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王梓钧
费如鹤提起自己的大刀,随手舞动几下,问道:“今日先生为何放你出来?”
“唉,”赵瀚叹息道,“我撒谎说闹肚子,溜出来透透气。”
费纯顿时幸灾乐祸,大笑道:“哈哈,少爷说你能撑半月,不料三日就受不了啦?”
谁受得了啊?
庞春来怕赵瀚跟不上学习进度,天天给他开小灶补课,放学之后也不让他休息。
刚开始,赵瀚学得非常认真,躺床上都在背诵《大学》。
以为这能让自己早脱苦海,谁知庞春来见他进步神速,竟然越教越兴奋,宣布延长课后补习时间。
真的就跟高考复习一样!
三天时间,赵瀚已能背诵《大学》全篇。
这也不算什么,拢共就2200多字,记性稍微好些都能搞定,但庞春来还让他把朱熹批注背下来。
那就特别扯淡了,加上正文足有近万字!
赵瀚绝不可能去背批注,这不符合他的学习理念。正文字句精妙,全部背诵可以,但朱熹批注只需理解就行,强行背诵纯属浪费时间精力。
《葫芦娃》的篇幅本就不长,昨天便抽空讲完,主仆二人此刻也不再缠他。
费如鹤抡起大刀开始锻炼,赵瀚坐在旁边看他舞刀,随口问道:“庞夫子究竟是何来头?”
“不清楚。”费如鹤没有停下,一刀接一刀劈出。
费纯放下棍子偷懒:“我听大少爷说过,庞夫子以前给人做幕僚,他的恩主是什么大官,遇到党争做不得官了。”
原来如此,果然不是寻常的老学究。
万历末年,党争激烈。
浙党、齐党、楚党联合,统称为“齐楚浙党”。他们掌控南京京察,大肆驱逐东林党人。东林党掌控北京京察,也大肆驱逐齐楚浙党。
此后,双方轮番执掌京察,变本加厉的互相攻击。
魏忠贤得势之后,快撑不住的齐楚浙党,纷纷投靠太监形成阉党势力。
讲不清谁好谁坏,只能说半斤八两。
赵瀚突然对时政产生兴趣,他立即往藏书阁跑,凭学生卡借来几份手抄塘报。
都是半年以前的过时新闻,新鲜出炉的塘报价值不菲。
翻开一份今年二月的,官职调动能看懂,但背后的意义却完全不明白。
陕西左布政使詹士龙,调任南京光禄寺卿。
这个调动,可以理解为明升暗降,被政敌扔去南京养老。也可能是受重用的前兆(可能性不大),以南京光禄寺卿为跳板,混个履历很快节节高升。
詹士龙是哪个派系的?此次变动是好是坏?他的朝中靠山又是谁?
赵瀚看得两眼一抹黑。
但他没有气馁,而是拿出练字的草纸,照着塘报记录各种关键词。
誊抄几份之后,也快到上课时间了。
回到教室,众学童陆续前来,庞春来照常宣布温习背诵。
赵瀚跑到讲台上,说道:“先生,学生有几个问题想请教。”
“便该如此用功。”庞春来非常高兴。
赵瀚低声问:“詹士龙是谁?”
庞春来的一双近视眼,眯成缝隙审视赵瀚:“你问他作甚?”
“学生刚去藏书阁,顺便看了几分塘报。”赵瀚说道。
庞春来本想批评几句,敦促赵瀚好生读书。但又觉得赵瀚乖巧,没必要多说什么,便答疑道:“詹士龙正是广信府人,老家在铅山隔壁,出身于永丰大族。他的儿子詹兆恒,如今便在含珠书院求学,此子天纵奇才,怕是弱冠之年就能中进士!”
好家伙,一来就问到个本地人,儿子还在这半山腰上读书。
费映环的好基友胡梦泰,历史上散尽家财抗清,守城数月之后,夫妻双双殉国。
而庞夫子口中的詹兆恒,也是散尽家财抗清,亲率三千子弟兵出发,仅剩十八人生还,本人壮烈殉国。
小小的含珠山,就有两位抗清志士,正在书院里闭关备考。
费映环勉强也算,他后来加入复社抗清,失败后就潜逃回乡隐居了。
赵瀚继续问道:“鹿善继又是何人?”
“此人是孙承宗的左膀右臂……不对,”庞春来突然睁大双眼,怒目而视,“你小小年纪,不好生读书,尽问这些朝臣做什么?”
赵瀚解释道:“只是随口一问。学生刚才读二月塘报,提到的首位大臣是詹士龙,第二位大臣便是鹿善继。”
庞春来喝道:“滚下去!”
赵瀚麻溜滚蛋,不敢再作停留,庞夫子是真生气了。
庞春来闭目养神,胸口浮动,呼吸急促,久久不能平静。
鹿善继这个名字,让他回忆起一些往事,一些很不开心的往事!
庞春来的恩主叫做王在晋,跟《明史》里记载的不一样,王在晋并非什么无远略、不知兵。人家就是靠抗击倭寇起家的,一路所任官职,有一半都跟军事有关。
天启二年,王在晋代替熊廷弼,担任兵部尚书兼右副都御使,经略辽东、蓟镇、天津、登莱。
王在晋主张战略收缩,放弃关外大部分地盘,以山海关为中心,层层构筑关隘。如此,辽东的军费压力、军事压力都可以减轻,而且可以集中防御战略要地,抓住时机还可以出动出击。
于是,王在晋完蛋了,他居然敢消减辽东军费,他居然敢主动放弃辽东将门的固有地盘!
