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庄不周
“能将他们的战旗夺了吗?”杨修追问道,两眼发亮。
如果能让郭武夺了飞熊军的战旗,不仅对提振士气有效,还能激起李式的怒气,让他拒绝接受杨定的投降,至少会提出苛刻的条件,降低杨定投降的欲望,推延投降的时间。
眼下他能做的也就这些,能拖一天是一天。
郭武盯着远处看了看,说道:“杀人问题不大,夺旗只有三成把握。”
“有三成就够了。陛下矢志中兴大汉,连一成都没有呢。”杨修喜出望外,一时口不择言。见郭武眼神不对,这才意识到杨定在侧,不能暴露太多,连忙改口道:“可是正因为此,才见陛下非同寻常。当然光武皇帝面对新朝四十万大军时,又能有多少胜算?”
郭武点点头,没有再说,转身欲走。
“且慢。”杨定叫住郭武,走到郭武的面前,上下打量了郭武一番,喝道:“取鱼鳞甲来。”
时间不长,两个亲卫各捧着一个木盒上了将台,打开木盒,一个里面是精致的头盔,整体成型。一个里面是一套鱼鳞细甲,甲片打磨得很光滑,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杨修见多识广,一眼看出这是一套御赐的甲胄,通常是皇帝赐给立功大将的,也不知道杨定是从哪来搞来的。如果猜得不错,很可能是从洛阳哪个大臣家里抢来的。
虽然他嘴快,却也知道现在不是问这些问题的时候。
“这是天子御赐的甲胄,我得到之后,一直精心收藏,希望有一天自己能穿着这套甲胄征战四方。现在看来,这样的机会也许不会有了,不如送给侍郎,助侍郎一臂之力。”
郭武有些措手不及,但不安很快就被兴奋掩盖了。
身为羽林,他很清楚这套甲胄的防护力要远远高于他身上的普通玄甲,能让他生还的几率提高至少五成。
“谢将军。”
杨定亲手为郭武披甲,郭武推辞,却被他拒绝了。
他一边为郭武披甲,一边感慨道:“我也算征战一生,如今虽说官居后将军,可是谁又真把我这个后将军当回事呢?在他们眼里,我终究不过是一个西凉武夫罢了,配不上这套甲胄。你则不同,你是关东人,武艺出众,如今又是天子近臣,将来前途无量,一定不会辱没了这身甲。唉……”
听着杨定唠唠叨叨,像似送儿子出征,杨修忽然有些惭愧。
他听出了杨定的无奈,也听出了杨定的遗憾。
这些遗憾里面,也有他的一丝功劳。
他与杨定相处这么多天,看似融洽,实际上难掩对杨定的轻蔑。
他以为自己掩饰得很好,却不想杨定见惯了人情世故,或许早就看出了他的虚伪,只是没有说破罢了。
杨定为郭武披好甲,上下打量了一番,忍不住又感慨道:“可惜我没有女儿,否则一定要将她嫁给你这样的少年英雄,将来传我北地杨氏一丝血脉。”
郭武红着脸,再拜,转身下了将台。有人牵来他的座骑,也是杨定送给他的西凉战马。郭武上了马,转身向将台上的杨定拱了拱手。
杨定点头致意。
郭武策马提戟,来到营门前。
守营门的司马已经听到将台上的命令,打开了营门,看着一身精甲的郭武从面前经过,出了大营,直奔飞熊军游骑而去。
那几个游骑看到郭武出营,却不紧张,只是轻踢马腹,围成一个松散的半圆,将掌旗的同伴护在中间。
“来者是谁?”待郭武来到跟前,正对着他的游骑一边大声喝道,一边打量着郭武,同时悄悄放下了长矛。
郭武身上的鱼鳞甲表明他的身份不低,很可能是代表杨定来请降。
如果不是,那就是送上门的功劳。
杀一个这样的人,足以抵得上十名普通士卒。
郭武本想报上自己的身份,不知怎的,突然想起刚才杨定眼中掩饰不住的遗憾,顺口说道:“我乃后将军义子,天子驾前虎贲侍郎,江东郭武是也。”
听说是杨定的义子,游骑们互相看了一眼,心领神会。
不用说,杨定这是怕了,派义子来请降。
“后将军派你来请降吗?”
