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水叶子
“行了,你去吧”,唐成摆了摆手,那小二转身去了,唐成看着张相文摇了摇头,“咱们这趟算是白跑了”。
“嘿!长见识了,这回咱又好好开了一回眼”。
闻言,唐成跟张相文一样苦笑,还真是长见识了,谁能想到堂堂方面大员的于东军能干出这样的事儿来,居然在金州的欢迎宴会上撂脸子说走人就走人!这太不合情理了,还不说他是一道观察使,就是个县令啥的也做不出这样不符官场惯例的举动啊。
虽然早在扬州的时候就听张亮说过于东军这人迂阔,其实并不适合出掌方面,但唐成实没想到于东军竟然就能将满座宾客都晾着的说走就走,这下子别人且不说,姚荣富的脸面算是掉大了。
既然如此,两人也没再留的必要,转身出了万福楼,到了大门口刚刚上马,就听前方一阵儿泼剌剌的马蹄声传来。
策马而来的是个身穿七品官衣的中年,与唐成两人错身而过时,那人瞅了瞅张相文身上的公差服后,便勒马停步,便扭头喊了一句,“唐成”。
唐成闻声回头,那人见状拨转马头过来,“你就是金州司田曹判司唐成?”。
“某正是”。
“那好,跟我走吧”,马上那人抬手向前指了指,“观察使大人要见你”,话刚说完,他已策马当先而去。
“大哥,记着我刚才跟你说的话”,唐成点点头,两腿一叩马腹追上那七品官衣去了。
唐时驿传体系异常完备,内陆道州中不拘旱路还是水路,每隔三十里设一驿站,专供来往公干的官员休息及替换船马,因是设在州城之内,是以金州驿馆修建的就分外气派些,于东军一行便住在这里。
由大门进去,一连穿过三重院落到了最为安静雅致的里院时,唐成终于见着了在大唐地方观察使中堪称异数的纯技术官僚,他早在扬州时就已闻名的于东军。
于东军大约五十多岁的年纪,但身体看着却好,头发乌黑,身形也没有如马东阳及姚荣富那样微胖发福,看着很是干练。
唐成进来时,于东军正伏案看着一份硕大无比的山川地理图,远远看去这份地图绘制的极其精细,比之司田曹所藏简直不可而语。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在这个时代,地图是一种极其重要的战略机密,不同的级别享用不同精度的地图,譬如这于东军若要卸任,必然交割的事物中首先就是这份精工绘制的羊皮地图,像这样的物件朝廷都有登记,是万万不能流出的。以唐成而今的位份,注定就只能看那种粗糙的简易货。
“你就是金州司田曹判司?”,于东军手指继续在地图上移动,没抬头也没回身的问了一句。
“正是”。
“恩,金州辖下郧溪县黑虎地方有多少田亩,多少人口?”。
金州下辖四县中以郧溪最靠近房州,从二龙寨再往前行百余里就是黑虎,正是金州与房州交界处,但是要经黑虎到房州的话,因周遭山势限制就必须从郧溪穿县而过,这却与开始听来的消息不符了。
“莫非他想改变线路?”,唐成心下寻思,口中却无半点停顿,“黑虎是个两山夹持的漏斗型缓坡地,据去年田亩核查之结果,此地有田亩三千八百六十五亩零七分,其中水田四百三十九亩三分,均在缓坡底部。其余三千四百二十六亩四分都是坡地。至于人口,因户籍是由户曹管着,是以属下并不清楚”。
“嗯!”,听到唐成清朗声音的回答,手指依旧按在羊皮地图上的于东军讶然回过头来,他没想到唐成的回答竟然精准到了亩下的分地,及至他看清楚唐成的长相之后,眉头动了动,一个惊讶连着一个惊讶,这个司田曹判司竟然是如此年轻。
细细将唐成打量了一遍后,于东军又扭过头去,地图上的手指也继续移动起来,“此地官田数目有多少?”。
“八百八十四亩,都是高坡地”。
闻言,于东军的手指重重点在了地图上,“三千多亩地,官地数量刚到五分之一,其余近三千亩都是私田,即便坡地瘠薄,此地各家拥地数量多些,这三千亩地至少也分属七百余户人家所有,按户部数字一家均成六人计算,这七百余户就牵扯到四千余人,这还仅仅是黑虎一地”。
于东军的手指顺着刚才重重点下的地方往郧溪县城回溯着,话语又快又急,“黑虎一地已是如此,若此路真从金州走的话,又要占多少地?涉及多少人的生业?这姚荣富好没道理,本使旁设路线正是照顾金州生民之举,他身为本州刺史不仅不支持,反倒多方掣肘”。
听到这话,唐成彻底晕菜了,到现在他总算是知道于东军为什么能干出刚才那事儿了,合着这位大人简直就有些人事不通,以此看来他在工部多年必定是纯乎负责修路的技术官员,跟地方打交道的事儿肯定都是别人办好后他再接手儿施工的。要不然也断然说不出这样的话来。
纯技术官,这个于东军还真是名副其实啊!
