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朝公务员 第26章

作者:水叶子

“我还真穷疯成没见过世面的土豹子了”,唐成收起飞票的时候很自嘲的笑了笑,在后世里他还真不太把千把块钱当多大的事儿,可这一穿越回来竟是越混越回去了,怎么捏着这三贯的飞票竟有些心跳加速,手上微微发抖的感觉!

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富日子好过,穷日子难熬,这些话虽然都是听烂了的,但还真是半点都不假。

唐成收起飞票后拿起函封里的另一张纸,却是一张红色的请柬,这种请柬明显是那种制式请柬,就是一次性抄出多份的,上面只有落款却没有题名,说的是请收柬人晚上往宝合楼赴宴请。

唐成刚才看张县令并没有让他晚上一起去宝合楼的意思,加之他现在的事情实在太多,对这样的应酬也就自然没什么兴趣,正要伸手将请柬撂到一边儿的时候,蓦然想起什么来,遂就伸手扯了扯绳子。evag校对。

等那杂役进来,唐成伸手将请柬递了过去,“这是王掌柜刚送来的请柬,我晚上有些私事忙着去不了,你若有时间不妨去去,要是没时间就算了”。

像这样的请柬杂役们是收不到的,自然也就捞不着去。但没吃过猪肉总见过猪跑路,他们虽没去过,但听衙门里的吏员们说多了之后也就知道了其中的门道,像宝合楼这般的大酒楼开张,接到请柬的人除了能大鱼大肉的好吃好喝一顿外,酒楼在送客时照例还有一份儿表示,虽然东西算不上太多,但划算下来三四百文总是有的。

对于张县令这样的人来说吃这种宴请也许就是受罪,至于那价值三四百文的“表示”更是看不到眼里来,但对于县衙里最底层的杂役们而言,这可就是实打实想不着的美事,他们薪俸低,平日又因身份太低沾不到什么油水,虽然说的好听是在县衙当差,其实平日的生活跟城里的普通老百姓也差不多。

普通老百姓若不是求人办事,谁家会没事儿跑去大酒楼吃饭的?尤其是像宝合楼这样装饰华丽的大酒楼,可能几年都捞不着去一次,真要去上一次的话,还真就值得在街坊面前吹吹牛了,且还不说是酒楼请去白吃,走的时候还能顺手带一份儿价值三四百文的“心意”回来,实实在在的好处不说,单是事情本身在家人街坊眼里就又是另一番体面了。

杂役从唐成手上接过请柬,小心地收好,“多谢唐录事了”,比之刚才在王掌柜面前的恭敬,杂役此番说话时虽恭敬依旧,但这恭敬里隐隐多了些亲热。

唐成感受到了这份子隐藏着的亲热,笑着随意的挥挥手道:“既然都在这衙门里当差,说来你我也是同僚,这也值当的你客气。对了,我这正好有点事要去东院一趟,也费不了多少时候,若是张县令问起时,你代我知会一声。”

那杂役闻言自然是满口子答应,唐成笑着点点头,也没再同他多说的出门去了。

要说赶的也真巧,他刚到东跨院儿门口,就见着一伙儿五个公差也从外面走进来,这伙子人里就有穿着一身簇新公差服的张相文,此时他并没看见前面的唐成,正跟其他公差们嘻嘻哈哈说的热闹。

唐成此来就是找张相文的,当下也就没再往跨院儿里走,停步站在门口等着。

不一会儿的功夫张相文就看到了他,这小子当下就跑了过来,由于他是刚当差不久,收拾的就不够利落,这一跑起来之后身上挂着的腰刀、铁戒尺和锁人的链子就叮铃哐啷一阵乱响,尤其搞笑的是那柄腰刀随着他每跑一步就要打一下屁股,这样的场景直让唐成看的忍不住笑出声来,至于另外几个公差就更不用说了。

第八十七章 太诡异了

张相文是个脸皮厚的,对此毫不在意,跑到唐成身前后,他还特意整理了一下方帽子,拉了拉皂色的公差服,随后又将系着腰刀、铁戒尺等物的红色布腰带紧了紧之后,这才煞有其事的摆了个姿势道:“大哥,瞅瞅我这身儿,咋样?”。

