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 第449章

作者:王梓钧

鞑子出城没跑多远,林之栋带着骑兵,从西北边的山麓杀出。

这些鞑子,一边逃跑,一边脱甲,因为不脱甲没法游泳过河。听到马蹄声,他们更加惊慌,两条腿倒是跑得更快了,但身上的甲胄却怎么也脱不掉。

噗通!

噗通!

犹如下饺子一般,鞑子兵纷纷跳河。可穿着棉甲落水,游泳健将都没辙,除非一路从河底潜过去。

少数鞑子转身厮杀,但散乱的步卒,哪里是骑兵的对手?

“灭火,灭火!”

城内,张奉言没有再打仗,而是带着汉化女真,在混乱之中提水灭火。他们的家人财产也在城里,虽然放火的时候,刻意避开自己家,但火势蔓延之下,全城建筑已经烧了四分之一。

清晨时分,卢象升带着亲兵进城,城内一半的建筑化为灰烬。

空气中弥漫着血腥和焦糊味,除了人尸,还有马尸,以及许多牲畜的尸体。下半夜的时候,牲畜和战马被火惊得乱蹿,就连灭火的大同军都被奔牛撞死一个。

“将军,城内已经控制!”张名振过来拜见。

卢象升看他满身血污,棉甲也被刺破,问道:“受伤了?”

张名振回答:“都是皮肉伤。”

卢象升说:“去包扎一下,还有得仗打呢。”

凤凰城的更北方,是通远堡。

通远堡,由三座小城组成,每座城小到只有一道城门,其实就是三座城堡组成的堡垒群。

拿下通远堡,再拿下更北方的连山关,卢象升这支部队就能直插沈阳。也可以选择出山西进,去攻打海州后方的辽阳。

卢象升把林之栋叫来:“骑兵休整半日,换上鞑子甲胄,全部剃发留辫子。带几个归顺的汉化女真,立即携五天干粮出发。不去通远堡,顺着草河河谷,去东北边的草河堡。一定要全速行军,切断草河堡西边的山谷,不准一个鞑子从山谷过去。然后,奇袭连山关!”

“是!”林之栋领命退下。

卢象升这一路,就是在打通关游戏。

全是山区,进兵路线是固定的,一座城一座关的打过去。

通远堡太难打了,肯定要耗费时日。那就不理通远堡,走草河堡方向,切断敌军通讯之后,直接奔袭连山关。

大同军想去连山关,要么经过通远堡,要么经过草河堡,而前方还卡着一个凤凰城。连山关的满清守军,只知道大同军在打凤凰城,哪能料到大同军突然杀到自己面前了?

之前的两个月,卢象升打仗一板一眼,整天加固营寨和挖坑道,稳健呆板到令人发指的地步。

此时的军令却风格大变,居然冒险玩奇袭。

一旦走路消息,林之栋的龙骑兵,就有可能被鞑子埋伏,被截断退路堵在山谷里全军覆没。

即便没被埋伏,如果奇袭失败,他们的粮食也不够,全军都得饿着肚子回来。稍有意外,无法返回,就是全部饿死的下场。

就在林之栋退下时,卢象升突然又说:“留下一百骑兵,去通远堡那边转转。”

龙骑兵全员剃发,林之栋休整半天,士兵和战马都恢复精力,下午时分顺着河谷出发。

至第二天黎明,距离草河堡还有几里地,连人带马藏进山中养精蓄锐。休息一个白天,夜里继续顺着河谷前进,直到接近草河堡之后,才牵着战马爬上小山岭,从山林里绕过草河堡。

这种行军路线,只能用于小规模奇袭,大军辎重不可能翻山越岭。

昼伏夜行四天,即将抵达目的地,但他们带的粮食也快吃完了。

林之栋的任务,是伪装成败兵,从通远堡逃去连山关。那条路线,是逃到连山关的河对岸。而从草河堡过去,则是顺着河流直接到连山关。

为了演得逼着,林之栋亲领数十骑,还有几个汉化女真,提前过河绕去对岸行军。

剩下的骑兵,沿河藏在连山关三里外的山沟里。

连山关的规模很小,就是一个堡垒而已。

驻军仅有一百,但附近的旗丁和家属不少,召集起来也有数百近千兵员。

守关主将,只是一个中级军官。

卢象升派一百骑兵去通远堡溜达,通远堡守军大骇,已经派人去沈阳求援。路过连山关时,连山关的守军,也知道凤凰城没了,大同军正在打连山关。

这是一石数鸟之计,因为草河堡的鞑子,得到的也是这个消息。以为大同军去了通远堡,但卢象升的主力,此时其实正朝着草河堡进发。

两堡一关,全被卢象升骗了。

林之栋带着骑兵,狼狈逃到连山关的河对岸。随行的汉化女真,朝着关城大喊:“快派船过来,接瑙岱贝子过河!”