唐成也不明白这么浅显的道理怎么于东军身边就没人告诉他,但这修路事宜实是牵涉到他的切身利益,是以这时也就顾不得巨大身份差距下“上官不问,下官不答”的惯例,开口道:“大人,账是不能这样算的”。
于东军乃是算科进士出身,从小就是跟算数打交道,自打高中进士后经吏部关试分派到工部任职,这么多年来他都没动过窝,硬是凭借着一条条路,一座座桥的实际功绩从普通从事干到了郎中,员外郎,后来在司官的员外郎任上一蹲就是十多年。
虽说是负责一司事务的主官,但他依旧还是埋头修路,司里的其他事务尽数丢给了两个副手郎中,如此无心插花,倒为他在工部赢得了一个“不揽权”的好名声。
说起来也算他运气好,本来凭着他的脾性在官场里混到这一步就算顶天了,赶巧先朝的则天武后也是个异数,还就喜欢像他这种没什么心思,只知道埋头苦干的官儿,加之又有当时贤相狄仁杰举荐,是以于东军就出人意料的由员外郎升任为工部副堂,当日圣旨下来的时候,工部里多有闻信儿后瞠目结舌,不敢相信的。
修路是于东军的最爱,也是他的老本行,此番这条路又是陛下亲自交办,是以于东军接了圣旨之后,满脑门子心思都在山川地理图上,都在路上,连他从京里带来的班底也几乎都是这么多年用熟手儿的部属,在脾性上这些人跟他也没多少差距。按后世的话就是智商极高,情商惨不忍睹。
到了山南东道赴任之后,应有的官场酬酢于东军竟是全然都免了,天天都在琢磨刚刚领到手儿没多久的山川地理图,手下也被他尽数分派出去勘探地形。
新任的观察使大人这般古怪,纵然有人有心巴结,时日太短之下也不好深说什么,等他们想再等等看看的时候,在道城衙门屁股都没坐热的于东军已经带人下来了。
简而言之一句话:于东军这个官场异数自打到山南东道上任以来,行事上几乎就没一件是按官场规矩办的。
以前在工部时还好,其它事项自有人料理,他只负责施工就成,而今到了地方全权负责这条路的修建时,还真就让他感觉到事事别扭,处处掣肘。
刚才那句他也就是发姚荣富的牢骚,却没想着唐成会接话,闻言站起身转过头来看着唐成道:“噢,那你说说账要怎么算?”。
“大人请坐下说”,堂堂观察使大人呆着的屋里竟然连一个侍候的下人都没留,看来指望于东军指座并让人奉茶是不可能的了,唐成只能亲自动手,走过去给于东军你满斟了一盏茶水后又自倒了一盏,“自打大人上任一来,如今满山南东道俱知大人是为修路而来,也都知道这条路乃是陛下多年的夙愿,如大人一样,姚使君也是蒙皇恩多年的,有这么个机会,使君大人也想着为陛下的夙愿尽一份心力,实也是人之常情”。
“姚荣富若想尽心,就该戮力支持本使才是”,于东军虽然憨直,但毕竟不笨,这句话刚一脱口而出就明白过来唐成的意思,“你是说要算记功簿上的账?”。
唐成闻言笑笑,没直接回答,“经金州的路线太短,属下估摸着实不足以表达姚使君对陛下的报效之心;反之若是经由本州的路程更长些,使君大人自能奋发而为,纵然困难再多,必也能克艰克难”。
“路线若是改由金州往房州,不仅道路更为崎岖,还要多修出近百里路程,这近百里路程又该耗费多少钱粮?占用多少徭役额度?陛下敕修此路正是为方便百姓,如此本官岂非辜负圣恩,此法不可取”,于东军不假思索的摇了摇头,“唐成,你且说说,金州下辖竹山县三官地方的地势及田亩如何?”。
极品哪!合着在于东军心里除了路就没别的,唐成这番话算是白说了。