还别说,似乎张相文还真就适合吃公门饭,虽然刚才跑的狼狈,但这么一拾掇之后穿着一身差服的他还真是挺精神的,唐成仔细将他打量了一遍后,笑着点头道:“恩,不错,看着挺威武”。

“那是!”,张相文拍着腰刀得瑟了一句后,像走近的那几个公差介绍道:“诸位哥哥,这位是我大哥唐成,也是昨天正式进衙门入的职,就跟在张县令身边做录事”。

这些公差们虽说平时跟文职的刀笔吏员们往来不太多,也多没见过唐成,但对这个名字可一点都不陌生,毕竟前些日子林成因为自己被替换的事儿,没少在县衙里宣扬唐成“勾搭”寡妇的事情。

这些公差们多是没读多少书的,平时也不大喜欢跟文吏们往来,加之林成前面的宣传和唐成如今是跟着张县令的缘故,是以那几个差人虽然因着张相文的缘故打了招呼,但面上的神情却淡淡的有些疏离。

张相文眼见同僚们对唐成不冷不热的,这脸子上可就有些挂不住了,“嘿,我说哥哥们,我大哥可是自己人”。

“自己人?蚊子你有话就痛快说!”。

“我大哥前几天才送的婚书,定下的媳妇儿就是咱赵爷的亲侄女!这是不是实打实的自己人?”,张相文嘴里说着,脚下特意到了唐成身边比划了一下道:“怎么样!够一表人才吧?”。

“赵爷?蚊子你说的是咱们赵县尉?”,问话的还是刚才说话的那个公差。

“除了虎头爷还有那个赵爷?”,随着张相文这样一介绍,那四个公差对唐成的态度顿时就不一样了,虽然没说多少话,但眼神儿和脸上的笑容明显就透出亲热来。

公差们态度的前后变化很明显,且唐成能明显感觉到公差们此时对他的亲热是发自真心,并非是顾忌身份的敷衍。这当然是因为爱屋及乌的缘故,看来赵老虎确实是实实在在的赢得了手下人的拥护。

几人一路说笑着进了院子,唐成乍一走进那间阔大的差房,顿时就闻到一股子合着汗味儿的脚臭,虽然这气味儿很是不好,但他脚下却没停,跟着公差们一起进了房。

“行!果然是自己人,不像西院儿那些酸丁们一样假模三道的,嗨!兄弟们,给你们介绍个自己人”,拍着唐成肩头说话的正是刚才两次接话问张相文的马班头,“这位是蚊子的结义大哥,咱们虎头爷的侄女婿唐录事,现如今也在衙门里做事,跟的是张县令,在家的兄弟都来认识下,以后有啥事能通气儿的通气儿,能照应的照应,嗨,我说老金,你就先别抠你那臭脚丫子了”。

郧溪县衙共有三十二名捕快,八人一班分由四个班头统带,日常里都是两班在外巡查,两班在衙门里坐镇以应付突发情况,这吴姓公差就是四班头其中的一个,听他这么一嗓子喊出来,屋里四处坐着的公差们都围了上来,先是好奇的上下一通打量,随后再来见礼,沾着赵老虎侄女婿的光,这些人对他都很是亲热。

张相文趁着这边见礼的功夫,跑到自己的位置上摘下腰刀等物,又将脚上的皂靴换成了一双家居里穿的软布履,等唐成这边儿忙完之后,将他拉了出去。

“嘿,里边的气味儿不好闻吧,天儿热没办法,巡一趟街回来就没有个不出脚汗的,谁回来第一件事儿就是换皂靴,这还好,要是到了散衙前那会儿都回来的时候,生人乍一进来能给熏晕过去,就为这,西院儿那边的刀笔吏们都不爱来,咱们也见不得那些假模三道的酸丁”,张相文说到这里,看着唐成嘿嘿一笑道:“不过大哥你的表现真是不错,到目前为止进门不抽鼻子不变脸的文吏可是就你一个,嘿嘿!刚才那些公差们对你那么亲热,除了赵虎头的原因,也就是因为这个”。

