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代河山风月 第213章

作者:我的长枪依在

不过他很快打消这种想法,他心底是理智的,明白这种想法还是想想最好,作为美梦是最美好的,真要去做只会鸡毛一地,梦碎当场。

......

蜀国灭国后的安置事情稳妥推进,到四月二十六,史从云让刘清川带人马送第一批蜀国官员及其家眷二百六十多人上路启程去大梁。

宫中的宫女也几乎全部遣散,随后开始查抄皇宫内室的财物。

后宫的奢侈更是到了令他目瞪口呆的地步,他也见识了皇宫传说中的水晶宫,真是用琉璃和白玉石砖瓦建的,在一处池塘边上,晶莹剔透,奢侈无比。

这时的琉璃就是不够纯的玻璃,若是在后世这样一座水晶宫或许不值多少钱,但在如今这琉璃可比金子还贵,史从云下令小心一块块拆下来,这可都是军饷。

至于孟昶的后宫奢侈到什么程度,他都说不过来,最简单的例子,孟昶的尿壶是金子做的,有匠人雕刻的花纹,在开口处还镶嵌七颗不同颜色的宝石。

成都皇宫里的太监叫这玩意“七宝溺器”,史从云差点想把孟昶脑袋摘了,别的不说,光他这尿壶就要盘剥多少百姓,给他打仗足够一军粮饷。

史从云越想越气,下令去吧孟昶叫来,大骂了一顿出气,之后把费氏也叫过来骂了一顿,丝毫不讲睡了人家的情面,毕竟这水晶宫是为她修建的无可争议,花蕊夫人被骂得梨花杏雨。

当天她很晚才回到软禁孟昶一家的侧殿.......

.........

史从云有自己的忙碌,城外的诸军将领会师后也有自己的忙碌。

除了会师之后的欣喜和吹牛,自然还有争功和吹牛,他们中不少都是跟着史从云南征北战的老将了,也有新面孔。

不过大家聚拢一处,讨论的事情也开始逐渐有些微妙起来。

特别是李处耘、王全斌等要么聪明,要么历经数朝的人。

.......

当天下午,邵季和符昭愿,孟玄喆领兵回到城外大营,安顿人马后,正准备去宫里汇报。

他们这一千多人的“抄家队”任务也完成了,抄末家财十分巨大,笼统估计已经超过五百万缗,还没算那些他们不知道怎么估价的古玩珍宝,这可不得了,也足见蜀地官员的腐败。

东西都拉到国库里统一封存,之后送往大梁,拉东西的马车络绎不绝,都不知道拉了多少车,一开始邵季还数着,好回答大帅问话,后来直接放弃,数不完。

正当他们聊着天,走向中军大帐,准备去汇报一下今天做的事,大帅让窦仪暂时为掌书记,在他的中军大帐办公,所以各军每天干了什么都必须在他那汇报,不然不计功劳。

三人一进大帐,顿时愣住,因为大帐里黑压压都是人。

邵季环视一下,王全斌、慕容延钊、司超、李处耘、董遵诲、罗彦环、党进、高怀德、申知义、王环、潘美、榆程、窦仪等等众多军中文臣武将都在大帐里。

邵季、符昭愿和孟玄喆都愣住了。

邵季便好奇问,“诸位在这干嘛。”

大家欲言又止,慕容延钊刚想开口被李处耘打断:“邵将军,战打完了,蜀国皇帝也抓了,我等在商议和论功行赏的事情呢。”

邵季道:“大帅自会定夺,你们商议也没用。”

众人纷纷点头称是,如今的邵季可不是当年的一个小小无名亲兵了,他跟随史从云几乎形影不离,在高平之战中救过史从云的命,两人是生死之交,只要是史从云打的战,邵季都有参与,都有大功。

到如今史从云水涨船高,邵季在军中也是水涨船高,威望隆重。

“不过咱们说说开心也可以啊。”李处耘笑着说:“咱们这些人中,要说大帅心腹,非邵将军莫属。”

这点邵季倒是颇为得意,嘴角忍不住上扬。

“只是邵兄有没有想过,你现在已经是两司高官了,回去还有什么封赏,毕竟大帅也只是殿前都点检,咱们总不能比大帅高吧。”

邵季不是傻子,微微皱眉,他也听出一些意思来,“你们什么意思,有话直说。

难怪你们都在这.......”

