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阿白吃
他那次过去的时候,并没有看到那位面容较为和善的木姓真君,与那位冷漠的朴刀老者。回来的途中他又布阵杀了一批二阶的海兽,还有两头三阶剑鲨大妖,然后就悄悄回到滨海城翠竹谷中。
最近一次出手,是因为一位金丹散修。这人结丹一百四十余年,修行的是木属性的功法,投靠玄远宗成为了客卿,看中张世平翠竹谷这处三阶灵地。
或许是因为张世平结丹近百年以来,不显山不显水的缘故,而这人也不知道是自己太过自负,还是受到了他人蛊惑许诺了什么,竟然通过宗门向张世平下了战书。
这种事情在滨海城中几百年都难得发生一次,与张世平交好的金丹真人为此上门拜访了几次,将此人的消息说了个七七八八,而更多的金丹真人在看热闹,坊市中盘口更是开了不知道多少。
张世平接到战书的那时候,怒气与杀意骤起。但是他在诸多好友面前强压了下来,一副丝毫不放在心上的样子,与好友说说笑笑,让他们且放宽心便是。
最后在比斗的时候,张世平一不小心没收住手,让宗门损失了一位新进的金丹客卿。
此次过后,张世平又恢复到深居简出的状态,倒是张家生意是越发兴隆,财源广进。
第433章 终要来的躲不掉
金丹修士的陨落,在滨海城中算得上是一件大事,有了张世平的这次出手,张家在滨海城中的名声大了几分,别人不管心底愿不愿意,明面上都要给些面子,所以张家的生意才更上一层。
不过这对于张世平来说,并不是什么好事情,当然也不算是什么坏事。
如今张世平才不过两百岁,既有实力,也有潜力,如锥置囊,谁也不想与这位有什么过节。因为这种人要不就一棍打死,要不是与之加好。
张家这些年来,也在慢慢壮大中。其中张家“添”字辈的那个双灵根资质孩子,在他十六岁的时候,入了玄远宗内门,不是说张家培养不起一位双灵根的后辈族人,这样子做是张家向宗门所表面自己的一个态度。不过这孩子刚能下地行走的时候,族中就将其送到翠竹谷来。张世平亲自教导了几年,待他性子打磨好了,这才送入宗门。家族,宗门,主次要分得清楚!
他正在玄远秘境中修行,前些日子宗门传讯于张世平说这孩子修行刻苦,已突破至练气后期,比其他家族的那几个小猴要强上几分,让张世平在诸多好友聚会论道的时候,赚足了面子。在张世平像他那么大的时候,修行方才不过刚到练气中期,但是前人种树,后人乘凉,一饮一啄,皆有定数。
至于谷中那些资质一般的“添”字辈后辈,到了一定的年纪,若是修为达不到族中所定下的水准,也只能出谷,为家族处理杂事,赚取自身修行资源。
这些年来纵使有几个孩子,张世平十分看好,但是他始终没有破了自己立下的规矩。
天圆地方,方成规矩。在这方圆之内,最为难测的便是人心,一旦规矩破了,那这就会像堤岸一样,先是一个小口子,然后家族在大风大雨,波涛汹涌之中分崩离析。
因而就算是张世平曾看好的张添谕,在他修行到练气后期,张世平也只是应允承诺,奖了他一把一阶上品的飞剑。
随后这孩子选择外出历练,只是如今近二十年过去了,仍不见这孩子回来。张家炼气期的族人在祠堂中并没有自己的那盏魂灯,因而张添瑜是生是死,或许只有天知晓!
长生路上黄土下,白骨乱,不知新坟旧冢。
而另一个在炼体一道上颇有些天赋的张添武,如今三十来岁,终是因为自身修行资质拖累的缘故,修为才练气期八层。不过他《木玄身》到了一定的火候,寻常那些还未开始凝练法力的练气九层散修,多半不敌他。如今这人为家族在外做事,赚取自身修行资源,积累家族贡献点,想换取一枚筑基丹。
世上的人,一旦呱呱落地后,他们的命运就开始不同了。没有什么公不公平的,或者说公平两字就是上位者专门用来给人希望的造物。
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是反问,是疑问,或许只有天知晓!
