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就是亡国之君 第116章

作者:吾谁与归

五军都督府本就有参议军事的职能,勋臣都是皇帝的肱股,他们烂了,大明真的好不了。

“唉。”朱祁钰重重的叹了口气,这帮勋臣后代不是争气。

讲武堂泾渭分明的分成了两拨人,一波是京师保卫战的立下功劳的悍兵,一波是勋戚之后,无论是操练、推演、兵推、粮草测算、工程等等,勋戚之后,成绩都不如那群悍兵。

张輗、张軏深夜到郕王府,就是求个特权,被朱祁钰批评了一番。

那杨俊也是勋臣之后,张懋也是勋臣之后,张懋还是个孩子,杨俊能死战身中十七创,依旧下马陷战,张懋一个孩子,也能够毫无抱怨。

勋戚和勋戚的差距,怎么那么大呢?

兴安将陛下送回了泰安宫之后,才长长的松了口气,每天陛下出门,兴安都是提心吊胆的,只有回到这泰安宫,他才心安了几分。

他叮嘱了宫卫定要认真巡查,郕王府自从改名泰安宫后,所有的护卫,都是由十三骑无名缇骑带队巡查,安全是没有任何的问题。

兴安换了衣服,才步行去了太白楼,这是小时雍坊的酒楼,在京师七十二家酒楼中,算是上流的楼。

此处自然和燕兴楼一样,设有一人容行的甬道,而兴安认真查验了消息,又将重点关注的内容划上,让东厂的番子们去办。

他脱掉了鞋,走过了长长的甬道里,开始游走。

这一次,兴安居然听到了孙忠的声音。

兴安眉头紧皱,之前稽王府的事儿,稽王妃和太后吵了一下,把稽王府摘了出去,会昌伯府的庶子孙续宗自杀,算是给了陛下和臣工们一个交待。

但是这孩子,刚被剁了脑袋两三天,这就又出门寻欢作乐了吗?

在一些人眼里,或许像奢员、庶子、赘婿、家仆,都不是人吧。

兴安驻足倾听。

“父亲啊,四子的事儿,也别难过。”孙继宗给孙忠满上了一杯。

孙忠叹息的说道:“我要不摔那一跤,陛下能饶的过我们会昌伯府?会昌伯府出了这么个庶孽来,差点就给我们会昌伯府招致灾祸!”

兴安嗤之以鼻,这这些人倒是口风极严。

在外面吃酒说话也是如此这般的统一口径。

“柱国,眼下这朝堂乌烟瘴气,被那个于谦搞得一团糟,几位明公也是被锦衣卫的淫威吓得瑟瑟发抖,不敢直言上谏,如此下去,国将不国啊!”顾耀是都察院的御史,显然为了博那总宪的位置,顾耀找上了柱国孙忠。

孙忠叹息的说道:“眼下朝堂之上,是逆臣带刀,昏庸无德,鲜耻而寡情!陛下受奸臣蒙蔽,沉赋重税,穷兵黩武,毫无安民之举,吾实在是忧心忡忡啊。”

逆臣逮刀说的是卢忠,奸臣蒙蔽自然说的是于谦蒙蔽圣听。

孙忠在外这番话,可谓是滴水不漏,忠心耿耿!

错的不是皇帝是臣子,皇帝只是被蒙蔽了。

孙忠话锋一转说道:“那这到底是谁在蒙蔽陛下圣听呢?不顾亲亲之谊,强削太上皇帝号,就不怕这天下藩王,起兵清君侧吗?”

“其实就我看,这于谦,就是天下第一号奸臣!比那王振还要王振!”

顾耀深吸一口气,颇为震撼的说道:“柱国高明啊,好一个,比王振还要王振!来走一个!”

“来!”几个人推杯换盏,喝到了兴处,气氛正浓。

顾耀叹息的说道:“可是这于谦,毕竟有从龙之功,又有安定社稷之功,这可不是说倒就能倒的。”

“那于谦,仗着与陈镒有旧,就推荐陈镒做总宪,陈镒酒后狂言,被陛下贬斥出京,去和那徐有贞一道修黄河去了。”

“现在于谦又仗着和王文有旧,就推荐了王文做总宪,于谦这是要做什么?这分明是要把持朝政!”

顾耀的脸色有些狰狞,徐有贞走了、陈镒走了,论资排辈,也该轮到他顾耀了吧,结果又来了个王文!

于谦这简直是欺人太甚!

孙忠老神在在的说道:“若是要倒于,就不能涉及到陛下,若是涉及到了陛下,就倒不了于。”

兴安愣愣的听着他们的阴谋诡计,这分析的还蛮有道理的。

顾耀满是疑惑的说道:“倒于不能涉及陛下?”

