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就是亡国之君 第140章

作者:吾谁与归

朱祁钰在中秋这天,定下了祭祀。

而且这祭祀,只能在讲武堂聚贤阁里的祭奠。

因为土木堡败了,按照大明对战败惩罚的力度,他不能给这些大明的英灵们一场盛大的国祭,更不能给他们名分,甚至连头功牌、奇功牌都不得赏给家人,只有简单的抚恤。

赏罚分明,乃天子第一要务。

败,就败了。

朱祁钰这几日一直住在讲武堂,并没有回泰安宫,倒是让府上两位新晋的贵人,十分的焦虑。

唐云燕最先是忍不住了,借着女红的名义,找到了汪美麟。

汪美麟已有数月身孕,这身子越来越不方便,唐云燕知书达理,说起话来,并不让人厌烦。

唐云燕,抿着嘴唇问道:“姐姐,妹妹也是刚入宫,不知……陛下何时回这泰安宫?”

汪美麟说到这个,就是连连感叹:“妹妹想见夫君,姐姐我也想见夫君呐。”

“咱们夫君就是这个样儿,整日里,忙忙碌碌,本宫和杭妹妹,还没有身孕的时候,一天还能见着一次。”

“这杭妹妹有了身孕,夫君就整日里泡在那讲武堂里。几天都不回来一次,回来也是换朝服去奉天殿或者文华殿议事。”

“夫君忙于国事,你切记不要叨扰,尤其是这几天。”

汪美麟将当初陛下将将士们比作是卢沟桥上护栏一事,说给了唐云燕听。

汪美麟话锋一转,叹了口气说道:“去年这个时候,大明军尽丧敌手,陛下一直到年前都整日整夜的忙碌,这大明朝眼看着,才有了现在这个样子,夫君这几日不回来,估计也是怕自己身上的煞气太重,吓到我们。”

“这几天,估计陛下也是杀气腾腾!”

“你是没见过那时的夫君,整日里紧锁眉头,不是在研究堪舆图,就是在查阅历年的文书档案,时常动怒,着实吓人的很,整个郕王府,没一个人敢大声说话。”

“整整四五个月,一个笑脸没见到过。”

“现在,可是好多了。”

唐云燕将汪美麟的话都记在了心里,甜甜的点头说道:“谢姐姐提醒。”

汪美麟摸了摸肚子说道:“本宫和杭妹妹,都不是什么喜欢争的人,能每日见到夫君,就是福分了。”

“你不要心急,陛下终归是回来的,唐妹妹和李妹妹,这么俊俏,陛下想来是不会忘记你这个美人在家,日盼夜盼等着陛下回来的。”

唐云燕脸色有些羞红,低声说道:“姐姐莫要取笑我了。”

唐云燕和李惜儿,进了泰安宫已经四五日有余,可是陛下却迟迟见不到人,即便是匆匆一瞥,也只是匆匆而过。

这陛下整日里操阅军马,这何时才能轮到她们受陛下操阅呢?

第一百九十六章 来自太太团的支持

唐云燕和李惜儿日盼夜盼,大明皇帝能早点回到他的泰安宫,但是朱祁钰此时却是煞气摄人。

连兴安说话都变得小心翼翼,这几天的陛下明显的很不对劲儿,身上煞气弥漫。

李永昌在旁边整理好了这一次的课业本,低声要告退,又不敢开口打扰。兴安挥了挥手,示意李永昌离开就是。

陛下心头的怒火,并不是对准课业本,讲武堂和讲义堂的武官、掌令官,都很不错,陛下怒气是对瓦剌人的。

这是一份耻辱,但是短时间却无法洗刷的耻辱。

陛下这两天一直在盯着迤北的堪舆图,陛下其实不擅长行军打仗,排兵布阵,但是依旧看着杭爱山附近的地形。

“陛下。”兴安小声的说道:“宝源局的王主事,送来了账目,说是这两日,收到了四千多两的散碎银子,炼了三千多两金花银,换出去了两千七百五十四枚银币。”

朱祁钰点了点头,拿起了李永昌送来的的课业本,杨洪看过了,朱祁钰也会看,他点头对兴安说道:“把王炳富的奏疏放下吧。”

朱祁钰看了许久课业本说道:“这个做的就不错,讨论是消灭瓦剌省钱,还是维持边镇防御省钱,想法很大胆,分析的也很透彻,将敌人一次击溃,维持五十年的边镇安泰。”

“持续扩大六镇四地,规模,反而不利于大明。”

