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我的长枪依在
西北的甘泉坊,永平坊,奉先坊附近就有天王寺,宝塔寺,竹林寺,圣恩寺,辽圣祖寺;往东的北大街上还有大昊天寺,大开泰寺,时和坊有归义寺,善巢寺,延洪禅寺等。东面安东门附近的仙露坊还有仙露寺,下生寺等。
而她们所在的大街往东二百步就是迎春门,北面是铜马坊,敬客坊有驻华寺,悯忠寺,大延寿寺等。
大街南面就是她们今天要去的法宝寺。
萧绰对南京城中这些寺庙如数家珍,因为她母亲燕国大长公主,几乎所有的寺庙都去焚香祈福过,对佛家向来崇敬。
两个姐姐也十分高兴虔诚,隐约听她们说想要向佛祖祈福,嫁给有权有势的大人物之类的低语,她心里想,如果佛能显灵,就让南方的战事一切顺利吧。
最近有些不好的风声,父亲说是假话,让她们不必担心,耶律沙并非战场庸手。
可她总放心不下,她听说秦国的皇帝史从云御驾亲征,说起史从云,几年前的恐怖还在心头萦绕不散,现在南京城中只要说起那人的名号,还能令人喘不过气来,说话都要低几分。
对她来说,还有一种压抑心底的屈辱,她记得那个史从云的大将郭廷谓,那天那些人在幽州城外嘲笑她,说史从云要抓她回去作小妾,那种羞辱她至今还记得,心里屈辱,以至于只要听说关于史从云的消息就会格外敏感。
“快走吧,发什么呆。”大姐叫醒发呆的她,利落把她抱下马。
“我自己能下去......”萧绰撅嘴,不过大姐没给她反驳的机会,直接拉着她快步往前走:“母亲已经到前面了,走快点。”
被大姐牵扯着走了一段路,她好不容易挣开她的手,看着虎虎生威的大姐,走路生风的长姐,她心想自己长大后也要跟大姐一样,才有本事向史从云复仇。
不过想到最近父亲和母亲在商量,要让大姐嫁给耶律罨撒葛。
耶律罨撒葛是她们的二舅,是母亲同母的二弟,大辽国太宗皇帝耶律德光的次子,封太平王,辽国最尊贵的亲王,今年应该二十八岁,比大姐大十岁。
大姐和她都见过她们的二舅,不过没什么深刻的印象,只知道不是个太聪明的人,她还不太记得事的时候就听说二舅参与某反,事发之后因其尊贵身份,加上很多人拥护,以致天子也不敢杀他,只是让他去西北边镇领兵,依旧是位高权重的人。
跟在大姐身后,她好奇的问:“大姐,你看得上二舅吗?”
大姐回头看她一眼,就像看一个傻子:“二舅曾经是大辽国最尊贵的亲王,虽然现在被贬西北戍边,也有很大权势,我当然看得上。
不知道你在说什么,说起来南面的秦国皇帝几年前不是说要抓你回去作他的女人吗,你不如干脆去南方算了,南方大国的皇帝也是及其尊贵的人,到时候你就有权势和财富。”
萧绰一下被戳到痛处,小脸涨红:“大姐,史从云那恶人杀了数万大辽国的勇士,是我们最大的仇人。
这次他出兵河东,往南的出兵还胜负未知,我就是死也不会屈服。”
“那你又能如何,等我嫁给二舅,就是大辽国最尊贵的那几个人,有了权势,说不定还有机会领西北大军去对付史从云,你可什么都做不了。”大姐笑着捏捏她的小脸蛋,
“你嘴上说史从云的可恶,可如果史从云真打到南京来,你就被他捉去帐篷里了,能有什么办法?