“早知道有这事儿为什么不提前告诉我一声儿,我要是刚才皱了眉头,这不大家脸上都不好看”,唐成笑着擂了张相文一拳,“好小子,连我都坑,真是欠揍了”。

“吴老大不让”,张相文咧着嘴道:“再说我也想看看大哥你到底什么反应?毕竟我也是公差嘛,再说了,就算大哥你真变了脸色公差们也不会怎样,毕竟你是虎头爷的亲侄女婿呢”。

“行了,这就别说了,我来是找你有事儿”,嘴里说着话,唐成顺手把兰草儿的身契及李英纨画押过的放良文书掏了出来,一并交代了要办的事情。

“就为这事儿?”。

“县衙里分管此事的是林成,你去了就说给自己家办的”。

“你是我大哥,你家可不就是我家”,听唐成这么一说张相文就明白过来了,当下也没多废话,嘿嘿一笑后拿着东西就奔了西院儿。

张相文一走,唐成也没独在院子里站,索性转身进了差房,他虽然是读书人,但后世的教育背景使他并没有时下读书人瞧不起武人的意识,自然很快与那些公差们打成了一片聊的热火朝天。

约等了两炷香的功夫后,从西院儿回来的张相文在门口招了招手。

两人到了院儿中刚才站着的槐树下面,张相文一边递东西一边啧啧声道:“大哥,你可真够狠的呀!那林成让你整成啥了,可怜见的手上给我办着户籍的时候都没忍住打瞌睡,那眼睛里可全是血丝,乍一看跟红眼儿兔子一样”。

既办完了事,唐成惦记着怕张县令有什么事儿,笑了笑也没多说什么的回了自己的公事房。

整个下午张县令都没什么事儿,唐成自然也落了个清闲,等到散衙钟声敲响,他把张县令送回后院儿后,便径直顺着正路往衙门外走去。

正巧西院儿那边有什么事给耽搁了一下,等唐成走到前衙时正好见着一群刀笔吏们从西边院子里出来,这些人原本还是边走边说说笑笑的,出了院门猛一看见唐成,原本的说笑声竟然在很短的时间内消失的无影无踪。

这些人看向唐成的眼神儿很古怪,里面包含的意思也复杂得很,但有一个共性就是少了昨天中午的轻视,隐隐的多出几分戒备和忌惮来,显然,林成的事情传开了,且这件事情对周围人的后续影响开始发酵了。

唐成眼光扫过这群人,脚下却是没停,只要他是跟着张县令的,那这群在姚主簿手下讨生活的人就不会对他太亲近,既然如此,让他们有些忌惮也好,免得以后的日子难过。

说来还真是邪门,唐成脚下没停的刚走几步就听身后有人喊,扭头看去,却是东院儿里走出来一群公差。

西院儿的那些刀笔吏们此前都是跟唐成共过事的,毕竟他前些日子作为县学帮忙的学生被抽调来过,当时这些刀笔吏们对这个做事扎实,脑子灵活的学生很有好感。

随着张县令提议唐成取代林成的职位,众刀笔吏们对唐成的印象就急转而下了,县衙里本就是个论资排辈很严重的地方,一个新人的骤然冒起本就使人不舒服,更何况他所站的立场还跟刀笔吏们迥然不同。再加之唐成挤掉的还是林成的职差,这林成虽然不咋地,但他爹可是县衙里多年的老资格,众刀笔吏们不看僧面看佛面,在情感上也是自然倾向于他的。

这几条因素加起来,也就有了昨天中午唐成来时的冷清,除了老刘外,不久前还在一起共事的众刀笔吏们竟无一个上前打招呼的,及至见到林成当众说出小白脸儿的话后,更有不少人附和而笑。

见到唐成一句没回的转身走了,刀笔吏们本以为此事就这么过去了,既然有姚主簿在软顶着,这小子就算有张县令支持也别想进县衙来!

但预想的东西总没有变化来的快,先是唐成突然就正式入职了,这突如其来的变化直让众刀笔吏们莫名所以,虽然不敢直接找姚主簿问原因,但问问姚清国总该是没什么问题吧?然而当好事者真个跑去问时,除了对着姚清国的黑脸碰了一鼻子灰之外,竟是什么都没打听着。

随后就出了林成送去的文卷被退回的事儿,当那杂役把卷子退回来并说明了唐成给出的退卷理由后,整个西跨院儿都被震动了!挑衅,这简直就是赤裸裸的挑衅,还没见着那个新人敢这样做的?他当自己是什么了?又把这些前辈们当什么了?这次要不把他的嚣张气焰打下去,且不说以后的日子如何,但是眼前这口气怎么出的了?

