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就是亡国之君 第107章

作者:吾谁与归

杀了脱脱不花,直接当可汗吗?那不是大逆……

也先忽然打了个哆嗦,这个想法在他的心头,越来越重。

与其在宣府和大明军碰的你死我活,为什么不趁着会盟的机会,直接一刀砍死脱脱不花呢?自己称可汗呢?

脱脱不花相比较大明军,孰强孰弱,一眼就看出来了。

和脱脱不花打仗,总比和大明军要简单容易的多。

也先又看了眼营帐外,一望无际、如同择人而噬的黑夜,再往前走,实在是太过凶险了。

在也先的印象里,杨洪一直是一个比较客气和善的老人,只要不进入他镇守的地方,他很少发脾气,更不会动则兴兵伐虐。

更不会像石亨一样,四处劫掠,到处收钱,甚至连税都收到集宁去了!

那是瓦剌人的地盘,若不是出了郭敬这么个镇守太监,里应外合,石亨现在还是大同总兵官,但是石亨因缘际会,到了京师,却做了京师总兵官,在清风店,让也先吃了大亏。

但是所有试图挑衅杨洪,甚至擅入杨洪镇守之地的草原部落,全都无声无息的消失了,能找到的只有零星的战报,斩敌几何,埋葬何处。

当真正面对杨洪的时候,也先才终于明白了,这是何等的压制,什么是杨王。

连一兵一卒都没看到,他的斥候和信使全都折在了这片草地上。

连一兵一卒都没看到,他已经畏惧不前,就地扎营,不敢前进一步。

而这种无声无息,像是小碎石落入了捕鱼儿海之中,不曾起一点点波澜,实在是让也先,焦虑异常。

这种焦虑,实在是太过于熬人。

即便是在京师城下,他面对于谦那种事事料敌于先的时候,都没有多么的惊慌,打不了,我可以走。

但是此时也先始终有一种心悸的感觉,仿佛是走错一步,自己便死无葬身之地。

这种焦虑和心悸,随着时间的推移,越来越盛,直到天亮了,也先也没有等到和硕特部的消息。

投石问路,却是毫无反应。

他连饭都没吃,一直在等待着和硕特部分支的消息传来,一直等到了暮色沉沉,依旧是没有任何的消息。

石沉大海一般,没有任何一丝一毫的波澜。

整个宣府前面这不到五十里的平原上,就像是死亡之地一般。

也先一直在等,终于熬不住睡下,再醒来时,再次天亮,依旧是……没有消息。

没有消息,就是最坏的消息。

唯一能确定的是,这五千人定然被灭了。

即便是战败,也应该有逃兵才对!

但是他站在高处望远,东风吹拂着春耕后的麦田,麦子才刚刚两扎高,整整齐齐,像极了草原。

唯独没有人的踪迹。

也先放下了千里镜,回到了中军大帐,他忽然萌生了撤军的想法,这种想要拿下宣府的想法,实在是太愚蠢了!

找个软柿子捏不好吗?非要跟大明在宣府碰一碰?直接拿脱脱不花开刀不好吗?

可是大明干预,他又怎么办?

还是得先打大明。

“我们进攻这里!”也先点在了万全都司的地名上。

压力太大了,也先只好选择了一条还有生路的打法。

第一百五十七章 谈笑间,强虏狼奔豕突

“来得好!”杨洪收到了墩台远侯的情报,立刻说道:“速度令全军整军备战!”

杨洪深吸了口气,也先选了一个最稳妥的打法,那就是打万全都司。

他开始调度军队,首先就是守城的军士,这部分的铳手、火炮手、弓箭手为主,而城门附近准备了随时准备破城后接战的大明步战。

这些步战人人披着多层牛皮制作而成的皮甲,只有一个眼睛露在外面,只要城门被洞开,推着塞门刀车的步战,就会立刻一拥而上。

而步战之后,是重重叠叠的骑卒,他们将会随时出城,衔尾追杀或者做策应,来牵制敌军的主力。

战场一片肃杀。

而怀安、宣府的军卒立刻出城而来,向着万全都司包围而来。

只要怀安、宣府的军队形成了合围,瓦剌人连最后撤退的契机都不存在。

即便是见到事情不对,在合围之前撤退,大明追剿,瓦剌人也会损失惨重。

也先带着大军前进,不断有斥候回禀着探查到的情报,而也先却是眉头紧皱,心中的担忧越来越重。

“报!周围没有发现任何的敌人。”一个斥候再次高声呼喊着冲过过来。

的确是没有任何的大明军队,仿若是大明军队已经全都溃逃了。

安安静静。

大军缓慢的接近了万全都司,也先看着安静到了极点的万全都司城池,对这边伯颜帖木儿说道:“让杜尔伯特部派遣两千人做先锋。”

“这是我的配刀,若是击鼓不进,则斩。”

“进兵!”