袁崇焕被推出来做马前卒,在叶向高那里打小报告。
接着孙承宗出马,请求巡视山海关,回京之后说王在晋没本事,遂开始大规模修筑狭长防线,从此辽东彻底变成军费黑洞。
就在今年三月,王在晋又回来了。
半年时间,先做刑部尚书,后做兵部尚书,接着罢官归乡。
从没接触过兵事的王洽,继任兵部尚书,这人是东林党大佬赵南星的门生!
庞春来每月都看塘报,当他看到王在晋罢官归乡,王洽接任兵部尚书的时候,庞夫子心想:辽东完了……
第031章 【风调雨顺】
“却说那大娃喝道:‘变变变变,大大大大!’霎时迎风见长,变得跟山一样高。嗙嗙嗙嗙嗙嗙,他每往前走一步,地面就震一下……”
“有个蛤蟆精杀来,大叫道:‘小娃娃,你快快投降,否则定教你吃滚刀肉!’大娃理都不理,一脚踩下去,就跟踩臭虫一下。吧唧,嘿,就给踩扁了……”
凉亭之中,费纯正在讲说《葫芦娃》。
而且水得一逼,各种拟声词,还自行配台词,顺便表演一些打斗动作。
赵瀚一刻钟就讲完的情节,费纯能够生拉硬扯三刻钟。
“好!”
“给本少爷赏!”
大小学童齐声喝彩,他们的书童纷纷上前,把铜钱投进费如鹤的书箱里。
费如鹤嗑着瓜子,心里已经乐开花。
“……轰!只听一声巨响,葫芦落到地上,出来个身穿橙衣的娃娃。咳咳!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费纯比赵瀚更狠,只把大娃讲完就断章,还留下二娃出世的扣子。
“继续讲啊,快快打赏!”
“二娃又是什么神通?”
“大娃被抓住死了没有?”
“……”
众学童吵吵嚷嚷,心痒难耐,恨不得一口气听完。
费如鹤继续嗑瓜子。
费纯抬手大喊:“诸位同学,安静,安静!这每天呢,只能讲一集。不过嘛,我这里有葫芦种子,是专门向山神老爷求来的。把这些种子,每日好生供奉,到了春天就能种出葫芦来。一粒葫芦种子,只要五钱银子,就这么一点啊,给钱慢就买不着了!”
“真能种出葫芦娃?”一个学童问。
费纯回答:“只要好生浇水,真能种出葫芦!”
“那我买十粒种子。”学童兴奋道。
费纯摇头:“不行,种子珍贵,每人限购一粒,顶多把你的书童也算上。”
竟然限购?
那肯定是好东西!
富家子弟纷纷掏钱,贫寒子弟心生羡慕,都在幻想自己能种出葫芦娃。
含珠书院,分为私塾和书院。
含珠私塾,又分蒙馆和经馆。
蒙馆讲授学前读物,基本都是几岁大的幼童。
经馆讲授四书五经,全是没考上童生的学童。
这些愿意掏钱买葫芦种子的,多半不足十二岁,而且以几岁幼童居多,一个个捧着种子傻乐。
费如鹤、费纯奔回竹林,赵瀚正在那里练习刺击。
“分钱,分钱!”费如鹤兴高采烈。
听书打赏,再加上出售葫芦种子,一共赚得16两5钱银子,外加700多枚各式铜钱。
三人平分,每人分得白银5两半、铜钱238文。
费纯由衷的拍马屁说:“哥哥真是奇才,出得赚钱的好主意。一天就得这么许多,等把《葫芦娃》讲完,还不能赚到上百两?”
赵瀚泼冷水道:“哪那么容易?葫芦种子是一锤子买卖,今后只能赚几个赏钱。”
费纯笑道:“能赚赏钱就够了。”
费如鹤手里拿着银子,心生巨大的成就感,高兴道:“往日都是花钱,今日竟能赚钱,瀚哥儿今后便是我的军师!”
“少爷,那我做啥?”费纯连忙问。
费如鹤道:“你是本少爷的麾下大将!”
“好啊,你们三个骗子!”
突然,费元鉴带着跟班出现,威胁道:“我要去告之山长,你们三个骗同窗的银子!”
费如鹤握着拳头问:“谁看见我骗钱了?”
“就是!”费纯躲在少爷身后。
赵瀚问道:“我们说书,同窗打赏,你情我愿的事,怎能算骗钱呢?”
费元鉴道:“你们卖假种子!”
赵瀚笑道:“谁说是假种子?开春种下,好生栽培,肯定能长出葫芦藤。”
“肯定长不出来葫芦娃!”费元鉴说。
赵瀚转身问费如鹤:“少爷,你说了能长出葫芦娃吗?”
费如鹤摇头:“没有啊,只说能长出葫芦。”
赵瀚笑着说:“既然如此,那就不算骗人吧?”
“对,没骗人!”费纯捧哏道。
还能这样?
费元鉴顿时语塞,胀红脸道:“我不管,你们的银子,必须分我一份。否则我就去报告山长!”
费如鹤笑道:“你去告啊,我还想告你欺负同学呢!”
“你……你们等着。哼!”
费元鉴愤怒离开,越想越气。
他不是生气没分到银子,而是羡慕对方出了风头。但凡费如鹤说句软话,费元鉴立即就会选择加入,跟着他们一起出风头骗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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