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朝公务员 第35章

作者:水叶子

“好稀罕,我天天如此”,唐成没好气的回了一句,“这话你都说的不下八遍了,还不烦”。

第一百零二章 这一夜

唐成见状,咬咬牙也策马赶了上去,现在苦是苦,却也有大收获,一则是节省了在路上的时间,毕竟他这情况在外面呆的时间越少越好,再则通过这次策马长途赶路,来回两趟下来骑马这门手艺也就算彻底掌握了。

一路东行,有淫心澎湃的吴玉军带路,晓行夜宿之下行路还真是快,不几天的功夫四人便已出了山南东道,待看到前方一江汪洋的淮水后,唐成忍不住跟着吴玉军一起欢叫了两嗓子,狗日的,这折磨人的旱路总算是走完了。

欲发移船近江口,船头祭神各浇酒。

唐成四人共雇了两只快船,他与吴玉军一艘,跟来的两个长随另一艘。上船之后,唐成当即就坐了下来,边歇着腿脚边饶有兴趣的看着船夫做着发船前的祭神之事,倒是那吴玉军也不顾身体劳累,带着长随窜到岸上也不知干啥去了。

烧香,浇酒,杀鸡,等船夫祭神的事情做完之后,吴玉军也回来了,不过随着他一起来的还有两个艳装女子。

“这船上比岸上还难熬,好歹找两个船娘逗逗闷子”,吴玉军勾着唐成的肩膀道:“别说哥哥不够意思,这两个里面让你先选”。

鸨儿爱钞,姐儿爱俏,比起吴玉军,唐成既年轻也受看的多了,问听此言,那两个船娘眉眼连抛,都希望眼前这小相公选了自己才好。

“我一个都不要,好东西得给媳妇儿留着,你也悠着点儿,别还没到扬州就软了脚”,唐成笑着说完,不等吴玉军再说什么,转身钻进了船舱里。

快船的船舱里正好用芦席隔出了两个狭长的小单间,虽然没法子站,但躺下睡觉倒还成,这几天急着赶路也着实是乏了,唐成掩好舱门转身躺下睡了,中间吴玉军两次来敲舱门,他也没理会。

睡的迷迷糊糊的唐成是被隔壁的一阵皮肉撞击声给闹醒的,间中夹杂的则是女子的呻吟声,要说这女子叫床的声音还真有特点,恰似船行的江水一样,绵绵悠长。

被人扰了好睡的唐成抬手使劲拍了拍芦席,随即就听那边的吴玉军用喘息着的淫笑声道:“阿成憋不住了就过来,哥哥让你”。

唐成遇到这样的极品还有什么办法,连话都懒得再回,起身出了船舱。

走出船舱,腥湿的江风迎面吹来,将唐成残存的睡意一扫而空,时令正是七月,淮水两边的江岸上柳浪绿浓,散发着一股股勃勃然的昂扬生机,这般的景色再配上快船前方纤尘不染的青碧一色江天,直使人心胸阔达,气爽心清。

“那位达官爷好手段”,说话的是那五十出头,满脸水锈的船工老江。

唐成将目光从江天一色处收回来,略一愣神儿后明白过来这船工说的是吴玉军,快船本来就不大,用做遮挡的芦席又薄的可怜,还有什么听不见的?

唐成却不想跟这船工讨论同伴如此私密的事情,闻言笑笑转了话题道:“老江你跑船多长时候了?”。

“自打十六岁上船,如今已经是五十七,四十一年喽!”,老江的话里满是感慨,这段儿江水平稳,放了风帆的老江任船自流,弯腰从揭开后船板上的舱板里拎出了几块垒石,一口锅子,除此之外还有些别的物事并一个大大的红漆葫芦。

将这些都摆好之后,老江最后拎出了一尾三四斤重,还在活蹦乱跳的鲤鱼,剖鱼、生火,煮鱼,不愧是在船上生活了三十多年,老江做起这个来端的是熟练得很,不一会儿的功夫,江面上已飘起了一蓬炊烟。