朱祁钰手中的这本课业本,算的是一笔经济账,维持边方的安宁,到底是打一场国战省钱,还是长期稳定边方省钱。

从汉唐长驱万里,到宋朝是为了稳定边方的支出入手,国战一次投入自然是极大,但是所谓的澶渊之盟百年无大战,耗费更大。

澶渊之盟的签订,让宋辽两国百年无战事,但是大宋为此付出了岁币白银,还付出了维持大量军队的开支。

不仅如此,还因为华北平原无险可守,不得不迁民南下,导致京师无险可守,无任何缓冲可依仗。

而为了人为制造缓冲带,大宋不得不在华北平原上四处挖坑,意图利用水道来组织辽人南下。

比如白洋淀,一百四十三处大大小小的坑,都是因为没有燕云十六州,必须要付出的成本,这些都是成本。

最好的防御,反而是进攻。

朱祁钰陆续看了几本军生们的课题本,才放下了手中的事儿,松了口气。

“这本写的也是极好的。”朱祁钰颇为感慨的说道:“这篇课题就很好,让他再认真完善一下,站在瓦剌人的立场上,站在大明的立场上。”

“分析汉唐宋,不是着眼于大明,太泛泛其谈了,让把这篇重新写一下,下次上台,就宣讲这篇吧。”

朱祁钰手里拿起了另外一本奏疏,写的是,如果伯颜帖木儿在未攻打京师之前,就数骑送朱祁镇回朝,大明会变成什么样?

瓦剌人依旧会南下,但那时的朱祁镇,还有胆气抵抗吗?

二十万京营全军覆没了,京师只有两万老营,朱祁镇会选择固守京师吗?还是在徐有贞提出南迁的时候,顺水推舟呢?还是直接和瓦剌人议和呢?

这篇课题,写的很好,但是角度上,依旧站在了大明的立场上,可以从瓦剌人的视角上,认真的写一写。

其实就是后世列强玩弄螨清皇室的那一套,猎鹰不必需要杀死牧羊人,而是维持一个愚蠢的牧羊人,更易于狩猎。

这种套路,其实在唐朝末年,地方藩镇就玩过一次。

大唐晚期,大唐国都六陷,天子九逃,大唐日益颓废不堪,但是藩镇的节度使们,却颇为的默契,皇城可以攻陷,但是不杀皇帝,留着放血。

朝廷的权力越小,地方的权力就越大。

朱祁钰要的是一个思路,讲武堂的目的,不就是思路吗?

百无禁忌,看似没有规矩,却是颇有收获。

朱祁钰不由得感慨的说道:“伯颜帖木儿对也先说,把稽戾王放回来,才对他们最正确的选择。”

“伯颜帖木儿是个聪明人,一个愚蠢且懒惰的牧羊人,对于猎鹰才是最好的选择。”

“可惜也先太过狂悖,孤军犯京。”

“将这本归档讲武堂库吧。”

“臣领旨。”兴安拿过了那本课题本,关上了门,重重的叹了口气。

陛下还是对去岁那场土木堡天变,耿耿于怀。

他不是觉得这是坏事,但是陛下不要气坏了身子就好。

朱祁钰给土木堡之变的英灵们点了一炷香。

一帅无能,累及三军。

大明京营,死后,都无法得到慰藉,他们甚至依旧背着战败的名字,日夜哀嚎。

朱祁钰总觉得一阵阵的阴冷,仿若是在慈宁宫的幻象再次出现。

无数的大明将士们,在朱祁钰的身边游弋,面目狰狞而可怕,他们愤怒,他们咆哮,他们在歇斯底里,他们扭曲着面孔,他们在哀嚎低吟,但他们却无能为力。

朱祁钰并不害怕这些幻象,他之前在慈宁宫时,孙太后说给朱祁镇送衣服,这种阴冷的幻想就出现过一次。

他甚至清楚的知道,这是自己的心病而已,就是大明冤死的那数十万冤魂,让他寝食难安罢了。

他们的仇,得报。

刽子手的瓦剌人,还逍遥在迤北,没有得到惩戒。

这个仇,不报,朱祁钰这辈子就别想得到安宁。

这就是他这几日,身上戾气如此严重的原因。

他一直等到香烛烧尽,才将这灵牌翻了过去。

胜利者是不受审判的,但是输的时候,连呼吸都是错的。

他走出了讲武堂,稍微紧了紧衣服,一场秋雨一场寒,天气越来越冷了。

前几日一场秋雨,洒在了京师的土地上,一阵北风吹来,大明便有了寒气,京师里的装束便变得五花八门,有的害冷,就穿上了袄,有的似乎不怕冷,依旧穿着短衫。

“稽王府添了一个新丁,稽王妃想给孩子上宗册,毕竟不是个野孩子,起名朱见澍。”兴安小心的说了一个消息,这个孩子是莫罗肚子里的孩子。

朱祁钰点头说道:“准了,告诉太后了吗?”