刚进的新人就敢挑衅老人儿,这种同仇敌忾的愤怒掩盖了对唐成突然入职的好奇,当下众人纷纷开言,鼓动本就是火冒三丈的林成去讨个说法。

林成二话没说的夹着文卷就去了,随后又带着一肚子火回来了,不过他却不是乖乖的就去熬夜誊正文卷,而是气呼呼的找到了姚清国,好歹他是头儿。

结果,林成没有得到想象中的支持,姚清国反倒是直接让他按唐成说的办,甚至在脾性不好的林成发牢骚时,姚清国更直接放出了不想干就走这样的狠话。

至此,心底要吐血的林成固然只能是遵命而为,众刀笔吏们也狠狠受了一回刺激,他们也都不是笨人,刺激过后也都意识到唐成远没有自己当初想象的那么简单,而这件事情背后也必有内幕,只是有了这两次的教训之后,却是再没一个人跑去触姚清国的霉头了。

随后,事情更进一步升级,唐成竟然将林成的文卷二度退回,至此,众文吏们已经是彻底看明白了,这个唐成已经分明是跟林成杠上了。但这一次跟第一次不同的是,在杂役送回文卷后,除了林成的愤怒之外,众文吏们明智的保持了沉默。

只是嘴上虽然是沉默了,但心里的疑惑却是越来越深,越来越大,到底发生了什么?唐成又到底是什么来头儿,竟然就敢在入职之初如此强势?

正是这两天接连发生的事情与深深的疑惑让众刀笔吏们彻底改变了对唐成固有的印象,“他要是像对待林成对待自己又将如何?”,扪心自问到这个问题时,众刀笔吏们其实已在不自知之间对唐成多了几分忌惮。

前面的疑惑还没解,此时又见到那些素来跟文吏们不太对眼儿的公差对唐成如此亲热,众刀笔吏只觉得脑子都有些不够用了,诡异,这两天发生在唐成身上的事情实在是太诡异了。

众刀笔吏目送唐成与公差们说笑着走出衙门大门,扭头张望之间交换个眼色,可惜大家从对方眼中看到的除了疑惑还是疑惑。

第八十八章 顺势收篷!

唐成跟公差们分散后回到住处,进了院子首先看到的就是李英纨的那辆马车,当下脚步就又加快了几分。推开二进院门,见到的除了兰草儿外,果然还有站在正厅门口的唐张氏两口子,“爹,娘,赶这么急干嘛,累了吧?”。

“不累,不累,倒是成儿你自己要注意”,见到儿子回来,唐张氏一脸的慈爱,“听兰丫头说你现在又是念书又是当差的,晚上一熬就熬到二更半,老这样下去可怎么得了?”,唐栓依旧还是言辞短少,跟着唐张氏的话点着头。

三人在花厅里坐定,唐张氏见兰草去灶房忙活后,从怀里掏出李英纨家的答婚书放在了桌子上,“当家儿的,你来说”。

唐栓闻言,摆了摆手,“你说就成”。

“这就不是你儿子?”,兰草一走,唐张氏的脸色明显多了几份沉重,不过她也知道唐栓的脾性,抢白了这么一句后就没再说,先是探身透过窗子看了看花厅外面后,这才坐了下来,“成,今天我跟你你爹去给你们合过八字儿,也看过日子了,刘仙姑说你们不犯冲,现在要说的就是成亲的日子”。

“这个那天都行,爹娘你们定就是”。

“这可是你第一次成亲,可得好好合计合计,刘仙姑给了两个日子,一个是下月初六,一个是八月十八”,报出两个不同的日期后,唐张氏看了看唐栓后扭头过来道:“论说你这年纪也不小了,自然是越早越好,但这事赶的实在糟心,你爹再过七天就要到去州城里出徭役,让这么一冲的话,就只能到八月十八了”。