“自家酿的浑酒,尊客尝尝!”,唐成接过老江递来的酒碗,见这酒于微微的浑浊中透出青碧之色,呷上一口,酒味却比酒肆里的还要浓些,最难得的是那酸酸甜甜的味道最适宜盛夏饮用,“好果酒!”。

“来往的客人只要喝过的都这么说呢!”,端着酒碗的老江捋了一把酒水淋漓的胡须哈哈笑道。

一口气将碗中的酒浆饮尽,唐成也不待老江再让,自拎过那大肚子红漆葫芦又满斟了一碗。

你一碗,我一碗,不一会儿的功夫就下去了半葫芦果酒,眼瞅着前方江天处西下的夕阳将江天连接处映出一片残红,而锅子里也已咕咕嘟嘟作响,眼见河鱼就要熟了。

唐时的酒虽是压榨而成,并不如后世的蒸馏酒度数那么高,但也架不住喝得太多,加之迎面江风的吹拂,这酒意上涌的更快,坐于船上,手端酒碗,看着身前滚滚东去的江水,身畔抚须而笑的白发船夫,此情此景只让唐成胸中萦荡的都是《三国演义》里那首脍炙人口的开篇词。

碗中酒尽,直觉胸腹间气涨不已的唐成没再斟酒,起身到了船头,开口处便循着后世杨洪基的调子将这首开篇词给唱了出来:

滚滚长江东逝水,

浪花淘尽英雄。

是非成败转头空。

青山依旧在,几度夕阳红。

白发渔樵江渚上,

惯看秋月春风。

一壶浊酒喜相逢。

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谈中。

唐成在酒意的催逼下放声而歌,前半阕还纯是气盛,直将这首寄托无限人生兴亡之叹的开篇词唱的慷慨激昂,虽合着后世的调子,但其中的情味却是全然不对,直到后半阕时,尤其是复沓连环的最后一句时,在泄尽了胸中因酒意催逼起盛气后,油然想起自己穿越经历的唐成这次回到了正途。

后世里的种种,少年时遭受的冷落,金鱼的不辞而别,穿越的荒谬,穿越初来家人的艰辛等等等等,真实也罢,荒诞也罢,人生不过百年,而这百年人生终有一日必将随着这滚滚东逝的江水一去无痕。

复沓连环,一连将结尾这句唱了三遍之后,唐成才觉胸中块垒尽消,深呼吸了一口腥湿的江风,只觉全身有说不出的舒畅放松之意。

唐成收声完毕,吴玉军拉开舱门刚说了一句“阿成你唱的啥曲儿,听的人心里……”,不等他这句说完,蓦然就听右边不远处有人朗声叫好,“绝妙好辞!惜乎这里是淮水却非长江”。

手持酒碗立于船头的唐成压了压被江风吹起的衣袂,顺着叫好声看过去,右侧不远处正有一艘快船拖后十来步的距离并肩而行,叫好的那人也是如他一般站在船头。

只听刚才的叫好声分明是个声音清脆的女子,但那船船头之人穿着的却分明是一身月白的男装儒服。

“不用看了,这就是个娘们儿”,吴玉军边整理着衣服边走到唐成身边,“阿成你去的地方少不知道,自打帝京城贵妇们开始女做男装以后,这风气就从长安传出来了”,稍稍一顿后,吴玉军突然兴奋起来了,“这小娘有味儿,绝色呀!”,这厮嘴里边说,边还用手不断的捅着唐成的腰,“弄过来,把她弄过来!”。

