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吾谁与归
兴安从袖子里掏出了备忘录,刷刷几笔,便写了出来。
石璞看着那十卷书,他也是读书人,当然知道这十卷书,意味着什么,可是陛下说要雕版印刷,那他只能等一等了。
“臣为陛下贺,为大明贺!”石璞面露难色,看着那几卷书,略微有些不甘心,但还是俯首说道:“臣告退。”
石璞带着的工部是六部之末,他还是离开了书房,即便是再抓心挠肺,那也得等陛下印出来,才能一窥全貌了。
朱祁钰已经将算科卷批完了,除了吴敬,全都不及格……
算学在大明是末学,不过没关系。
他是皇帝,只要他一声令下,国子监那帮整日里没事干的学生,就得学这东西,还得考。
牛不喝水?强按头便是,强扭的瓜他的确不甜,但是它解渴啊。
国子监有多少学生?
九千余名。
这都不是让朱祁钰最感到惊喜的地方,让他欣慰的是,大明学子的勇气。
朱祁钰好杀人的名声,从朝鲜到帖木儿国,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但是吴敬今天站了出来,大声的说出了自己的想法,虽然只有简短的几句,而且是献书阙下。
但是这依旧代表着大明士林的正气,还有极其微薄的一丝。
这一丝的正气若是引导好了,大明士林或许能变得更好一些。
其实不意外,毕竟能有于谦这样的臣子,说明大明朝还是有正气的。
泰安宫里灯火通明,朱祁钰在认真的研判着策问卷,朱祁钰会在策问卷上画“O”或“X”,画O越多,则代表此人的策问越符合朱祁钰的心意。
朱祁钰别的不管,主要管他们屁股,坐在哪一边。
奉天殿,奉天翊运,乃是国之公器所在,那不能找一堆屁股外的人坐进来。
汪美麟过来看了一眼,叹了口气,交待了兴安几句,让陛下不要熬太晚,早些休息。
忙于国事的陛下,当然对大明上上下下,都是百利而无一害。
但是就苦了这宫里的四个貌美如花的姑娘了,其中宫怨,几多哀愁。
争宠?
陛下见都见不着,怎么争?
第二百六十五章 放榜,授头功牌
汪皇后、杭贤妃、唐李贵人,有怨言吗?
并没有。
毕竟四个人也很热闹,平日里做做女红,聊聊家常,照顾下四个孩子,这日子也是繁忙的很,充实的很。
陛下是在忙正事,闲的时候,总会翻牌子的。
朱祁钰确实很忙,科举是国朝大事。
眼下朱祁钰手中有个考魔官员,三元及第的状元郎,也是唯一的三元及第的状元郎了。
名叫商辂(lu),现任翰林院侍读。
这个成就在大明有多么难以完成呢?
整个大明朝三元及第的只有两人,一个是黄观,一个就是商辂。
不过黄观是洪武年间的三元及第状元郎,他比较倒霉,作为建文朝重要文臣,他一力推动削藩和井田制。
黄观、方孝孺等人,在朱允炆英明神武的领导下,削藩削到了太宗文皇帝朱棣的头上。
最后黄观和家人皆溶于水了。
黄观的三元及第的功名,还被朱棣给剥夺了。
所以商辂就成了明朝唯一一个三元及第,并且保住了功名的人。
朱祁钰对商辂没什么好感,因为商辂和徐有贞一样,是坚定的正统派,宗族礼法大伦、亲亲之谊的坚定拥护者。
但是他们的大伦讲的不如胡濙。
既然学问做得好,朱祁钰就让商辂在翰林院做学问去了,非要挤到朝堂上,说错话,不是和黄观一个下场吗?
最后被剥脱了功名,和家人一起溶于水,大家都不体面。
三元及第,就是乡试、会试、殿试皆为头名,三榜魁首,解元、会元、状元,就是三元及第。
治学自然是一等一的,但是屁股坐哪头,那就说不准了。
一个学生要到奉天殿内考试,需要走多少路呢?
首先就是童试,考中了秀才,就可以不服劳役,见官不拜了,而且还可以给别人担保,担保别人考秀才。
非亲非故的为何要给别人担保呢?
因为有钱……
每个儒童找秀才们担保,是要给甘结费,方能在履历上写廪生某保,一个人要二两银子。
而且一个县的秀才也就那么十几个,大县,一次儒童考试就有数百人,这一人担保十几个人,就够一年的用度了。
这在县里都是体面人了。
还得接着乡试,乡试考过了才是举人,中了举,那可了不得,在整个府,那都是场面上的人!
范进中举,就是一个真实的写照。
举人可以到京师参加会试,也可以直接做官,像海瑞、罗炳忠一样。
中了会试头名,叫会元,会试考完了,大多数功名都比较稳当,吴敬那种行为已经非常冒险了。
殿试头名才叫状元。
吴敬在贡院艰难的度过了三天的时间,他一直惶惶不安。
过了会试之后,贡士们,都会接到贡院里住着,等待放榜。
胡濙突然带着人冲进了贡院里,把每个人都扔进了盥漱房,里里外外洗了个干净,今天又要面圣了,要给他们沐浴更衣。
“快点快点!”胡濙催促着贡士们,领着他们向着承天门而去。
胡濙的精力极为充沛,他最近在医学之道,又有了精进。
尤其是太医院的陆院判和欣院判,两位院判在医道之上高歌猛进。
胡濙最近和陆子才、欣克敬走的比较近,是人人皆知的事情,胡濙并不好奇陛下到底吃几碗饭,那是找死,胡濙有恭顺之心。
胡濙只是本着一个医学生的态度,在求教。
孔夫子曾言,敏而好学,不耻下问。
但是有几个人能做到呢?
