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不祈十弦
祂从最开始就知道,正在与祂对话的并非是真正的赛纶。明明无论是她的容貌、思想、灵魂、人格都被罗素完美铭刻,可祂还是一眼就认出了这并非是祂的那位战友。然而龙却没有因此而动怒,反而是有些悲伤。
祂像是个老人一样,絮絮叨叨的念叨着过去他们一同参与的战役,说着赛纶在过去的糗事、讲述着他们的每一次争吵、以及在喝多了之后要拿啤酒浇灌自己智能核心的愚蠢举动……随后又聊到那星空之美、那呼吸着的恒星闪烁着的华美光辉,提到了那些发疯而坠亡的“被腐蚀者”巨龙。
祂们并非是被击坠的。
在巨龙检测到自身可能被腐蚀时,祂们就选择了自我毁灭。返航的舰队中,一朵又一朵的火花静谧的爆开,绽放出辉煌的白色光环。地上的人们抬起头来,便能看到那些接近地球时越来越多的坠亡之龙。
它们就像是一颗颗游走的太阳,又像是划过天际的白色流星。
“赛纶”安静的聆听着祂的话。那个繁荣、兴盛、充满希望的时代,逐渐在罗素心中勾勒出来一个更为具体的形象。
而它以同样悲伤的言语,平静的给出了最后通牒:
“当人类文明濒临毁灭之时——即从社会混乱度超过阈值、巨龙的数量发生减少、新生的黄昏种已孵化、‘幻梦已苏醒’、总人口连续二十年持续下降、人类试图开启‘灰穹装置’或‘欧米迦之塔’,同时满足以上两项时开始计算:
“若未来五十年后,文明相较当前时代有明显退后时——也就是说,从那个时刻开始,人类文明开始持续倒退,或在短时毁灭后半个世纪仍无复苏迹象时,我们将判定为人类文明已进入自灭阶段。根据地球政府的预设定,我们将采取最终措施:准备保存人类文明的所有标本,在人类文明完全毁灭前逃离地球,开始漂流。这不是请求、也不是威胁,而是告知。
“我希望你能明白,我同样不想看到那样的未来,赛纶。
“我希望你们这些人类的先行者、看护者与守护者,在过去的这一千年中已经给了这个世界以‘更大之善’的可能性。但如今……考试的时候到了。”
库伯勒的言语之中,充满了悲伤。
听完赛纶的转述,阿米鲁斯陷入了沉思:“也就是说,巨龙希望我们都不出手?”
“嗯,库伯勒要求我处理好之后前往地上。作为监督的同时,祂会把我送进梦界。而你们应该很快也会收到通知,不能以袭名精灵的身份与权力对人类的社会局势作出任何表态、引导、控制、破坏。
“我们已经不再是人类,而仅仅只是‘先行者、看护者与守护者’,无法为人类文明而代言。所以巨龙无法决定文明的生灭、我们精灵也不能决定文明的走向,如同父母与老师也不能替孩子去考试。人类必须只依靠他们自己渡过难关——也就是说,他们要在理解这个世界资源即将告罄之时,仍然不选择放弃。
“如果他们选择了疯狂和堕落,巨龙就会抛弃他们……但只要他们选择了坚持下去,巨龙就会命令我们同样坚持到底——哪怕坚持到最后的结果就是一同毁灭,但也绝不会放弃。
“说到底,巨龙本来随时都可以带着我们这些‘标本们’离开这里。想要让祂们留下拯救其他人类、就要拿出点东西来。
“因为巨龙所持有的第零命令,是‘尽一切可能延续人类文明’,而不是让人类的个体存活、同样不是保存‘生物态’人类的数量。所以,如果巨龙判断人类已经被幻梦腐蚀到无药可救,就会毫不犹豫的壁虎断尾。”
赛纶嗤笑道:“不过这很难,阿米鲁斯。因为堕落的不只是人类。”
“是……”
阿米鲁斯叹了口气:“还有我们的同胞,对吧。”
“这一千年来,基本上精灵都在吃干饭。”
赛纶嗤笑道:“如果严谨的按照千年前的计划来进行,我们如今早就在地上已经完成了统一与进化。不可能有什么法师战争、教法之战,更不会如今生存在浮空岛上。本来我们才是最纯粹的人类——但就连人类自己都放弃了拯救人类文明,你不觉得这很可笑吗?”
“我们真的还能算得上是人类吗?”
