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不祈十弦
“你的力量能使人们消除一切分歧。
“在你光辉照耀下面,人们团结成兄弟!”
——那是在崇光岛上永恒循环的圣歌。
深红色的光辉,愈发炽烈的迸发在夜空之下。
刺骨的寒风自天而降,突兀的落在正午时分却一片漆黑的城市中。
而在街头巷尾、在那些群聚起来冲击各种设施的游行人群中,也有人在所有人迷茫恐惧时突然站了出来,扬起手来、充满感情的高声咏唱。
“万民啊,你们跪倒在地?
“世人啊,是预感到造物主?
“他一定在星空上居住,
“——去星空上界将他找寻!”
那是在永恒循环的圣歌之中并不存在的诗句。
无论是“造物主”亦或是“星空”,都不是常用词。
可它嵌合到圣歌之后,却是那样的合适……
就仿佛,它原本的样子就应是如此。
“在阳光闪烁的信仰山头,可看到她的大旗飘动,
“就是透过裂开的棺柩,也见她站在天使队中。”
领导人们冲击再造机关的那位首领,热情的挥舞着手中的枪、就像是天使在摇动指挥棒。
而在人群之中,也有许多人与他迎合,狂热的高声唱起并不属于这个时代的歌词。
深黑的永夜之中,街道上、人群中,到处都有同步唱起的歌声。那是人们之前从未听过的歌,是反复循环的圣歌的后半部分:
“毅然忍耐吧,千万生民!
“为更好的世界忍耐!
“——在上面的星空世界,伟大的主会酬报我们!”
翠雀扶着自己的肚子,轻轻伸手理了理因为战斗而被汗水打湿的鬓角,有些忧虑皱紧眉头。
她隐约听到了歌声,从不远处的森林深处传来。
而坏日则是面色阴沉,一言不发。
只见在纯黑的永夜之中,深红色的天使们宛如告死的彗星,自远方飞来。歌声随着他们逐渐接近,而变得愈发清晰:
“弟兄们——在那星空上界,神在审判,像世间一样。
“欢乐在酒杯里面起泡;
“喝了金色的葡萄美酒,绝望者变成勇敢的英豪,
“——吃人的人也变得温柔!”
“——这是你们真正的圣歌?”
狼言抬起头来,面色不善的看向了无明和号角。
但两位天使也显露出了迷茫的表情。显然他们也从不知晓这样的秘密。
“……原来如此。”
无明自嘲般的嗤笑一声:“在我们还在纠结,是否与教会、教宗划清界限的时候……人家早就已经将我们完全舍弃了。怪不得,他们会将我们的同僚制造成圣源……”
“圣歌里说,喝了金色的酒……”
麦芽酒喃喃道:“果然他们是通过‘圣源’量产的天使吗?可是看他们这状态,不太像是戴上光环之后就会切换人格的机械天使……”
“应该是永久的转化。”
号角冷淡的说道:“看来教会的技术,的确是进步了。”
“……等等,星空上界?”
而坏日注意到了另一个不该出现的词汇:“‘擢升’这是要打开灰穹吗?
“可是,现在这……”
与其说是打开灰穹,倒不如说是将其永远封闭。
“灰穹不仅是封闭机关,同时更是太阳能采集装置。它只让必要的阳光透入……而宇宙中的温度是非常非常低的。”
他们之中,唯一接受过良好教育、也知晓世界真相的洛萨,是面色最为难看的。因为只有作为袭名精灵的她,才能真正意识到灰穹的损坏意味着什么:
“虽然有着灰穹的隔热,大气不会直接接触到外部空间因而损失热量,但假如继续这样的话,恐怕……在一个月内,地表温度就会下降到零度。
“到时大海将会大面积的结冰,植物会大面积的枯死。下城区那些依靠太阳能与各种植物、海洋资源合成的工厂将完全无法运作。
“在半年内,气温会降低到零下七十度。二氧化碳凝结成干冰,人类无法直接进入户外,人类以外的动植物都会在这半年内灭绝。
“三年到五年间,气温就会降到零下一百度。如果我们什么都不做,恐怕要等到十年或者二十年以后,等地表气温降到差不多零下一百五十度时,灰穹就会因为一侧高温、一侧低温而破损。地球将有机会重新显露而出……但到了那时,氧气都已经冻结成了蓝色的冰。简单来说,我们所有人都要死。
“……唯一的好消息,大概是白色的氮冰会覆盖在整颗星球上。我们会死的很好看。就像是一颗漂亮的冰球,里面是透明的深蓝色宝石。”
“也就是说,我们最多只有五年时间。”
翠雀终于明白了,教会想要做什么:“如果我们无法在这五年内打破灰穹,就要按照教会所鼓吹的‘赛博飞升’,把自己的思维备份到数据世界、并从现实世界中彻底毁灭!”