三官是个地名儿,就是于东军嘱意要擦着金州的那三十里地,也正是姚使君玩推手的地方,这个问题太过于敏感,唐成沉吟了一会儿后才道:“三官地方有四千五百二十七亩田地,其中水田不到三百亩,其余均是坡地,因此地山大林密,是以这些坡地都是高坡地,瘠薄得很。不过这地方官地数量倒是不少,有两千一百七十六亩,约为半数”。
“都是高坡地!”,于东军放下茶盏重又到了地图前,“此地民风如何?”。
“那地方山大林子也大,山民多是半田半猎,民风极其彪悍”,唐成回答的毫不犹豫,“大人若想从此地修路的话,一来征调民壮不易,二来费时费工必多”。
“来人哪”,随着于东军一声喊,外边儿进来个身穿皮甲的轻健小校,“你即刻出发,前往竹山县三官地方看看地形地势,另将竹山主簿传来见我”。
小校去后,于东军又埋首到了山川地理上。
话说到这里,唐成本该告辞。但他想说的话还没说,因也就没走,自端着茶盏也到了书案旁,却见于东军着落在山川地理图上的眼神与手指已悄然向旁边滑去。
看来他是有心要调整线路了,见到这一幕,唐成心里咯噔一跳,他这心里早就想好的话再不说可就没机会了。
“大人,属下还有些关于修路的思量想要说说”。
许是唐成话里的修路两字合了于东军的心思,他倒没有什么不耐,“恩,你说”。
“本道山大树多,自古以来交通各方都极是不便,这种情形不仅是房州,几乎是各州均是如此。地方虽有心改善现状,但一则地方贫瘠难以承当如此浩大工程的花销,再则也无统一管理,即便地方能排除万难修些路出来,也多是各自为政,修的都是州内道路。以至于偌大一个山南东道,竟无一条象样的通衢官道”。
“山南毗邻剑南道,本使此次一路西来,看这道路竟是比之蜀道也好不到那儿去”,于东军闻言点了点头后,随即又无奈地摇了摇头,“地势使之然,由来非一朝,如之奈何?此番这条靡费甚巨的房州之路能修成已是陛下天恩,其它州……难!”。
“这倒不需都像房州一样从道城修路过来,属下的意思是借着这次朝廷大修此路的机会,使比邻各州各修一条连接房州的大路,如此以来,便能形成一条路网,将道城、房州及比邻各州连接一处,虽无官道之名而实有其实了”。
“此事本使也曾想过”,于东军闻言再次将唐成细细的打量了一遍,眼神儿中又多了几分赞许之色,“但这事说来容易做来却难,此次朝廷下拨的钱粮及徭役额度用之房州尚有不足,本道各州又自贫瘠,却拿什么来修这路网?没有钱粮,又没有记功,修路又是个艰难无比的差事,就譬如这金州,姚荣富可愿承担此事?”。
言至此处,于东军摇了摇头,“本使虽有此心,然则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再则房州之路未修好之前,实也无此精力与地方州府虚耗此事,是以也只能是想想罢了,路网……好说法啊,只能留待以后了”,说到路网时,于东军双眼神采奕奕,但最终却只能归为一声浩叹。
“大人倒不需担心这些,这条连接房州的道路金州自己就可以修”。
“此话当真?”。
“当真”,唐成的眼神坚定的迎上了于东军。
“没有钱粮拨付?没有徭役额度?”。
“大人若真是没有,也便罢了”。
“哦!”,于东军紧盯着唐成的眼睛,“谁来修?”。
“若是大人肯就此修路之事发令州衙,姚使君又信得过的话”,唐成长吐出一口气,肃容间一字一顿道:“属下愿做这毛遂自荐之人”。
第一百四十八章 挖坑儿的副产品