符昭愿还有些懵,那边孟玄喆瞪大眼睛,连缩在角落里不敢说话了。

李处耘再次开口,这次话更直接:“大帅打败过北汉,夺了淮南,平南平、武平,如败契丹,如今收了蜀地,让咱们国家南北无患,开疆拓土,让大周疆域多了一倍。

这是多大的功劳,功高盖世也不为过吧。”

众人纷纷点头。

“某是说,这样的功劳,怎么能.......怎能屈居点检,做个秦王.........

邵兄,你是大帅最信任的人,要不你跟大帅说说,咱们这些人都在愿跟着大帅........”李处耘道,大帐里几十个将领也纷纷点头。

李处耘的话很直白了,邵季自然也明白,但他从来都只是听从大帅的命令,做大帅让他做的事情,何况这件事太大,大得他有些一时难以消化。

就在这时,旁边的孟玄喆弱弱道:“诸位将军,能不能听我一句话。”

大家恶狠狠看过去,把他吓得顿时不敢说话了,毕竟他不是“自己人”,在外人看来,这种事轮不到他插嘴。

只有潘美道:“让他说。”

孟玄喆连道:“大帅劳苦功高,功劳盖世天下人都知道,理应不只做个秦王,诸位的前程也要考虑。

大家都是劳苦功高的人,不只诸位将军和各位大夫,还有南征北战的将士,这些功劳苦劳只有大帅明白,只有大帅知道,一个什么都不懂,天天在皇宫里长大的孩子哪会知道前线的危险,打仗的艰苦。

再说我家是当过皇帝的,我有一些小小心得,所谓一朝天子一朝臣,若将来等小皇帝长大,他会视诸位开疆拓土,守夷四方的文武为功臣吗?

我敢断言,非但不会还很可能视为心腹大患,只有大帅才知道记得大家,才知道诸位的劳苦功高啊........”

孟玄喆的话更加直接,大帐里空气都安静了几分。

因为他的身份摆在那,这些道理聪明的将领未必不懂,只是身为周国大将他们不好说,孟玄喆一下全帮助他们说出来了。

周围大将看向他的目光都柔和许多,窦仪道:“你是亡国太子,没想到说话却很有道理。”

言罢,大家的目光都再次汇聚到邵季身上。

连符昭愿也终于明白过来,一脸期待看着他。

邵季见此,也动了心,便道:“你们都支持我去说,愿意的举手给某看看。”结果齐刷刷的,大帐里的十几个文官和几十个中高层将领的手都举起来了,连孟玄喆也悄悄混进去,只是他说了那番话,大家都觉得没什么不妥。

邵季见此,便道:“好,既然你们都这么说,某就去找大帅说说看,不过到时万一要是大帅骂人,你们可不许退。”

李处耘环视众人,起身拱手像是对邵季说,又像是对所有人说,声音洪亮:

“这关乎国家的未来,大帅的荣辱,大家的前程,平日里大帅说什么就是什么,大帅怎么说我等就这么做,可这件事我们必须坚持到底,可不能后退半步,诸位敢不敢今天就赌咒发誓,谁敢在这件事上退后半步,不得好死,天诛地灭!”

慕容延钊立即站起来:“这还用你说!我慕容延钊发誓,上苍为证,某若背叛今日之事,天诛地灭,不得好死!”

其他人也纷纷起身,大帐中无论文武都开始赌咒发誓。

见他们这样,邵季心里大喜,同时也方心很多,也跟着赌咒发誓,随后道:“好,这件事我去跟大帅说,探探口风,等时机到了你们随我去见大帅,把事情说清楚。”

“那是自然!”