同是“添”字辈弟子,那双灵根的孩子,就不必如同张添武一样,为了一枚筑基丹,风里来雨里去。在这孩子练气九层,想要筑基的时候,张家便会提供一枚筑基丹,再加上宗门的一颗,一下子就足足有两颗。
当然世上的事情,谁都说不准,有人四灵根,但就得个小瓶子,成为天尊道祖;有人天灵根还未长成,就已经化成灰灰。
福祸无常,生死有命。
……
……
某一日,谷中幽篁小亭。
张世平独坐其中,他身前的矮案上放着一架长琴,纤细白皙的手指,紧紧地按在琴面,压着琴弦,他眉头紧皱,久久无言。
岁月并没有在张世平脸上留下多少痕迹,但是他的双眸愈加深沉,平静地普通一汪幽潭,不见悲,也无欢。
张家族谱字辈中“同世元亨泰,添志必文天”。
元字辈的族人,正好遇上万剑门吞并正阳宗等六派,受到张世平的拖累,没有一个好的修行环境,这一辈族人没有一个成就筑基的,如今张家元字辈族人已全部去世了。
亨字辈的族人也就剩下几个筑基修士,可到筑基九层的,唯有郑亨运一人。张世平传授了他凝元术等诸般有助于结丹的法门,还有自己结丹时候的修行经验,更是带着他观礼了宗门几场丹劫。张世平特意向祁峰开口,在青火谷借了一处火灵气浓郁的地方供他闭关修炼。
郑亨运已一百四十余岁,再花上个一二十年时间凝练法力,到了那时候年岁已高的他,就只有一次结丹的机会。对于炎灵根的他,修行实在是太慢了,这是张家的亏欠,可是要是没有张世平的引路,张同安的教导,郑亨运也没有机会踏入修行。
情分交织,早已不分彼此了。
而添字辈的族人,如今也有人成就筑基,开始成了家族的顶梁柱,让亨字辈的张家长辈也松了口气,压力也减轻了些。
志字辈、必字辈的张家族人也有,家族传承不断,香火不绝。
只是在张世平心中,随着时间的流逝,亲情也渐渐淡去,转而更多的是一种责任。
在他面前站着三人,其中一个年级大一些的中年模样的女修,是张家张亨仁之后新一任的族长张添雅,刚上任不久,张亨仁在一旁提点,族中大小事情也处理得有模有样,让张世平省了许多烦忧。
谁能想到原先谷中那个平平无奇的小女孩,能后来居上,一跃同辈,成为筑基修士。
张世平本来不同意她当张家族长的,不是因为对她有什么偏见,而是觉得她更应该做的是去修行。不过这孩子外柔内刚,素有主见,张世平也就应了下来。不过张世平也先声明了,若是族中杂事耽误了她修行,她就要辞了族长,安心修行去。
毕竟修仙界中,看得永远是实力。
另外两个年轻人,约二十余岁,两人身上隐隐传出灵气波动,练气三层的修为。他们两人身上所穿着的不是张家的服饰,两人躬身行礼,异口同声说道:
“晚辈苏浙(苏源)拜见张真人。”
随后苏浙将一枚淡青色玉简呈递给张世平。
张世平接过玉简,只看了一眼,便放了下来,许久不语。
过了盏茶的工夫后,张世平站了起来,神色中透了几分惆怅。
“该来的总会来得,只是想不到那么快。苏双这家伙就不能早点,早点说了再见一面也好啊,死了才说,还要我去送他一程,什么人啊,你们说这是什么人,有本事就别让我知道啊,哎……”张世平叹了一声,仿佛在质问,又像是在自问自答。
三人低着头,不敢言语。
张世平强压心情,他也明白金丹与筑基修士之间的寿元差了太多了,终有一天在他身边的至亲好友会越来越少,甚至到了以后,举目茫茫,只是张世平没有想到这一天会来得这般早!
人心是一道随着岁月增长,而越筑越高的围墙,它没有门也没有窗,自己不想出去,外人也走不进来。
张世平不想在晚辈前失态,将心情强压了下来,他长袖一挥,涌出一片红濛濛的光芒,将自己与苏双这两个后辈一卷,化为一道红色飞虹,消失不见。
第434章 安静
张添雅目送这道惊虹消失在天边,这才转身离去。
树影婆娑,张添雅身着一袭广袖流羽裙,缓步走过这熟悉的竹林下的小道,斑驳的光影掠过她的眉,她的眼睛。
昔日小小的女娃早已长成,明眸皓齿,落落大方,只是在她眼底,有几分抹不去的忧愁之色。
她记得刚入谷的时候,那时老祖虽然醉心修行,但是他时不时地还会亲自教导一下他们这些孩子,或是训斥,或是勉励,终归带着几分感情在。
可随着时间的流逝,老祖有一次问起添谕,在知道他久出未归后,她记得老祖眯着眼,仰面望天,久久无言。
随后家族里一年一次的族会,在她印象中,老祖就再也没有出面过了,算一算也有十年时间了。如今族中的新添的族人,甚至没有亲眼见过张世平这位家族老祖一面。
张添雅叹了一声,若是老祖有几个嫡亲后辈,或许性子就不会如此清冷了。可是老祖这性子更像是个苦修士,若不是因为家族,或许老祖早已经在外闯荡了,为道生,为道死,只为得长生。
世俗的文人骚客总感慨长生为何,不若一世,逍遥自在,若生如顽石枯木,为了长生而求长生,那活得再久也没有什么意义!
