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庄不周
用魔法才能打败魔法。
“你有空去看看他,看他能说些什么。”
“唯!”
“陛下,我也去。”胡杏主动请缨。
刘协瞅了胡杏一眼,又看看孟达。
孟达面红耳赤,一脸掉进河里的幸福感。
刘协明白了,点点头。“行吧,不过不能在太尉府动粗,要给杨公留点面子。”
“唯!”胡杏美滋滋的答应了,悄悄地戳了孟达一下。
“去吧,去吧。”刘协重新拿起公文,挥了挥手。
孟达和胡杏转身走了,诸葛亮说道:“陛下,孟子度虽然口才好,却未必是祢衡对手。”
“你认识他?”
“孔文举眼界极高,一般人很难入他的眼。最近我兄长有书信来,也说到这个祢衡,说是文采、口才都是极佳的。要不然,也不至于这么自负。”
刘协想了想。“要不你走一趟?”
“臣可以去。但陛下若想收为己用,可能还是亲自走一趟比较好。为了张司空的事,群臣议论纷纷,陛下不妨借此机会表个态。”
刘协沉默了片刻,语气平淡。“表什么态?”
诸葛亮不紧不慢地说道:“君子和而不同,斗而不破。”
“还有呢?”刘协依然看着手中的公文,头都没抬。他已经练成了一心二用的本事,不如此,无法面对大量的公文。
“为司空请谥已经成了一个态度。很多人支持请谥,并非赞同司空的所作所为,而是保持大臣的体面,不愿被人当做为上意是从的佞臣。陛下可以不采纳他们的意见,却理当尊重他们的态度。”
刘协翻过一页公文。“孔明,你今天很坚决啊。这可不像你。”
诸葛亮离席而起,拜了一拜。“臣斗胆,请陛下三思。”
“起来吧。”刘协摆摆手。
“唯。”诸葛亮起身回座,赫然发现后心一层冷汗,衣服都黏在了身上,非常不舒服。
刘协看完手里的文书,屈指轻弹,发出一声脆响。“兖州牧什么时候能到?”
一旁的裴俊说道:“不是明天下午,就是后天上午。”
“很快啊。”刘协满意地点点头。“拿得起,放得下,人才。”
——
蔡琰伸了个懒腰,双臂用力向后。酸痛的肌肉拉伸开来,让她情不自禁地哼了一声,闭上了眼睛,享受这难得的舒爽。
“阿衡,倒杯水来!”
袁衡应了一声,起身出去。过了一会儿,脚步声再响。蔡琰睁开眼睛,却发现眼前的人不是袁衡,而是天子,手里端着一杯水。
她吓了一跳,连忙起身离席,拜服在地。“陛下,臣怎么受得起。”
“受不起吗?”刘协转过大大的书案,在蔡琰刚刚坐的席上就坐。软垫上还有蔡琰的体温。刘协一手将水杯送到嘴边,喝了一口水,一手翻了翻铺了满案的纸。“司空的传记还没写好?”
蔡琰神情窘迫。“还没有,臣都快愁死了。”
“是么?”刘协哼了一声。“真没看出来。”
蔡琰想到自己刚才的模样,囧得无地自容。
“看这样子,短期内是写不出来了?”
蔡琰无奈的点点头。“臣无能,请陛下降罪。”
“你都写不出来,还有谁能写?”刘协抬起头。“你觉得孔文举行不行?”
蔡琰眼睛一亮,随即又道:“孔文举的才华肯定够,但他人在彭城……”
“你真是两耳不闻窗外事。”刘协摇摇头。“他已经到长安好几天了,现在在太尉府。”
蔡琰张了张嘴,有点尴尬。
“你把收集好的资料整理一下,明天给他送一份去。”
“唯。”蔡琰心中欢喜。总算可以摆脱这破事了。她不是写不出来,是写不出老臣们想要的传记。张喜除了对天子不离不弃这一优点之外,实在没什么值得写的东西。
立德、立功、立言,他是三不沾。
才能?用天子刚才的话说,真没看出来。
这种人根本就没资格入史,现在要强行拔高,让以董狐、史迁为榜样的她很为难。
“是不是如释重负?”
“啊……啊。”蔡琰忍不住笑了起来。“不瞒陛下,臣都打算逃官了。”
“没出息!”刘协也笑了起来,随即又道:“希望孔文举不会这么没出息,圆满完成这个任务。”
蔡琰想到孔融接到这个任务时的心情,掩饰不住雀跃。“臣明天一早就亲自送去。”
刘协连连摇头。“你最好别去,免得又生一肚子气。”
“为何?”
刘协沉默了一会儿。“我估计司空突然病故,可能是被他骂死的。他急急忙忙赶到长安来,就是为了弥补过失,继承司空遗志,为关东士大夫发声。他不敢直接反对度田,却可以反对女子为官。你写不出司空的传记,只能由他代劳,还要亲自去,岂不是找上门去挨骂。”
蔡琰恍然,心情有些低落。
她没能完成天子交代的任务,让天子失望了。
如果孔融接着这个机会向天子发难,进而反对新政,该如何是好?
“陛下,还是由臣来完成这篇传记吧。如果必须有人挨骂,臣挨骂总比陛下挨骂好些。”
刘协冷笑。“他们骂你,还不等于骂我?”