金州驿馆驿丞明辉今天很忙,也很紧张,原因无它,本道刚刚上任的观察使大人住进他这一亩三分地儿了,对于这么一号不摸底细的大人物,由不得他不经心不紧张。官儿越大脾气就越大,要是一个伺候的不好,把这颇有油水的差事给丢了,那可就太冤了。
自打几天前得知观察使大人要下来,他就把手下的驿吏们撵的鸡飞狗跳好一通忙活,将驿馆内外收拾的纤尘不染,及至观察使大人住进来之后,在短暂的引导绍介时间里没有看到观察使大人脸上的异常后,明辉紧绷了好几天的心总算放松了不少。
进而更让他彻底放心下来的是,观察使看来跟他想的不一样,这位于大人官儿虽然大,但脾气一点儿也不大,就他住着的房里连个伺候的下人都没有,不是他没跟着从人,也不是明辉没派人去,而是都被其打发出来了。
听手下来报说了这事儿后,明辉一时还有些不敢相信,多新鲜哪!明辉见多了一个小县令也是从人大堆,连喝茶、捶腿都要分成两个丫头伺候的情形,而今堂堂一道观察使大人竟然是不要人伺候的情况实在让他有些反应不过来。
但等真正确认此事之后,明辉就彻底的放下了心思,好!看来这位于大人还真是个不拘小节的,这样的人不管他当了多大的官儿都好伺候。
连着累了好几天,彻底放下心来的明辉弄了一壶好酒烫上,又让驿馆手艺顶好的大厨朱小二给整了两个好菜,吃着喝着好不惬意,走是不好走的,干这驿丞多年,明辉深知他这个差事没别的窍要,就是一个谨慎细心才能长久。
可惜,这般好酒好菜的惬意没能坚持多长时候,就被一个坏消息给扰了个稀烂——观察使于大人在由本州刺史主持的洗尘宴上拂袖而去了。
听到这个消息,明辉手里的酒盏猛然一抖,里面滚热的酒浆洒在他的裤子上,好巧不巧的恰是在裆部来了一片酒水淋漓。
明驿丞当即烫的嘴一歪,但这时候他却顾不得这个了,下了榻放下外衫将裤子一盖之后,便这样拖着个湿裤裆疾步出去了。
“起来,都起来,别他妈再挺尸了,观察使大人回驿馆之前,凡其所要经过的地方再给我好生拾掇一遍”。
“大人,这都拾掇多少回了!再说大人你不也说了嘛,于大人是个好脾性的主儿”。
“庞五,你知道个球,越是好脾气的一旦发作起来就了不得,赶紧给老子干去,丑话说在前头,谁他娘负责的地方要是让心气不顺的于大人挑出刺儿来发作的话,老子这回可没个通融的,有一个算一个,都他娘卷铺盖滚蛋”。
万福楼的一个消息,观察使大人的一点子不高兴,却使金州驿馆昏天黑地的好一通忙活。万幸的是于东军回来时脸色虽然确实阴沉,却也没有顺势发飙的乱找碴儿。
一路送着于东军回了屋之后,长出一口气的明辉再没了心思喝酒,也没回家,就守在里院外边儿,他娘的,老子还就不走了,好歹也得守着观察使大人的心情好起来之后再说,谁知道这中间还会不会出啥意外?
因是怀着这样的心思,当听到院子里边传来于东军的笑声后,明辉自己也跟着笑了出来。
脸上笑着,明辉透过小看着一条缝的窗户看去,居然让他看到了更为吃惊的一幕——观察使于大人竟然也亲自送人了。
这实在怨不得明辉大惊小怪,说起来于观察今天住进来的时间虽短,但来拜会请见的人可是着实不少,到目前为止,还不曾见他亲自送过一个,就连本州姚使君也是一样。论说起来,眼前这可是头一遭儿,而且观察使大人亲送到院门口儿的这人竟然还……还如此年轻!
看这年轻人的相貌,怕是连二十都不到吧?再细瞅瞅这年轻人的容貌,尤其是他跟于观察一起走着时那不卑不亢的神情气度,明辉脑海里猛然浮现出个念头来:
莫非是京中的那位王孙公子微服到了金州?
