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不祈十弦
那太过傲慢了。而且目光短浅。
罗素有些愧疚的意识到……他之前贬斥教宗的言语,同样也可以用在自己身上。
既然是未来的事,那交由未来解决;既然是未来全体人类的灾祸,那就交给未来的全体人类解决。立在“现在”去看未来,总会觉得忧虑与恐惧;但未来的人类,也绝不仅仅只有现在这种程度。
“等等,导师的意思不会是说……”
罗素突然想起,导师所说的“想想罗素会怎么做”那句话。他原本还以为,这是导师又在玩梗……
但如今清醒过来之后,回头去看——他才发现,导师早就给了他答案。
因为这里的“罗素”指的不是他,而是那位“哲学家罗素”。
那位“罗素”认为,人类的一切活动都发端于冲动与愿望。而个体的善就是其中“愿望”的实现。
人们都想要满足自己的愿望,而人类是社会动物、他总会爱着他人。若是想要满足最大多数人的愿望,就理所应当的追求普遍的善。
尽管个体的愿望各不相同、甚至冲突,但是愿望在可共存的地方,是总比愿望冲突的地方有着更多的“善的总和”,能够“满足更大的愿望总量”的。也就是说,“普遍的善”是收敛的、且可以取极限——它终将收敛于“愿望的共存”。
因此,普遍的善在足够长远的——或者说无限远的未来是必然可行的。爱比恨要可取、合作比竞争可取、帮助比掠夺可取、和平比战争可取。唯一的问题在于,人类无法抵达“无限”、因此就必须加速。
想要通过加速的手段来寻求最终的拯救,人类就必须借助于科学。
科学指的并不是“排除灵能与法术的钢铁技术”,而是指一种建立在可检验的解释上,对客观事物进行预测的知识系统、一种认识世界的实践方法。
不仅仅只是崇光岛那种对于无尽真理的渴求欲望,也不是太阳岛那些归纳的知识体系与古代科技的解密,更不是通神岛的工业体系的集成。不是真理、不是知识、也不是技术——而是一种清晰的方法论。
既然人类的未来早就已经时刻处于危险之中,那么只有当人类确实走在能够带来更多可能性的道路上、当足够多的人充分意识到这一切时,人类的未来才可以让人放心。
——精灵与巨龙的道路从最开始就错了。
他们不该隐瞒未来的真相、遮蔽过去的历史。若是他们从最开始就公布一切,或许千年过去、人类已经想到解决问题的办法了。
他们仍旧用停留在过去那次灾祸时的视角,去畏惧未来的灾祸、将其坚定的视为“不可阻止”的末日,并攻击一切否认末日的乐观主义者。旧人类文明的毁灭,让这八十四位传承者吓破了胆……因此他们选择了“作为统治者”,以自身对正确的认知来管辖世界。
那么,回头想想……
——这与擢升的计划,本质上又有什么不同?
袭名精灵们在一千年前犯的错,和如今的擢升是一模一样的。都是为了对抗未来的灾祸,而献祭掉了整个“现在”。怀揣着对自己纯洁而坚决意志的自信,成为了“人类的先行者、看护者与守护者”,成为了最特殊的那个统治者。
他们为了不让自身变得衰败,特地让自己的精神与心灵变得不朽。为此他们付出了足够的代价。可千年过去,这些不朽者仍旧还是被时光所腐化了。
末日将至。他们变得绝望、变得颓废、变得堕落。
教宗“擢升”厌恶于那些精灵的愚昧、迟钝与保守,可他也正同样走在这条路上。之前在迷茫中想要成为神的罗素,也在无意识间逐渐走向了这条道路。
“人类从历史中学到的唯一的教训,就是没有从历史中吸取到任何教训……”
人类总在不断重复相同的错误。
直至如今,罗素才意识到这句话的重量。抹杀了【历史】的时代,连这一句最重要的警示都被所有人一并忘却。
第一百零一章 猴面鹰的垂死挣扎
“——想明白了?”
毫无预兆的,一旁的翠雀突然开口问道:“不再迷茫了吧。”
罗素眨了眨眼,望了过去。
“你什么时候意识到的?”