蔡琰叹了口气。“话虽如此,臣也义不容辞。”
刘协盯着蔡琰看了一会,莞尔一笑。“放心,他们骂不过我。还有,你闷的太久了,对身体不好。明天随我出宫吧,散散心。”
第674章 投桃报李
蔡琰很意外。
这是天子第一次主要让她伴驾。
作为文官,每天又要处理大量的文字工作,她的确没多少时间外出。在凉州时还好一些,回到关中后,她就彻底成了宅女,连被凉州劲风吹得粗糙的皮肤都跟着滋润起来。
“陛下,臣……”蔡琰犹豫着。
她很感激天子的支持,但这么一个敏感的时间点,似乎不太合适。
刘协眉毛扬起。“你要抗诏吗?”
蔡琰吓了一跳,应声说道:“臣岂敢。臣只是……”
刘协站起身来。“既然不敢,那就这么说定了。外面风大,明天多穿点。”说完,也不等蔡琰回答,他便走了出去。
袁衡端着茶盘,恭恭敬敬地站在一旁,见天子出了门,这才快步走了过来。“先生,这是多好的机会啊,岂能拒绝?一定要去。”
蔡琰有点不好意思。“你懂什么,现在……现在……”
袁衡含笑不语,转身让人为蔡琰准备明天要穿的衣服。蔡琰没了解释的对象,也无心再说。她回到坐席上,手里下意识的翻着案上的文书,心思却乱成了麻。
过了一会儿,她忽然觉得身下比往常更暖和些。想了想,才想起天子刚才就坐在这里,眼神闪了闪,嘴角也跟着上扬起来。
——
次日,蔡琰兵分两路,自己陪着刘协出城,派人将一份准备好的资料送到太尉府,交给杨彪。
天子迟迟没有为已故司空张喜定谥,是因为兰台掌握的文献有限,本令史又对张喜不太熟悉,无法确定张喜的德行、功绩。今奉天子口谕,着假太尉、司徒补充,完成传记,为定谥做准备。
蔡琰又让人带话,天子听说孔融来了长安,有意由孔融来完成这篇传记。
杨彪收到材料后,立刻请来了孔融。
孔融大喜,当即表示义不容辞,愿意承担这个任务,为张喜写一篇好传,名垂青史。
杨彪苦笑。“文举,你觉得蔡琰写不出传记,只是因为文献不足吗?”
孔融不以为然,扬扬手。“她以一女子为官,皆为天子恩赐,不敢违逆上意也是正常。我做不做官并不重要,只要能让张季礼瞑目,万死不辞。”
“你啊,还是不清楚天子的手段。若是让你就这么如愿了,他又怎么可能走到今天。”
孔融沉下了脸。“文先,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很得意吗?”
杨彪愣了一下,自知失言,也有些懊丧。他没有和孔融争辩,只是让人去请司徒赵温。
司徒府就在隔壁,赵温很快就来了。听杨彪说完原委,他和杨彪一样,咂了咂嘴,表示这事不简单。
天子这是把难题交给了他们,又留了后手。处理不好,别说为张喜请谥,整个朝堂都会因此震动。
说完后,赵温又顺口说了一句。“就和当年党锢一样。”
他话一出口,杨彪就知道大事不妙,想阻止却已经来不及了。
孔融一跃而起,指着杨彪和赵温喝道:“我就知道你们受天子影响太深,忘了圣人教诲,一心苟安。这篇传记不要你们管,我来写。出了事,我负责。”
看着孔融抱着文献,拂袖而去,杨彪一声叹息。
赵温却不动声色,抚着胡须,泰然自若。
“我听说天子出宫了,去了上林苑。”
杨彪微怔。
年关将至,诸事繁杂,就算没有为张喜定谥这件事,各府也忙得不可开交。宫里也不例外,听说这几天公文堆成了山。
天子怎么还有心思出宫行猎?
赵温笑了笑,又道:“我还听说,兖州牧曹操今天下午可能会到长安。”
杨彪反应过来。“你是说,天子有可能在上林苑接见曹操。”
赵温点点头。“避开我们。”
杨彪撇了赵温一眼。“你有什么计划?”
“既然天子将季礼的传记这件事交给了我们,无论如何,我们也该去谢个恩,你说呢?”
杨彪心领神会,一本正经地点点头。“天子圣明,信任我等,我等自然应该投桃报李。走!”
——
蔡琰骑着一匹枣红色母马,跟在刘协身边,满面春风。
在兰台的书房里闷了那么久,突然来到上林苑这空旷的野外,心胸一宽,整个人也变得精神起来。
“陛下最近可曾有诗?”
刘协“噗嗤”一声笑了。“你又不是不知道我这几天被公牍劳形,苦不堪言,哪有心情做诗。”
蔡琰抿嘴而笑。她最近虽然没有去见天子,却也知道天子遇到了什么事。因为张喜的事,公卿大臣们一致行动,将大量的事务提交到天子面前,要由天子做决定。
天子再聪明,毕竟临朝时间短,之前几年又一直在统兵作战,理政经验有限,一下子就被这大量的事务压垮了。
“令史有诗,不妨共欣赏。”
蔡琰的确有诗,但天子没心情做诗,她也不好卖弄,只得推说有诗兴却无诗,还要再想想。
刘协一抬头,看到远处昆明池畔的牛郎、织女像,顿时福至心灵。
“我只有两句,令史想不想听?”
蔡琰脱口而出。“陛下的诗,不是一直都只有一两句么?”
刘协有点窘,心道我就记得一两句,能怎么办?
“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蔡琰一听,随即注意到了刘协了眼神,跟着也看向了远处的石像,顿时怦然心动,不假思索的说道:“好诗!”
“好么?”
“……好。”蔡琰也意识到了什么,突然尴尬起来。
“那就烦劳令史补全。”刘协嘴角轻挑,露出一丝得意。
抄诗不难,难的是应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