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王梓钧
“能有何大变?通通杀头便是!”
“……”
如何处置乱党,两班贵族们自己就吵起来。
随着中朝贸易兴盛,很多庶出家族,都是贵族的生意代理人。这些庶出家族,大部分还是正常的,并没有全部参与进去,只有个别逆子打算悄悄搞事。
全都杀了,谁来做生意捞钱?
而且,几大派系互相指责,都说对方的庶出家族是主谋。妄图借此机会,削弱对方的附属势力,整天吵得乌烟瘴气,监狱里关了一大堆乱党,暂时还不知道该杀哪个。
这就是一通闹剧。
乱党搞事形同闹剧,处理乱党也形同闹剧。
但有一点可以确定,新思想已经传播出去,在远离汉阳的乡下,无数士绅、秀才、乡吏心里都被点燃了一团火。他们的实力太弱,而且一盘散沙,根本不敢举事,却可以继续传播这种思想。
思想,是挡不住的,是禁不绝的!
两班贵族争吵不休,但也吵出了某些结果。比如带头搞事的柳顺卿,必须抄家灭族。当然,灭族也只灭庶族,不能牵连到任何贵族亲戚。
乐颠颠在南京读大学的柳顺卿,还不知道自己全家男丁都被杀了,全家的女眷都被发配为奴婢。
另有许多乱党,惊慌北逃,跑去保州寻求大同军保护。
在汉阳城外统兵三百的安景源,更是逃得飞快,妻儿都顾不上了,躲进保州城里瑟瑟发抖。就这种货色,还有那群手无缚鸡之力的庶出子,让他们造反一百年也别想成功。
中国册封使者党崇俊,来到汉阳见此乱象,暗遣手下去打听情况,自己则跟朝鲜官员吃吃喝喝。
等把事情给搞清楚,朝鲜国王李棩,已经沐浴更衣完毕,等着迎接册封国王的诏书。
朝鲜举行了盛大的册封仪式,国王和两班贵族悉数到场,排列整齐等待天朝使者现身。
“拜见天使!”李棩亲自上前迎接。
党崇俊见到李棩便站立不动,一脸阴沉的看着对方。
李棩心里忐忑又愤怒,他好歹是一国之君,哪里受过如此对待?
李棩挤出笑脸:“天使请入内。”
“我看,就没这个必要了,”党崇俊说道,“朝鲜有义民柳顺卿,前往南京检举尔等兴兵作乱。圣天子并不相信一面之词,派我来打听详细情况。若是没有此事,则照旧册封。若是有此事,就让我原路返回,换大同军来问罪!”
朝鲜君臣大惊,李棩也连忙说:“绝无此事!”
党崇俊抬高音量,呵斥道:“既无此事,为何将柳顺卿灭族抄家?尔等究竟想掩饰什么!”
李棩哑口无言,一时不知该如何辩解。
领议政郑太和出列道:“好叫天使知晓,我国出了一批乱党,意图弑君谋反。那柳顺卿便是贼首,畏罪潜逃去南京,绝不是什么义士。”
党崇俊怒斥:“你说乱党便是乱党?便如有百姓告官,检举恶霸鱼肉百姓。不待官府去查,恶霸便将百姓全家杀光,还栽污这百姓是江洋大盗。你说官府会信这种鬼话吗?”
领敦宁李景奭出列说:“天使容秉,这些乱党不止一个,他们早就已经招供,那柳顺卿确实是乱党头子。天使若是不信,可以去翻阅卷宗,乱党们的供词互相对得上。”
“怎知你们不是屈打成招?怎知伱们不是抓了一批义民?”党崇俊质问道。
朝鲜君臣,瞬间无语。
他们有供词,他们有证据,但中国使者不相信又怎办?
党崇俊把手中节杖往地上一拄,厉声喝问:“义民柳顺卿,检举尔等扩军三千。此事可有?”
李棩张了张嘴巴,吞咽口水说:“确有扩军之事,但并非与天朝作对,而是朝鲜国内不安宁,须得更多士兵维持城乡。”
党崇俊抬臂戟指,指着李棩鼻子问:“你有没有叫嚣着兴兵北伐?”
“绝无此事啊!”李棩的声音带着哭腔,他是真的害怕了。
党崇俊说道:“上一个朝鲜国主就不老实,大肆扩军,还打造火器。天朝圣君仁慈,没有理会你们的小动作。尔等却不知悔改,你这国主,刚刚继位,还没受天朝册封,就敢再次扩军三千。朝鲜国内,并无民乱,尔等扩军是要对付谁?说啊!”
宋时烈出列道:“天使容秉,我国确有民乱,阴藏于乡野之间。”
“胡说八道,你们等着跟火炮辩解吧!”党崇俊说完,便转身离去。
朝鲜君臣想要挽留,却被使团士兵给拦住,没有谁敢对使团侍卫动武,只能目送他们离开汉阳城。
李棩都快被吓瘫了,左顾右盼道:“如之奈何?如之奈何?”