就像是一把火将自己的房屋点燃,只为了驱逐房子里的蟑螂和老鼠。
而对“擢升”教宗来说,还会局限于生老病死、恩怨情仇的那些“旧人类”,就是他房子里的老鼠!
“不是五年。”
洛萨答道:“绝对不是五年。
“太阳能被切断之后,无论是风能亦或是潮汐能都会很快变得无法利用。在合成食物的能力消失之后,因为食物的短缺……最多最多,半年之后就会出现大面积、大规模的灾荒。
“从那之后,人类就再也无法团结起来了。
“也就是说,我们最多只有五个月的时间——如果五个月的时间里无法到灰穹,恐怕就再也无法打开了。”
“——那巨龙们呢?”
狼言突然开口道:“他们有打开灰穹的能力吗?”
“我想,大概有……或许有。”洛萨不是很确定。
“那就送我去见祂们。”
他低沉道:“我来……说服祂们。”
第四十七章 倾覆之塔
没有网络,也就意味着依赖实时地图的浮空车全面报废;机师们也无法同时操作多台卡车,下城区工厂也无法再实时汇报自己的产出,无缝调度运货车队。
街道两侧的路灯并没有光感设备,它们仅仅只是连上网络、通过退火装置提供的天气数据在恰当的时间、恰当的天气下提供合适的亮度。在网络瘫痪的当下,街头巷尾的所有路灯、指示灯全数熄灭。
比黑夜更为昏黑的城市中,唯有街头巷尾的店铺中漏出些许光辉。
这一刻,上城区仿佛也变成了下城区——那里的人们早已适应了这种依靠工厂机器光源来辨识街道的生活方式。
失去了网络,也就意味着失去了联络能力、失去通过网络获取情报与新闻的能力。
路上的车子们混在一起、堵成一团。有人想要回家,有人想要出门。联系不到自己的亲人们,他们心急如焚。
少数强行开起来的浮空车,车主几乎都没有掌握真正的驾驶技术、无法控制住浮空车的方向与速度。并且车主的视线也被局限在了身前、无法像是往常一般获得三百六十度的球形视角。
除非直接拉升到足够高的程度,否则多数便如被击坠的轰炸机一般、以决绝的姿态撞向了高楼、立交桥或是空中的广告桥,亦或是相互碰撞然后坠落到街道上。
人们扯着嗓子互相咒骂,掩面哭泣。互相攻击,毫无意义的四处奔行。像是大雨之前破土而出的虫蚁,地震之前焦虑奔逃的鼠兽。
秩序坍塌之时,趁乱打劫的事却反而并没有发生。倒不是人们变得理性,也不完全是因为这灾难平等降临在了所有人头上……
最主要的原因是,城市因拥堵而完全停止了运转。肉眼可见的一切地方都已经塞满了人——任何敢于在这个时候胡作非为的人都会成为少数,被惶恐而焦虑的人群宣泄心中的不安与怒火。
而所有人都想要动的结果,就是所有人都动不了。
过去两三个小时,车流几乎一动不动。聪明人早已抛下了车子,甩飞了高跟鞋,踉踉跄跄在人行道上快步奔走。
人们焦虑的抬起头来,在人潮人海中努力确认每一个人的脸,若是能看到熟人便会竭尽全力的大喊着对方的名字,像是看到主人的宠物般挤过去相认、随后抱头痛哭。
永夜降临的第一天,人们什么都没做。
他们四处奔走,走到头晕眼花、口干舌燥、大汗淋漓,在人群中此起彼伏的呼号着,寻找着自己关心、却联系不上的人。那些本来还能维持镇定的人,也被这种氛围带动着、逐渐变得不安。
人潮人海拥来挤去,人们竭尽全力的逆流而上、反复错过。最先团聚起来的人们组织起了最为原始的秩序——分开找人,并在约定的地方汇合。通过这种手段,拥挤无比的街道一直过去了十多个小时,才逐渐再度变得人烟稀少。
人们渐渐的,聚集了起来。
夫妻,亲属,朋友,同事,同学,邻居,师生……人们以各自的社会关系聚集起来,不断确认着新加入者还有哪些需要接过来的人。
他们完全失去了光明与网络,原本熟悉的城市却仿佛变成了黑暗的原始森林。只是哪怕出去探听消息,就有可能一去不回。
人与人之间的交流再度回到了百余年之前,一切消息通过口口相传、如瘟疫般蔓延。因为恐慌,添油加醋,因为迷茫,缺斤少两。