“........”

中军大帐外,张牙舞爪的帅旗高立正中,众多各色藩旗环绕,迎风缓缓摇摆,四月,蜀地的风不大,但席卷天下的狂风骤雨似乎隐隐欲来。

第295章 、长远考虑

“我恨不能把这里每一块砖瓦撬走,带回去。”这是史从云对成都宫殿的意见,他已经命人把宫殿柱子上的金沙刮下来,屋顶的玉制鸱吻拆了,水晶宫拆了,名贵地毯,古玩珍宝,连吃饭用的象牙筷子,玉碗,银壶等等都打包带走。

不过他还是不满意,十分可惜的说,“这宫殿木料里有很多贵重的檀香木,要不是怕宫殿坍塌,某都想砍了拖走,这些白玉石雕花要是在大梁都能卖大价钱.......”

魏仁浦在旁边笑道:“运回去更花钱,还不如就地变卖。”

史从云点头,“这座皇宫拆了可惜,还费时费力,留着又占地太多,影响成都城的发展。”

魏仁浦想了一下,“可以留作蜀地行宫,往后若想来此还可以居住,也可以安置一些临时需要用的亲戚朋友。”

史从云想了一下,觉得有理,“拆了也劳民伤财,丢着看吧。”

随着史从云一项项事情推进平稳,十几天后,史从云下令撤掉所有成都城门口的的哨卡,成都的所有封锁解除,百姓的生产和生活恢复正常。

大家欢喜雀跃,奔走相告,成都街头逐渐恢复往日繁华,百姓也没那么怕周军了,对军队大为改观。

整个蜀国过度得十分迅速,很快就回到以前的状态。

史从云也开始考虑起治蜀的问题,因为这是一个难得的真空期,他把很多官员强行迁走,这些官员多数都是兼顾官员和当地豪强的身份,蜀地进入权力真空,这时候是最好动手的。

军队的威慑,权力的空白,这时候他的政策最容易推行。

中国作为农业国,农税几千年来一直是大头,也是底层百姓最大的负担,朝廷主要收入,直到新中国成立几十年后才废除,很多人可能不知道,但作为农村的孩子,史从云是记忆犹新的。

他又回想起在河北打仗时,河北土地兼并,豪强军阀霸占土地宁愿荒废也不让百姓耕种的情况。

但是无论是他还是官家,都不敢动,因为河北是前线,是抗击抵御北汉、契丹的前沿阵地,如果把人逼急了,有些人直接投降契丹,或者闹起来,后果不堪设想。

可蜀地没有那么多顾虑,蜀地远离北方边境。

史从云最先想到的是摊丁入亩,这个雍正力主推行的政策之一,它的意思直白的说就是废除中国数千年的人头税,按照土地多少交税,而不是按人口。

数千年里无论如何变化,古代中国农税一直是人头税。

但世界上只要有人的地方都会发生“马太效应”,既“强者愈强,弱者愈弱”,随着时间推移,必然是豪强地主做大,兼并土地。

到时百姓没有田地依旧要交人头税,豪强土地数万亩依旧只用交那点人头税。

雍正的办法就是让地多的地主土豪多交税,田地越多交的越多,而地少的、没地的穷苦百姓要么少交,要么直接不用交税。

但显然这是和全国的官员、地主、大商户、豪绅、读书人(有功名的)作对,所以他可惨了。除了各种编段子扣屎盆子,连后来读书人说“康乾盛世”都要故意把中间的雍正给去了。

史从云很想在蜀地实行这种政策,因为这样在农耕社会显然能有效阻止土地兼并,保护底层农民的利益,也能刺激生育,壮大人口,使国家强盛。

时机也很重要,因为此时蜀地的主要豪强,那些大小官员被他强行迁走,同时大军压境,没人敢跳出来反对,他也不怕蜀地因此动乱,因为这里不是前线,乱能镇压!