老人自嘲般的笑了笑:“从他们修改了母树系统开始……我就觉得,他们已经被幻梦腐蚀了。他们已经不配为人了。”
母树系统,最开始就是贤人继承制。
一代又一代的“先行者、看护者与守护者”传承着记忆、知识,以不同的视角看待世界、亲近凡人,教导他们、引领他们、守护他们。
“可你看看,他们究竟做到了什么?他们侵蚀着一代又一代的继任者,数字化的亡灵夺取了年轻而充满希望的尸骸,死死攥着长生之钥不撒手。”
“——但他们真有那么想要长生吗?”
赛纶反问道:“我看不见得。我倒是觉得,他们不过是一群歇斯底里的可怜虫罢了。因为抬头看不到一点希望,所以自暴自弃——像是一位曾经尽职尽责、热血澎湃的年轻教师,终于放弃了自己的使命、确认了这些学生彻底无药可救。”
“他们毕竟也只是凡人。”
阿米鲁斯叹了口气:“赶鸭子上架罢了。”
和其他精灵的优中选优不同——这背负着命运的八十四人,反而并非是值得传承人类文明的贤者。他们仅仅只是随船归来的那些仅剩的灵能者中,接受了“恶魔移植手术”后仍然能保持理性的那些人。
他们中有战士、有工程师、有舰长、有科学家……唯独没有哪怕一位“真正的领导人”。
他们仅仅只是旧时代的最后幸存者,却获得了统治新世界的权柄、满地废墟与绝望的未来、变得愚钝如野兽般的同胞,与漫长到折磨的寿命。
“萨尔死了,但他没有启动母树系统的传承仪式,仅仅只是将象征性的名字交给了你。这才是最初的‘传承’。他是一位值得尊重的老船长、更是值得尊敬的先行者……所以我也决定这么做。”阿米鲁斯平缓的说道:“等我死后,我就不再重生了。
“阿米鲁斯这个名字……你觉得无明这小子如何?”
“我觉得很不错。”
赛纶答道:“但你再撑一撑,他现在还有属于他的工作——而且,你要是不重生的话,‘奇迹’怎么办?”
“那就让新觉醒这项灵能的人负责吧。”
老人眯着眼睛,有些困倦:“新世代的危机,由新世代的人来解决嘛……我们都不过是旧时代的老东西了。我认真的讲……既然你已经打定主意要打开那两道封印,要不就把‘我们’直接洗上一遍?
“不然就算没有了黄昏,没有了巨龙,‘董事’也还会存在。袭名精灵也仍会统治这个世界,直至千代万代。权力与长生——这种东西一旦拿起,又有几人能心甘情愿的放下?”
“新时代的危机,就交给新时代的人类……”
赛纶喃喃自语道。
她思考了一会,偏过头来:“我倒是有一个更好的主意。”
“什么?”
“反正我也要去一趟地上……要不我就顺路先去把母树系统炸掉吧。”
赛纶轻描淡写的说道。
第十三章 他如螳臂当车
“我并非是为小琉璃而发声,也不是为群青而发声,甚至不是为了黛蓝而发声——
“我是为了那成千上万的穷苦人而发声。为了那些只是想要活下去却无能为力的人而发声!”
霞喝着咖啡,看着最近大火的视频。
她认识这个视频主。或者说,霞已经关注他很久了。
他叫做“夕阳下的马克”,以前是小琉璃的一个铁粉,似乎是音乐专业、也有可能是文学专业出身。他经常会深度解析一些歌曲里面的歌词含义,讲解为什么编曲老师会在这里使用这样的调子,想要凸显怎样的情感、起到什么意义……其中分析最多的歌曲,就是小琉璃的歌。
这也很正常。毕竟小琉璃曾经就是最火的歌手,她本身就是流量的代言词、同时她的容貌、身姿、词曲创作能力、唱歌功底甚至舞蹈,也都算是一流。
虽然每一项都不是最好,但综合水平就是最高的。有这样的硬实力,加上资本的推广,无数人都跟在她屁股后面恰饭——除了分析歌曲这种偏向于硬核干货的,还有各种炒作绯闻的、传一些小道消息的、翻唱翻跳、重新作曲、重新填词……甚至就连夜总会里面,都有“仿小琉璃”的公关。灵亲、身高、容貌,加上整容与义体修饰,至少九成以上的相似度都很容易。
但等小琉璃死亡后,这些人就陆续散去了。
尽管小琉璃仍然还是那个优秀的女孩,尽管活人永远比不上死人完美……但天恩集团不断推出来的各种新生代偶像,依然吸引了人们的注意力。
当时也就只有少数几个铁粉,还在创作小琉璃的相关内容。其中马克是其中的质量最高的。
很多人都劝他,其实也可以跟跟风;告诉他,小琉璃终究是已经死了,她不会再产出新作品了,而这些旧东西他不可能做一辈子——翻来覆去的咀嚼只是在消费死人,人们也终究会厌烦的。
他是职业的。他终究是要转型的。
马克当然也知道这个道理。他不是什么大富大贵的家庭,他要自己养活自己、还要养活自己的家人。
他也只能向市场屈服。