“哈哈哈……”郭武放声大笑,提起手中长戟,策马前冲。“正是如此,你们收好了,这是后将军的请降书。”
战马突然加速,向前冲刺。
数十步的距离,转眼即到。
游骑虽然有些意外,却不慌忙,反倒有些兴奋。
对他来说,擒下杨定的义子,显然比接受杨定的投降更值钱。
他策马向前,举矛就刺。
一个江东人,会骑马就算不错,武艺能好到哪儿去?
唬人而已,一个回合拿下。
在他的身后,几名游骑眼馋不已,这么大的功劳,居然让这小子逮着了。
不行,待会儿一定要他多分点功劳。
抓住杨定的义子,再怎么的也能分几百钱,可以换一些酒,或者到营中找一些漂亮的关东女人睡一觉。
那些关东女人真听话啊,让她们干什么,她们就干什么。
得意的念头刚刚生起,眼前形势突变。两骑交锋,矛戟并举,扑通一声,游骑落马,脖子被刺穿一个血洞,鲜血带着泡沫,喷涌而出。
其他游骑大惊,两个持矛上前截击,一个举弓,冲着郭武连射三箭。
刺倒对手的那一瞬,郭武再次猛踢马腹,战马奋力向前一跃,险险突破了两名游骑的夹击,将郭武送到了掌旗的游骑面前。
两枝箭射中郭武,一枝被弹开,一枝被甲叶卡住。
郭武挺戟,大喝一声,将游骑挑于马下,同时长戟横扫,划了半个圆,戟胡从一名游骑的脸颊划过,劈开了他的头盔,勾掉了他的半张脸。
只剩下半张脸的游骑落马,捂着脸,在地上惨叫。
剩下的两名游骑见状,知道郭武武艺不俗,绝非他们二人可以应对,不假思考,拨马就走。
郭武一手勒住战马,一手用长戟挑起飞熊战旗,缓缓摇动。
“彩——”杨定营中爆发出一阵惊天动地的欢呼。
第64章 全都是意外
“岂有此理。”李式掀翻了面前的案几,案上摆得满满的食物撒了一地。
两个侍酒的中年妇人眼疾手快,抓起一块肉就往嘴里塞。
他走到逃回来的两名游骑面前,抡圆了胳膊,一人一个大耳光,将他们打翻在地,余怒未消,又赏了每人一脚。
“说,究竟是几个人?”
对方只有一人,却挑了自己的三名游骑,还抢走了飞熊战旗。
这是根本不可能的事。
“将军,真是一个人。”游骑捂着脸,跪在地上哭诉。“不过他不是普通人,不仅是什么羽林,还是后将军的义子。”
“放屁!”李式怒不可遏,又甩了一个大耳光。“杨定何时有义子了?”
另一名游骑一边哭一边说道:“是真的,他穿的甲胄非常漂亮,不是普通人能有的。骑的马也是真正的西凉大马,即使飞熊军也找不出几匹……”
听着游骑的辩解,李式有些狐疑。
听他们的描述,不像是说谎。
他知道杨定没有义子,但谁敢说杨定不能收?
那套甲胄他倒是听说过,杨定视为珍宝,轻易不让人看。他也是扛着李傕的面子,央求了好久,杨定才让他看了一眼。
至于西凉大马,倒是不稀奇,哪个有身份的西凉将领身边没有几匹好马。但这样的好马绝不可能轻易送人,只有真正能让杨定看中的人,才有资格获得这样的馈赠。
难道真是杨定新收的义子?
