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王梓钧
赵瀚在河边走着,便见一脚夫挑担登船。
身穿丝衣的二掌柜,对船上客商拱手说:“在下代表长隆号前来拜冬,恭祝贵家老爷财源广进,也祝刘兄大吉大利发大财。”
“费掌柜有心了,一点小礼,不成敬意。”客商立即回赠礼物。
便是那些挑担的脚夫,也每人都有赏钱可拿。
穿过码头,来到镇街,赵瀚不得不承认,江南大体上还是很富庶的。
一种畸形的富庶。
这来来往往许多百姓,有些是失地黑户,有些是大族家奴,他们的日子都还不错。至少,表面上看起来不错,让他们揭竿造反是不可能的。
除非连年大灾,朝廷又提高赋税!
物价涨了一些,庞春来给的钱不够,赵瀚和费如鹤掏钱补上。买了几斤糯米粉,一斤肉猪,两尾鲤鱼,一只大公鸡,还有些果脯蔬菜,便兴高采烈的返回含珠山。
费如鹤特别兴奋,他以前没亲自买过菜,市场上看到啥都觉得新鲜。
回去的路上,还遇到一些拜冬农户。
这些农户不管有多穷,也得穿着最好的衣裳,提着“冬至盘”去走亲访友。
有可能,他们的盒子里,只是一碗糙米饭。
“少爷,那是咱家的轿子!”费纯突然指向远处。
“还真是!”费如鹤连忙提着大公鸡去追赶。
费映环的妻子娄氏,此刻正坐着一副舆轿,径直朝含珠书院而去。
队伍很长,另有两副舆轿,坐着费映环的女儿。
还有十多个脚夫,一路挑着担子,都是送给师长和同窗的礼物。
“娘,娘,等等我!”费如鹤欢快奔跑。
娄氏还没听见,舆轿上的小姑娘就喊起来:“是哥哥,哥哥在后面!”
娄氏连忙招呼落轿,喜滋滋看着儿子。
费映环有两个女儿,长女名叫费如兰,今年十三岁,已经许配了人家。次女名叫费如梅,今年七岁,此刻身边赫然跟着赵贞芳。
之前还生了两个,一个流产,一个夭折。
赵贞芳站在二小姐身边,穿着崭新的衣裳,远远望着二哥直傻笑。
“娘,大姐,小妹,你们怎么来了?”费如鹤问道。
娄氏轻抚儿子头顶,微笑道:“你爹派人报信,说今年冬至不回去了,他要在书院闭关读书。又说你也有长进,近来学习刻苦,待过年再一并回家。娘放心不下,便带着你姊妹来看看。”
“那娘也在书院过节?”费如鹤问道。
娄氏笑着说:“下午便赶回去,明天家里也要庆冬。”
费纯手里拎的东西最多,总算跟赵瀚一起追上来。
费纯口齿伶俐道:“纯儿给娘拜冬,给兰姐姐拜冬,给梅妹妹拜冬!”
赵瀚只放下手里的猪肉,作揖道:“拜见少夫人,见过大小姐,见过二小姐。”
徐颖连忙跟着拜:“给夫人拜冬,给两位小姐拜冬!”
娄氏非常高兴,赞许道:“都是好孩子。”
迎春立即过来发钱,并非赏钱,而是冬至节的喜钱。
徐颖还打算推辞,被赵瀚偷踹了一脚,领钱之后再次拜谢。
队伍再次出发。
赵瀚走到赵贞芳身边,低声说:“小妹,这些日子过得可好?”
赵贞芳高兴道:“可好得很,夫人和小姐,还有内院的婆婆姐姐们,个个都待我很好呢。”
赵贞芳如今是二小姐的玩伴,内院丫鬟只要不傻,就绝对不敢有任何苛待。
赵瀚又问:“换了多少颗牙了?”
“二哥走后,只掉了一颗。”赵贞芳龇开透风的嘴巴。
“我也在换牙。”
二小姐费如梅突然说话,还刻意张嘴给赵瀚看清楚。
赵瀚随口奉承:“二小姐的牙换得好,整齐又白净。”
费如梅好奇的打量赵瀚:“你就是春芳的哥哥?春芳经常讲故事呢,说你在天津厉害得很,还打跑了很多坏蛋。”
“二哥,我现在叫春芳。”赵贞芳有些不安,害怕改名之后挨骂。
春芳?
真是俗气的名字。
不过也无所谓,等长大以后再改回原名便是。
赵瀚笑道:“春芳蛮好听的。”
“喂,春芳的哥哥,”费如梅又开始说话,“你也是小孩子,就不怕大人吗?怎有胆子把坏人赶跑?”
赵瀚回答说:“坏人欺负妹妹,我当然要把他们赶跑。”
“那你可真好,”费如梅噘嘴说,“我哥哥就不好,只知道捉弄我,上次回家还拿毛毛虫吓我。”
赵瀚说道:“我帮你揍他。”
“真的吗?”费如梅瞪大眼睛,“可你是他的书童,书童怎么能揍少爷呢?”
赵瀚说道:“他若敢欺负你,我就肯定要揍他。”
费如梅高兴拍手:“那说好了,不许撒谎。”
“不撒谎。”赵瀚说道。
赵贞芳得意道:“我二哥可厉害了。”
费如梅坐在舆轿上,伸过来手臂:“光说不算,咱们拉钩。”
哄小孩子嘛,手到擒来。
两人拉钩完毕,费如梅突然喊道:“哥哥,你不许再欺负我,不然你的书童要揍你!”