“服徭役?还是到州城?这到底怎么回事儿?”,唐成诧异问道。

“这是五天前安排下的,是去修州城外的汉江江堤”。

听唐张氏一说,唐成也想起来下午看到的文卷里的确提到过这件事,是州府直接下的征调文书,原是为预防今夏汉江走洪水做准备的,只是这次征调的范围并不大呀,“恩,是有这事儿,咱们村征调了多少人?”。

“十六个”,唐张氏说到这里,迟疑一下后压低声音道:“成,你最近得罪刘里正了?”。

唐成听到唐张氏报出人数时,脸上的笑容就已再难保持,他家所在的村子并不大,他也清楚的知道本村可做征调的丁男有六十九口,六十九人里只抽十六个,也就是说四个人里面也抽不到一个,这样的情况下居然把唐栓给抽到了,出现这种情况唯一的解释就是刘里正那里出了问题,难怪就连唐张氏也会问出这样的问题来。

“我都没怎么回去,怎么会得罪他?”,唐成挪了挪胡凳,坐得更靠近唐张氏一些,“娘,最近出啥事了?”。

“最近刘里正对咱家……”,唐张氏刚开口说到这里,就被一边儿坐着的唐栓给打断了,“他刘叔这半年来对咋家照顾的还少了?翻这些是非弄啥?”。

唐栓先堵了唐张氏的话头子,用柴耙子似的手揉了揉脑袋后看着唐成正色道:“成儿,别听你娘瞎咧咧,咱庄户人种田纳粮出夫子是天经地义的事儿,刘里正这半年对咱们照顾的多,这次抽到了也不算啥。他坐在里正位子上也不易,四村八寨的牵扯到不少人呢,咱要多念着人家的好儿!”。

唐栓说到这里,见唐张氏要插话,遂又一眼睛给她瞪了回去,“再说,成儿你这是刚刚进衙门吃公饭,现在就该是踏踏实实下苦干活的时候,可不敢跟你娘一样起什么幺蛾子!你要是刚当差就弄风弄雨的,可就在衙门里坏了脸皮,就不说以后,怕是眼下这碗饭也吃不长久了”。

自打儿子进县学以来,唐张氏在村里也就扬眉吐气了,这小半年来因着唐成的缘故颇得刘里正照顾,渐渐的也习惯了自己家跟村人们有一些不同,所以当这次唐栓被抽中出徭役时,她心里很不好受,总想着来城里跟儿子叨咕叨咕,看能不能把这事儿给免了。毕竟到州城里出徭役不仅远,而且这种出夫子不仅没钱拿,搞得不好还得倒贴粮食进去。

唐张氏原存着这样的想法,所以刚才就一直想接话,但是在听了唐栓后面几句后,心里原本要抱怨的想法顿时就没了,当家的说得没错,儿子这才刚刚当差,要是现在就捣鼓来捣鼓去的把差事给鼓捣丢了,那……想到这里,唐张氏激灵灵打了个寒颤,后悔起刚才的话来,“成儿啊,你爹说的对着嘞,出夫子就出,反正一个多月就回来了,你莫管这事儿,安心先把差事饭碗捧结实了再说”。

毕竟是在一起生活了一年多的,唐成还能不明白唐张氏两口子的想法?其实他们的想法也跟中国千百万庄户人一样,很多时候宁可自己吃点亏也怕惹出事儿来,尤其是当事情关系到儿子的前途的时候就更是如此了。

就在刚才唐栓说话的时候,唐成也已经想明白了刘里正态度变化的原因,其实是再简单不过的,他肯定是已经知道自己跟了张县令的事情,又不明白如今情势的变化,以他想来张、姚之争中张县令必定是要输的,有了这么个认识,人送外号“刘三能”的刘里正自然要跟他这个张县令的心腹撇清关系,这就是此次唐栓会被抽调出夫子的根本原因。

情势变化,世态本就是如此,更何况是刘里正这样能出精儿的人,明白了原因后唐成心里也就有了应对的法子,不过为了不让唐张氏两口子担心,他现下也就没多说什么,点头应下了。

唐张氏见唐成点了头,这才放心的出了一口气,只要儿子能平稳,当老的吃点小亏受点委屈又算啥?这件事暂时放到一边儿,唐张氏因顺势就说起了另一件事,“日子既然是定在八月十八,咱就得再合计合计办成婚的事儿,到底是在这城里办还是在村儿里办,我和你爹想听听你的说法”。