胡濙可以。
他最近在给陛下准备万寿节的贺礼,他写了一本医学长卷,打算献于阙下,结果这书还没写完,奇书献于阙下的头功,就被吴敬抢了先。
胡濙生气吗?
一点都不,因为吴敬,就站在了胡濙的身边。
胡濙精神奕奕的说道:“某告诉你啊,不要紧张,陛下又不吃人。”
“别听坊间乱传,你看你在奉天殿内,把陛下叫住,不仅没有坏事,还有好事发生。”
“你抖个什么劲儿?”
吴敬是非常紧张的,他已经明白了自己的行为多么大胆,所以到现在腿还在打摆子,当时就是脑门一热。
但是似乎京师的朝廷上衮衮诸公,对吴敬颇为满意。
于谦不在京师,能劝得动仁恕之道,还有谁?
陛下不开心,他们日子就难熬,他们就得担心,会不会被拉倒菜市口。
陛下这几天,见到谁都是春风和煦,满脸笑容,可见吴敬献的书,让陛下颇为满意。
群臣们看着胡濙如此精神,就是重重的叹了口气,这胡濙太健康了,这还得受多少年的委屈?
再看看胡濙的另外一侧,那个棉花一样满脸笑容的刘吉,就再次叹气。
哪怕胡濙走了,还有个刘吉刘棉花替补呢。
胡濙这精神状态如此良好,居然还找了接替他洗地的人!
今天是放榜的日子,朱祁钰坐着辂车来到了承天门外,他刚走到金水桥,承天门的大门就在鼓声中缓缓打开。
忠诚的锦衣卫们,当然不会让陛下等候。
时辰?
陛下什么时候到承天门,什么时候就是辰时!
朱祁钰来到了丹墀之上,他满脸写着高兴。
这几日他已经翻阅了一下吴敬的《大全》,它既是一门应用数学之大成的书籍,也是一本纯粹数学、基础数学的探索之作。
放榜的日子,在京的文武百官都要出席,京营出京,勋臣之中,只有杨洪和英国公张懋到了殿前。
“参见陛下,陛下圣躬安否?”群臣见礼。
朱祁钰满是笑容的说道:“朕躬安,平身,放榜吧。”
陈循拿出了圣旨,大声的喊道:“景泰二年辛未科,策试天下贡士,第一甲进士及第,第二甲赐进士出身,第三甲赐同进士出身。”
胡濙拿起了另外一份圣旨大声的喊道:“第一甲三名,赐进士及第,柯潜,福建兴华府莆田县军籍,福建乡试第三十名,会试第十二名。”
第一名的状元是柯潜,乃是福建人,福建打的千疮百孔,他还是军籍,从莆田而来,一路上几有艰辛?
朱祁钰对柯潜的文章赞不绝口,这个状元是名至实归的。
“刘昇……”
朱祁钰坐直了身子,看着学子们挨个见礼,兴安将朝服冠带和进士宝钞赐给了这些学子们。
这一科中,文章做的不是那么好,但是很有才华的人,都已经进入了朱祁钰的观察名单。
比如余子俊、马文升、秦纮、杨守陈、林鹗、吴敬等人。
他们贤与不贤,自此之后,他们说了不算。
一共录取了多少人?
景泰二年辛未科,共计录取了二百零一人。
因为大明的人越来越多,需要的官员也越来越多,冗官从来不是大明需要考虑的问题。
大宋的冗官问题,并不是因为科举,而是因为恩荫,整个大宋恩荫官超过六成。
大明沿袭元朝任子制,文官七品以上皆得荫一子,以受俸禄,称之恩荫生。
那你考不上科举,连个举人都考不上,那也不能做官。
这些个中举的士子们,颇为激动,但是朱祁钰却深知,就像是某兽世界、剑网之类的角色扮演类游戏一样,满级才是真正的开始。
第一甲三人,直接入翰林院做翰林。
剩余的进士们,首先就面临着第一次内卷,考庶吉士。
考上了庶吉士入翰林院做见习生,谋求翰林文林郎。
第二甲的进士,考不上翰林院庶吉士,就得到各部门观政,这个实习期,有长有短,有的不行就直接送回翰林院了。
第三甲的同进士出身,则会别放外职为知县、推官之类的从七品官,开始养蛊的人生。
《卷》
大明的官场,就如同一个修罗场一样,他们穷尽一生的精力,最后才会站在朱祁钰的面前。
现在有多高兴,以后哭的就有多惨。
而且大明的朝廷上,还有一个喜欢钓鱼的大皇帝,就更惨了。
朱祁钰的赐席放在了中午,晚上这些进士们,有的忙。
在所有人都喜气洋洋的时候,朱祁钰大声的喊道:“吴敬,出班。”