宋时烈喊道:“当诛原党,是他们闹着要北伐的!”
“对,诛灭原党,将其人头送往南京谢罪!”
“原党当诛,以谢国人!”
“……”
又开始了,又开始了,还在玩党争。
原党官员当然不会坐以待毙,他们也站出来说:“大王,杀我们简单。可杀了我们,还把人头送去南京,不就坐实了我国欲兴兵北伐吗?这可是谋逆大罪啊!”
李棩顿时愣住了,其余大臣也无法反驳,因为这话说得太有道理了。
宋时烈又说:“原党可以不杀,但必须治罪,蛊惑君上之罪。请陛下,把这些原党逐出朝堂,今生今世永不叙用!”
“请逐原党!”
一个又一个大臣跪下。
李棩本打算借助原党,压制朝堂的掌权派。
可这种场面,李棩根本就镇不住,含恨说道:“逐,逐,就依你们的意思,把原党全部驱逐!可天朝大军来了该怎办?”
无人回答,无人能够回答。
第944章 【君臣跑路】
阁部大臣一直反对扩军,赵瀚为了财政也总是答应。但随着地盘的不断壮大,军队数量必然持续增涨。
步兵师共有18个,每个师12000人。其中,战兵10000人,剩下2000属于文职、工兵、后勤人员。临时招来的民夫,只是负责运送粮草,正规的工兵和后勤兵,则有相应的专业素养。比如火药、炮弹、万人敌等等,就不会交给民夫押送。即便要填护城河,也是工兵带着民夫做事,效率远远高于纯粹的民夫。
骑兵师共有5个,每个师15000人。其中,战兵12000人,剩下3000全是文职和后勤,厨子、医生、兽医、文工团、钉马掌的、修马鞍的。而那12000战兵,在数次调整之后,也并非全都是骑兵,还有战车兵和炮兵部队,战车兵可以带领随军民夫组成车阵。
步兵师里有骑兵,骑兵师里有步兵,而且皆有炮兵存在,全部属于多兵种协同部队。至于该叫什么,就看是步兵为主还是骑兵为主,几大骑兵师全都堆在北方边境。
这已经不是师,而该称作为军团。
此时的欧洲,三四千人的混合部队,都能被取名为某某军团。
最初的海岸警备队,全部编入巡检兵系统。这种类似武警部队的存在,全国数量达到27万人。
另外,还有5000人的皇城侍卫。
吕宋驻扎大同军3000,保州驻军1000人,椰城、巨港、马六甲、北大年、仰光、泥海(曼谷)、吉大港各驻军500(宾童龙那500驻军已经裁撤)。
因此,算上巡检兵武警部队,海内外陆军总兵力共有57万多。
若把城市警察部队算上,那就更恐怖了,更别提乡下的农兵预备役。
使臣党崇俊从朝鲜返回,朝廷立即下令备战。
驻扎在上海的部队,拟出动6000战兵,炮兵全部带上,骑兵留在家里,等夏季风暴期过了就出发。
军粮准备得不多,民夫更是没有招募,只让正规后勤兵和海军负责。从上海坐船去汉阳,来回都走海路,且以恐吓为主,真没打算深入朝鲜山区作战。
夏季风暴频繁,海军一直在等待天时。
而朝鲜君臣,既担心大同军杀来,又抱着几分侥幸心理,同时继续忙于党争事业。
西人党中有个年轻人,名叫朴世采,公然宣称:“乱党虽然可恶,但天朝的新思想也该借鉴。中国天子执《大同集》而有天下,虽不甚合朱子大义,却也有其菁华所在。我朝鲜儒士,该当对天朝学术去芜存菁。首先,该正视阳明心学,不可再将心学斥为邪道。”
同样精通阳明心学的宋时烈,却立即驳斥:“性理之学,才是朱子正朔,心学乃旁门左道也。今时中国有个陈确,谈什么气理心性合一,更是左道当中的左道!”