小琉璃的标准配色是琉璃蓝,这是她的应援色、也是她的标识色。她的歌曲CD通常都是大片的蓝色再配上其他颜色。打开马克的历史投稿,就可以看到几年前还是一大片一大片的琉璃蓝色封面……而在小琉璃死去之后,其他颜色的比例就逐渐开始变多、变得色彩纷呈。
但霞能看出来,马克的心乱了。他在创作小琉璃相关的视频时,充满了一种热情与干劲——那是想要将自己喜欢的东西热诚的安利出去的热血。是得到感动之后,想要分享这种感动的躁动。
然而当他视频封面的颜色逐渐变成了明黄、如血般的深红、黑白、棕与绿、浅蓝与黄、霓虹般的紫与蓝时,马克却充满了迷茫。他的视频解析,就像是套用某种公式批量生产出来的东西。
就像是他自己曾经批评过的那些“如罐头般的量产流行歌”。
直到前些时候,理发师宣布了自己就是小琉璃。
从那时开始,马克就像是重新活了过来。他的视频再度变成了一片又一片的湛蓝——但那已经不再限于音乐。
他开始走出了自己狭窄的出租房,走到了他久违的阳光下。
他的皮肤苍白而粗糙,胡茬唏嘘,头发凌乱。看上去身体枯瘦而虚弱,可他的眼睛中却闪耀着光芒。
在扶济社所发布的任务引领下,他开始试着帮助他人。
但他是真的几乎什么都不会,因为他虽然家庭条件不好、但他的父母都很爱他。他是那种连做饭都不会,甚至连外卖都要舍友帮忙拿的懒狗。平日里,他甚至不会每天都刷牙洗脸,而是想起来了才这样做。
也就是虚拟形象能够让他保持一个整洁的外表。“夕阳下的马克”那醇厚而颇具磁性的气泡音,以及他那平缓到近乎催眠的语调、那充满诗意与美感的视频文案,让他看起来像是一个充满学识与魅力的中年男人。
但他实际上甚至没有上过大学。
为了能够写出美好的视频文案,他抓耳挠腮、冥思苦想到近乎绝望。他翻来覆去的看各种诗集、看大量的书,再试着自己写大量的诗。
可其中只有五十分之一能用得上,剩下的都愚蠢、浅薄而矫揉造作。
“那是我梦想中的形象。
“我想象着,我能是这样一个给人以安全感、能让人信赖的人。我希望我是真的有文化、有格调,能如拈花般轻巧的说出那些美好的句子、而不是冥思苦想然后装作轻描淡写。”
第一次真人出镜的马克没有化妆、没有美容、甚至没有刮胡子。
仅仅只是洗了脸洗了头,便穿着常服拍下了这段视频。他平淡的讲述着自己的辛苦与绝望、轻而易举的击碎了自己往日间塑造的美好人设。
大量的粉丝取关,但也有大量的新粉丝关注。因为那种平静的、真实的、接地气的形态,给了人们太大的冲击。他那昏暗而杂乱的房间,更是给了人们以冲击——
“直到那时,我才意识到……靠着解析‘偶像’而过活的我、原来在某些人心中也是一种偶像。”
第二期的视频中,马克如此自嘲般的说道。
他将自己接取扶济社任务,然后去执行的过程拍摄成具有综艺感的日常vlog。他原本就擅长这些,更有一个团队的帮助。
而和那些综艺节目的设计相比,他显得如此的真实——因为他是真的在什么都不会的情况下充满了热诚。
最开始的时候,他甚至任务的发布者责怪、怒骂。
他不小心弄丢过幼儿园的孩子、花了一个多小时才找回来;他给别人家里打扫卫生时弄的一团糟、基本和没打扫没有太大的差别;他在给人做饭的时候把锅摔坏、送货的时候动不动超时……也就只有帮他人写情书、陪同他人告白时没有出过什么岔子。
他当然也在网络上被嘲笑。人们说他这是“装疯卖蠢”、说他这是在“蹭热度”,也有人批评他“既然不会就别出来捣乱”、“帮倒忙还不如不帮”。
但他的热诚显而易见。每天更新的视频,告诉了人们——如果内心真的想要以最快的速度做好一件事,人到底能够改变的多快。
如果按时间顺序去看视频,就能发现马克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成长起来。他学会了挑衣服,学会了做饭,学会了收拾房间。逐渐开始有人感谢他,有人给他送来了水果,有人作为感谢教会了他如何化妆,有人作为谢礼送给了他手工饰品——那是一头拳头大小的、威风凛凛的,用石头手工雕刻而成的白牛。
是的,马克的灵亲就是牛。
他有着一对弯曲的牛角,以及像是牛一样倔的心。
上周黛蓝在《皇帝脱口秀》上,为失踪的群青和理发师发声、在被狙击后大量泄密,引起了整个幸福岛的大混乱。
不仅仅是互联网,人们甚至在线下都在不断的聊相关的事。
而这件事只是一个开始——混乱开始蔓延。
一个又一个的秘密被接连不断的揭露出来:灵能芯片,灵能者,再造机关,彼得·潘……
人们开始认真考虑,是不是资源真的要告罄了?