“不就是办个结婚吧,在那儿不一样,我听你们的”。

唐张氏闻言与唐栓交换了个眼色,两人都是如释重负的长出了口气,“你现在在衙门里当差,论说应该在城里办体面些,但咱家这家底……哎,也怪我们做老的没用,委屈你了”。

“娘,你说这话干啥,咱就在村里办”,唐张氏说这话时不好受,但听在唐成耳朵里就更心酸,这样的父母真是没法说了!为了冲淡气氛让二老不至于再伤感自责,唐成刻意耍宝笑着道:“你们愣是养出了一个进县学的儿子,还说自己没用?娘,这话可不敢多说,让村里其他当爹娘的听见了,硬是要说你是存心显摆的!”。

唐张氏两口子如今在村儿里最自傲的就是有个好儿子,唐成这句刻意耍宝自夸的话正挠到了他们的痒痒处,就不说唐张氏听了发笑,就连唐栓闻言也露出个舒心的笑容。

“咱没钱也就没必要打肿脸充胖子,成亲的热闹是花自己钱给别人看,咱不做这样的傻蛋儿,花那冤枉钱还不如留着自己过日子”,唐成见二老笑了,心下也是高兴,趁热打铁道:“在城里办成亲花钱实在是多,光是酒席什么的就不得了。还是在村儿里办的实惠,有邻居帮忙在灶上搭手,请灶头的钱都能省了,至于其它的借桌子借凳子什么的也不用花费,只要把大头儿的肉菜钱准备够了,其它的倒花费不了多少就能办的热热闹闹的”。

唐张氏一边儿听儿子说,一边儿连连点头,及至唐成说完后,一脸儿笑的她还特意推了推唐栓,“你还说儿子不会过日子,看看这盘算的多谨细,那点儿比你想的差了”。

“你这人……说这没用的弄啥?”。

平日少言寡语的唐栓难得有这样吃瘪的表情,见状唐张氏与唐成忍不住都笑起来,笑过之后唐张氏点头道:“恩,成儿你说的跟我们想的差不多,只是怕李英纨那里……她毕竟是……”。

“放心,这事儿由我去说”,唐成拍了拍唐张氏的手示意她别担心,随着又想起件事儿来,顺手把怀里那张三贯钱的飞票掏了出来,“对了,成亲的花销你们也别熬煎操心,都有我呢!这是三贯钱,娘你先收着”。

“三贯!”,唐张氏借飞票的手猛然一抖,“成儿啊,你这才当差几天?咋就有这么多钱?”。

“衙门里发的,您就放心的收着吧”,唐成把飞票塞进唐张氏手里,笑着道:“到八月十八还有四个月,以后我每月的俸钱留两贯交在这边灶房,另外一贯六也由娘你帮我存着,再加上衙门里平日发的钱都攒上,四个月下来成亲的钱也尽够了”。

唐张氏拿着那张三贯钱的飞票正瞅瞅,反瞅瞅,掂兑了好一会儿后,却把它交给了唐栓,“当家儿的,这你收着,三贯哪!捏着手里总感觉心里虚的慌,我性子毛躁些,万一要是掉了咋得了?”。

“恩”,唐栓接过飞钱,仔仔细细的折了两个对折,别进腰里后又重重地拍打了两下儿后这才抬起头来看着唐成,“成儿啊,这个钱哪我们就收了,攒下来给你备着娶媳妇儿用,以后要是再用衙门里发这样的钱我们也收,但说到那三贯六的俸钱,你就别给你娘了,除了自己身上留点零花的之外,其它的都交在这边灶房上”。

“你这边儿吃的什么伙食?顿顿都有三四个碗儿,还顿顿不断荤腥儿,我跟你娘约莫过了,交灶房三贯六是个正好的数儿,咱家底子是薄,但这钱不能省,咱不能还没成亲就让儿媳妇儿给看小了”,跟刚才一样,唐栓也没容唐成插嘴,“至于成亲的钱你不用担心,至不济咱不还有七亩地?卖两亩尽够了,如今家里就我跟你娘两个人在,一年能要多少嚼谷?”。

就跟当初卖房子给儿子治病一样,现如今的唐栓是宁愿卖地也不愿儿子被没过门的媳妇儿给小看了,唐成看着眼前的唐栓真不知说什么好,他这人走几十里地上城,要不是饿的狠了连个一文钱的炊饼都舍不得买,但要真大方的时候能吓死人!