你是女人,我也是女人,女人如果不想被人摆布,就要自己想办法,二舅就是我的办法,你懂不懂。”
萧绰看着大姐骄傲的俏丽脸庞,想反驳又不知道从何说起,最后只能赌气似的说了一句,“我将来一定比你厉害。”
“哼,那我等着。”大姐不在乎的揉揉她的脑袋,萧绰连躲开不让她揉。
那边母亲正在寺前招手,招呼她们过去焚香礼佛,她一面走一面好奇和大姐说:“你真的不怕史从云吗?那个屠夫恶人。”
大姐一只手捏住腰间刀柄:“我就是怕手里也有刀。”
“可他杀的人数也数不清,每个都有刀。”萧绰反驳,她觉得自己抓住大姐的漏洞了。
“他们不够厉害,等我掌控大军,自己去收拾他!”大姐萧胡辇有些烦躁,萧绰敏锐察觉了,也立即反应过来,大姐心里还是怕的,没有人不怕史从云,她只是装作镇定。
“再说史从云也是人,他不可能百战百胜,说不定几年前是运气好,这次大军往南只是救援,听说太原城比幽州还要坚固,说不定这次他就要败了。”大姐抢先说,可越这样越显得她的心虚。
“真如你说的就好......”萧绰噘嘴。
随后两人在母亲要求下,两人不太情愿的进了佛堂,焚香祈福,草草拜了佛,因为心里想事,总有些心不在焉,母亲不满意,说她们姐妹心不诚,不过也没强求。
法宝寺西面是有一个太清池,下午母亲继续在二姐陪同下去听主持讲佛经,萧绰就和大姐跑到太清池边大道骑马去了。
大姐的高大战马总是快过她的小母马,萧绰很不痛快,但也没办法,两人玩得高兴,放纵的大呼小叫,纵马驰从。
在辽国,风气更加开放,女人也更容易获得权势,一如当初太祖皇帝的皇后把持朝政一样,很多时候都是顺理成章的事,没多少人会觉得女人把持权柄不妥。
到下午太阳火热的时候,有人女人匆匆跑来向大姐汇报事情,那是她的奴隶,是几年前从南面掳来的汉人,因为会说话,会骑马,大姐喜欢带她在身边。
她在大姐耳边说了几句,萧绰清楚看着大姐脸上的笑意逐渐隐去了。
“怎么了?”她打马过去问。
“韩隐回来了。”大姐道。
韩隐是耶律斜轸学汉人给自己起的字,他是大辽国太祖皇帝耶律阿保机同族兄弟,心腹大臣耶律曷鲁之孙,身份尊贵,比她和大姐大一辈,可年纪却和大姐差不多。
“他不是随耶律沙大军出征了吗?”萧绰立即反应过来。
“快回去看看。”大姐说着打马就走,萧绰连跟上。
.......
她们顺着迎春门大道往西,一路进入宣和门,身边几十个护卫随从保护,沿途官吏不敢阻拦,很快就进入宫城,到了元和殿。
大殿外的空旷院子里,已经围着一大堆人,除了一些面熟的官员,她们还看到自己的父亲萧思温,以及南京兵马都统,地位丝毫不下于自己父亲的汉人大臣高勋,他统辖南京的所有兵马。
而被他们围在中间的,是一个要人搀扶,骨瘦如柴,但骨架却很高大的人,旁边的人面色不太好,她不知道原因,大姐提醒他,“那是耶律斜轸。”
萧绰也一下反应过来,那骨瘦如柴,要人搀扶的高大年轻人是耶律斜轸!和几个月前高大壮硕的年轻人完全不同,就像所有的肉都被人扒了去,只留下皮和骨,难怪她认不出。
随后,一股寒意顺着脊梁到达头顶,忍不住打了个寒颤,耶律斜轸是领了一千多南京的精兵随耶律沙去支援太原的,如今他成了这种模样,那南面的战事.......
她正想着,大姐已经利落翻身下马,把缰绳丢给随从,大步过去,人群纷纷让开,她见大姐和父亲说了几句话,随后脸色阴沉下去。
那一瞬间,萧绰心也跟着沉下去,她知道南方的战事肯定出问题了。
第357章 、南来的恐怖
殿前,气氛有些压抑,众人手忙脚乱,簇拥着耶律斜轸往里走,纷乱人影中,各种各样的声音交织在一块,焦急,害怕,大声喧哗,嘈杂一片。
萧绰被姐姐拉着,见大人们神色匆匆往大殿里走,她们也在身后跟了进去。
一种不安和压抑的气氛始终贯穿其中,就像在屋檐瓦舍,墙角柱根上萦绕,大人们忙忙碌碌,声音嘈杂,高勋等官员忙碌之余不忘过来与她和大姐打招呼。
高勋虽在官爵上与父亲平起平坐,掌握南京军权,册封赵王,位高权重,但他是投降的汉人将领,而大辽国的规矩是耶律家和萧家嫡系联姻,掌控朝堂。
所以高勋也明白他没法和萧思温比,而萧思温的女儿更是,她们将来注定嫁给耶律氏嫡系皇亲,进入辽国顶级权力圈,而他虽册封赵王却是个外姓王。
所以即便贵为大辽国赵王,对两个后辈也客客气气的。
萧绰被长姐拉着,跟在大人们身后进了大殿,里面议论纷纷,嘘寒问暖,但她总觉得不对。
大人们说来说去,说了很多,看起来忙碌,可没一个人说到要紧的事。
耶律斜轸的伤病要紧,可更要紧的还有南方的战事啊!