守军没听清楚,但也看到对岸的穿着,全都属于“自己人”。

一个守军来到岸边,终于听清楚喊啥,连忙回去报告:“瑙岱贝子没死,瑙岱贝子回来了!”

第556章 【心理战】

连山关的守将叫阿林,名字意译是“山”,一个毫不起眼的八旗将官。

但就是这个将官,竟然非常谨慎小心。他听说“瑙岱”回来了,亲自来到岸边,只派一艘小船过河,吩咐道:“只准瑙岱贝子过河,最多带他的两个亲随,其余士兵必须我确认贝子身份之后再过来!”

小船划到对岸,林之栋听闻此言,明白诈关已经不可能。

就算不冒充瑙岱,满清的守关敌将,也会找其他方法进行验证。

“过来抬贝子,划船的也来帮忙。”林之栋说道。

等三个鞑子全都上岸,林之栋拔刀出鞘,顺手砍死面前一人。另外两个鞑子,也被龙骑兵们给砍死。。

阿林隔河看得清楚,冷笑道:“严守关城,不得外出!”

林之栋叹息:“鞑奴也不都是傻子,这一趟怕是要白来了。回去!”

撤军也有讲究,林之栋故意顺着河岸,径直一路往南撤去。这就给敌军造成错觉,他们是从通远堡来的,并非从草河堡绕来。

那个满清将官阿林,虽然看似镇定,内心已翻涌波澜:通远堡竟然失守了!

不只是阿林,普通的鞑子兵,也一个个面色恐惧。

什么连山关,什么草河堡,全都是小关卡、小堡垒。

面对大军来袭,只有凤凰城、通远堡能扛住。凤凰城和通远堡都失守了,连山关就是下一个目标,他们怎么可能守得住?

却说林之栋带兵南撤,撤出数里之后,再次钻进山林,足足用了一天时间,去东北方跟龙骑兵主力汇合。

“老林,咱们在山沟里,碰到一些汉民。”藏在山中的宣教官边惠说。

林之栋问道:“山中还有汉奴?”

边惠摇头道:“不是汉奴,是鞑子治下的汉民。连山关往北六十里就能出山,靠近辽阳和沈阳。听那些汉民说,他们是从北直隶被掳来的,被安置在山沟里编户开荒,鞑子并没有把他们变成农奴。这样的汉民,在威宁、清河那边更多,主要耕种山中贫瘠之地,每年能为鞑子上交不少粮食。”

“这两年,汉民日子过得很苦吧?”林之栋问道。

边惠说道:“饿死不少。多尔衮缺乏军粮,就学老奴的法子,规定每个汉民交多少粮。一年交不出,每家杀一个。两年交不出,就全家杀光!”

林之栋咬牙道:“鞑子可恨!”

边惠给战马套上鞍子,说道:“把这些汉民都带回去,也算没白来一趟了。”

“谁说要撤了?”林之栋笑道。

边惠说道:“携带的军粮已尽,再不走就饿肚子了。你还想留下来找机会?”

林之栋说道:“咱们每人一把斧子,是带来干啥的?进山砍树做梯子!连山关的城墙不高,守军也不多,夜里出其不意就爬上去了。”

“吃的呢?”边惠问道。

“杀马!”林之栋斩钉截铁。

两千多龙骑兵,带着山里遇到的汉民,扎进更深处的东北方大山。

这些汉民熟悉地形,知道怎么绕去连山关北部。就算没有汉民引路,也是能绕过去的,足足有三条山谷通道,仔细一点就很容易找到。

绕了一天一夜,林之栋让士兵砍树,饿了就杀相对瘦弱的战马。

阿林在连山关紧张了三天,突然有一个鞑子兵奔来报信:“南蛮大军,在围攻草河堡!”