“你眼神儿就那么好”,唐成没再理会吴玉军的聒噪,向那船上拱了拱手以示感谢。那女子见状也同样回了一礼。

唐成点点头之后退回了船头,恰在此时船工掀开了锅盖,一股白气猛然腾涌上来,却是江鱼已经煮好了。

恋恋不舍的跟着唐成转回来坐下,吴玉军嘴里犹自念叨个不停:“阿成你是没看清楚,那娘们就是一绝色,绝色呀!”,说着说着他还不断的啧着嘴。

“有吃的还堵不住你的嘴?”,唐成将碗塞进吴玉军手里,“对了,把你那船娘也叫出来吧”。

不一会儿收拾齐整的船娘从舱里走了出来,吴玉军又将提前预备下的肉脯等吃食拿了出来,四人边闲话边吃饭。

直到一锅湖鱼吃的差不多了,吴玉军再次从那边船上扭过头来嘿嘿一笑道:“那船是一直跟着咱们的,有门!”。

待这锅江鱼吃完时,那轮圆月已跳上了远处的柳树枝头,船工操着快船又前行了数里之后便在一处沙洲中泊了下来,待那两盏风灯点燃,天地间已全然一片无边的静谧。

“去取牙板过来”,太早睡不着觉的吴玉军向船娘吩咐了一句后,又伸手捅了捅唐成,“过来了,快看,过来了!”。

黄昏时的那艘快船果然也随之滑进了这片小小的沙洲,接着那船上的船工竟然将搭板搭上了唐成所在的这艘船,船舱开处,一个头梳双丫髻的杏衣小鬟手提着灯盏迈步踏上了搭板。

“你看看她手中提的那灯,绝对是长安皇城将作监的手艺,这女子大有来头儿,有门,有门儿”,低声向唐成耳语的吴玉军越说越是兴奋。

就这一会儿的功夫,手提宫灯的杏衣小鬟已上了这边的船,径直走到唐成身前福身一礼的同时,递过了一纸雅素的纸笺。

粼粼水影、朦胧月光、影影绰绰的宫灯、眉目如画的杏衣小鬟,眼前这一切来的有些太突然,而这几样要素的组合竟使唐成蓦然想起了蒲松龄《聊斋志异》里的情景。

唐成借着月光与灯影展开纸笺,入目处是一笔雅洁的兰花楷:

临江唱诗,闻辞知人,江行寂寞,愿与先生作长夜之游,知君雅达,当不负拳拳盛邀之意。

笺后落款却也简单,并无时人名刺中惯用的籍贯等项,仅有“凌意”两个小字。果然是下午临船叫好的那女子,只是唐成却没料到这凌意行事如此适意随性,两人素昧平生便谴人来做长夜邀约之游,眼前这情景真是愈发的像蒲松龄笔下的聊斋故事了。

他这略一分神的功夫,那杏衣小鬟再次福身为礼,其意分明是在催促,与此同时,吴玉军也借着暗影使劲捅了捅唐成的腰。

对方是女子都敢主动相邀,自己若是拒绝没得让人小看了,一则是豪气,再则眼前的这一幕也是在激起了唐成的好奇,当下合了素笺微笑道:“尊客相邀,敢不从命?”。

“家主人恭迎先生大驾”,杏衣小鬟的声音恰如黄莺出谷,婉转好听得很,说完之后再次福身一礼的她袅袅之间由搭板上退了回去。

“还不快去换衣服”,目送杏衣小鬟退回的吴玉军伸手扯了扯唐成,“你看这做派,还有那丫头的口音,她家那主子绝对是来自京城的,嘿!早听人说帝京城中贵家女子生性奔放,今日一见果然如此,长夜之游,啧啧!阿成你倒是快点啊!”。

唐成在后世里也看到过一些记载盛唐前后长安风气的资料,自也知道彼时社会风气极为自由,尤其是天子脚下的贵盛之家更是如此,但即便是社会风气再自由,当也不至于如吴玉军说的这般不堪吧。