它的运行是那般迟缓而不精确,但好在眼下的事也并不复杂。
永夜降临到现在才不过第二天,幸福岛的民众就渐渐意识到了一件事——
毫无疑问,赛博教会就是这些日子里一切阴谋的发起者。同时更是偷走了他们的龙、捅破了天的罪魁祸首。
沸腾的热血顷刻间便化为彻骨的深寒。
认错是一件很难的事。尤其是在这错误大到完全无法弥补时、哪怕付出自己这条命也填不平的时候,光是想要抬起头来直视自己做过的事,都变得那样艰难。
恐惧、懊悔、惶恐、歇斯底里……如同火焰燃却了颜色,只剩或黑或白的灰烬。躁动的心脏冷却下来,支撑头颅的脖颈变得无力。言语连同感情一同堕入到虚无的深渊之中。
张不开嘴,更说不出话。大脑完全陷入了一片空白,每个人都逐渐变成了随波逐流的木偶。
街道上再也看不到人们聚集在一起,热诚的表达着一己之见、宣讲着自己所畅想的乌托邦。只有那些丢了亲人的人,如同寒号鸟般凄厉的在街上无果的呼喊着某人的名字。
深红色的堕落天使护卫着赛博教会的主教们,奔行于街道上、宣讲着“新世界”的教义。
与先前他们见过、接触过的天使截然不同——这些天使们充满了攻击欲望。或者说,他们并不被伦理道德所约束……就像是玩家对待NPC一样,随心所欲的做着他们想要做的事,攻击并杀死一切对他们不敬的人。
而主教们则满怀笑容、满脸慈悲。他们在尸体与血海之前,耐心的为、失去了网络的所有人讲述着这个世界的未来。
——世界即将毁灭。
还有五年时间,这个世界就将陷入永恒的停滞。等到数百年后,世界终将从春日中重生、旧世界的一切污秽都将变得洁净。而他们将获得永恒的电子生命,在另一个虚拟世界渡过数百年的享乐生活后,再度醒来——从新世界复活。
在那个世界,没有公司也没有学校,不需要工作也不需要学习。
没有恼人的上司,没有无穷无尽的指标,没有每日每夜的加班。没有贫困也没有疾病,没有别离也没有死亡。人们不会产生误会,所有人都将亲如一家、如同手足。
他们什么都不用做,什么劳动都不需完成——只需享乐!
数百年的时间,有无穷无尽的物资可以让他们随意挥霍。在另一个世界,将不再有任河形态的仇恨与任何形式的死亡。每个人的生活都不再有任何压力,每个人都将成为天使、重新沐浴在另一个世界的温暖阳光之下。
这些主教们言之凿凿,瞳孔中燃烧着希望与火。他们的鼓动并不激烈,也不狂热。仿佛他们都曾确实见过那样的世界,只是向他们揭示这种未来的可能。
因为他们笃信,世界毁灭的绝望感,终究会压倒一切顽固分子的自尊与妄念。
早晚有一天,那些不理解他们、咒骂他们的人,也只会跪在他们面前,泪流满面的求着他们施以洗礼。
就很快了。就快了。
等那寒风将大海冻结,等那一簇簇的火焰熄灭,等那一盏盏的光芒熄灭。
等那被消灭前年的饥荒与瘟疫再度如燎原之火蔓延世界……坚持生活在这个寸草不生的世界的决意,也将灰飞烟灭、烟消云散。
——因为他们没得选。
高塔轰然倒下,人们至此别离。失去了将彼此联络在一起的手段,每个人都将成为一片孤岛。
和他们相比,教会仍然保存着联络手段。所有的深红天使都是接收器,同时也是发信台,串联起了新的网络、覆盖在空岛之上,取而代之。
随着社会的坍塌,旧社会的金钱与权力也将变得毫无价值——甚至一切个体都将失去自己的价值。
这是他们自己选的未来。
而未来已至。
第四十八章 阿米鲁斯之死
一座空岛就这样彻底熄灭了光辉,沉寂了声音。最终,与整个世界失去了联络。
如同大洋中心安静沉没的孤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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