但是这些凡人,都搞错了一件事情。长生不需要任何东西来为其附加意义,它的存在本身就是世间最有意义的事情,或者说只有因为有了生命,那些恩怨情仇、风花雪月才有了它们的意义所在。
清风徐来,她指尖卷了一下落在她胸前的一缕青丝,素手将其挽在耳后,在又走了半里左右的路后,她驻足看着路边的一根青竹,三丈来高,在与她腰身齐高的地方,上面刻着十来个字——雅、兰、武、谕、浩、魏……
如今二十年过去了,这根二阶的翠灵竹才长高了两节,可是他们这些人已经很久没见过面了,或许一辈子都不会再见面了。
死生,命也,犹如夜旦之常,天也!
……
……
滨海城还是一样如常地热闹,这里的禁空禁制在寻常时候并没有开启,天上闪动着各色光华,修士们在进进出出,地上的修士与凡人来来往往。
那些几百丈之长的飞舟,舟身上刻着各种不同雕纹,闪烁着厚厚的灵光护罩,从厚厚的云层里冲了出来。
这里的每一艘飞舟,无一例外都是法宝,有的是在法阵下蕴养多年,威能甚至与元婴修士本命法宝不相上下。
还有一些传承久远的宗门,如玄远宗、水月渊这等宗门,他们所搭乘的飞舟,威能甚至要有所超过,已经达到了元婴级数法宝所能达到的极限。
相比于半途而起的红月楼、溪凤阁。它们虽是尊者所创,但是底蕴终究差了一筹。
其中一艘两百丈长的银白色飞舟,刚从云层里露了出来,船舷边上站着几个身穿着银白锦衣的少年,正透过明心舟的灵力护罩,或远眺远处,或俯瞰滨海,时不时小声交谈着,满脸的兴奋。
当然也有年纪要大一些的,并没有如此跳脱,他们大多数在打坐练气。唯两男一女三个修士,陪在一个青衣老者身边,一副虚心请教的模样。
那老者模样有些富态,是明心宗门里的传功长老金大通。三人中那两位男弟子,眉眼带笑的那个叫做赵桐,颇为严肃的叫做雷昀,而剩下的那个身段婀娜曼妙的女修姓刘,叫做刘欢儿。
金大通性子随和,也喜欢提携后辈。而这三人修为不过刚到筑基期,所问的问题都不深,他听完以后,很容易地就答了出来。
这三人很有默契,通常是一个人问一个问题,得到解答后,再换下一位,没有人会一直追问下去,惹人嫌弃生恶!
金大通自然知道他们的小算盘,不过没有点破,后辈能上进他高兴还来不及呢!
“雷昀你修行的是土属性功法,五行生克,你找一处火属性灵气浓郁的地方修行一段时间,便能解决你的问题,不然服用一些火属性的丹药也行,当然能炼化某种火煞补全功法不足,一劳永逸自然是……”金大通话语戛然而止,这时候一道红色惊虹自下而上,从飞舟一侧闪过,与飞舟灵气光罩稍微碰触了一下,光罩如水波荡漾开来,飞舟轻轻晃动了一下。
飞舟上的那几个孩子以为有敌来袭,一个个惊呼的起来。那几十个打坐修行的弟子赫然站了起来,灵光晃动,取出了各自的法器,
“安静。”金大通开口说道,声音很是清晰地传遍了整艘飞舟。
在他身边突然一个黑衣中年模样的男子闵材全,望着那一道已经飞远的红色惊虹,神色略带几分轻浮,但眼底藏着几分凝重地说道:
“那位应是斩杀沐铜陵的翠竹谷张道友吧,黑炎端是毒辣,听说沐道友一不小心,只中了一招,神魂便被重创,没有半点反手之力。以前我们都小瞧了他了,说不定这人会是下一位禹行真君,当真是期待!”
那沐铜陵就是玄远宗那个被张世平所斩杀的客卿,那一战张世平的底牌也展露在其他人眼底,知道消息的那些真人心生忌惮,自然也都有所防备,这是避免不了的结果。
“应是他,此地附近也就只有幽波与这位张道友,幽波这人我见过,刚才一闪而过的气息已经不弱于中期了,定然不是此人。这位张道友好像结丹百年左右吧,修为如此深厚,更没想到他遁术更是高超,怕是不弱于常师兄啊,不好惹不好惹啊。”金大通呵呵笑道。
金大通接着说道:“以后我们这些老头子小心便是,再说我们也不需要去掺和白芒山这趟浑水,做不成朋友,总好过成了敌人吧。”
“金师兄说的是,自是这个道理。”闵材全看了金大通言语似有所指,但仿佛没听出来一般,他朗声道。他明白这金胖子说的是自己,毕竟他父亲曾是万剑门修士,也是领他踏上修行路的人,不过他打小就生活在明心宗里,万剑门的事情干他何事?