这个消息,让阿林惊恐的同时,又感觉有些庆幸。

惊恐的是,大同军打下草河堡,下一个目标必然是连山关。庆幸的是,大同军没有直接来打连山关。

连山关的鞑子兵,得知大同军在草河堡,竟然集体松懈下来。

他们知道自己必死,晚死总比早死好。而且确认了大同军的位置,这几天还能睡个安稳觉,不用一直提心吊胆的整日害怕。

就连谨慎的阿林,都开始精神放松,拿出酒肉让家人敞开了吃。

吃饱喝足,等着大同军杀来,然后全家一起拼死守关。他们逃无可逃,再逃就是沈阳、辽阳,逃回去百分百要被砍头,一仗未打就弃关可是大罪。

整个连山关,不管是八旗兵,还是旗丁和家人,都陷入一种吃饱等死的状态。

但凡家里藏着酒的,必然拿出来喝光。

好多鞑子兵整日大醉,阿林也不阻拦惩罚,只是派人去东南数里外放哨。一旦遇到大同军的踪迹,便全军誓死守关,在此之前好好享受吧。

阿林万万没有想到,林之栋竟然从北边山中杀出!

夜间,关城一片死寂。

阿林规定,只准在天黑前喝酒,入夜之后谁都不准喝。

于是,好多鞑子在傍晚大醉。

砍树制作的木梯很重,水份都还没干。大同军抬着数十架木梯,从山里悄悄摸下来,一步一步的靠近东北边的关墙。

连山关是座小型堡垒,规模小到只有一道城门。

林之栋夜袭的方向,甚至连城门都没有。也有守军放哨,但全都面向东南方,这边的哨兵全在打盹儿,甚至还有哨兵偷偷喝酒。

木梯架在城墙上,四米多高而已,林之栋轻轻松松带兵爬上去。

最近的一个哨兵,在城楼上烤火,身体靠坐于墙剁,腿边还放着个酒罐子。

而且,正在打鼾,显然已经睡着了。

大同军小心翼翼摸过去,那鞑子哨兵迷糊睁眼,醉醺醺的看着林之栋,抬手指着他:“你……”

林之栋蹲下捂住哨兵的嘴巴,挥刀抹脖子。

又在城墙行走一阵,终于有鞑子哨兵发现他们:“敌袭,敌袭!”

“杀!”

大同军立即发难,从东北、西北两面,沿着石梯一路冲到城里。

十人一组,见人就杀。

黑暗之中,鞑子根本不知来了多少人。八旗兵和撤进关城的旗丁、家属,惊慌从屋里跑出,有人喝醉了甚至不知道跑。

林之栋大喊着提醒:“多抓几个活口,别都杀了!”

整个连山关,算上旗丁和家属,也还不足两千人。而夜袭的龙骑兵,数量就有两千多,完全就是一面倒的屠杀。

也有一些鞑子逃出去了,但无所谓。

翌日清晨,吃了几天马肉的龙骑兵,高高兴兴的吃粮食饱腹。

休整半日,没马的骑兵留下来守关,有马的骑兵一分为二,押着俘虏前往通远堡和草河堡。

阿林也被抓住了,被捆着带去通远堡。

直到看见城楼上的旗帜,阿林才惊呼:“通远堡还在?”

林之栋哈哈大笑:“解开俘虏的绳子,让他们随便过去报信!”

包括阿林在内,十多个俘虏被放走,疯狂朝着通远堡三城逃去。

通远堡三城,三足鼎立而建,互相之间倚为犄角。

主将叫做富勒珲,出身舒穆禄氏,严格按照辈分来算,还是后金猛将扬古利的侄子。

满清当年攻占通远堡,叔汪善、阿赖率兵八百驻守,后来米纳又率四百兵增强防御。直到满清攻占凤凰城,这里的驻军才减少至三百人,防御重心向南转移到凤凰城。

而今,通远堡的鞑子守军,大部分都是叔汪善、阿赖、米纳麾下士兵的后代。

叔汪善是扬古利的叔叔,而今的富勒珲,是叔汪善的孙子。

“吊他们上来!”

阿林刚刚被吊到城上,富勒珲就问道:“北边为啥有敌人?”

阿林哭诉道:“连山关没了,草河堡已被围困多日。”

富勒珲瞬间无语,双腿发软有些站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