他一边走一边问着,今天是中秋团圆夜,京师有五十万户,却无法团圆。

这是朱祁钰被围困京师之耻辱,同样也是大明的耻辱。

“太后只说知道了,并没说要见见。”兴安俯首说道。

孙太后现在已经不和稽王府的任何人见面了。

这不是孙太后冷漠无情,也不是稽王妃没有孝道,是因为稽王府再和太后见面,陛下是真的会杀人的。

孙太后,现在整日里礼佛,除了前几日,见了见泰安宫的两位贵人,便再没见过外人。

朱祁钰点了点头,嘱咐到:“不要放松警惕。”

大明的节日并不是很多,但是这中秋节,节日的味道,比后世要浓重许多,比如女子们胸前的补子,会专门换成桂花补子,煞是好看。

但是因为土木堡天变在前,今年的京师,比以往要冷清了很多。

没有了华灯,没有了庙会,更没有朝臣们上奏请求放夜,解除节日的宵禁,大肆庆祝。

甚至连仕林都冷清了许多,往年的时候,都会有很多的诗会,这些诗会都会到顺天府去报备,可是今年顺天府,没有收到诗会要举行的单子。

大家依旧在庆祝着团圆,但是这大明的中秋节,注定不再圆满。

百姓,依旧在无声无息的舔着自己的伤口。

“这仇得报啊!”朱祁钰看着蒙蒙秋雨中的万家灯火,颇为感慨的说道:“定要让瓦剌人血债血偿!”

朱祁钰是一个很残暴的君主,至少群臣是这么认为。

他从登基之前,就开始在午门外监刑,然后吊死了一票的黑眚,最近又在太庙借着太宗文皇帝的永乐剑斩杀了朱祁镇。

大明当今天子,非常的残暴,但是朱祁钰始终认为,这些人,都是该死之人。

“官邸的情绪怎么样?”朱祁钰问到了一个很关键的问题,官邸已经试运营了一个多月。

兴安俯首说道:“陛下,其实反响还不错……好像有点失算了,官邸的官僚们对于大狼狗、壕堑深沟高墙,似乎没有什么太大的不满。”

“嗯?”朱祁钰承认自己不是什么好的垂钓者,他屡次钓鱼,都是以失败告终,仅有一次的还是顾耀三个人违抗了明旨,那是自己跳上岸的。

官邸等于他修了个大鱼塘,他把这些鱼不情不愿的赶了进去,结果反而是反响不错?

怎么可以!反响不错呢?

“臣思来想去,可能有三,这其一,韩国公李善长案后,太祖高皇帝定铁册军,做公侯家中校尉羽林,众多勋臣反而松了口气。”兴安低声说起了一件陈年旧事。

这算是朱元璋版本的把锦衣卫建在功勋身边。

李善长的死,表面上是因言而死。

其实是朱元璋在逐渐清理淮西帮勋臣,李善长,是淮西帮的首领。

洪武二十三年,李善长最后全家七十余口被族诛,闹得天下惶惶不安。

朱元璋启动了锦衣卫监视勋臣,铁册军的出现,才让勋臣们松了口气,至少不会因为诛心被族诛了。

诛心,是历朝历代都有一种非刑之正,就是未有犯罪事实,却被惩罚,多数罪名都是:意图谋反,多数都是满门抄斩。

但是很快,洪武二十五年,太子朱标死,一场更大的、针对淮西勋臣的蓝玉案,便再次发生。

兴安的意思是,陛下把官僚们养在鱼塘里,给了优待,虽然限制了部分的自由,不能再随便破坏宵禁,寻欢作乐,至少命保住了。

至少是个缓和,君臣搞的跟仇寇一般,于国不利,君臣搞得一团和气,更于国不利。

君就是君,臣就是臣。

“那其二呢?”朱祁钰点头,这种心态也可以理解。

兴安笑着说道:“其二,就是臣瞎捉摸的,其实就是,不是所有的官员,都愿意虚度年华,多数都是朝堂一片乌烟瘴气,不得不同流合污,陛下看似把他们关了起来,何尝不是肃清了朝堂的妖风邪气呢。”

朱祁钰愣了愣,他想站着把这个皇帝给当了,朝臣们就不想站着把这个官儿给当了吗?

于谦不就是两袖清风了二十余年,不就是为了站着把这官儿给当了吗?

朝堂之上歪风邪气,地方上则是丑态百出,于谦这巡抚地方十九年,想来也是不容易。

不过还是不能松懈,这帮官僚,不把他们看牢了,指不定闹出什么幺蛾子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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