树倒猢狲散,万古皆如此。
……
……
张世平自然不知道这个小小的插曲,他很是着急,卷着苏家两小子,日夜不停全力施展遁术,没有缓过片刻。
原本三天的路程,他只花了一半得时间,一座熟悉的小岛就近在眼前。他轻车熟路地在一座小石山下的坊市落了下来。
红光散去,苏家的这两个年轻后辈,脸色苍白无力,他们强忍着从胃部那一阵阵上涌的呕吐感,不敢在张世平面前失态!
张世平看了眼前的苏府,门前没有贴批榜,也不见什么白烛纸钱,只是府里安静的有些奇怪。他心中不禁升起了些许被骗的希望来。
第435章 风入松
苏府的大门早已大开,门前分列站在四人,或许是站着太久了,加上又是在四更时分,其中有三人眯着眼,身形也有点摇晃,昏昏欲睡的模样,只有一个面容沉稳,年纪比较大的中年人苏烈还强打着精神。
苏烈是苏双的孙辈,而那三个年轻人则是苏烈的儿子,也就是苏双的曾孙。以前苏双还曾调侃张世平,说他膝下半个承欢尽孝的儿女都没有,不像自己如今儿孙满堂,好不热闹!
苏双众多儿孙里面,有几个身怀灵根,不过他们都是三、四灵根的中下等灵根,筑基的到现在一个都没有,大多数都是在练气中期,撑不起门面来。
那时候张世平只是淡淡地回应道,他何必需要儿孙尽孝,自己还有好几百年寿元,若是再进一步,千载寿数亦可得。那么漫长的岁月里,他可不想将儿孙一个个送走,留下自己更显得孤独。
只不过张世平说这些话的时候装着很,让苏双直咬牙,差点气坏了自己,连灌了好几口珀光酒,然后便红着脸呼出酒气,化为一股极为浓郁水火灵气来。
“烈,拜见张真人。”苏烈叫醒了他那三个儿子,然后领着他们赶紧走过来,躬身行礼。
“带我进去拜祭一下吧。”张世平虚扶了下,轻声说道。
“张真人请随我来。”苏烈直身起来,他那三个儿子早已从府中仆人那里接过灯笼,走在前头,为两人引路。
张世平心里沉沉,随着苏烈朝着府里走去,苏府占地半里,不大不小。他们一行人慢走了不过半盏茶的工夫,苏烈便将张世平带到了府中待客的厅堂。
厅中主座桐油色的太师椅上,坐着一个脸色苍白的老人,满面皱纹,一层一层的。
他双目紧闭,两侧的脸颊干瘪瘪的,瘦得脱了形,还有那双搭在扶手上的手,一张皱巴巴的皮,经络凸显,没有多少肉,满是骨感。
张世平从苏双身上感受到一股很是微弱的气息,就好似一根还带着零星火光的灯芯般,正在缓缓升散着燃烬的灰气。
也许是感受到张世平的气息,苏双睁开了眼,先是迷迷茫茫了一会儿后,这才渐渐清明起来。他开口笑了起来,声音也是从小到大,原先苍白褶皱的脸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润丰满了起来起来。
张世平见此却没有多高兴,只是摇了摇头说道:“这是何必呢?”
苏双身子略微朝前一倾,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微微躬着腰,走到张世平面前。因为年老体衰的缘故,苏双已经不复年轻时候的挺拔身姿了,如今的他身子骨有点萎缩,矮了张世平近一个头。
他微微抬着头笑道:“你以为我想啊,只是旧疾复发,来势凶猛,我要是不服下这龟息寂灭丹,人怕就直接没了,又怎么能坚持到你过来?”
“怎么样,看到我还活着很惊喜不!”他绕着张世平走了一圈,呵呵笑道。
但是厅堂中,先前跟着张世平进来的六人,还有原本守候在这里的十余人,皆低着头,不发一言,气氛颇为沉闷。
苏双觉得很不适应,皱眉说道:“我们去外头吧,就去那山顶石亭那边,去看看日出也好。”
“好。”张世平从喉咙里挤出来一字,然后挥出一道红光,将自己与苏双裹住,缓缓朝着不远处的小石山飞去。
蒙蒙夜幕之中,海风吹来,呼啸声中,树影摇动,千变万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