唐成没把吴玉军的话放在心里,回舱换了一身竹纹衫后便迈步由搭板向对船而去,后面一脸兴奋的吴玉军如影随形。

堪堪等唐成踏上女子的船时,在搭板边迎客的杏衣小鬟手中宫灯微微向前,挡住了后面的吴玉军。

“这位是我好友,要来同来,要往同往”,唐成话音刚落,便听舱里一个女声道:“青杏,还不请客人过来?”,语声未落,下午隔船叫好的凌意已从舱中走了出来。

凌意依旧是一副男装打扮,高挑的身量在飘飘儒服的映衬下显示出别样的婀娜,她的五官很精致,确乎如吴玉军所言有绝色之姿,但最大的特点还在于她脸上五官的搭配并不像多数唐人那般略显扁平,大大的眼睛秀挺的鼻梁,包括两颊和嘴唇都显得很立体,这种特别直为她在原本的丽色下再添了三分风姿。

除此之外不得不说的就是凌意身上自然有着的那份干练气度,这种气度并不是刻意装成,而是在她一举手一投足之间自然而然的显现出来,总而言之,眼前这女子给唐成的感觉像极了后世那个外资公司里的精英女高管。

以吴玉军浪迹花丛的经历来说,漂亮的女人实在是见的多了,之所以一下午都对这个女子念念不忘,说到她时便兴奋不已,只怕真正吸引他的还在于凌意身上的这份气质吧,毕竟在一千三百多年前的唐朝有这样气度的女子不好找,越是如此就愈发能吸引男人,并勾起男人的征服欲望。

凌意出舱之后如男子般向唐成两人拱手一礼后招了招手,一边的船工当即将搭板取回反手搭上了荒草萋萋的江岸边。

这当口儿杏衣小鬟已自舱内取出琵琶一面抱于怀中,“请”,凌意邀客之后,接过小鬟手中的宫灯上了搭板就欲当先行去。

唐成不等凌意迈步,已顺手接过了她手中的宫灯,这毕竟是晚上,要去的又是长满荒草的江岸,怎么能让她一个女子当先而行,“我来吧!”。

闻言,凌意投去赞许的一瞥,不过却没说话,任由唐成从她手上将宫灯接了过去。

唐成在一片蛙跳声中踏上了江岸,此时月空如洗,耳畔夜虫唧唧,但这唧唧的虫鸣不仅没有带来应有的热闹,反倒为月夜的江岸更增添了几份寂静,这景象诚如王籍在《入若耶溪》中所言是:蝉噪林逾静,鸟鸣山更幽。

“你说什么?”,唐成自言自语的声音太小,凌意没有听清楚。

唐成顿了顿步子,容凌意并肩之后,索性将整首诗一并诵了出来:

艅艎何泛泛,空水共悠悠。

阴霞生远岫,阳景逐回流。

蝉噪林逾静,鸟鸣山更幽。

此地动归念,长年悲倦游。

诵完之后,唐成悠悠一笑道:“以前诵读这首诗时总觉得老师夸大其词,未必就好在那里,毕竟要经过今晚这番夜游才能体会出其中妙处,蝉噪林逾静,鸟鸣山更幽!原来真正的寂静是要用声响来加以衬托的”。

自打穿越回唐之后,希望改变家里窘迫情状的唐成心里其实没有一天真正放松过,这次远赴扬州便如同后世的旅游一样,最是能让人暂时抛下身周的一切而得到身心的松弛,加之月夜游江的雅趣,直让松弛下来的他多了几分超脱日常琐事的雅兴,“眼前这景象倒让我想起以前在家中打柴的情景来,春山无伴独相求,伐木丁丁山更幽!其实正与王文海的这蝉噪二句有异曲同工之妙”。

跟在后面的吴玉军听唐成竟然说起了上山打柴的事情,由不得撇了撇嘴,这个唐成愣是发傻,干嘛要说这个。

凌意闻言也是一愣,扭头看了看唐成的穿着后,眼神儿又着落到了他的脸上。

淡淡的月光下,心情完全松弛下来的唐成一脸光月斐齐,说到山中打柴的经历时也毫无半点不自然,凌意见状微微一笑,“春山无伴独相求,伐木丁丁山更幽!好一番山水田园之乐”。