然后恐慌就开始蔓延。
人们像是疯了一样抢购超市里的那些商品,将他们大量购买并堆积到家里。网络上开始出现大量教授人们如何使用“防身术”来瘫痪或是杀害他人的视频,无数专家开始危言耸听或是接连不断的“辟谣”,大量的商品开始涨价——哪怕它们的成本几近于无。
最近,人们终于开始意识到了——这些货物都来自于下城区工厂。
于是从昨天开始,开始出现了冲击自动工厂、抢劫货物的案例。虽然抢劫者被安保系统当场击杀,但还是有人在网络上表示自己抢劫成功了。
天恩集团的执行部和网络安全部,也变得像是瘸子和瞎子一样。
往日这些人都会被逮捕,这些消息都会被删除。但现在他们却什么动静都没有……也不能说是完全没有,但他们的阻止可以说毫无力道。
然后今天,事态开始变得更为严峻。
下城区工厂外是没有监控的。以前的无码者们就生活在这里,在这里互相厮杀。
而今天网络上突然出现了一伙准备抢劫工厂的年轻学生,被一群全副武装的凶徒抓住、折磨然后杀死的完整视频,并且很久都没有被删除。
于是人们开始变得更加恐慌、更加愤怒——这愤怒首先就指向了无码者,尤其是那些“佣兵”。因为他们以前确实做过这种事,而且黛蓝前不久才刚揭露了“无码者抓人之后会如何处理”的真相。
紧接着,不知为何声讨的浪潮又连带着指向了扶济社。因为扶济社里面的中坚力量,就是那些下城区的无码者们。
其中不可避免的——还真有着大量佣兵。人们要求扶济社把这些无码者赶出去,甚至有要求将他们驱逐或是处死。因为人们终于意识到了,下城区工厂是一个很重要的资源点。
如果说资源即将告罄,那么下城区反倒是比上城区容易获得资源。还有一些人开始拖家带口、拉帮结派的往下城区逃亡。哪怕专家再三声明,资源告罄至少也是一百年以后的事也无济于事——人们选择性的相信了一部分事实。
焦虑的人相信了那些会让自己更加焦虑的事实,激进的人相信了那些会让自己更加激进的事实,保守的人相信那些最为保守的事实,而什么都不相信的人依然什么都不相信。
这些事实之间,有的是谎言、有的是片面的真相。还有的是真相的一小部分,亦或是被夸张化的真相。
而还有另一部分人,选择了另一条路——他们舍弃了家产与工作,带着金条逃离了幸福岛、前往了自己认为会更好的空岛。连带着将他们所相信的“真相”一同带了出去。
真相、隐秘与谣言,如瘟疫般扩散。不可阻止。
而在这个时候,马克出手了。
他录制了一个视频,告诉人们越是在这种时候、就越是需要团结起来;他们这些穷苦人之间并非是敌人,芯片这种由七巨头人为划定的因素更不应该作为彼此歧视、互相攻击的根据;而扶济社在这种时候是值得信赖的,在货币价值即将变得混乱的现状下,“人情”是最为踏实的原始货币。
但此时已经没有人愿意听他说这些冷静而理智的话了。
人们攻击着他,像是终于找到了一个压力的出口、宣泄着自己的恐慌、焦虑、不信任与敌意。连同扶济社被腐蚀的消息也一并被人们丢了出来,马克仿佛一瞬间就变成了背叛者——只是要求人们保持冷静、而不愿意跟着人们一同疯狂,就变成了七巨头的走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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