他心里是想在蜀地试点推行。

何况蜀地在他心里就和当初秦、汉时的地位一样,是国家的后方粮仓钱带,不用打仗,这种地方可不能慢慢让豪强掌控了。

因此他花了好几天了解查看蜀国户部档案,问了小黄花许多问题之后发现现实十分复杂。

首先土地所有权是变动的,时不时会产生变化,还有新的土地会开垦出来,也不如人头好登记。

二是其中操作空间很大,比如一群土地多的约好要避税,完全可以通过频繁的土地交易来避开征税。

三是蜀地情况复杂,山里还有很多官府没法完全控制的山寨村落。

但最重要的还是交通和通信技术的限制会导致地方的大地主完全能忽悠住中央,只要敢想,总会有办法。

所以这也是史从云非常反对过度或者极端道德化看问题,做事必须正视人性而不是空谈误国。

天下没什么圣人,不能指望或强求手下的人是圣人,也不要把谁臆想成十全十美的圣人,他们都不犯错,不自私,那根本不可能,除非不是人。

基于这种思维,还没开始做,史从云就想到这些可能。

不过困难也难阻止他的决心,慢慢他也想到个办法。

土地自然可以变更,可以开拓,蜀地全境耕地信息也难以全部掌握,但他可以在成都及其附近平原最肥沃的区域实行此政策!也可以在各州成周边最肥沃的土地上试点推行。

至于外围山区里细碎耕地就不去管,照例按人头税收。

至于山里的各种山寨,他们本来就没怎么交税,一直是给多少看心情的状态。

这些肥沃土地是粮食收入的大头,税收大头,还距离城池近,便于清查控制,骗不了人,能快速掌握情况。

如果有人想在其它地方开荒避税,那就让他去开,这样反而加强蜀地开发。

这些事他想好了,也下了决心,便把事情都一一写下来。

而且正好,这时所有蜀地官员被他强行迁走,成都城里的大户大多都是官员,有七八成被抄了家,剩下的瑟瑟发抖,也没能力阻止他。

于是史从云决定等新一批从大梁派来的官员到了之后,自己亲自培训他们,同时也要选一个人坐镇成都,推行他的政策。

当然,这些要一步步来,首先就是丈量蜀地的田地,登记是谁家的,有多少,这些就需要时间,所以没几年是搞不定的。

任何大事都是这样,光叫两句骂两句没用,也不可能速成,做起来必须脚踏实地,一步步去推行。

史从云在脑子里盘算过,这人首先要是亲信,其次要有从政的本事,而且最好是平民出身,或者知道民间疾苦。

不过人选他一直没有敲定下来。

当天下午,史从云正和魏仁浦在皇宫西侧的一个小亭里一面吃饭一面说事,吃完饭喝茶时。

史从云让亲兵端着个木盘上来,他从孟昶皇宫里挑了几件丝绸制的轻薄衣服送给魏仁浦,因为天气逐渐炎热,魏仁浦却还穿着出兵时的厚衣服,现在已经不合适了。

魏仁浦连谢恩,之后摸了摸精美的丝绸,老眼中竟然有些泪光。

史从云不解。

魏仁浦连拱手坐下:“老夫失态了,让大帅见笑,见这精美的上好锦衣,想起一些陈年往事。

老夫年幼时生在大名,家里贫苦,父亲早死,母亲苦苦种地支撑。

冬天冷得晚上睡不了,母亲四处奔走,借到了一块粗布,给我赶制了衣服,她自己忍着冻,没几年就去了。”

说着他摇摇头:“老夫如今是有锦衣穿了,可惜等不到......”

史从云听了也有些伤感,没有插话,过了一会儿,魏仁浦跟他说起更多小时候的事,这个时代是很苦的,兵荒马乱,物资匮乏,乱世中也给底层百姓一些机遇,如赵侍剑的爷爷赵莹位至宰相是贫苦出身,魏仁浦也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