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王梓钧
赵瀚定睛一看,出的什么玩意儿?
第一道还好说:子曰。
第二道就尼玛离谱:食不多。
费如鹤见到题目,顿时抓耳挠腮。
“子曰”一题,肯定出自《论语》。可满篇的“子曰”,让人根本无从下手,不知道从哪个角度破题才好。
这胖子想了半天,决定先做第二题。
略微思索,便文思泉涌,提笔写下破题:食不可多也,多则必胖!
破得妙啊,费如鹤已经开始自我陶醉。
徐颖那边。
同样对“子曰”无从下手,因为《论语》里遍地都是,仿佛被要求证明“1+1=2”。
再看“食不多”,徐颖顿时笑了,这道题非常简单。
赵瀚的情况刚好相反,看到“子曰”,立即想起苏轼雄文。
他读大学的时候,虽然没有全文背诵,但还记得开篇几句,直接搬过来破题:匹夫而为百世师,一言而为天下法。
接下来几句,继续抄袭苏轼原文。
抄着抄着,后面就给忘了,于是搜肠刮肚,东拼西凑往纸上堆字数。
折腾一刻钟,好歹凑齐二百字,再略作一番修改,便开始誊到答题纸上。
接下来第二题:食不多。
赵瀚一时间记不得原文,但可以进行推理。
孔子是个吃货嘛,《论语》里关于吃的最多,这道题估计也出自《论语》。
冥思苦想一阵,终于他娘的想起来,原句应该是“不撤姜食,不多食”。
可以理解为:孔子喜欢吃姜,顿顿不离,但不多吃。
也可以理解为:姜可以清醒思维,其他食物都撤走了,姜可以留下,但不能多吃。
朱熹的解释是:姜通神明,可去秽恶。孔子不多吃,是因为不贪心。
这是一道截上下题,破题的时候非常困难,不能提及前后文字眼,又必须把相关内容表达出来。
赵瀚想了好半天,终于提笔写道:戒持自省,圣人以修身也。
破题非常妙,可惜剩下的不好搞,赵瀚胡乱瞎写一通,凑齐两百字就誊抄交卷。
时间还早,但已有四人交卷。
赵瀚是第五个,打算放下卷子就走,冯知县却把他叫住。
“县尊有何见教?”赵瀚拱手问道。
冯巽捋着胡子说:“你走什么?且等着!”
赵瀚老实站在旁边,有一哥们儿正在参加面试。
冯巽出了一个上联,那哥们儿迅速答出,便欢天喜地获准离开,似乎是被当场录取了。
县试不用糊名,冯巽瞧了一眼,问道:“费氏哪宗的?”
“鹅湖。”赵瀚回答。
“费大昭是你何人?”冯巽又问。
赵瀚说道:“我爹。”
冯巽瞬间和颜悦色起来,笑着说:“令尊大才,想必你也不差,且待吾一观雄文。”
赵瀚无语,这县试也太扯了,一点都不避嫌吗?
冯巽扫了一眼破题,猛地拍案叫绝:“妙哉,妙哉!匹夫而为百世师,一言而为天下法,真虎父无犬子也!”
赵瀚傻了,这位知县老爷,就没读过苏轼的文章吗?
咱这篇八股,前六句可是原文照抄苏轼!
明末许多士子,别说唐宋散文,就连四书五经都不背,直接题海战术强记各种范文。
就连大才子钱谦益,也是在做官多年之后,才开始真正研究古文,并迅速成为文坛新锐领袖。在此之前,他虽然知道唐宋八大家,却没有读过韩愈、柳宗元的散文。
冯巽再看第二篇,又拍手说:“费氏出了麒麟儿也!”
然后,冯知县开始苦恼,案首已经定下,第二名也有人选。赵瀚的八股文再好,也只能列为第三名,真是委屈这位神童了。
冯巽叮嘱道:“回家好生准备府试。”
赵瀚有些迷糊,我这就被当场录取了?
不是说江西科举很难吗?老子四书都还没学完!
第044章 【文衰甚矣】
距离中午还早得很,带进考场的食盒无用,赵瀚又原封不动的提出来。
费纯就守在考场之外,立即迎上来问:“哥哥考完了?”
“考完了,”赵瀚把食盒打开,分过去一块饼,“你等候许久,想必也饿了,且拿去填肚子。”
费纯一边吃饼,一边安慰道:“哥哥莫急,今年不过,明年再来便是。”
赵瀚笑道:“我过了啊。”
费纯继续说:“少爷怕也要考两三年,明年咱们再一起来。”
“我考过了。”赵瀚重复道。
“我晓得哥哥考过……呃,”费纯顿时愣住,“哥哥被取中了?”