好辞自然是好辞,杜甫的名句还能不是好辞?至于田园之乐……没有亲身经历过田间耕作的人永远也不会理解这份乐趣背后的苦辛,而唐成也不愿意把庄户人家的这种辛苦拿来做谈资,是以闻言之后唐成没再就这个话题继续往下说,淡淡一笑后扭头去看月光水色的江流。

下午因是隔的有些远,凌意又没有吴玉军那么好的眼神儿,是以并没有看清唐成的容貌,只是觉得他临江唱诗时不仅辞好,风姿也不错,待到刚才相见,她先是诧异于唐成的年轻,此刻却又诧异于这唐成的这份沉静。

看他的年纪不过十七八岁左右,帝京城中似他这般年纪的少年可正是鲜衣怒马,性情最为活跃的时候,“既已同行夜游,竟还不知该如何称呼……”。

“金州唐成”。

“读书的士子?”,见唐成点点头,脚下缓步而行的凌意饶有兴趣的又问了一句,“进士科的?”。

“明经!”,缓行之间几人到了江岸上的一座土丘,唐成今晚心情很好,难得夜游的经历下实不愿让这样的寒暄问答坏了轻松的心情,挑着灯盏上了土丘之后,注目眼前江天一色的美景向那怀抱琵琶的杏衣小鬟道:“烦劳姑娘来一曲《春江花月夜》如何?”。

“竟然是明经科的!”,眼前这个唐成还真是一再出人意表,见杏衣小鬟望过来,凌意挥挥手点了点头。

第一百零三章 这一夜(下)

三两声琵琶轻拨,杏衣小鬟的声音已随着声声琵琶而起,既而张若虚这首孤篇横绝的《春江花月夜》便随着悠悠江风流布开去:

春江潮水连海平,海上明月共潮生。滟滟随波千万里,何处春江无月明。

江流宛转绕芳甸,月照花林皆似霰。空里流霜不觉飞,汀上白沙看不见。

江天一色无纤尘,皎皎空中孤月轮。江畔何人初见月?江月何年初照人?

人生代代无穷已,江月年年只相似。不知江月待何人,但见长江送流水。

白云一片去悠悠,青枫浦上不胜愁。谁家今夜扁舟子?何处相思明月楼?

可怜楼上月徘徊,应照离人妆镜台。玉户帘中卷不去,捣衣砧上拂还来。

此时相望不相闻,愿逐月华流照君。鸿雁长飞光不度,鱼龙潜跃水成文。

昨夜闲潭梦落花,可怜春半不还家。江水流春去欲尽,江潭落月复西斜。

斜月沉沉藏海雾,碣石潇湘无限路。不知乘月几人归,落月摇情满江树。

这是唐成穿越以来第二次听曲子,比之第一次的那个红姑,这杏衣小鬟无论是歌声还是伴奏的琵琶技巧都好上很多,虽然不是春日,但眼前的江、花、月、夜都与张若虚笔下的美景一般无二,三两句之后。注目着夜晚江景的唐成就全然沉浸到了杏衣小鬟地琵琶与歌声之中。

江潮连海,月共潮生。江水曲曲弯弯地绕过花草遍生的江野,月光荡涤了世间万物的五光十色,将大千世界浸染成梦幻一样的银辉色,随着杏衣小鬟悠悠的歌声,唐成眼前的淮水夜景竟油然与张若虚笔下幽美恬静的春江花月夜融合为一。

许是入境太深的缘故,在这片清明澄澈的天地之中,他的心思已与张若虚的冥思遐想融而为一,“江畔何人初见月?江月何年初照人?人生代代无穷己,江月年年只相似”,这四句诗恰如洪钟大吕击中了唐成心中最隐秘的那个角落,一时间穿越前后的两世人生如潮水般绵绵不绝的涌来,而穿越这件诡异的事情本身更如眼前的江月一样成为永不可解的谜题。

