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就是亡国之君 第147章

作者:吾谁与归

既然襄王府不咬陛下的饵料,那又有练兵需求,这些盘亘在大明王朝数十年的流匪们,充当了势要之家的打手们,都变成了磨刀石。

大明十二团营这把刀,越磨越是锋利了。

朱祁钰和于谦都清楚的明白,他们此时都在刀尖上跳舞,丝毫不能松懈,现在的确是形势一片大好,即便是最有可能造反的襄王,似乎也关起门来,醉心于歌舞之上。

但是,一旦京营出动,那些被钢刀吓得说不出话来的家伙,会不会立刻跳出来?

于谦继续说道:“陛下,臣常常听闻,百姓们会啸聚山林,闻风而动,似乎从未听说过,势要之家,互相呼应,声气相通。”

“但若是说势要之家并不联合,臣以为这个人不是不明真相,就是不通世故人情,亦或者是在谗言蒙蔽陛下。”

“恰恰相反,他们随时随地的都保持着一种默契的联合,是一种十分平常的、自然而然的状态。”

朱祁钰愣了愣,于谦的意思非常明确,大明朝的这些食利者,他们虽然没有奔走相告,甚至没有彼此串连,但是,他们都保持着绝对的默契。

就像是勋戚一体、勋戚互援那般,大明的朝的各个阶层,看似松散一片,但其实他们紧密的联合在了一起。

一旦朱祁钰手中的钢刀不再锋利,他们便会如同闻到了腥味的苍蝇一般,振声而起。

他们虽然表面上选择了归顺,但实际上,不过是蛰伏了起来,等待时机,给予致命一击。

朱祁钰深以为然。

不能放松任何警惕,但也应该把应对二字,做到最大化。

于谦的仁恕之道,从来都是兵者不祥之器,不得已而用之,陛下要不断的宣扬自己的武力,杀掉一些该死之人,让天下畏惧,这样就少许多杀戮了。

朱祁钰和于谦、陈循,走到了讲武堂之内,讲武堂的武官们,穿着常服,坐在大礼堂内,正襟危坐,等待着皇帝的到来。

今天是讲武堂军官结业的日子,他们已经在讲武堂内训练了整整十月有余。

“陛下威武!”讲武堂的军将们,待陛下走到礼台中央站定之后,立刻俯首行礼。

朱祁钰点头说道:“平身,坐。”

“朕简单讲两句。”

今天是讲武堂的武将们毕业的地方,朱祁钰要说的真不多。

“大明新败,六师尽丧,瓦剌狷狂,围困京师,这是朕的耻辱,也是诸位大明的耻辱,更是大明军队的耻辱!”

“朕设武备学堂一座,精选生徒,遴武备者为师,习解器械之用法、战阵之指挥、敌人之伎俩,严加督课,时至今日,已有十月,大明庶弁将得力,则军政可望起色。”

“朕只说一件事,诸位皆为天子门生!但是凭此身份目无法度,违反军令,十七禁五十四斩,朕绝不轻饶!”

朱祁钰其实对讲武堂的这些庶弁将是有一点担心的,他们要是仗着自己的天子门生四个字,到了军队,肆意作为,反而会让十二团营非常难做。

但是今天朱祁钰告诉他们,若是违反军令,也只有死一字可说。

朱祁钰走下了礼台,对着等候已久的军将们说道:“开始吧。”

一个年轻的军将走上了台,乃是宁阳侯陈懋庶次孙陈瑛,他是宁阳侯府庶子,庶子在侯府里的地位很低,陈瑛要自谋生路,所以在讲武堂内,以勤勉著称。

不是所有的勋臣都想张辅那俩臭弟弟一样,不思进取。

张懋虽然年仅九岁,但是依旧非常的勤勉,陈瑛乃是庶出,但是抓住了这次的机会,想要一飞冲天。

这都是勋臣的牌面。

当然张辅那俩臭弟弟张輗和张軏的子嗣,这次都没能够结业,军校管得严,就开始摆烂,课题本都不交。

没关系,明年再摆烂,后年就送开平卫戍边去了。

陈瑛深吸了口气说道:“陛下躬安,我的选题是,进攻和防御的成本问题。”

“永乐七年二月,太宗文皇帝遣使鞑靼,曰:相与和好,朕主中原,可汗主朔漠,彼此永远相安无事,岂不美哉?”