“取中了。”赵瀚点头。
费纯一手执饼,一手帮赵瀚提书箱:“哥哥定是说笑,哄我寻开心。这才多久啊,大少爷怕是还未起床。”
“那便回客栈寻大少爷去。”赵瀚懒得再解释。
费纯说:“我还要等小少爷呢。”
此时此刻,费如鹤也已经交卷,并正在接受冯知县的面试。
冯知县面色古怪,看着手里的两篇文章。
第一篇破题为:“之乎者也,圣人之言,不听不可,不可不听。”
好吧,勉强还算正常,县试文章要求不高。
第二篇破题为:“食不可多也,多则必胖。”
这什么鬼东西?
冯巽憋着笑问:“你也是鹅湖费氏子弟?”
费如鹤点头:“是啊。”
冯巽又问:“费大昭也是你爹?”
费如鹤点头:“是啊。”
“哈哈哈哈哈!”
冯巽终于忍不住了,坐在那里捧腹大笑,诸多考生都好奇的偷瞧过来。
费如鹤见知县似乎很开心,顿时也得意起来:“县尊,我是不是做得很好?”
“很好,堪称绝妙,”冯巽都快笑岔气儿了,咬着嘴唇止笑,挥手道,“且去吧。”
费如鹤心情愉悦离开,经过前排一个考棚,有考生低语:“县尊如此赏识,兄台文章必佳,请问‘食不多’如何破题?”
费如鹤性格豪爽,愿与众人分享成功经验,朗声道:“食不可多也,多则必胖。”
“立即离场,不可喧哗!”
监考差役连忙喝止。
听到费如鹤的回答,一些考生捂嘴偷笑,一些考生如闻仙音。
及至中午,陆续有考生交卷,许多都跟吃的有关,冯知县已笑得腮帮子发僵。
此刻师爷前来顶班,冯巽没有立即走,而是拿出赵瀚的卷子:“贤弟且看,这里有一篇雄文。”
师爷瞟了一眼,表情有些古怪,只说:“果然好文章。”
冯巽兴奋道:“此文可为模范,应当张榜贴出,供众学童习之。”
师爷憋笑道:“必当如此也。”
今天的考试题目,就是这师爷出的,昨晚冯知县喝花酒去了。
望着跑去吃午饭的冯巽,师爷的奉承表情全无,取而代之的是一脸鄙夷。
……
且说费如鹤离开考场,立即招呼道:“走了,回客栈去,爹爹肯定还没走。”
费纯接过书箱,问道:“少爷考得可好?”
费如鹤喜滋滋说:“虽都是乱写的,本少爷却有急智,县尊看了开怀大笑,当场对我夸赞有加。”
费纯又惊又喜,连说:“恭喜少爷,贺喜少爷,咱们快回客栈,把这好消息说与大少爷听。”
“还不快走。”费如鹤已经迫不及待了。
三人回到客栈,费映环果然还没起床,魏剑雄早去河边备好船只。
琴心、剑胆、酒魄也没睡醒,他们昨晚都在陪费映环打麻将。
费如鹤兴冲冲跑去敲门:“爹,爹,孩儿来报喜了!”
费映环迷迷糊糊爬起,打着哈欠开门,带着起床气说:“这才几时,你怎已交卷了?”
费纯抢着报喜:“爹爹,少爷考得好,得了县尊老爷夸奖。”
费映环一边穿衣,一边问道:“你写的什么文章?”
“第一题还凑合,”费如鹤得意洋洋说,“县尊看了第二题,当即开怀大笑。题目是‘食不多’,孩儿以‘食不可多也,多则必胖’破题,想来正中县尊下怀……爹,你拿板凳作甚?”
“轰!”
一张板凳飞过去。
费如鹤连忙躲闪,惊恐道:“爹,你为何要打我?孩儿这次考得很好啊。”
费映环闭眼缓和情绪,似乎不想再看傻儿子,吩咐赵瀚说:“帮我教训这兔崽子!”
“好嘞!”赵瀚一脚踹出。
费如鹤完全没有防备,被这一脚踹到屁股,顿时在屋里跌个狗吃屎。他爬起来,转身怒视赵瀚:“你竟敢偷袭我!”
赵瀚指了指费映环,表示自己听命行事。
费如鹤气呼呼坐下,估计也想明白情况,嘀咕道:“这次丢脸了,县尊定然在笑话我。”
费映环总算穿好衣服,问赵瀚:“你怎么也交卷了?”
赵瀚回答道:“胡乱写了两篇文章,县尊让我回家准备府试。”
“当场录了?”费映环有些惊讶。
“录了。”赵瀚点头说。
费如鹤、费纯主仆二人,顿时面面相觑,都觉得赵瀚真是好牛逼。
费映环问道:“怎过的?”
赵瀚解释说:“第一题,孩儿抄了苏东坡的散文,哪知县尊老爷拍案叫绝。”
“也是个不学无术的,”费映环忍不住讥笑,也不知在讥讽赵瀚,还是在讥讽冯知县,他问道,“抄了哪篇文章?”
赵瀚回答道:“也没抄完,后面的记不住,只能胡乱凑字数。题目是‘子曰’,孩儿以‘匹夫而为天下师,一言而为天下法’破题。”
“那句竟是苏东坡……”费映环突然顿了顿,改口说,“抄得好!”
赵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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