“那要不从农庄法这边开始发力?”另外一位御史开口问道。

“愚不可及!”孙忠愕然的说道:“你真当是于谦弄出的农庄法吗?蠢!”

“那要不这样,给于谦送两个小妾,弹劾他目无法纪!”另外一名御史拍手说道。

孙忠愣愣的看着这个御史,眨了眨眼说道:“你送他就要吗?你刚送,他就把人送泰安宫去了,回头查办你个朋比为奸,你死不死?”

“再说了,九重堂,你送的进去吗?”

要是能把人送进九重堂去,孙忠自己早就送了,还用等到这个御史出主意吗?

“那从哪方面弹劾呢?他连诗会都不参加,整日忙于国事……”顾耀说了一句实话,于谦这个人,简直是无懈可击。

兴安在外面听着,却是悟出了另外一番道理,倒于就不能涉及陛下,但是倒于就是在倒陛下……

他颇为好奇,这帮人,到底要怎么样把于谦扳倒。

兴安不太擅长这种阴谋诡计,于谦这种私德无亏,公德无垢的臣子,到底要怎么样才能扳倒,除非陛下对于谦心生间隙,冤杀之,那才有点可能。

而且得快刀斩乱麻,锦衣卫那种坐实增补两次,慢吞吞的法子,根本不可能杀的了于谦。

天下冤之,那可是要闹出大事的,陛下若是强杀于谦,那些雄图伟业,还能够实现吗?

兴安摇了摇头,这怎么倒?

顾耀犹豫了片刻说道:“要不弹劾于谦里通瓦剌?弄一封密信出来,说是他和也先的书信。”

孙忠终于被气到了,他用力的咳嗽了两声伸出手来说道:“你信于谦里通瓦剌鞑靼吗?”

顾耀摇了摇头。

孙忠头皮发麻的挠了挠头说道:“还是啊!你都不信,你指望着陛下信吗?你弄在确凿的证据,也是要被陛下的锦衣卫给查的明明白白,到时候牵连你自己啊。”

“他于谦要是里通瓦剌,为何还要打这京师之战,直接带着人南逃,什么都有了。糊涂!”

这帮人,都是臭鱼烂虾,跟他们在一起,怎么能搞好阴谋诡计!

顾耀忽然开口说道:“我有个想法。”

“我们可以如此这般……”顾耀的声音突然小了很多,而兴安的耳力极好,却是完全没听到他们到底说的什么。

随后这帮人,便再也不聊国事了。

一直等到子时之时,都察院一行三人才等在外面的轿子走去,还互相作揖告别。

就在太白楼门前,五城兵马司的一个校尉,显然是愣头青,并不知道这是谏台的轿子,还上去盘问。

结果却是被轿夫怒斥。

“以后招子放亮一点!这是谏台御史的轿子,不想你们指挥使肇祸,就看清楚点!晦气!”轿夫们抬着三个御史离开了。

兴安站在偏房里,目睹了轿夫对校尉拳打脚踢,啧啧称奇。

大明皇帝都不会对军士拳打脚踢,这轿夫却是如此的狷狂。

第一百六十八章 陛下要杀人

兴安带着他听到的内容,忧心忡忡的回到了泰安宫内,陛下已经休息,只能明日在禀报陛下。

想要扳倒于谦的关键,是让陛下不再信任于谦,顾耀的那套法子,确实是有那么一点言官巧言善辩的味道了。

次日清晨,再次早朝,朱祁钰坐在奉天殿的宝座上,等待着上朝的一众仪式。

兴安在早朝之前,将事情事无巨细的禀报。

“混账东西!”朱祁钰正好了衣冠。

在原来的历史线里,景泰帝是不太信任于谦的,比如孙忠举荐的广西总兵官柳溥,于谦说不行,景泰帝就强行调回京师任京营的副总兵官。

亲亲之谊,曾经深深的影响了那个从郕王到皇帝的景泰帝,反而酿成了夺门之变。

夺门之变的势力能够不断扩大的原因,正是景泰帝为了防备于谦。

“有事启奏,无事退朝。”兴安高声喊道。

王直左看看右看看,出班说道:“自古人君即位之初,中外军民其心未一,但朝廷处置得宜,庶几有备无患,臣等谨以合行事宜,条具以闻。”

王直的奏疏很长,但是这奏疏,早就是送文渊阁,经过了反复的确认之后,才当堂奏禀。

其实就是宣布。

各地御史需要进行更换、各地镇守太监也需要更换、一些布政使也需要更换,比如福建布政使宋彰,在福建搞出了冬牲,直接激起了民变。

比如南京镇守太监薛越,联合南京户部尚书黄福把钟山孝陵的山场,给卖了。

孝陵是朱元璋的陵寝,这山场被卖的事情,还是朱祁镇北狩之后,丰城侯李贤,才呈户部,最终禀报到了朱祁钰手中。

朱祁钰命令有司稽查,还派了两个千户,带着两百校尉到了南京,盘查之后,调查详尽,增补之后,才送回了京师。

那黄福人都死了九年了……

而且这事儿,还不是黄福本人干的,而是黄福的侄子一家子做的,那黄福到底想不想做?