“从教会出来的时候。”
翠雀轻笑道:“我当时就感觉你的心情不对……像是在忧虑什么、又像是在恐惧着什么。我感受到了你的迷茫,但既然你不说、我也帮不到什么忙。去追问你的话,会对你造成更多的痛苦。
“我以前也曾迷茫过,我知道那种滋味。被人追问个不停,也无法解决内心的迷茫、只会不断翻炒着本来还足够浅淡的痛苦,将其收汁成血一般深红黏腻的糖色。”
她说着,走了过来。而罗素变回了自己原本的躯体,翠雀顺势抱住了罗素的头。
“既然你决定了的话,那我就支持你。”
“你甚至不问我打算怎么做吗?”
“因为我相信你。”
翠雀坚定的答道:“你不会让我失望的,对吧。”
“那当然。你永远可以信任我。”
一旁的劣者,闻言把自己的五官皱在一起、露出了没眼看的表情。
若是以前,他这个时候必定会开口嘲讽。因为他就见不得这种酸甜味的话。
……但如今,他稍微有些心虚。总觉得如果这个时候自己嘲讽过去的话,未来会被罗素与翠雀三倍嘲讽回来。
他之前说的并非是谎言——他没有将那位“卡玛尔瑟二世”视为恋人。或者说,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将其视为什么。只能将其模糊的归纳为“重要的人”。
但是,他也已经无法像是过去那样确信“自己绝不会爱上人”这件事了。
或许他在内心也在期盼着什么。看着绞杀与小雅的这一幕,就像是看着映出愿望的魔镜、让他有些心动。
不过,就算劣者把那句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可他那像是吃了柠檬一样的表情,还是被敏锐的罗素给逮住了。
“如果我猜得不错,”罗素转过身来,被身后的翠雀抱在怀里,笑眯眯的看向劣者、如同挑衅,“卡玛尔瑟董事那边的敌人,也应该解决了吧?那我猜,她应该快要过来了。”
“……你知道她去做了什么?”
狼言先生有些讶异。
“当然。因为你完全没解释那道把你的水泡灼破,险些害你死亡……或者说、已经确实将你杀死的‘激光’,究竟是从何而来的吧。”
罗素笑了笑,清澈的瞳孔宛如镜面般映出他人的心灵:“你看到了小雅的断尾,也意识到了伤势。但你根本就没有追问过这件事——也没有说出什么狠话、或者打听绞杀所遇到的危险究竟从何而来。
“以及,最关键的是……你之前跟我们说过,那些无人机看到你之后就自发离开了。这不是他们感到了畏惧——如果是那样的话,你应该会被其他人继续追杀。但攻击确实停止了,这说明涌泉岛的总公司已经知道了你的存在。
“另外,你大概率已经死过一次了。卡玛尔瑟二世花了很大的力气才将你复活,她既然知道你会被袭击、就不可能放任你在这里,自己立刻离开。
“综上所述,情况就很明确了。
“你的那位小女友,看到你被杀了一次之后很是愤怒。抱着斩草除根的念头,她便联系了本地势力去替你追杀凶手了。凶手与她——可能还有她带来的人发生了激烈的战斗,而那位凶手在尽力抵抗时、其攻击的余波正好伤及到了小雅。你意识到可能有无辜者受伤,所以才匆匆离开战场赶了过来查看情况。
“扶济社作为帮派势力的顶点,却完全没有提前收到疏散情报、也没有参与其中。大量无人机‘姗姗来迟’,在战斗结束后才来进行覆盖式轰炸……这意味着双方都并不是传统意义上的‘帮派分子’。至少有其中一方,公司不敢伤及。”
这同时也意味着另一件事。
因为卡玛尔瑟二世是不该知道,狼人行动是教会发起的……
而教会如此憎恨着法师,他们所主动招收的“狼人”不可能是法师。但刺杀劣者、试图挑起扶济社怒火的人却非常明确的掌握了法术。
这说明,涌泉岛上的狼人——或者至少这一支狼人中的某些成员,只能是“猴面鹰”的人。也就是“披着狼皮的人”。
因为同时与“扶济社”、“七巨头”与“赛博教会”为敌的人,就只有一个。
那就是意识到自己被针对,因而开始垂死挣扎的猴面鹰。
罗素认为,事情应该是这样的:在崇光岛上的猴面鹰察觉到了在七空岛平行推进的狼人计划,并特地挑选了三贤者无法干预、教会的力量最弱、扶济社的触角也伸不开的涌泉岛。