即便是他异常的担忧,但还是下了进攻的命令。

号角声和敲鼓声重重的响起,瓦剌大军中的杜尔伯特部的两千军,从大军之中缓缓而出,向着安静的万全都司而去。

战争一触即发!

在瓦剌人还没有通过堑壕之时,漫天的箭雨,就已经落在了敌方阵中。

随后炮火齐鸣,碗口大的铅弹,带着呼啸之声,砸在了军阵之中,轰隆隆的响声在万全都司的城墙上响起。

瓦剌人艰难的推进着,他们带了一些攻城器械,比如他投石机,比如缴获的大将军炮,可是他们的投石机和大将军炮,射程上远不如对手。

大明的火药强力,火炮的射程更远,投石机和炮阵,还没走到预定战场,就在大明的饱和轰击之下,淹没在了重重尘土之中。

也先坐在大撵之上,侧着身子吃惊的看着这一幕,大明的火炮实在是太多了!

当军卒终于接近护城河的时候,也先终于松了口气,大明的火炮和火铳的杀伤力十足不假,但是已经到了护城河边上,按照以往的估算,火炮和火铳声就会骤减,大明火铳和火炮都是有射击角度的。

但是很快,也先就通过千里镜,看到了让他略微有些呆滞的一幕。

一个缓坡就在护城河外,而且步兵的前进速度变得缓慢了起来,在缓坡上向上走,就像是活靶子一样,被火铳一排排的击毙。

杨洪其实想到了,会这是样,他没想到的是火铳在火药改良之后,威力会这么大。

一把火铳要二两三钱银子,如果再填上七钱银子,就有三十发铅弹和火药。

火铳的准头并不好,但是敌人密密麻麻的站在缓坡上,前面被一排排的击倒,后排的军士速度越来越慢,三十发铅弹,至少能打死打伤五个人。

被火铳打伤的基本活不了,铅子打进体内,就是豁出一个婴儿拳头大小的血口,血流不止,很容易就溃脓,最后高烧而死。

三两银子,五条性命。

这对杨洪的冲击力实在是太大了。

大明给西虏人头定价每一个是五十两,这是自永乐年间的规矩,而且价格一直没怎么变过。

这个定价很合理,因为培养一个军士杀掉一个西虏的成本,大致相当。

而且这仗实在是太富裕了!

十年熬硝,不够将军一炮,但是现在宣府城头上岂止是大炮一响?

轰隆隆的炮声从来未曾断绝过,炮弹、火铳、弓箭,砸在了敌阵之中,将一片片的敌人轰倒在地。

也先咬着牙看着自己的军士一排排倒下,他派出的试探的两千人马,已经被消灭的七七八八。

战场上遍地血污狼藉,倒在血泊中的一具具尸体,有的断肢残腿,厥状之惨,不忍目睹。

哀嚎声混合这火铳的尖啸声与火炮的轰鸣声,在也先的耳边不停的回荡着,他刚打算再派一些人,结果伯颜帖木儿面色巨变,赶忙说道:“大石!”

“怀安、顺圣川、宣府、贾家营方向,烟尘滚滚,敌人的军马正在快速赶来,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也先面色变了数变,直到现在,他都不清楚,大明的主力在哪里,似乎每个方向都是主力,似乎每个方向都不是。

“有多少人?”也先攥着拳头问道。

伯颜帖木儿挤了挤眼睛,颇为无奈的说道:“烟尘遮天蔽日,看不真切。”

“每一路都是如此。”伯颜帖木儿又补充了一句。

这眼看着就要打起来了,也先不知道对方到底有多少兵力。

也先面色变了数变,立刻震怒的说道:“会不会有大明京师的京营,也在其中?不好,上当了!撤!快撤!”