反正黄福没有居中获利,其家人也没有,甚至他们家,从头到尾都不知道此事。

可是这黄福怕是要倒霉了,到了地底下,朱元璋也要将其剥皮揎草,才肯罢休吧。

在朱棣的坟头开窑挖煤,朱棣还能商量下,搁朱元璋的坟头买卖林场,那到了地底下……

朱祁钰只好把当年案犯抄家,收回了山场。

而镇守太监薛越,送到太医院,为医学做贡献了。

太监不是不能用,朱祁钰也用太监,甚至还在燕兴楼,设了暗道偷听朝臣说些什么。耳目之臣,你不用,你不是聋了、瞎了吗?

但是太监没朱祁镇这个用法,事事倚重,倚掌为手脚,偏听偏信,大明这么多的法司,监察御史,还有缇骑、黄衣使者,怎么就把大明上下,搞得乌烟瘴气呢?

给的权力太大了,宦官就会和官僚们勾连在一起了。

“臣有本启奏。”右佥都御史李宾言站出来俯首说道:“陛下,大同左右、云川、玉林、天城、镇虏、阳和、高山八卫、先是共设儒学四所。”

“至是议者言:地临极边,其军余选调差操之外,别无空闲人力,庙堂斋舍,至今未立,乞行革罢,其军中子弟,有愿就学者,听于附近学校肄业,依例科贡。”

朱祁钰愣了愣,认真的品了品这段话,眉头紧皱的问道:“天下卫所设立儒学,乃是太祖祖制,大明天下卫所,何其繁多,这八卫儒学四所,为何要拿到朝堂上奏禀?”

朱祁钰可不是瞎说,大明的卫所学校很强,大明有许多名臣武将皆出卫所儒学堂。

名臣比如正德年间的李东阳,出自金吾左卫儒学堂,隆庆年间,张居正是在荆州卫儒学堂,天启年间,叶向高出自福州卫,孙承宗出自保定右卫,袁可立出自睢阳卫。

将领就更多了,比如石亨出自宽和卫,成化犁庭的将领赵辅出自济宁左卫,嘉靖年间的戚继光出自登州卫,俞大猷出自漳州卫,万历年间的麻贵、大同右卫、李如松出自铁岭卫,天启年间的满桂出自宣府卫,崇祯年间的孙传庭出自振武卫。

这些人都是在卫所的儒学上的课。

李宾言本来以为这就一件小事,正统年间革罢卫所儒学舍,何其繁多?

正统元年,敕谕全国凡是有武卫的地方都要设卫学,选优秀的武官与军士子弟入学接受教育。

后来,逐渐变成了两卫、三卫、四卫一学,每年都有革罢。

在卫所上学的军生,没地方上学之后,去哪里上学呢?

府州县学。

他组织了一下语言说道:“边军有选、调、差、操之重任,没有空闲人力维持这四所儒学啊,再说了京师庙堂斋舍,都没弄好,在边镇极边之地,设立学校,还是太浪费了。”

浪费?

“你的意思是,我大明天下卫所的百姓、军中子弟,都不用上学了吗?”

朱祁钰满是疑惑的继续问道:“御史不是老喜欢讲,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再穷不能穷教育,这什么乱七八糟的乱政。

“那你鼓噪废除卫校是何居心?”朱祁钰的语气里已经带有愤怒了,他认真的品了品,这奏疏的最后一句话,有愿就学者,听于附近学校肄业,依例科贡。

在卫儒学堂学的什么?

礼、乐、射、御、书、数六科,每初一、十五要去骑马,每三五天去射箭,每天写五百个字,还要读九章算术,偶尔还要学下声乐。

若是到了府州县学,那学什么?

经、史、子、集、律、诏、礼、仪。

山外九州正在推行农庄法,内署印的俗字本、小说、算术,都是有卫学教授军中子弟,然后军中子弟趁着农闲之时,教导卫所普通百姓。

农庄法为何要假托军卫法去推行?

因为百姓们认可卫所,因为朱祁钰推行农庄法,就必须借助军卫法的种种制度。

百姓农闲的时候,也可以到卫所儒学去旁听。

李宾言愣愣的说道:“臣没什么居心啊,这不是惯例吗?天下卫学繁多冗员,清汰卫学,三五合一啊,陛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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