它所操控的分身混在“狼人”的队伍中,试图借着狼人行动的名义挑起扶济社、狼人、总公司之间的战争,打算把水搅浑。他先刺杀了劣者,之后又刺杀绞杀,这都是罗素的左右手。它知道罗素关心这些人。
也是为了激怒扶济社来攻击狼人,让罗素与教宗先打起来。
它几乎要成功了。
虽然扶济社反应迟钝、因此没有在第一时间回击……但是卡玛尔瑟二世确实被激怒了。
但是猴面鹰没有想到的是,卡玛尔瑟二世却没有第一时间联系公司——因为她并非是真正的“袭名精灵”、她本能的对公司不信任,害怕自己被戳破。
因此,卡玛尔瑟选择了通知教会——机械天使明面上与野法师是敌对的,她有借口调用天使。而在她将这件事通知教会的瞬间,原本就打算今晚动手的教会就明白了猴面鹰的计划。
明明最开始双方打的还有来有回,结果突然“狼人”那边就兵败如山倒了。那只可能有一个答案……就是猴面鹰那边被偷家了。
鞘的突袭,让猴面鹰无法操控那强大的“分身”。那“灼热的昏黄色激光”,正是之前猴面鹰攻击罗素时展示过的能力。
“而无人机在注意到你之后主动离开,说明这些无人机是完全被人为操控的,并不是无人机的自律行动。因此也不存在‘反应迟缓’。它们就是等战斗结束之后才来的。
“因为公司并不想、也不敢轰炸教会的天使们。所以在战斗结束,法师群与猴面鹰的分身被歼灭、天使们离开之后,无人机群才前来洗地。消灭证据的同时,做出一副‘这是由公司进行镇压的帮派动乱’的姿态。因为公司并不想在这个时候与‘狼人’敌对、更不想同教会翻脸……”
虽然某种意义上来说,这其实是同一件事。
“当然,”罗素嘴角愉快的上扬,“让我能够像是个安乐椅神探一样洞察一切的,最核心的证据……
“是因为你的那位小女朋友,已经悄悄蹲在门口偷听很久了,狼言先生。幸好你没说错什么话呢。”
罗素话音刚落,义体诊所的门便被人轻轻敲响。
“……我刚到。”
有个软糯的声音,从门口欲盖弥彰般的响起。
第一百零二章 卡玛尔瑟二世的命运之力
在卡玛尔瑟二世声音落下后,义体诊所内骤然安静了一瞬。
随后,几处低沉的憋笑声响起。
门外的女孩顿时涨红了脸。
她揉了揉自己有些发热的脸,两只脚在原地踏踏踏的原地快速蹦跶了一小会、稍微活动了一下因为在门口蹲了太久有些发麻的膝盖。这同时也是因为她有些紧张且焦虑,而想要这样分散一下自己的注意力。
在翠雀从里面拉开门时,卡玛尔瑟二世骤然停下了自己的动作。
“……打扰了。”
卡玛尔瑟二世小声说着。
她进门之后就站在门口,不敢继续往里走,也不敢抬头看向众人的脸——因为她几乎可以确定,若是此刻抬起头来就一定会迎来人们充满笑意的目光。
——但从另一个角度来说,卡玛尔瑟二世其实更害怕的是,在她抬起头来时看到所有人脸上都没有笑容。
那就意味着,她的存在并没有被认可——她作为“卡玛尔瑟”的原罪仍然没有被人们原谅。虽然从理性上来说,翠雀与群青应该都不是那样的人……但她还是很害怕。毕竟卡玛尔瑟曾经试图杀死过群青。
她就像是一位端庄而内向的好学生很是害怕的被叫进了班主任的办公室,又像是随着初恋第一次见家长的年轻女孩……心中惴惴不安,怀揣着某种对自己即将迎来的审判的期待与恐惧。
是的,卡玛尔瑟二世一方面担心自己不被宽恕,可她同样也在心中暗自期待着被人训斥、咒骂、责罚。因为她自己也同样憎恨着“卡玛尔瑟”,她也同样是“卡玛尔瑟”这个名字的受害者……但她如今终究是绝对受益者,她自己无论如何咒骂卡玛尔瑟都脱不了那点矫情的意味、那份恨意也终究是软绵无力的。
毕竟她确实不想甩脱这个名字,以及它所带来的、臻至极点的身份与权力……
“——可若是有人因‘卡玛尔瑟’所犯下的罪过,而痛骂自己、咒骂‘卡玛尔瑟’,那么对自己来说反倒是一种解脱……因为既替作为受害者的女孩痛斥了‘卡玛尔瑟’、又为你自己内心不想甩脱这份权力的罪恶感进行了惩罚。”
罗素突然凑过来,额头抵在了卡玛尔瑟的额头上。
“……诶?”