……
在里院的月门处看着送他出来的于东军重新回了屋子之后,唐成紧紧捏着的手重重一挥,继而又伸出手指比划了一个胜利的V字型手势后,这才将心底的兴奋之情发泄出了一部分。
兴奋发泄过后,唐成这才想到刚才的举动怕是有些不妥,先是往左右瞅了瞅,继而负手于后,缓步向外走去。
屋内,明辉看着唐成去远后,转过身来伸出食指与中指比划了一个同样的V字型手势,却左看右看也不明白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庞五,你说这是啥意思?”。
“大人,咱可不能说了不算”,看到明辉这姿势,庞五的脸色立马儿就变了,拖着哭腔道:“年前借那两贯钱时,大人你可是答应了到端午的时候再还的”。
……
唐成刚走到驿馆没几步,迎面有一辆轩车驶了过来。
这辆车看着眼熟得很,“这不是姚使君的车嘛!”,唐成心里刚自语了一句,便见轩车的帘子给掀开了,“唐成,上来说话”。
这探头出来招呼唐成上车的可不就是金州刺史姚荣富。
“先不去驿馆了,继续前行”,唐成上了轩车,姚荣富向车夫吩咐了一句继续后,转过身来道:“你刚见了观察使大人?”。
闻言,唐成回答得很仔细,“衙内公差传话说使君大人要见我后,属下便即刻到了万福楼。出来时正好碰着观察使大人谴来召我的录事,因就随着到了驿馆”。
“恩”,姚荣富的手探上了颌下的三缕长须,“观察使大人召你都问了些什么?”。
“观察使大人问的是田亩之事,先后问了两个地方。第一个是本州下辖郧溪县的黑虎,此地恰与房州交界……”。
“嗯,我知道”,姚荣富打断了唐成的话,若要选择黑虎就意味着通往房州的道路需要由金州贯境而过,这一点他这个使君自然是知道的,“于大人怎么说?”。
姚使君的话问得有些急,此时,你很难从他身上看出“务清简,尚无为”的气度来。
“于大人说要经过黑虎的话,道路会更崎岖,且还要多修出近百里的路程”,唐成只是将于东军的原话复述出来,没有加任何评论。
姚使君脸上刚刚涌起的希望顿时被失望所代替,手中一顿,抚着的长须已是断了一根,姚使君低头看了看那根断须,眉头紧紧的皱了起来,“于观察还问到那个地方了?”。
“本州下辖的竹山县三官地方”,唐成的目光从那根油光水滑,保养的极好的断须上移开,不等姚使君再问,已接续道:“属下说的是此地山大林密,大量青壮难以展开,且此地百姓半田半猎,民风极其彪悍”。
“嗯,说得好”,姚使君轻轻将那根断须捻了起来,侧身之间给了唐成一个赞许的笑容,“对你的说法,于观察是如何应对的?”。
“于观察谴了一个小校前往竹山三官实地探看地形,一并还要传见竹山县主簿,至于观察使大人进一步有何举动就不得而知了”。
“什么事儿非得自己亲自核过才行,观察大人还真是细心得很哪”,虽然说的是赞颂话语,但姚使君语气里的那股子不满老远就能听出来,显然,他将此视之为于东军对自己的不信任。
发了一句牢骚之后,姚使君一脸和煦的扭过头来,“唐成,不错!你回答的甚好”。
“我是金州衙门的属员”,唐成笑着回了一句,“大人若无别事,属下就先行告退了”。
看得出来,姚使君对唐成的这个回答非常满意,微微点了点头,待唐成起身已掀开帘子时,他又极轻极淡的问了一句,“适才召见你时,观察大人可曾提到本使”。
“不曾”,唐成摇了摇头,“于大人只说他现今的心思都在房州的那条路上”。
“好,你去吧!”。
闻言,唐成挑开帘幕下了车,不过他却并未就走,而是退往路边目送着姚荣富的马车去远。
马车上,姚荣富微微将后车窗上的帘幕挑开了一条缝,看着唐成站在路边目送他远去的身影后,轻轻地点了点头。
“老爷,咱们这是去那儿?”,车夫的声音透过帘幕传了进来。
“到前面那个巷口就折回去,回驿馆”,因着唐成最后那句话,姚荣富心里轻松了不少,虽说他在酒宴上使的推手儿有根有据,但官大一级压死人!更何况如今的于东军正是最得圣眷的时候。
该顶的也顶了,刚不可久,在皇城混了几十年,姚荣富对这个道理是再明白不过了。只是想到于东军在酒宴上拂袖而去的情景时,姚使君抚着颌下美苒的手一紧,那油光水滑的须发便又断了一根……
……
那小校的马程却快,第二天下午时他便已经回来了,随同其一起到的还有竹山县主簿老许。
只看老许一脸土色的样子,便知他这趟行程实在是算不得舒服,可怜见的,快六十的人了,几乎是近十年都没再骑过马的人,这次差点没把骨头架子都给拆了。
他来的艰难,面见观察使大人的时间却短,这其中还因为走的匆忙,那小校又没跟他点明关窍,以至于许县尉回起话来就甚是模糊,时令分明是乍暖还寒时候,但他头上的白毛汗始终就没断过。
三官有多少地?多少百姓?这手头又没个文卷的,谁能知道!那兔子不拉屎的鬼地方,老许自打接任主簿以来就从没去过,而今观察大人巴巴的把自己急传过来问这个,这不是存着心……刁难人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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