赵瀚无语,只当没听见。
包括娄氏在内,全都寻声看过来。
费如鹤举起拳头说:“他打不过我,只晓得逃跑。”
费如梅道:“春芳的哥哥很厉害,他在天津打跑了很多坏人!”
“我也会打坏人!”费如鹤不甘示弱。
赵瀚感到很无奈啊,穿越成一个小屁孩儿,只能跟一群小屁孩儿打交道。
第042章 【好白菜不堪猪拱】
赵瀚带着买来的食材,送去山下茅草屋,交给徐颖的父母处理。
跟庞春来招呼一声,便随娄氏前往书院。
毕竟,他的真正身份是书童,学生只是兼职而已,主家来了必须伺候着。
娄氏母女,皆坐舆轿上山,赵贞芳全程步行跟随。
赵瀚心疼道:“小妹,累吗?”
“不累,”赵贞芳此时心情愉悦,笑着说,“我每顿都吃得饱,可比在天津更有力气。之前一直住内院,今天可以出来爬山,又遇到了二哥陪着,我心里欢喜的不得了。”
“不累便好。”赵瀚也笑起来。
一路爬到半山腰,终于来到含珠书院。
费如鹤丢下母亲,快步朝里奔跑,去往父亲读书的院子,边跑边喊道:“爹,爹,娘来了!”
众人来到一个院落,费映环闻讯出来迎接,还有胡梦泰、詹兆恒等几个士子。
娄氏自去分发礼物,帮丈夫交好各位同窗。
费如兰、费如梅两位小姐,以前都没来过书院,好奇的左顾右看、四处打量。
趁此机会,赵贞芳把哥哥拉到一边,压抑着兴奋之情,低声说:“二哥,我也能赚钱了呢。”
“小妹真厉害!”赵瀚夸赞道。
赵贞芳从怀里摸出一串铜钱,塞到赵瀚手中:“听说要来书院,我便把钱带来了,二哥你都拿去用吧。”
铜钱用布绳穿好,约有八百多枚,全都是工资和赏钱,冬至的喜钱暂时还没给。
费映环家的顶级奴仆,月薪能达到二两银子,而且担任着管理职务,暗地里还有油水可捞。
内院的大丫鬟们,月薪一两左右。
赵贞芳作为小姐的玩伴,包吃包住包穿,每月有600文工资。
底层奴仆就不行了,不但工资很少,还经常被管事们克扣。有些家奴日子过得惨,却不怨恨主人,只恨那些大小管事。
当然,这也得分哪家的。
同样是鹅湖费氏,费映环的二弟那边就苛刻。女主人非常小气,家奴工资直接砍半,还动辄打骂虐待,前段时间失手打死一个,只谎称害病悄悄给埋了。
“你平时不用钱吗?”赵瀚问道。
赵贞芳笑着说:“不用,吃的穿的都有,少夫人对我可好了。”说罢,又撸起左手袖子,亮出腕上银链,“这是二小姐送的,她有几条新的,旧的便不要了。”
“那行,二哥帮你存起来,哪时要用了你再拿去。”赵瀚把铜钱塞入怀中。
大小姐费如兰,在院中踱步走了几圈,忍不住说:“娘,我可以去书院别处逛吗?”
娄氏很疼女儿,立即叫来费如鹤:“你带姐姐四处走走。”
“我也要去!”费如梅连忙喊道。
娄氏笑道:“都去,都去。”
既然是费如鹤带路,赵瀚和费纯作为书童,自然也要一并跟上。
大小姐费如兰,丫鬟惜月;二小姐费如梅,丫鬟春芳……呃,就是赵贞芳。大夥结伴出了院落,费如鹤兴冲冲开道,一个人飞快跑得老远。
望着儿女们离开,娄氏突然问:“听说……立烈女坊那家的,也住在书院里?”
费映环点头道:“就快搬下山了。”
娄氏说:“孤儿寡母,也怪可怜,送他们一份冬至盘吧。”
一直不出声的魏剑雄,突然蹦出来:“我去送,我知道他们住哪儿。”
娄氏分拣出一份礼物,递给魏剑雄说:“就这些。”
魏剑雄拿起便跑,整个人已心花怒放。
“他这是怎的了?”娄氏没看明白。
费映环笑道:“不晓得,反正这些日子很奇怪。”
不片刻,陈氏便带着费元鉴过来,答谢娄氏赠送的冬至礼,魏剑雄满脸喜悦的跟在旁边。
看那样子,关系似乎有所进展。
烈女怕缠郎,陈氏再有心机,也是个感情空虚的女人,更何况他们从小就认识。
娄氏和陈氏,两个女人,一番交流。
气氛极为融洽,还约好了年前同去拜佛。
待陈氏离开之后,娄氏微笑道:“这位小婶娘,也是个机敏伶俐的。”
费映环的关注点却不同,喃喃自语道:“老魏很不对劲,便是与那陈氏偷情,也莫要搞得如此明显,得空了我须提醒他。既是偷情,便该悄无声息,神不知鬼不觉方可长久。”
费大公子的思路,还是如此刁钻清奇。
觉察出家奴与同族长辈有私情,第一反应竟然不是阻拦,而是吐槽家奴的偷情技术,还打算提醒对方谨慎行事。
娄氏强忍着翻白眼的冲动,半句废话都懒得说,显然对此早已习惯。
突然,费映环猛拍双手:“忘了告诉夫人,瀚哥儿有个新法子。将两副牌合在一起,其玩法叫做麻将,快进屋细细分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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