朴世采说:“斗转星移,世事变幻,朱子之学自然正确,可我辈儒生也当眼观时局。尔等没有去过南京,鄙人却在南京读书四载,金陵府乃至整个天朝,完全可用日新月异来形容。”
宋时烈冷笑:“大明之时,中国为正统,朝鲜为东夷。而今大同朝廷,篡改朱子圣学,推行蛮夷西学。今之中国,已由夏入夷,而我朝鲜,则化夷为夏。此宗周之至理,不可轻言更改也。”
宋时烈想维护程朱理学,还说中国已经变成蛮夷,而朝鲜才是华夏儒学正统。
朴世采曾去南京留学四年,身心大受震撼,所以想推动朝鲜的文化思想解放。
刚开始,两人还是学术之争,随着官员的不断加入,迅速演化为派系斗争。围绕在宋时烈身边的官员,主张稳步推行大同法,称为老派;而围绕在朴世采身边的官员,主张在全国范围完成大同法的普及,称为时派。
朝鲜大同法,就是朝鲜税制改革,历史上历经百年才完成推广。
如今的朝鲜,虽然在搞摊丁入亩,但被执行的都是些地方小地主。而真正的两班贵族,就连类似一条鞭法的政策,都被他们暗中阻挠抵制。
朝鲜国王是支持大同法的,老派无法推翻改革成果,就想着迟缓和破坏。而时派则比较复杂,有些为了迎合国王,有些为了振兴朝鲜,联合起来要将变法快快普及全国。
老派很快占了上风,大多数贵族,都不愿扩大变法范围。让中小型地主摊丁入亩可以,让别人的地盘一条鞭法可以,但变法绝对不可以变到自己身上。
在党争交锋当中,不仅国王和时派被压制,连带着对新思想的禁锢也愈发严酷。
但凡敢印刷邪论的书商,通通抄家下狱!
当大同海军的小型舰船,开到汉阳城外时,朝鲜君臣还在搞党争,完全没有整兵备武的意思。
“天兵真来了?”李棩在王宫里惊恐不安。
朝鲜领议政(首辅)郑太和,带着百官趴伏于王宫外,等国王露面之后,众臣大呼:“大王,请诛原党,如此才可向天朝谢罪!”
“你们不是说逐出朝堂便可吗?”李棩惊怒交加道。
郑太和说:“此一时,彼一时也。如今天兵已至城外,不管有没有罪,下国都必须谢罪。天朝如父,朝鲜如子。父亲怪罪儿子,无理也是有理。儿子侍奉父亲,有理也是无理。今诛原党谢罪,既是尽忠,也是尽孝!”
李棩一直是想保住原党的,他登基只有半年多时间,却已经受够了这些掌权的家伙。
这位朝鲜新君,在极度愤怒之下,居然破罐子破摔,当场摆烂起来:“诸卿既然要尽忠尽孝,那干脆就忠孝到底,朝鲜今后内附中国算了!”
“万万不可,大王三思!”
众臣大惊失色,纷纷磕头劝谏。
日本入侵朝鲜时,当时的国王也摆烂了。
国王把次子扔去战场抵抗,自己一路跑到中朝边境,请求把朝鲜内附为中国郡县。这诡异举动,把万历皇帝都搞蒙了,甚至悄悄让人给国王画像,觉得这个朝鲜国王是假冒的。
朝鲜士子,钦慕中华的很多,希望内附的也有,但掌权重臣绝对不愿内附。
“轰轰轰轰!”
战舰已经在炮击城墙,陆军炮兵也开始搭建阵地。
刚刚还闹着要内附的李棩,被火炮声吓得一哆嗦,面色恐慌而狰狞:“便诛原党,住在城内的全杀了,把人头送出城去谢罪!”
很可惜,原党被逐出朝堂之后,很多都回了老家,又或者住在城外豪宅。
李棩在城内搜捕一通,只砍到两个原党的脑袋。
使者悬筐出城,将两颗人头奉上,直接被士兵扔到汉江里。
“轰轰轰!”
炮击继续。
朝鲜那点可怜的海军,早就缩到汉江河道,一路往上游逃窜躲避。朝鲜陆军战战兢兢守城,被火炮打得不敢冒头,胆子小的直接就逃跑了。
朝鲜也有炮兵,但不敢还击,因为国王和大臣没有下令。
一旦他们在城墙上还击,不慎炮轰打死几个大同军,今后被当成替罪羊砍头咋办?
“大王,原党逆臣的人头,被天兵扔进河里了!”
消息传来,朝鲜君臣面如死灰,大眼瞪小眼愣在那里。
“郑卿,你说说看该怎办?”李棩强撑着没被吓跑,看向自己的文官首领。
郑太和硬着头皮说:“天子既然想要保州,那就献上保州。父亲欲索子之物,子该当献上,可全孝道也。”
这是割地苟且,待危机结束之后,郑太和的首辅之位肯定不保。
李棩问道:“保州本就在天朝手中,怎么可能换来天兵撤去?”
郑太和又说:“先王所扩编军队,也当悉数解散,以证我朝鲜并无谋逆之心。再赔……再赔偿一万两白银,充作天兵渡海之军费。”
李棩犹如抓到救命稻草,立即让郑太和撰写请降谢罪的国书。
都这样了,还在搞党争,而且是国王亲自下场。
郑太和作为百官之首,也是西人党的领袖。李棩让他站出来背锅,郑太和不得不背,事后正好可以借机罢免——让别的派系,弹劾郑太和割地求荣便可。
请罪国书送去城外,再度被撕掉。
“轰轰轰!”
炮声越来越响,不但海军舰炮在轰击,陆军炮兵也加入了战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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