唐栓说完,根本就不容讨论,挠的头发的手猛地一挥,“这事儿就这么定了!”。

唐成心底自然不会再让唐栓卖地,但现在嘴上却没说什么,毕竟还有四个月的时间,等他这边钱弄够了,卖地的事自自然然就撂一边儿去了。

这晚唐成没去书房,吃完饭陪着说话,说完话后唐张氏更亲自把他书案上的书都给捡捡抱走了,“人的眼睛水儿都是有数的,可不敢天天这么熬,好歹养养”。

听着这熟悉的话,唐成又想起了去年刚刚到村学的时候,那时候唐张氏看他熬夜练字时说的也是这样的话,转眼一年过去了,再听到同样的话语,心中那股子润润的温暖真是没法儿用语言形容。

这一晚,唐成少有的睡了一个踏踏实实的混实觉,即便睡着之后,他唇角的那抹笑意依然没有散去。

第二天早上起来时,唐成见着唐张氏两口子早就起了身,就连他早上吃的饭都是唐张氏亲自动手做的搅面鱼儿。

一口气连吃了三碗,肚子撑的溜圆的唐成去了县学,他到县衙正式入职已经两天了,尽管他在学校里行事低调,但这消息依旧还是传了过来,这不,他走在学中路上时几乎每一个路过的学子都会特意的扭过头来盯着他看看,而这看他的眼神儿里有羡慕,但更多的却是嫉妒。

及至走进本班所在的校舍,变化就更大了,除了同样的眼神儿外,要么就是有同学特别热情的上来说话,要不就是干脆不理他,这跟前些日子同窗们将他视为老大哥的感觉迥然两样,直让唐成甚是不习惯。

上午的课正上到第二节的时候,就见有杂役到门口跟授课的先生说了两句什么,随即先生转过身来道:“唐成,刘学监有事找你,现在就去吧”。

唐成在同窗们的注目中出了校舍,跟着杂役到了刘学监的公事房中,他来时还在猜度学监怎么会突然找他,及至进了房之后,才发现在这里等着他的却是县衙老刘和另一个头发近乎全白的老者。

“唐成来了!”,刘学监见是唐成到了,笑着起身相迎,“来,坐坐坐,这两位一个是刘录事,想必就不用我再绍介了,至于另一位却是县衙里的老文吏林道涵林录事”。

“姓林?”,唐成听到这个姓氏心头一动,借着拱手还礼的机会仔细瞅了瞅这林道涵的容貌后,当下心中有了明悟,“此人该就是林成的老爹了”。

刘学监绍介完后,就没再多留,找个由头转身出了公事房,走时还特意把房门给带上了。

看了看掩上的房门,老刘直接开门见山道:“唐成,林录事既是前辈,同时也是县衙林成的父亲”。

那林道涵一等老刘说完,竟上前躬身拱手一礼道:“犬子无状,生性浮躁而口业不修,前事多有简慢得罪之处,还请唐录事多多见谅”。

唐成刚才既然猜出了林道涵的身份,也就知道老刘此来是说合林成之事的,只是却没想到这林道涵的姿态能放的这么低,毕竟他有着前辈的身份,加上又是这么大把年纪的老人呢,这么一弯腰赔礼下去,只让原本还想抻一下的唐成再也坐不住了。

旁边站着的可还有老刘哪!人林道涵能把姿态放的这么低,他唐成要是再倨傲着,话一传出去可就真是把县衙西院儿那些刀笔吏们给得罪狠了,而且他这“鼠肚鸡肠,小人得志”的考语也必定是少不得的。

这话平时听着没啥,似乎不用太在意,但一旦众口铄金之后,那可就要命了。更别说不尊长者在任何一个时代都是最容易遭人诟病的说辞。

“林录事这不是打我的脸嘛”,唐成起身扶住了林道涵,“您是前辈,该我先给你见礼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