甚至不满二十岁。
多美美好的青春年华,而且可以专心做事,不必卷入党争而无法脱身。
我若能年轻四十岁该多好?
甄淑眼眶湿润,他也不知在哭谁,反正就是想要落泪。
船队驶来,靠岸停下。
一群亲卫率先下船,接着赵瀚阔步而下。
“拜见总镇!”大同官吏作揖行礼。
甄淑带着许多降官,下意识的要跪,却又想起叮嘱,这位赵天王似乎不喜欢跪礼。
“赵天王万岁,万万岁!”
大量士绅百姓跪下,部分降官跟着跪拜。
甄淑也只能跪拜,别人都跪了,若是自己不跪,岂非要被赵瀚给记住?
他年轻时骨头很硬,但年老了难免缺钙,几十年的党争生涯,早就已经失去坚定意志。
李香君踮起脚尖张望,及至赵瀚走近,她终于看清楚长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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