女孩顿时受惊,骤然瞪大了眼睛。纤细的精灵长耳下意识的抖动了一下,脖子向后缩了缩。
“我猜的对吧,卡玛尔瑟?”
罗素笑眯眯的抬起头来,轻松自然的说道:“或者,如果你不喜欢这个名字的话……我们也可以叫你洛萨?”
虽然说是猜……
但他的话,甚至比卡玛尔瑟二世自己都更为明晰——她自己都无法如此精确的剖析自己的心理。在听到罗素的话之前,她甚至都只意识到了前面那一半、而不知道自己的心中还有后面那一半的愧疚感。
“这个心理很正常,洛萨。‘为什么是我’,这一难题能难倒许多人一辈子。在自己没有付出什么的情况下,平白无故中了让自己一夜之间变成人上人的大奖,同时也彻底夺走了其他人改变人生的‘仅存一次的机会’。而你本身的生活就很幸福,其实你并不需要什么改变。
“在这种情况下,当你意识到……和其他的精灵继任者不同。如果是成为‘卡玛尔瑟’的话,不论是谁都不会被夺舍。
“那么,你就会对其他的‘候选继承者’持续产生一种愧疚。这种愧疚伴随着你对卡玛尔瑟浅淡的恨意,以及你得到权力之后感受到的‘我或许不配’的不自信,又会让你产生一种自我毁灭、自我贬低的欲望。”
罗素低声叙述着,声音之中带着一种魔性。
她总想要付出些什么,才能让自己不安的良心平复下来。因为她得到的太多了,远远多于她想要得到的东西——正因如此,她才会拼命的想要拯救劣者的生命……并且冒着被对面咒骂、敌对、不认可甚至当场杀死的风险,向他坦白自己的身份。
“那时的你,心中一定想着……‘若是在这里就早早被他杀死,那也是一种解脱了。至少比在自己完全适应了这个身份之后,再被杀死时感到失落与痛苦要强。’对吧?”
听到罗素这话,绞杀有些不适的活动了一下脖子。
他总感觉自己什么都没做,就被罗素突然点了一下。
而狼言则有些诧异的看向卡玛尔瑟二世:“原来你是这么想的吗……”
所以才会直接出现在我面前,并且说“我叫卡玛尔瑟”之类的话?
直到这时,狼言才意识到他从女孩眼中读到的愧疚与钦佩究竟是什么含义。
因为两者之间极为复杂的羁绊,他能理解对方的感情——但他欠缺的情商与经验、却让他无法理解产生那份感情的原因。
罗素摸了摸卡玛尔瑟二世的头发,温声道:“这没什么,倒不如说这很好。因为这说明你是一个好孩子。”
卡玛尔瑟二世只是低着头,乖巧的感受被罗素抚摸头发的感觉。
她心中总觉得奇怪——因为她感觉上,从罗素身上体会到了一种“长辈”的感觉。
上一篇:什么叫游走型中单啊
下一篇:我怎么模拟成了大反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