李式派人请胡封来商量。
胡封听完游骑的叙述后,感觉和李式差不多,这个身披精甲,胯下西凉大马的少年勇士很可能是杨定新收的义子。
凉州人推崇勇士,见到少年勇士不是嫁女就是收为义子。
杨定没有女儿可嫁,收为义子的可能性更大。
李式更加愤怒,拍案大骂。“这老匹夫,敢杀我飞熊军的人,夺我飞熊军的战旗?看我不剥他的皮。”
胡封皱着眉,一言不发。
虽说被夺的只是普通将旗,与真正的战旗完全是两个概念,但李式一向自负,掌管飞熊军以来,第一次遇到这样的事,难免气急败坏。
看样子,大战在即所免。
只是飞熊军是骑兵,无法用来攻击杨定以深壕高栅防守的大营,能上阵的只有他率领的步卒。
用两三千步卒进攻杨定四五千人防守的大营,这是一点胜算也没有。
“阿式,不可冲动,还是从长计议的好。”
“从长计议?”李式暴跳如雷,声嘶力竭,唾沫几乎喷在胡封脸上。“怎么从长计议,坐在杨定大营前示威,请他交还尸体和战旗吗?”
胡封抬起袖子,挡住李式的攻击,笑容越发苦涩。
今天的李式格外冲动,就像被激怒的飞熊,他也没把握能劝住。
出发之前,他也没想到会出现这样的事。
“阿式,还是向大司马汇报吧,这件事不是我们能够……”
“向大司马汇报,让我丢脸?”李式突然冷静下来,冷笑道。
胡封叫苦不迭。
无意间,他又惹了麻烦,触了李式的逆鳞。
李式最担心的人不是几个从弟,或者几个从叔,而是他这个表兄。
只有他最有可能接替李式,成为统领飞熊军的将领。
面对双目通红,眼神凌厉的李式,胡封无路可退,只得硬着头皮请令,主动进攻杨定的大营,请李式率飞熊军为他掠阵,守护后翼。
李式这才神情稍缓,痛痛快快的答应了。
胡封出了中军,回到自己的大营,立刻叫来一个亲信,让他赶往李傕的大营,向李傕汇报。
但凡有一点用兵常识,都知道仅凭他和李式攻不下杨定的大营,肯定会碰得头破血流。
——
刘协坐在胡床——小马扎上,看着山坡下慢条斯理地西凉军排兵布阵,气得想骂人。
狗日的郭汜,你倒是赶紧进攻啊。
就你这臭水平,显摆个球啊,赶紧过来,让朕狠狠地敲打你一顿,出口恶气。
但郭汜显然不这么想,日上三竿才出营,太阳偏西了,阵地还没准备好,更没有发起一次攻击。
哪怕是试探性的都没有。
他这根本不是列阵,准备进攻,而是表演。
表演你妈呢。
刘协气得想爆粗,却碍于大臣大侧,不能不留一点体面。
听说郭汜即将对左翼发起进攻,除了出使河东的杨彪和有统兵之职的士孙瑞,其他的公卿大臣都赶过来观战。
说是为将士鼓气,其实更多的是刷在感。
在这些满腹诗书的大臣面前,刘协不得不收敛一些。
就在刘协急不可耐的时候,留守的丁冲从御营赶了过来,报告了一个消息。
胡封正在进攻杨定大营,攻势很猛,战鼓声隔得老远都能听到,营中将士及家眷都很紧张,士孙瑞让他赶来汇报,顺便看看为什么那边打得那么猛,这边却一点动静也没有。
刘协也一头雾水。
李式、胡封进攻杨定?
在他看来,这是几个战场中最不可能交战的一个。
飞熊军虽然是精锐,却不适合攻坚。胡封的步卒数量有限,就算看不上杨定,也不至于这么浪。
“不会是疑兵之计吧?”有人开始猜疑。
“可能是杨定降了,与李式配合,诱陛下增援。”更多的脑洞出现。
刘协也搞不清状况,很抓狂。
郭汜立阵面前,李式、胡封看住杨定,在飞熊军游骑的面前,他不敢将不多的骑兵白白牺牲。他和杨定之间的联络几乎被切断,根本不清楚杨定现在的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