“鞑靼王本雅失里,杀明使郭骥,全歼靖难第一功淇国公丘福,所率明军一千余人,太宗文皇帝盛怒,下令亲征。”

“永乐八年二月,太宗文皇帝飞云山大战,破鞑靼铁骑五万,五月八日,饮马河再破鞑靼可汗本雅失里,留石刻御制铭:翰海为镡,天山为锷,一扫胡尘,永清沙漠。”

“永乐十二年,太宗文皇帝再次出兵讨伐本雅失里,饮马河击败本雅失里,斡难河破瓦剌三万骑兵,大胜凯旋。”

陈瑛洋洋洒洒的说着这些战绩,都在漠北。

比如饮马河接近和林,而斡难河更是元太祖铁木真的发家之地,那是蒙古本部乞颜部的牧马地,被永乐大帝给犁了一遍。

永乐年间除第五次北伐,朱棣病逝之外,皆有斩获,但是越来越小,其原因,归根到底,还是草原人太能跑了。

大军出塞,千里无马鸣,两次被打的丢盔弃甲,瓦剌人、鞑靼人便慢慢的不再跟大明接战,兀良哈部臣服大明。

陈瑛借着说道:“总有人说,太祖和太宗文皇帝穷兵黩武,导致了大明民不聊生,国困民乏。”

“但臣以为,却并非如此。”

“五次北伐,太仓通州两仓一千库,每次调运不过两百余万石,总共不过一千二百万石米粱,民夫调运总计一百余万次,所耗犒赏银两,不过四百余万两,木料、石方、火药等军备,折银不过两百万两。”

“全部折为金花银,不过一千二百万两白银,其中有四百万两白银,犒赏三军,出自内帑。”

“国朝总计不过消耗国帑八百万两。五战定北,北境安泰四十年。”

“北虏散处漠北,人不耕织,地无他产。虏中锅釜针线之日用,须藉中国铸造。铀缎绢布之色衣,惟恃抢掠而不得。”

“鞑靼人衣用全无,毡裘不奈夏热,生锅破坏,百计补漏之,不得已至以皮贮水煮肉为食,其瘦饿之形,穷困之态,再无犯边之能。”

“自正统四年起,边方多筑城修营堡以防御瓦剌人、鞑靼人扰边,仅大同府这十年来,仅仅在筑城修营堡之事上,消耗盐引粮草折银约一百四十万两,调动民夫二十余万次。”

“大同、宣府、宁夏、延绥、固安,辽东,六镇四地,消耗盐引、粮草折银逾越千万白银,调动民夫超过一百七十万次。”

“进攻与防御,到底何贵何贱,到底是北上伐虏不得扰边,还是六镇四地筑城,致使民不聊生,国困民乏?”

“陛下,臣讲完了。”

陈瑛走下了台,留下了思索的军将们,朱祁钰今天特意带了于谦和陈循,自然是让他们思考一下这个问题。

都说明太祖高皇帝八次北伐,太宗文皇帝五次北伐,若是真的打的国困民乏,还能几十年如一日的出塞作战吗?

这可是长达六十余年的国策!

大明自建国一直北伐到了永乐二十二年,朱棣死在北伐亲征的路上!

真的要是北伐的大方向出错了,那这六十年,穷兵黩武,天下早就生灵涂炭,遍地饿殍了,但是恰恰相反,越打越兴旺。

自宣德年间之后,兴文匽武、马放南山,倒是百姓们日子过得越来越苦,连福建这等一年三熟之地,都生了农民起于阡陌,百万之众响应跟从。

喜宁说老百姓们最奸诈,到底谁逼得他们如此这般的模样?

大明对外方略,从进攻转为防守之后,天下民生反而变得凋零。

之前朱祁钰就看到了这本课题本,本来已经做得很好了,但是只是从汉唐宋的角度考虑。

这次朱祁钰让其再做补充说明,论证北伐到底要花了多少钱,最终得到了什么样的成果,防御又要花多少钱,最终得到了什么成果。

才有了这样的课题本和疑问。

北伐到底值不值得?

答案,自然是值得的。

朱祁钰将陈瑛的课题本递给了于谦和陈循,让他们好好查补,再廷议定策。

大明对外方略,必须要转向了,瓦剌人畏威不畏德,不把他们扫庭犁穴,他们是不会长记性的。

不仅要打,而且要狠狠地打,直到完全胜利为止。

第二百零五章 酒池肉林亡国之君

陈懋庶孙陈瑛的课题本上,有着非常详尽的数字,比如大同府因为边防不宁,历年来的田亩变化以及人丁变化,尤其是各修建营堡的留存依旧人口数字等等。

陈瑛为何有这么多的数字,甚至比大同知府霍瑄还要清楚呢?

因为京师讲武堂的常任教务主任石亨,在大同府作威作福,甭管是谁,他都要收税,连鞑靼人、瓦剌人都不能幸免。

他自然要理清楚自己的地盘上,到底有多少人口,他自然也有本帐,这本账,也算是陈瑛的引援数据的作证。

大同府人丁本逾百万众,马倌超过了七万人,在顺圣川养马,但是随着大明兴文匽武,大同府的人丁外逃内迁,至正统一十三年,不过五十余万,马倌更是锐减至两万余人,大明顺圣川军马场,杂草丛生,满是荒芜。

修了营堡、城池,却依旧不能安民戍边,百姓依旧外逃内迁,说到底还是战略上出现了问题。

兵部右侍郎罗通再次来到了台上,他指着堪舆图上东胜卫的位置,无不可惜的说道:“我的课题是,复建漠南诸卫。”

“大宁都司、三降城、东胜卫、威虏卫、威远卫等漠南诸卫,位置险要,乃是瓦剌、鞑靼、兀良哈进入大明河套,南下山西、京畿的必经之路,诸卫所之洪武二十八年弃置……”