她心里七上八下,就是见耶律斜轸成了这样,那那面的仗.......她急切的等着大人们问起,可偏偏他们一个个忙里忙外,没一个人我问的,那照顾人的事下人也可以,他们何必抢着去做呢。
正当她忍不住想要去问,就被大姐一把拉住。
萧绰一脸不解,“他们为什么不说南方的事。”
“你真傻,耶律斜轸成了那样,南方会是什么情况他们不懂吗?只是心里面不好过,不敢说罢了。”大姐萧胡辇像看傻子一样看着她。
萧绰及其不喜欢大姐这样的目光,一把甩开她的手:“为什么不敢!”
“哼,既然大家心里有数,还能如何,说出来一起尴尬丢人,还是对着那个想抓你做小老婆的史从云瑟瑟发抖?
既然没法解决问题,眼前还有事情做,那还不如全去关心耶律斜轸的事,别的想了问了也没用,那都是耶律沙的责任。”
“可如果史从云打过来呢!”萧绰着急的说。
“待会父亲和高伯父会商量,这样的大事轮不到所有人一起来说。”大姐完全不像她一样着急,显得镇定自若,这更让小小的萧绰心中有了好胜之心,连告诫自己,要镇定下来,别让大姐小看。
事情果然正如大姐所说的那样发展,过了不久,大姐拉着她退到一边,一面喝着加了羊奶的茶一面等候父亲和高伯父。
这茶饼是南方的商人卖过来的,里面加了香料和肉丁,用羊奶煮过,草原上的人都喜欢喝,只是茶叶是南方才产的,茶饼从南方卖到北方时很贵,每次那些南方的商人来都能换走他们许多牛羊和毛皮,即便皇家也不例外。
有时她就想,如果大辽国打过黄河去,就再也不用给狡猾的南人那么多牛羊毛皮。
还有她身上的丝裙,手帕,上好的绢布全是南人才能做,都是贵重物品,价格高昂,往大了南人的甲胄也好过辽国的,如果打过黄河去,大辽国将有无数的利好。
她小时候父亲就教她读诗书,读汉人的史书,家里有好几个从南方逃难来的汉人书生教她。
这些和她的父亲有关,父亲萧思温通汉人书、史,重视仪容仪表,但不擅长打仗,所以对家里的子女也耳濡目染,对自己的教育也更偏向汉人。
她知道历史,曾经的汉、唐盛事充满期待,就如她的先祖那样。
她心里觉得当今陛下没有雄心,没有南下的壮志,特别被史从云大败之后。可她还知道,曾经他们的先祖立国后就说过,要成为汉高祖那样的人物,要南下,要征服中原,渡过黄河。
太祖太宗的雄心后辈应该记得,她是这么想的。
她们在大殿西侧等候,陆陆续续的,众多官员都欲言又止,神色匆匆离开。
很快就没剩下多少人,只有父亲,高勋和少数几个高级的官员,这时大姐才拉着她往内殿去。
耶律斜轸被众人服侍着梳洗换装,又吃了不少汤水之类的东西果脯,此时半躺在胡床上,显然已经恢复很多。
她们过去的时候正好听到他低声讲述南面的形势。
“我们过雁门关的时候,各部兵马已经汇聚了一万多人,西面还有些部族兵马没到,宰相(耶律沙)说不等了,让他们守雁门关。
于是我们越过雁门关往南,有一路上没什么阻碍,根据回报说当时秦军围困太原只有几天,我们也觉得宰相说得对,想要加快速度过忻口去南面解围。
路上遇到了秦军一队几千人的前锋部队,在忻口附近防守,我们急着过去便打起来.......”
.......