纠结于这无解的谜题之中,唐成越想越多,越想越深,以至于连后面的曲词都已无心再听,而整个曲子什么时候结束的他也懵懂不知。

“仰头看明月,寄情千里光。看唐兄如此沉迷此曲,莫非因远人之思而油然生出归乡之念?”,凌意略带调侃的话语惊醒了正沉入幽深心思中的唐成,胸中感触随口流出道:“古人不见今时月,今月曾经照古人!归乡?故乡仍在,只是我却再也回不去了……”。

他这番话说的好没来由,不仅是凌意,便是对他颇为熟悉的吴玉军也听不懂了,唐成见状,忙插开话题邀约凌意复往前行。

只是经此一曲之后,唐成的心境难免又是一番变化,初始时的那份雅兴一扫而空,现在的他恰如刚才那首《春江花月夜》一般哀而不伤,只是却没了多少想说话的意思。

那凌意也是个玲珑心思,看出唐成的心意后竟也没再多说什么,一灯摇曳,两人无言并肩向前行去,后面的杏衣小鬟也是沉默无语,直把吴玉军给郁闷的够呛,这就是挑灯夜游?早知道这样还不如在自己船上搂着那船娘来的乐呵,这个唐成啊,实在是太不开窍了,赶上这么好的机会别人灌蜜汤都唯恐不及,那儿有像他这号闷嘴葫芦似的。

静谧的夜晚,水声悠悠的江边,披着清寒的月光迎着拂面而来的江风缓步徐行,实是别有一番心肺如洗的清明澄澈,前时唐成是不想说话,及至走了一段后已是不忍再说话,只怕破坏了这份安宁的平静。

偶一侧身之间,他的眼神恰与身边的凌意相对,只看她眼中沉醉的神色,显然与自己的想法一样,人同此心,心同此理,二人眼神交汇之际,惠然相交于心的相视一笑。

便是这一笑,于无声之间拉近了两人的距离,所以当凌意被脚边草丛中突然蹦出的虫蛙惊吓后,身子微微一歪时,唐成极其自然的伸手揽住了她的腰肢。

前面一句话没有,此时唐成突然干出这么个事情来,只把后边儿的吴玉军唬了一跳,他就不明白了,刚才还是榆木疙瘩的唐成怎么就有了这么大的胆子?不过跟这份疑惑比起来,他更多的倒是担心,眼前这女做男装的小娘看来身份颇不简单,若因唐成这不规矩的轻薄动作闹出事来可怎么好?

但事态的发展实在是大出吴玉军意料之外,只见自见面以来连个正面都没给他的小娘竟然任由唐成搂了,更邪门的是分明被唐成占了便宜的小娘不仅没生气,竟然还道了谢,而听她道谢时的语气,就是个傻子也能从中听出她对唐成的好感来。

“难倒我竟错看唐成了,其实他根本就是男女情事上的高手,高高手?”,正在吴玉军心思连动的当口儿,眼前随之出现的一幕简直让他开始怀疑起自己的眼睛来,唐成……竟然就这样伸出手去握住了那小娘的手,“天黑路滑,江岸崎岖,还是我拉着你为好”。

空旷的静夜里,唐成的声音清朗而温暖,凌意诧然转过头去,看到的是唐成那张光月菲齐的脸,尽管她已经很仔细了,依旧没在这张脸上看到一丝男女间的情欲,此刻这个男人的眼睛就向汩汩东流的淮河水一样清澈,带着淡淡的关心与温暖。

看清楚这些之后,凌意陡然而起的愠怒又迅速的消融了下去,转过头来的她继续迈步前行,而她那只手竟然就这样……留在了唐成的掌心里。

这女做男装的小娘一看就属于不好上手的硬骨头,唐成这货愣是一句话没说,先是揽了人家的腰,进而把小手都给攒上了,吴玉军使劲摇了摇头,他奶奶的,世间果真有这样高明的御女之法,摇过头去的他看到的同样惊骇不已的一张脸,显然那杏衣小鬟也被眼前这一幕给震了,根本就没明白,甚或是不相信自己看到的这一幕竟然会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