“前段时间大明皇帝以开山修路为由,京营从京师调往了宣府,虽然事后都说,京营归营了,我看呐!上了这大明皇帝的当了!”

“撤!”

石亨在清风店给也先留下的印象太深了,明明都是一群备操军,预备军队,怎么可能维持那么好的军纪,怎么可能抵近杀敌之时,依旧维持战阵不乱。

也先稍一琢磨,越发觉得自己的猜测正确,他立刻就是一个激灵,下了大撵,翻身下马说道:“带上几日的草料和吃食,前锋殿后,后队变前队,撤回集宁,快!”

杨洪在城门上看到也先如此果断的撤退,反而犹豫了。

这跑的也太快了,让杨洪误以为,这其中有诈。

毕竟你大动干戈的来一趟,这才上了个开胃菜,就开始逃窜了?

但是杨洪千里镜里,看着也先军队的牙旗都是歪的,甚至还有些军卒们,推搡踩死,这完全就像是溃散的模样。

杨洪犹豫了片刻说道:“打开左右城门,骑卒掩杀而去,城门不闭,稍有不对,就立刻回撤万全城!”

杨洪十分谨慎,他用兵这么多年,第一次见到试探了一下,就要逃跑的,这是来打仗,还是来踏青的?

杨洪并没有设身处地的为也先着想。

也先自从走过了山道,来到宣府五十里城外之后,也先的大军就成了聋子、瞎子,没有任何的情报,更没有任何的敌军的部署。

每走一步都是胆战心惊,一听说遮天蔽日的烟尘,立刻就想到了之前在京师被打的抱头鼠窜的模样,能不跑吗?

这丢人事儿小,这要是再损兵折将下去,连鞑靼人都打不过了!

只是也先不知道,那遮天蔽日的烟尘,是杨洪特意下令,鼓噪声势,吓唬人罢了。

他也就五六万军,也先带了至少十万兵马来攻打宣府!

大明军队追杀了出去,随着两个侄子率军赶至万全都司,加入了追杀的队伍,漫山遍野都是撤退不及的瓦剌军队。

胜负已分。

这场大明高度重视,甚至动用京营开山修路,运送物资至宣府,在轰隆隆的炮火声中,因为也先像惊弓之鸟一样逃窜,而告终。

杨洪写好了军报,开始打扫战场,最主要的是,预计这打一场持久的守城战的物资,还需要运回京师。

这么的粮草军备堆积在宣府,杨洪自己都不放心,万一皇帝心里犯了嘀咕呢?好事就变成了坏事。

而杨洪的军报奔向京师之事,朱祁钰正在和于谦对弈,依旧是兵推棋盘。

朱祁钰是个臭棋篓子,他这次手执瓦剌,那用兵自然是肆无忌惮,十三万左右兵马,被他一顿乱拳,居然将整个宣府团团围住。

于谦和石亨一样,是因为不能赢陛下,所以才让着朱祁钰吗?

其实不是,于谦手中的兵力实在是太少了,五六万的边军之中,有四万能战就不错了,现实里会更低一些。

再加上兴安在旁边,一会儿下雨,一会儿大风,搞的于谦颇为挠头。

“唉,这围是围住了,这打不进去啊。”朱祁钰试着指挥瓦剌军进攻了几次,除了留下了尸体之外,什么都没留下。

于谦手中的火炮很多,火药充足,粮草极多,他守城那是游刃有余。

他笑着说道:“大明的火炮和火铳,乃是守战利器,革故鼎新,因势利导,战略战术,也都需要做出相应的改变了。”

“朕输了。”朱祁钰掷旗认输。

于谦满是笑意的摇头说道:“非陛下输了,是瓦剌人这次赢不了。”

这就是典型的读书人的偷不算偷,是窃的另外一种表现形式了。

“农庄法推行的怎么样了?”朱祁钰问到了正事,这也是他特别关心的事儿。

于谦没有正面回答,反而问到了另外一个问题:“陛下之前让五城兵马司拿了城里的在籍乞儿?”

“是,正好试试于少保的法子,是否能够行得通,于少保怜悯他们还算个人,朕是打算把他们饿死的。”朱祁钰没有掩饰自己的严刑峻法。

懒汉地痞为祸乡里,朱祁钰哪有那么多的手脚去处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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