殿里,气氛凝重,屋外不知不觉已到傍晚,晚风呜咽如泣,风动树摆,屋檐的影子在烛光中晃动,几个年长宦官佝偻着身躯不知何时已经把殿中四角和桌中灯盏点燃。
南方人很少将灯盏烛火放置屋子正中位置,但在契丹部落的帐篷中,那是常有的事,自从幽州成为辽国南京,原本汉人建造的元和殿和嘉宁殿的风格也有所改变,掺杂不少契丹人的风格,这种两相杂糅,不伦不类,又颇有独特风格韵味的装饰,一如如今的辽国状况。
这种改变不只在殿中内饰,由内而外都有很多变化,当两种文化相互冲撞时,难免泥沙俱下,交织盘结,最终谁能成为主导,则是一件多种因素综合考量的事,很难因一两个因素而有定论。
担在如今的辽国有一点确实无比确信的,文化底蕴孱弱的契丹人没有胜算,武力和文化往往相伴相生,又互相独立。
文化传播多靠武力征服,而武力征服需要文化传播来巩固,否则成果难以长存。征服世界各地之后快速被本地文化同化改变而分崩离析的蒙古人就是最好的例子。
不过两者存在本质区别,文化的孱薄脆弱,是武力无法弥补的。这点上,契丹人天生弱势,他们的文字和语言经过官方确定统一也不过是几十年前的时,而汉人早在一千多年前就完成这些。
大殿里,耶律斜轸继续说着他们的悲惨遭遇,他们原本只想围歼一小股敌人前锋,但打了两天一夜,那股敌人据守山头,居然没有溃散也没有投降,一时间没办法迅速南下。
当天,他们都没想到史从云亲率主力北上,双方遭遇,秦军立即发起全面进攻,凶悍得就像草原上的饥饿的群狼。
他们人少又毫无防备,被打得打败往北跑,没想到狡诈恶毒的史从云早安排军队截断他们的退路。
只有前面跑得最快的一部分人逃出,后面的被截断,全围困在一座小镇中。
史从云后续大军迅速赶到,几乎贴着他们的后队将他们数千人全围困在代县北面的小镇中。
随后漫山遍野,看不清多少的秦军迅速赶到,将他们团团围困,水泄不通。
他们几次突围被打退,损失惨重。
之后的事情越发惨烈,耶律斜轸说起来眼中都是恐惧,还有褪不去的不安。
史从云将他们围在镇中,断绝粮食和水,不许他们出去,半夜还会向镇中抛石射箭,他们拆光所有房屋,砍了所有树用于取暖,吃光了战马和粮食,刨了小镇里所有草根树根。
几天后有人坚持不住跑出去投降,史从云全下令射死,还说他们是戎狄蛮夷之类,不接受他们投降。
听到这,萧绰气得小脸涨红,殿中众人脸色都不好看,史从云的狂妄和蔑视,让他们心里都不好受,大辽国立国这么多年,已经很少有人敢这么说他们了。
更重要的是,那狂妄也正中契丹人心中的痛处。他们没有汉人那样悠久的传承和历史,起家是唐朝时的一个羁縻州,有着南下中原的雄心,在武力上他们已经取得成就,可一但说起这些,总觉得比不过汉人,所以最不喜欢别人说他们蛮夷。
“我们早有了自己文字,自己语言,他凭什么敢说我们是蛮夷!”萧绰年纪最小,最撑不住气,瞬间如一只炸了毛的小猫,小脸涨红,心里把史从云恨到极致,他怎么敢那样说契丹人。
“对于汉人来说,那早是数千年前的事,你生气也没用。”大姐提醒她,大厅里沉默下来,高勋有些尴尬,只能装作什么都没发生的模样,他也是汉人。
萧绰侍奉生气,气哼哼看着大姐,可又找不到什么话去反驳,在她心里,说她是蛮夷戎狄的史从云已经从不共戴天的仇人,大辽国最大的敌人又上升了一个档次,不只是死敌,而且不共戴天。
耶律斜轸接着说后面的事情,说着说着一个大男人居然声泪俱下。
众人也听得毛骨悚然,脊背发凉,史从云如何逼得他们相互残杀,靠吃同类尸体苟活,之后接受投降时高高在上进入村镇,活下来的人只有两千多。
他趾高气昂,因为耶律沙会说汉化,还学习了孔孟经典居然便放过了他们。
说到这,在场的官员心有余悸,心里都默默记下,想着回去一定要买几本孔孟的书好好学学,看这架势,说不定哪天秦军就打到南京来了。
耶律斜轸又说起史从云对他们的漠视和虐待,最终放他们离开雁门关时,两千多人人只有一千多活了下来,得到口粮,还有跟多直接被饿死在路上。
众人愤懑无言,大厅里气氛沉重,无人率先开口说话。
直到萧胡辇开口:“也就是说,一万多人,加上之前逃走的,只活下来二三千。”
耶律斜轸低脑袋,无声点头,算是默认。
这一下,消息被证实了,虽然之前见耶律斜轸这样回来,不少人早就猜到南方的情况可能不妙,但没想到这种不妙比想象中还要大......
萧思温脸色阴沉,高勋则神情闪烁,倒吸口凉气。
萧绰只觉得脊背发冷,心里说不出的难受,下意识紧紧拉住大姐的手,莫名的畏惧涌上心头。
大姐比她镇定些,也好不到哪里去,虽然她表面不为所动,自己却能感受到她的手在微微颤抖。
这已经不是大辽国第一次惨败在史从云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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