罗通和陈瑛的观点,看似完全相反。

陈瑛说建边镇不如打瓦剌人来得快,而罗通的观点是,依然要恢复漠南诸卫,漠南不复,北伐则事倍功半,无论是粮草、道路等调度,都会出现巨大的问题。

但其实两人的观点是完全一致的,罗通复建漠南诸卫的课题本,是为了北伐而服务,并非说要建立新的边方重镇,而是建立永备工事一样的卫所制度,实现真正的统治。

为北伐服务。

朱祁钰坐在礼堂上,认真的听着军将的课题本,这些军将们学习了十个月的时间,所做的课题本,越来越周详,考虑的越来越周全,很多的建议让杨洪等戍边老将,都眼前一亮。

戎马一生的杨洪,对于如此欣欣向荣的讲武堂,是非常欣喜的。

朱祁钰听了将近一个时辰的课业,中间休息了一次,才结束,而所有结业的军将们,都会前往十二团营,任把总以上的基层和中层军官。

新一批的学员将会在明年开春之后入学。

朱祁钰看着五百多的军卒们,带着大包小包离开讲武堂,才重重的松了口气。

这些人都是天子门生,当有人下令炮轰长安门,铳发泰安宫的时候,这些基层和中层的军官,才是执行者,他们真的会炮轰长安门和泰安宫吗?

朱祁钰笃定他们不会。

军队,是大明政治的压舱石,这是最后的底线手段。

而现在这块压舱石正在变得越来越厚重。

“太行山、燕山流匪最多,以此画策,准备让十二团营,将这两个山脉之中的流匪一网打尽,明日召集所有京营副总兵、都指挥和指挥使,商议剿匪之事。”朱祁钰离开讲武堂的时候,对杨洪叮嘱了一句。

石亨和杨洪俯首恭送陛下。

出营剿匪,也是京营的职责之一,但是倾巢而出,大规模的剿匪,还是本朝第一次。

京营需要练兵,襄王要缴税纳赋,不要造反,不愿意当磨刀石,那这些山匪流寇,就成了京营最好的磨刀石。

朱祁钰再巡视了一圈十二团营的四武团营之后,才打道回府。

泰安宫迎来了他久违的主人。

孙太后对朱祁钰不入宫拜见,从来没有任何的不满,因为即便是住在泰安宫的吴太后,其实一个月也见不到朱祁钰两次。

自从汪皇后和杭贤妃有了身孕之后,皇帝更是很少回泰安宫了。

奉天殿、文华殿、讲武堂、讲义堂、王恭厂、兵仗局、宝源局、石景厂、十二团营,京师几乎处处都有陛下的身影,但唯独泰安宫没有陛下的身影。

汪皇后和杭贤妃还好,因为有了身孕,这便没了念想,可是熬苦了新进泰安宫的两位贵人。

唐云燕和李惜儿,这都快成望夫石了。

陛下自掖庭一别,这又有两个多月没见到人了。

朱祁钰翻身下马,也未收起缰绳,而是拍了拍这其貌不扬的矮脚马,矮脚马律律了两声,便向着马厩而去。

这匹矮脚马甚至有点黑瘦,但是在所有的战马之中,最是凶狠。

那匹仪马,是纯白色的高头大马,但是在马厩里的地位,却也在矮脚马之下。

没办法,朱祁钰的战马太凶了,其他的马匹,都畏惧它。

朱祁钰先去见过了吴太后,便又向着书房而去。

泰安宫的御书房,经过了一次扩建,主要是因为时不时有朝臣们会来拜见,专设了一张大方桌。

而御书房后,起了一个大仓,里面是陛下心心念念的大明宝船的航海图志,尤其是各种海图、船体的设计等物。

朱祁钰处理了许久的公文,伸了个懒腰,一抬头,便看到了汪美麟。

“夫君,天都黑了,整日忙碌,也是见不到夫君一面。”汪美麟笑着走了过去,揉搓着朱祁钰的肩膀,她的夫君整日忙碌,她即便是身子不便,陛下回宫了,也是要来看看。

朱祁钰摇头说道:“国事多舛,忙了些,再过几年,等天下太平了,朕也好好的做一下朝臣口中的昏君。”

泰安宫里建了个大浴池,说是大,不过是容两三个人罢了,陛下尚节俭,四季常服不过八套,兴安也不好大兴土木。

主要兴安也比较抠门,建大了就用不了那么好的料子了。

“外廷的事儿,妾身也不好多说什么,但是一群措大喋喋不休,夫君莫要理他们。”汪美麟立刻有点不大高兴,自己的夫君如此勤政,他们还整日里说什么国将亡,妖实产之。

简直是胡说八道。

大明的朝堂不能说漏的跟筛子一样,只能说没有任何的秘密。

今天开朝会,明天就传遍了大街小巷。

朱祁钰玩着汪美麟的小手,笑着说道:“朕也准备沐浴更衣了,娘子跟夫君一起去洗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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